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顺一语不发,躬身跟着,却在半路兀自转身走向了另一边。
片刻之后,二人便到了马场,马场的官员见了晏晗忙恭恭敬敬来迎,晏晗下巴一扬,道:“本宫今日想骑骑那汗血宝马,你带本宫去去瞧瞧。”
“汗血宝马?这……殿下。”
“怎的,难道本宫想骑骑都不成?还是你们偷偷昧了宝马?”
“自然没有!自然没有!”官员忙不迭领着二人去了关着汗血宝马的地方。
汗血宝马不同其他马一般被关在马厩里,而且待在一片被木篱围成圈草地内,此刻正十分悠闲地吃着马草。
张恂在见了宝马的那一刻双眼便已经发直了。头细颈高,四肢修长,全身可见肌肉紧实发达,一身毛皮亮泽泛光,实乃非常马可比。都不用晏晗催他,他心中澎湃,已经迫不及待想骑上马驰骋一翻了。
晏晗见他模样嘴角扯出一丝笑来,当即走上前去,挑了一匹被张恂从一来便被紧紧盯着的宝马,扬头道:“张佥事似乎喜欢这匹马,那便用这匹了。”
张恂兴奋地向他抱拳道:“臣一定带着殿下好好骑上一骑这汗血宝马。”
由张恂抱着他上马,同时张恂也骑上马来,他听着晏晗指挥,拉着缰绳往跑马的地方打马奔去。
不愧为当世名马,汗血宝马奔跑迅疾如风,却又步履稳健,马鬃随风飘逸,二人耳边呼啸风声不止。
“张佥事,再快些!”
听得晏晗下令,张恂当即挥鞭,马奔跑地更快。
如此迅疾如风的宝马,由他骑坐驰骋,甚至不用晏晗再下令,张恂挥鞭的动作更加用力。
晏晗眯着眼看着远方纵马而来的一行人,嘴边笑意更甚。
他忽然高声大喊道:“张佥事,快停下,快停下!本宫怕了,本宫要下马,你怎么还不让马停下!”
就在此时,马儿忽然嘶鸣一声,好似受到无尽痛楚,足下步伐开始错乱。
晏晗抓着张恂拉住缰绳欲安抚马的手,死命开始摇晃。
“张佥事,马怎么了?你快让马停下,快点停下来!”
他高声呼喊不止,那方纵马而来的人已离二人越来越近。
此时马又吃痛嘶鸣一声,竟高高扬起前蹄,坐上二人身形不稳,张恂还在试图控马,晏晗却惊恐的抓住他,高声呼怕,二人当即往地上摔去。
摔下当时,晏晗抓着张恂垫在自己身下,腿却往外伸,落地的那一刻,他疼得脸瞬时煞白。
“殿下!!”
那方人已经打马奔上前来,领头一人匆匆下马,赶到晏晗身边,此人正是谭兼之。
“殿下,你感觉如何,可有何处受伤?”
汗血宝马早已惊跑,不见了踪影。晏晗煞白着一张脸,额上已经冒出了冷汗,疼得哆嗦道:“本宫,本宫的腿……”
谭兼之当下探去,见晏晗疼得快厥过去,不敢再碰,转脸看向张恂怒目而视。
“张恂,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着殿下如此纵马!”
被垫在下头摔下来的张恂只觉身上剧痛,脑子还因剧痛尚未反应过来,骤然又听见谭兼之怒斥自己,懵得更加厉害。
常顺也已奔了过来,见此情状当即破口大骂:“好你个张恂,你说能护着殿下安稳便是这么护着的?你不是自称骑术精湛吗?你居然还让殿下从马上摔下来,你莫不是故意要害殿下!”
接二连三的呵斥让张恂反应不及,只得下意识反驳道:“不,不,臣没有,臣不是故意的!”
但无人听他辩驳,其余人皆围在晏晗身边,去喊太医的喊太医,去寻担架的寻担架,谭兼之扶着晏晗躺至一边,细细查探他的伤情。
“殿下的腿可能动弹?”
晏晗惨白着脸道:“动不了。”
谭兼之眉头紧皱,在他伤腿上一探,已经得出了结论,他面色沉沉道:“殿下的腿有可能骨折了。”
“什么!!”
常顺惊呼,又惊又怒,狠狠瞪向张恂。
太医一时还赶不来,谭兼之便先让人寻了木棍来,撕了身上衣衫做成布条,然后用木棍固定的腿,将其绑住,而后抱起晏晗放置临时做成的担架上,命人小心将他送回营帐内。
常顺忙带着人匆匆离去,谭兼之起身,低头看着仍躺在地上不知是因为疼还是惊而煞白着脸的张恂,他伸出手来沉声问道:“张大人可还好?”
张恂抚着胸口虚弱地咳嗽了两声,嘴角有血丝滑落,见他伸手他冷哼一声,将其拨开。
谭兼之面色淡淡,挥手让一旁剩余的两人上前来扶他,“张大人既然还有体力,那便留着回去向陛下交代方才的事吧!”
