岿然——说给月亮
时间:2021-09-02 10:21:05

  目光相触的那一刻,明芙鱼有一刹那的恍惚,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她脑海中一瞬间浮现起谢岿然以前牵着她走过长街的情形,那是她家门前的那条长街,她的手里拿着桂花糕,谢岿然的手里转着骨笛,雪花落在他们的身上,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冷,谢岿然的手心总是暖融融的,像个暖炉一样。
  雪落长街,往昔皆白,明芙鱼曾经一个人看着熟悉的街道,怀疑过是不是真的曾经有一位少年牵着她从那里走过。
  现在,少年的身影跟眼前少将军的身影渐渐重合。
  明芙鱼唇角缓缓弯起一抹笑容,随后又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谢岿然,本来想好好跟你见面的,怎么能这么狼狈的跟你99Z.L重逢呢?
  明芙鱼抬手想将额头上的冷汗擦去,让自己稍微好看一点,可她才轻轻一动,身体就无法抑制地疼了起来,全身像针扎一样,分不清哪里疼,却又处处都疼。
  明芙鱼疼得颤抖,只得老实趴了回去,心里默默叹息了一声。
  算了,反正她在谢岿然面前丢脸也丢习惯了。
  可是好疼,看到谢岿然之后,她身上的伤好像更疼了。
  真是奇怪,她是不是疼出幻觉了。
  谢岿然匆匆赶来,一眼就看到了明芙鱼,他看清院内的场景后,面色猛沉,左右一脚,狠狠踹开门口的两名护卫,带着官兵冲了进来,见打明芙鱼的护卫动作不停,他一鞭子抽在了护卫的胳膊上,皮肉绽开,护卫胳膊疼得一抖,手里的木板瞬间掉落在地。
  谢岿然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卢老夫人看到这么多官兵忽然闯进来,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卢冰婵和卢浮儿也吓得变了面子,赶紧往卢老夫人身边躲去。
  “你们做什么!你们都是什么人!”卢老夫人声音颤抖,指着官兵们,底气不足地喊道。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大张旗鼓的闯进卢家,他们一时之间都懵了。
  谢岿然冷若寒霜地看了众人一眼,大步走过去,蹲在明芙鱼面前,将她面颊上粘着的湿发抚到耳后,低声问:“阿鱼,怎么样?”
  少年的声音清澈如甘泉,好像变了,又好像一如往昔,带着熟悉的音调。
  明芙鱼睫毛颤了颤,抬起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谢岿然,眸光潋滟,触及到他关切的目光后,她眼中的情绪如水波一般漾开,一点点化出涟漪,她终于敢相信,这一切都不是她的幻觉。
  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像在谢岿然打招呼一样,眼睫如颤动翅膀的蝴蝶,脆弱而破碎,一滴水珠在她泛红的眼尾划过,分不清是泪还是冷汗。
  谢岿然手指颤抖了一下,那滴水珠就像滴落在了他的心头一样。
  卢冰婵站在卢老夫人身旁,疑惑地看着谢岿然,对这个突然闯进来的男子身份感到好奇,她的目光在院子里那些身份不明的士兵身上扫过,看到他们手里拿着的弓箭时,微微停住目光,定睛细看的片刻,见到上面的图徽,她一下子变了面色。
  她拽了拽卢老夫人的衣袖,压低声音道:“祖母,是少将军!”
  卢老夫人和卢浮儿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瞬间明白过来她指的是谁,大昭现在声名显赫的少将军只有一位,那就是年纪轻轻就已经手握军权的谢岿然!那个七年前狼狈离开的谢世子!
  谢岿然怎么会来这里?谢岿然怎么会认识明芙鱼!
  她们心里忍不住打起鼓来,心惊胆战地看着谢岿然,既难以置信又觉得不可思议,谁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阿鱼,等我一会儿。”谢岿然解下身上的斗篷,盖在明芙鱼的身上。99Z.L
  他站起身,眼中闪过一抹狠色,目光锐利地看向刚才打明芙鱼的护卫,声音莫测问:“你刚才打了阿鱼多少下?”
  “……二十二下,怎么了?”护卫不知道他的身份,虽然有些惧怕,但也不觉得谢岿然敢做什么。
  可没想到,他话音一落,谢岿然手里的鞭子就抽了过去,他连喘口气的余地都没有,就被谢岿然打倒在地。
  谢岿然手里的鞭子毫不停歇,接连落下,比他刚才的力气更大、更狠,整整二十二鞭,不多也不少,直打得他血肉模糊,躺在地上滚来滚去,疼的叫爹喊娘。
  卢老夫人被血腥的场面震慑住,连一句话都没敢说,瞪大了眼睛站在那里,双腿打颤。
  两个嬷嬷吓得不自觉松开手,沈十娘身子瞬间软了下来,跌坐在冰凉的地上,含泪看着明芙鱼。
  二十二鞭打完,谢岿然一言不发地收起手里的鞭子,抬头看向站在正厅的几个人。
  他冷冷地站在那里,身姿颀长,挺拔轩昂,明明艳阳高照,众人却不自觉心里发寒,他冷厉的眉眼,在阳光的映衬下,无端生出了几分睥睨众生之感。
  卢冰婵看着谢岿然清俊的面庞,心脏咚咚跳动起来,忍不住屏住呼吸,看直了眼。
  谢岿然跟她想的一点也不一样,他是一名武将,她本来以为他必然身若猛虎,黑髯狼眼,手臂比她的腰还粗,可他是那样英俊,星眸灿目,风光霁月,如朗月清风一般,既像天上飞着的雄鹰,又像山间凉雾。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忍不住一直看着他,有一瞬间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
  谢岿然目光在每个人的面上冷冷扫过,最后落在正中央的卢老夫人身上,寒声问:“是谁下令打阿鱼的?”
