她想不通为什么一夕之间所有人都变了模样,以前相亲相爱的亲人们,现在都成了逼迫她的凶手,哪怕他们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她都不会感到这样伤心难过。
她以前的人生就仿佛生活在一场梦里,一直有明伯庸替她挡风遮雨,她什么也不用想,只管生活在明伯庸给她营造出的世外桃源,如今明伯庸没了,那些被明伯庸遮挡在外面的尖酸刻薄和阴谋诡计都暴露了出来。
明芙鱼轻轻靠在沈十娘的肩膀上,“娘,把这当做一个看清他们的机会也好,总比一辈子被蒙在鼓里好。”
沈十娘轻轻点头,摸了摸她的头,心中酸涩道:“阿鱼,你会怪娘么?”
明芙鱼轻轻摇了摇头,“阿鱼只希望娘能好好活着,不管您以后想不想嫁人,或者想嫁给谁,我都永远是您和爹爹的女儿,与旁人无关,我也不指望占谁的便宜,我只做您和明伯庸的女儿,是商户之女、官员之女或者是普通百姓之女,对我来说都没有差别,我就是我,不用靠谁提高身份。”
“嗯。”沈十娘用力将泪忍了回去,轻声道:“娘真的不想嫁,就自私这一次。”
“娘,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不用顾虑我,您能好好生活着就够了。”明芙鱼擦干她脸上的泪,“不过,我们可能在沈家待不了太久了。”
如果沈十娘拒绝了这桩婚事,沈丘阳和赵氏必定大怒,他们错过这个攀高枝的机会,一定会把怒火都冲向沈十娘。
沈十娘明白明芙鱼的顾虑,点头道:“我最近多做些绣品,看看能不能在外面买间屋子,我们搬出去住,实在不够……我们就看看能不能租间屋子。”
她们心里清楚,沈十娘就算绣工了得,时间也有限,根本挣不来那么多银子。
明芙鱼抬起手,摸了摸脖颈上挂着的锦鲤玉佩,指腹在细腻的鱼尾上轻轻划过,咬紧下唇,99Z.L将玉佩拽了下来,忍痛塞到沈十娘的手里,“娘,明天将这块玉佩拿去卖了吧。”
这是她们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她一直舍不得,所以留到了现在。
“这怎么行……这是岿然送给你的……”沈十娘知道明芙鱼有多喜欢这块玉佩,不由心痛,急道:“娘知道你一直很喜欢这块玉佩,这块玉佩不能卖,你快收起来。”
明芙鱼笑了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声音却有些干涩,“娘,卖了吧,事急从权,谢岿然会明白的,我早就说过,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希望,跟人相比这些身外物才是其次的。”
“岿然不知多久才能回来,总该有个念想。”沈十娘眉心蹙紧,忍不住心疼明芙鱼的懂事。
谁也不知道谢岿然什么时候会回来,甚至是还会不会回来。
明芙鱼握紧枕头边的骨笛,垂眸浅笑道:“我还有骨笛。”
沈十娘心里酸涩,转过身去说不出话来。
第37章 回长安
翌日, 沈十娘去卖了玉佩,换了些银子回来,她和明芙鱼没有声张, 默默开始在外面找房子,想找好了直接搬出去。
接下来几天, 沈丘阳和赵氏屡次过来劝说沈十娘, 沈十娘都拒绝了, 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沈丘阳和赵氏越来越急切,对她们的态度也越来越恶劣,威逼利诱, 无所不用其极,翻脸像翻书一样快。
沈十娘心思坚定,一点也没有动摇,明芙鱼默默支持着沈十娘,不管沈丘阳和赵氏说什么都只当耳旁风。
这日天还没亮,沈十娘就出去继续找房子了,她们想找一间不用太大,但是干净明亮的房子,最好能靠近府衙, 这样治安能好一些,经过贼匪的事, 她们都有些心有余悸,为了避免被人盯上, 她们还是想以安全为主。
明芙鱼独自留在府中, 赵氏的姐姐带着女儿来了府里,她们在前院有说有笑,明芙鱼睡醒后就听到她们说话的声音, 吵吵闹闹的,似乎聊得很开心。
赵氏把明芙鱼叫了过去,像忽然转了性一样,对明芙鱼极为热情。
“阿鱼,这是我姐姐家的女儿,年长你几岁,你叫她梅梅姐就行,你们小姑娘年龄相当,一定有说不完的话,我们不打扰你们,你们进屋聊,帮我好好招待她。”
赵氏笑容满面,将明芙鱼和郑梅梅推进屋里,关上了房门。
明芙鱼莫名觉得赵氏的态度有些奇怪,这些日子赵氏的脸色越来越冷,说话的时候三句话里有两句都离不开卢传韫,总是夹枪带棍,今天怎么忽然想开了,一句也没提沈十娘和卢传韫的婚事。
明芙鱼疑惑的歪了歪头,在暖炕上坐下,抬头看向对面的郑梅梅,她以前虽然知道赵氏有个亲姐姐,但没有见过郑梅梅,郑梅梅长着一张带着憨气的面庞,眉毛略粗,嘴唇长得比一般的女子要厚,只有鼻子还算小巧,她忐忑不安地坐在那里,看起来十99Z.L分局促。
明芙鱼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觉得郑梅梅有些古怪。