不待张恂再驳,那两人已经掺着他走了。
马场的官员还瑟缩着站在一旁不知所措,谭兼之抿唇斥道:“你们是如何看顾的?竟然让殿下去骑那不熟悉的马!”
官员颤颤道:“这,这殿下要骑,还说有张大人在,小官也没得法子啊!”
“那马为何会失控?”
“小官不知,这马都养的好好的,没半点怠慢,小官真不知啊!”
谭兼之沉目四顾,这里是跑马场再寻常不过的地点,四周空旷,不过只有低矮的灌丛,根本藏不住人。
“去将那失控的马找回来,查查马失控的原因!”
“是,是!”官员应声连忙去办。
谭兼之亦打算回去禀报情况,余光一撇,却撇见一物,连忙转头寻去,终于在一处低矮的灌木丛间寻到了一柄匕首。
匕首拿在他手中还要显得小许多,显然这不属于成年人用的,匕首还套着鞘,用劲一抽,匕首便被抽出,在日头低下泛着寒光,他捻指一敲,发出“叮”一声响,材质极好。
他又摊开手掌一看,掌心落着几根黑色毛发,很容易便辨认出,这是马毛。
瞬时眉头皱了起来。
他回头四顾,周围早已经没了人,手腕一转,那柄匕首便被他藏入袖中。
谭兼之面色如常,往营帐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张恂(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我冤枉!
第14章 是王八
晏晗被小心翼翼抬回营帐时,人已经疼的快半晕过去了,他暗自腹诽,想不到骨折会这么痛,一时有些后悔自己鲁莽。
帝后二人很快便闻讯赶来。
同德帝急匆匆掀帘入内,后面的皇后脸上亦满是焦急之色。
“晗儿!”皇后忙扑上前去,见他白着脸躺在那没有反应,心中更急。
“太医!太医!”
太医早就到了,听得皇后急唤,他连忙上前去诊治。
同德帝紧皱眉前了半晌,而后背着手跨至屏风外,目光冷冷射向跪着的常顺:“到底发生了何事?常顺!”
常顺伏拜在地颤声道:“回禀皇上,是殿下想要骑一骑那从大宛进贡的汗血宝马,便让指挥佥事张恂大人带一带殿下,谁知,谁知他竟让殿下坠马了!”
同德帝心中一震,眸光又惊又怒,却还是先按捺住心中怒气,回身盯着正在一旁诊治的太医急切问道:“太子如何了?”
太医已经细心给晏晗身上检查了一番,此时舒了一口气,向同德帝回禀:“禀陛下,实在是万幸,殿下右小腿只是骨裂,还好包扎及时并未再造成伤害,除脚腕崴伤,身上另有几处擦伤外,殿下身体并无大碍。现下只是疼晕过去了,不多时便会醒,这伤只需安安将养,月余便能恢复。”
众人闻言皆松了口气,连忙命太医赶紧替晏晗治伤开药,同德帝背着手转出屏风走到了一旁榻上,扶膝坐下,锐眸在帐内众人身上巡视一圈,而后忽然拍案怒喝道:“张恂呢?给朕带上来!!”
甚少见过同德帝如此动怒,连伺候他多年的海总管也忍不住一哆嗦,更何况其余人,一时间帐内鸦雀无声,无人敢应。
忽有一人掀帘入内,大步行至同德帝面前而后单膝一跪,抱拳道:“禀陛下,张恂内伤严重,臣担忧其厥过去,遂先让人加以救治,现已将人带来。”
进来的正是谭兼之,他回禀完便起身站至一旁。帐外,张恂正被两人半拉半搀走来,他原本摔得晕晕沉沉,不知七荤八素,现在已经缓过劲来,当即明白是有人要害他,将入帐时乍见赵叙明正站在帐外,经过时他突然挣扎,趁此机会凑近他急切道:“大人救我,那马有问题,我绝没有害殿下……”
还不等他说完,便已经被那二人制住往帐内拖去。
赵叙明背手盯着帐幕,指节在手背上缓缓敲打。
半晌,他行至一偏僻处,招手唤了人来,在那人耳边一阵耳语,那人点头应是,而后忙闪身离去。
张恂一入帐中,还不等同德帝发作,便猛然一跪,“扑通”一声,他爬伏在地惶恐道:“陛下,还望陛下明查,臣绝对没有想要害太子殿下,臣冤枉啊!”
“到底发生了何事,你给朕说清楚!”榻上的同德帝冷眼看他,眸中利光愈发锐利。
“臣……”
还是阳春三月,天气晴朗和煦,帐内未烧炉火,但张恂额上已经开始冒着细细冷汗,他跪伏在地,身上汗冒得更急,也不敢擦。胸腔肺腑亦开始发疼,二人摔下马时他被晏晗当做垫子一样垫在身下,外伤不显但内伤显然十分严重,但此时他也不敢寻求大夫来救治,只得暂时先撑着。
“回陛下,太子殿下寻了臣说想要骑那汗血宝马,便让臣带一带他,可不曾想那马竟然突然发疯尥蹶子,臣一时不察,这才害得太子殿下坠了马啊!”