  “……是我!”卢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敛了敛衣襟,端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气度,“明芙鱼目无尊长,搅得家里不得安宁,我作为长辈惩罚她有何不对?”
  谢岿然想也不想就道:“胡说!我家阿鱼自小乖巧懂事,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对谁抱有敌意,如果她目无尊长,那就一定是尊长做了什么为老不尊之事!”
  卢浮儿听到他亲昵的语气,不禁到吸了一口凉气,明芙鱼竟然跟少将军关系如此亲近!少将军是谁?是她大伯都要忌惮三分的人!
  她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渐渐冒起酸水,这个明芙鱼的靠山怎么一个比一个厉害!还一个比一个护短!
  听听谢岿然那说的是人话么,他就差把‘明芙鱼做什么都有理,明芙鱼做什么都没错’写在脸上了!
  卢老夫人从来不是一个讲理的人,她看着谢岿然,怒道:“不管明芙鱼做没做错,我就是要打她!你能奈我何,你难道还想像刚才打那个护卫一样,来打我不成?”
  谢岿然转眸看向她,声音无波无澜道:“您是长辈,我自然是不能打您。”
  卢老夫人轻哼一声,拿鼻孔出气,刚99Z.L想教训谢岿然两句,谢岿然就毫无征兆的出手,一鞭子抽在她身旁的桌子上,桌子应声而裂,木屑飞溅,桌子碎了一地。
  卢老夫人吓得全身颤抖,脸色惨白,腿瞬间就软了,幸好旁边的丫鬟及时扶住了她。
  卢冰婵和卢浮儿就站在卢老夫人旁边,尖叫一声,吓得跳了起来。
  大家呆愣当场,谁都没料到谢岿然竟然真的敢将鞭子抽向卢老夫人,他们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不按章法出牌的人。
  卢老夫人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地看着谢岿然,怒道:“这里是相府,怎容得你胡闹!你……”
  谢岿然又一鞭子抽过去,卢老夫人旁边的花瓶瞬间碎了,卢老夫人惊叫一声,吓得赶紧捂住脑袋,屋里的人四处乱窜,都怕打到自己的身上,卢冰婵和卢浮儿更是立即躲得远远的,只剩下卢老夫人一个人捂着头蹲在原地。
  谢岿然把屋内的东西打得一片狼藉,地上全是碎片,如狂风刮过一般,卢老夫人吓得面色惨白,抖着双唇,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明芙鱼闭着眼睛,静静听着耳边传来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如果不是背上太疼,她还真想爬起来看一看。
  谢岿然收了鞭子,走到明芙鱼身旁,神色不复刚才的冷厉决绝,他动作小心地将明芙鱼扶起来,蹲下身去,把斗篷绳结系好,神色罕见的温柔,看到明芙鱼背上的伤时,眼中闪过一抹痛惜。
  卢冰婵看着他们,忍不住皱了皱眉,心中飞快掠过一抹妒忌,她忽然觉得,如果此刻能被谢岿然温柔对待的对象是她就好了,这种感觉来得突然而强烈,让她茫然无措,却又心口的小鹿乱撞。
  丫鬟们赶紧围过去把卢老夫人扶起来,她粗喘着气,双腿颤抖,好不容易才站起来,她看着屋子里的一地狼藉,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她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受过这种屈辱!
  卢老夫人头发散乱,站稳之后,颤抖着声音,心有余悸地怒声道:“谢岿然!这里是长安不是边关!你怎能如此张狂?”
  “张狂?我太多年没有回来,这长安的人可能是忘了我原本就是这样。”谢岿然微微侧过身,挑眉一笑,“放心,我会让你们回想起来的。”
  卢老夫人心口一颤,一口气没上来,气得差点背过去。
  她养尊处优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面前的这个毛头小子,他怎么敢!
  谢岿然没有理会卢老夫人恨不得吃人的目光,背过身去,将明芙鱼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副将秦时武连忙跑过去,低声道:“将军,我来吧。”
  谢岿然轻轻摇了摇头,动作小心地将明芙鱼背了起来,小心的没有碰到明芙鱼的伤处,站稳之后,才抬脚往外走。
  卢老夫人还想说什么,秦时武一个眼刀杀了过去,她的声音一下子噎在了喉咙里。
  秦时武转着手里的匕首,慢悠悠道:“老夫人,在99Z.L下劝你一句,你最好还是老老实实不要再多说得好,将军现在是急着带阿鱼小姐去诊治,才小事化了,息事宁人,不然今天的事恐怕无法善了!”