现在虽然是冬天,但屋内烧着暖炉,一点也不冷,只穿一件棉衣就可以,郑梅梅却将自己全身都包裹得严严实实,身上穿着斗篷,就连领口都戴着厚厚的围兜,手上戴着袖套,进了屋后也不肯摘下,除了面颊之外,一寸皮肤都没有露出来。
明芙鱼抿了抿唇,见郑梅梅进屋后额头上已经冒了一层薄汗,好心开口道:“屋里热,你把外面的斗篷脱了吧。”
郑梅梅立即摇头,紧张地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嗫嚅道:“不用了,我怕冷,就这样就好。”
明芙鱼看了一眼她头上的汗珠,“可你额头上都冒汗了。”
郑梅梅仍旧摇头,“不热……我不热的……”
明芙鱼看着她面上紧张的神色,怎么瞧着怎么觉得怪异,不由心生警惕。
郑梅梅从怀里掏出一把花生,伸手递给明芙鱼,神色不自在道:“妹妹,吃点花生吧,都是自家种的,今天来的时候我亲自炒熟的。”
明芙鱼暗暗打量着她略显心虚的神色,迟疑地摇了摇头,摸着嗓子道:“我今日清晨起床嗓子不太舒服,还是不吃东西了。”
“啊……”郑梅梅左右看了看,端起桌上的茶壶,热情道:“那我给你倒杯茶吧?喝茶润润喉咙。”
明芙鱼笑了笑,推拒道:“不用麻烦了,我刚才已经喝了很多茶,现在不想喝。”
她不吃也不喝,郑梅梅没有办法,渐渐皱起了眉。
明芙鱼一直坐在距离郑梅梅两尺远的地方,观察着郑梅梅有些异常的举动,警惕着没有靠近。
郑梅梅想了想,站起身朝明芙鱼走过来,“妹妹,我会看手相,我给你看看手相吧!”
她说着就要去拽明芙鱼的手,明芙鱼一个转身躲过去,语气生硬道:“不用了,我不信命理之事。”
她目光警惕,郑梅梅只能作罢,尴尬地笑了笑,坐回了原位。
郑梅梅这些奇怪的举动让明芙鱼心里已经可以断定,她必然是另有所图,只是明芙鱼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只能小心提防。
两人断断续续聊了几句,一个心不在焉,一个神色警惕,郑梅梅又换了几种方法试着接触明芙鱼,都被明芙鱼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明芙鱼发现郑梅梅似乎一直想要触碰她,心中不由愈发觉得古怪。
郑梅梅渐渐急了起来,她坐立不安的张望着窗外的赵氏,似乎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明芙鱼抿了下唇,站起身道:“看样子快下雪了,我娘出去的时候没带伞,我去给她送伞。”
郑梅梅立即慌了神,站起身就去拦明芙鱼,“妹妹,你不能走!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呢……”
明芙鱼闪躲开郑梅梅的手,不管不顾的去开门,却发现门从外面上了门闩。
她眉心拧紧,心中警铃大响,用力拍打门扉,“舅母,我要出去,你将门打99Z.L开!”
外面无人回应,郑梅梅又靠了过来,这次连借口都不找了,直接就想往明芙鱼身上扑。
明芙鱼神色一慌,虽然不知道郑梅梅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是敢肯定绝不是好事,她随手抓起一把妆奁上放置的银剪,指向郑梅梅,“你不要再走过来!”
今日的事必定是赵氏的阴谋,这阴谋很有可能就在郑梅梅的身上。
郑梅梅看到她手里的银剪,畏惧着不敢靠近,讷讷道:“妹妹,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明芙鱼咬牙问:“你为什么一直试图靠近我?”
郑梅梅踌躇片刻,露出无辜的神色,“妹妹,我喜欢你才想要跟你多亲近,你别误会,可能是我太热情不小心吓到你,你快把剪刀放下,都是误会一场。”
明芙鱼握着银剪没有动,依旧警惕的看着她。
两人对峙半晌,明芙鱼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郑梅梅,防止郑梅梅靠近,只要郑梅梅稍微有靠近的迹象,她就立刻举起银剪。
郑梅梅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用力深呼吸着,难受的微微佝偻着身体。
明芙鱼皱眉看着她,“你怎么了?”
郑梅梅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只是微微动着身体,像一条扭动的蛇。
明芙鱼握紧了手里的银剪,靠在窗边一动也不敢动,紧紧的盯着她看,过了一刻钟,郑梅梅终于忍受不了,抬起手臂抓挠了起来。
明芙鱼眼睛一瞬间张大,郑梅梅露出手腕上布满了红疹,看起来极为渗人!
难怪她一直不肯脱掉外面的斗篷!
明芙鱼攥紧手里的银剪,咬牙道:“你身上起的是什么东西?”