“咳咳,父皇……”晏晗的声音突然从屏风后响起,是人已经醒了,他的声音虚弱传来,含着怒意道:“张佥事,之前骑马过快,本宫心中畏惧便唤你停下,你为何不停?你若当时停下,本宫又何至于坠马!”
这话像是少年一时愤懑难泄,怒急后随意脱口而出的话,众人听了却是心思各异。
张恂心中苦不堪言,太子一味叫他骑快些,哪曾喊他停下。
“回陛下,确实是这样,奴婢当时赶去时正听见殿下高呼害怕,让他停下,可奴婢却并未见他停下啊!谭大人当时也在,他也见着了。”常顺接口道。
“回陛下,臣去时确实听见太子高呼让张大人停下。”
“陛下!臣冤枉啊!”张恂忙喊冤:“当时臣已然要停,可那马突然发疯,变得十分暴躁,臣这才不察,害的太子坠马!”
“这么说,难道是马的问题?”同德帝反问。
“马的问题?”晏晗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这么说那倒是本宫冤枉了你。”
张恂闻言忍不住舒了一口气,可晏晗随后的一句话又让他感觉颈后一凉,“可是那马……本宫,是看了张佥事喜欢才挑的。”
张恂暗自咬牙,他开始忍不住怀疑这是否是太子想要害他,可要是太子害他,为什么还把自己腿给摔折了。
不管背后是何人,张恂坚决不能承认是自己的错,否则被扣上菅害太子这一罪名,可是会抄家灭族的。
“陛下,臣恳请陛下严查方才殿下与我乘坐的那匹汗血宝马,定然是马的问题,太子殿下想要骑马一事实为一时兴起,寻了臣去也是凑巧臣与殿下遇见,臣与殿下去马场之前连有几匹汗血宝马也不知,倘若是臣要害殿下,臣如何能提前得知殿下打算?”
“本宫也信佥事不是故意要害本宫的,父皇,还是快让人查查,看看是不是那马的问题。”
同德帝敛眸,沉声道:“好了,晗儿先好好休息,此事便不要再劳神了。”
“卢通,你速去查办此事。”
“是。”
晏晗躺在床上半阖着眼,透过屏风的间隙,看清了那人模样。此人便是那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指挥使卢通,传言这人手段狠厉,行事最是一丝不苟,他抓了抓袖子,心中一时有些不安。
但转念一想,心绪却又稳定下来。
一直站于角落不语的谭兼之往屏风后觑了一眼,又拢了拢袖。
“首辅可有何见解?”
赵叙明不知何时进了帐来,张恂迫不及待看向他,他只冷眼一瞧,随后道:“臣相信卢大人的能力,定能查出事情真相。只不管真相如何,张恂却要严惩!”
“臣……”张恂慌忙抬头,触及赵叙明的目光,又忙收了声,伏拜道:“臣自知有罪,不该带着殿下纵马,还令殿下坠下马来,臣请陛下降罪!”
屏风后的晏晗当即攥紧了拳,恨恨地咬紧了牙,他怎么忘了还有赵叙明这个老狐狸在。
“你的罪,等卢通查清了再说。”
海总管缓步凑到同德帝身前去,躬身道:“陛下,卢大人查案需要一会儿,陛下不如先回帐内,太子现下也需要休息不是?”
同德帝抿着唇,扶额道:“将张恂带下去。”
他挥手让众人散了,缓步绕过屏风,行至晏晗身旁坐下,提了口气斥道:“好端端的,你跑去骑什么马?”
他本以为太子近年来懂事的很让他省心了不少,谁知突然间给他来了这么大一个惊喜,真是,同德帝只感觉头疼。
太医正在给他的腿上药固定,晏晗“嘶嘶”咧嘴做疼痛难忍的模样,略带沮丧道:“儿臣知错了。”
头一次见太子认错这么快,同德帝心里一堵,翕动着唇说不出话来,皇后见状忙道:“好了,先让晗儿好好上药吧!”
言罢拉着同德帝起身,二人喁喁私语:“陛下,您说今日这事…是意外还是…”
同德帝低声:“先等卢通的消息……”
二人走至屏风外,声音愈来愈小。
不多时海总管进来禀报,道卢通已经回来,暂时有消息了,同德帝回头看来屏风内景象一眼,当即起身离去。
皇后又进了来,见晏晗向她讨巧,她点着他的额头怒道:“这回你也是犯了错,万幸没有重伤,但你父皇回去必定罚你,母后这次也不会帮着你说话了,你给母后好好反省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