  阿鱼小姐是谁?那可是他们少将军一直惦记在心尖上的那个人!阿鱼小姐亲手做的剑穗,到现在还挂在少将军的佩剑上呢。
  少将军在乎的人就是他们在乎的人,欺负少将军在乎的人,那就是在欺负他们!
  秦时武长得人高马大,人如其名,五大三粗,又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厮杀过的,眯起眼睛看人的时候,能把敌军的小兵吓得腿软,更不用提卢家这群娇生惯养的女眷们。
  他一个眼刀扔过去,谁都不敢再发出一点声响。
  卢老夫人气得面色发青,谢岿然将她家都砸了,竟然还敢说这是息事宁人!
  可她到底一个字也没敢多说,她站在那里,气的眼前发晕,偏偏屋子里的东西都被打得稀巴烂,连一张完好的椅子都没有,她想找个地方坐都找不到!
  副将抬了抬手,跟在谢岿然随后走了出去,士兵们纷纷跟上,声势浩大,一路丫鬟的小厮们都赶紧避开他们。
  卢冰婵注视着谢岿然的背影,心中虽然有一点怕,但更多的是激动,只觉得这样的谢岿然简直威风无比,她一直想嫁入高门,找一位高门的贵公子,可这一刻她才知道,她想要的是这样的男人,只有嫁给谢岿然,她才能真正地将众人踩在脚下,做最威风的那一个!更何况他是那么英俊,让她只看一眼,便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了。
  院落寂静,落针可闻,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只想快点把这位煞星送走,连卢老夫人也只是面色铁青的看着他们,将嘴巴闭得紧紧的,一个字都没敢说。
  沈十娘突然从地上爬起来,追了过去,声音凄厉,“……少将军!”
  谢岿然微微停住脚步,回眸望着她,明知答案却还是问道:“嫂夫人,您可要跟我一同离去?”
  沈十娘眼中泪水颤动,看着谢岿然背上的明芙鱼,轻轻摇了摇头。
  谢岿然垂下眸子,“您若照顾不好阿鱼,我便将她带走了。”
  沈十娘不舍地看了一眼明芙鱼,眼中含泪,声音沙哑,“……从今往后,阿鱼就交给你了。”
  谢岿然感觉背上的明芙鱼轻轻颤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抓着他的衣襟,葱白的指尖没有一丝血色。
  谢岿然将明芙鱼背得更稳,对沈十娘轻轻点了点头,大步走了出去。
  沈十娘含泪看着他们走远,手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她手里的帕子早就已经被泪打湿了。
  他们心里都清楚,明芙鱼是一定不能再在卢家待下去了,而她是没有办法离开卢家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明芙鱼自此以后跟卢家划清界限,也跟她划清界限,只有这样卢老夫人和卢家其他人才没有资格再管明芙鱼,也没有借口再动用家法。
  谢99Z.L岿然背着明芙鱼踏出卢家的门槛,阳光映在他们的身上,带着暖融融的光晕,
  明芙鱼晶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坠落,她趴在谢岿然的背上,声音闷闷的道:“我没有家了。”
  “我给你一个家。”谢岿然稳稳的背着她往前走,脚步不像刚才那样急切,只是把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不让明芙鱼感到一丝颠簸。
  明芙鱼闭着眼睛,声音哽咽,“我没有亲人了。”
  “阿鱼忘了么,我也是你的亲人,你不能不要我。”
  明芙鱼闭着眼睛,轻轻抱紧谢岿然的脖颈,谢岿然身上的青竹香压过了她身上的血腥味,熟悉的味道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
  “放心,我回来了。”
  谢岿然清润的声音缓缓流入明芙鱼的心间。
  明芙鱼趴在谢岿然的背上,筋疲力尽的睡了过去,好像谢岿然回来了,她就真的可以什么也不用想的一样,阳光照在她的面上,她睡得恬静而安宁。
  谢岿然微微侧头看着她,用脸颊轻轻蹭了一下她的额头,背着她上了马车。
 
 
第47章 小祖宗
  楚云深踏步走进屋, 抬头望去,明芙鱼正蜷缩在谢岿然身边,侧着身子睡得正香, 谢岿然斜倚在床头上,手臂微微搭在明芙鱼的身上。
  明芙鱼背上的伤, 大夫已经来处理过了, 只是因为伤在背上, 她只能侧身躺着。
  “干什么呢?”楚云深看谢岿然一动不动靠在那里,忍不住觉得好笑。
  “我一走阿鱼就醒。”谢岿然低低应了一声,目光仍落在明芙鱼的脸上。
  楚云深走近才看到, 她皱着秀眉,梦里也不安生,像在跟谁较劲一样,眼尾红红的,眼角不时滴落一颗晶莹泪珠,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偶尔抽泣两下,小手紧紧地抓着谢岿然的衣角。
  她每抽泣一声,谢岿然就抬手轻轻拍她的背, 安抚着她。
  楚云深还从来没看到过谢岿然这么有耐心,唯一见到过的一次, 就是谢岿然带着明芙鱼那次,没想到长大了还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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