郑梅梅继续抓挠着,根本顾不上回答她的话,模样极为可怖。
明芙鱼心惊胆颤的看着她,一步步靠到窗边,离她远远的,连呼吸都放的微弱。
直到郑梅梅稍微好了一点,她才再次厉声问:“你身上究竟是什么东西?”
郑梅梅极小声地嗡道:“……天花。”
“天花!”明芙鱼一瞬间瞪圆了眼睛,用银剪指着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快点说清楚!”
郑梅梅抬头看了她一眼,哭道:“对不起……我和娘都不想这么做的,可是我实在是没钱抓药了,姨母答应我,只要我、我能把天花传给你,她就借钱给我们抓药,我不想死……所以……”
明芙鱼听明白事情的原委,不由恨从心起,赵氏真是良心被狗吃了!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直到沈十娘回府,明芙鱼才被从屋子里放出来,她握着银剪的手指已经僵硬,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沈十娘安抚了半天,才将银剪从明芙鱼手里拿了出来。
沈十娘抱着明芙鱼的肩膀,转头看向其他人,怒道:“你们对阿鱼做了什么?”
明芙鱼连忙推开沈十娘,紧张道:“娘,你别靠我太近,舅母刚才将我和郑梅梅关在一处,郑梅梅身上染了天花。”
沈十娘一瞬间变了面色,看了一眼站在屋内的郑梅99Z.L梅,难以置信地看向赵氏和沈丘阳,大吼道:“阿鱼是你们的外甥女,你们怎能如此害她?”
赵氏见郑梅梅得了天花的事被发现了,不由狠狠剜了郑梅梅一眼,郑梅梅往后缩了缩,害怕的躲到了门后。
赵氏瞪完了郑梅梅,嘴里却不肯承认,她直视着沈十娘,将话说得理直气壮,“你少血口喷人,我刚才是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把门拴上了,我跟阿姐一直在隔壁聊天,聊得兴起,说话声音大了点,没听到阿鱼的呼唤声而已,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成了刻意关在一处了?可不能这么污蔑我。”
沈十娘咬紧牙关,“我家阿鱼从不撒谎。”
沈丘阳咳嗽了一声,道貌岸然的安抚道:“十娘,你不要这么激动,刚才阿鱼没弄清楚状况,难免多想,其中必然都是误会。”
赵氏在旁边煽风点火道:“妹子!你可不能这么诋毁人,我根本不知道梅梅染了天花,我若是知道,还能故意害阿鱼么?”
明芙鱼冷冷笑了一声,看着赵氏上前一步,作势要往她身边靠,赵氏吓得面容雪白,连忙闪躲开,躲到了沈丘阳的身后。
明芙鱼站在原地,嗤道:“舅母怕成这样,看来很清楚郑梅梅身上的东西是什么。”
赵氏眼睛心虚地转了转,丝毫不敢靠近。
沈十娘痛心疾首,捂着胸口哭道:“我只有阿鱼一个女儿,你们就算要逼我嫁人,也不至于出此下策啊!阿鱼一旦有什么意外,我……”
赵氏立即道:“你想如何?口说无凭,你们说话要讲证据,没有证据你们就不要污蔑我。”
沈十娘气得差点晕厥,赵氏赶紧拉着沈丘阳离开了。
明芙鱼知道跟他们争论不出什么来,担心沈十娘气出个好歹,赶紧跟沈十娘回了屋。
沈十娘将明芙鱼刚才身上穿的衣服都烧了,亲自帮明芙鱼打水洗热水澡,一边洗一边掉眼泪,心中又难过又酸涩,还掺杂着说不清的害怕。
明芙鱼泡在热气腾腾的水中,看着沈十娘,柔声道:“娘,我自己洗就行了,您不必亲自帮我洗的,我一旦被传染了,您这样会很危险。”
“娘小时候得过天花,没事的。”沈十娘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继续帮明芙鱼擦洗着,“是娘没有照顾好你,你如果有什么事,娘没法子跟你爹爹交代,还不如……”
明芙鱼轻轻摇了摇头,安慰道:“娘,我刚才一直没让郑梅梅碰到我,不一定会有事的。”
沈十娘轻轻点头,喃喃道:“我家阿鱼小时候走到哪里,邻里邻居都夸长着一脸福气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惜天终究不遂人愿,隔了一天,明芙鱼就发起的高烧,沈家人都不敢靠近,只有沈十娘亲自照顾着她,明芙鱼高烧持续不断,过了两天,身上渐渐开始起了红疹。
发现第一个红疹的时候,明芙鱼的心一下子就凉了,沈十娘嚎啕大哭出来。
沈家99Z.L为了逼迫沈十娘嫁人,自然不肯帮忙请大夫,沈十娘拿着那些用玉佩换来的银子自己去请了大夫,按照药方抓了汤药,亲自熬了药喂给明芙鱼喝。
可惜收效甚微,明芙鱼身上的红疹一点点痒了起来,逐渐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沈十娘为了防止她将自己抓伤,不得不把她的手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