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西身子明显一僵,心虚地往车门方向撇开头,眼神左右游移,就是不肯看向武曌,声音也难得没了底气,“什么感情,吉娜你不要瞎说。我对伊丽莎白小姐没什么别的感情。”
“贝内特家虽然算得上是家境还不错的乡绅,但是贝内特夫人、那几个年幼的小姐们,再到他们家不体面的亲戚,就算伊丽莎白小姐自己再怎么坚韧、开朗,而且不像寻常的小姐那样蠢钝……”
他好像是在要用理智的借口说服自己,但看起来似乎不是他想的那么有用,嘴里的话越说越偏,说着说着竟好像是在列举伊丽莎白的优点了。
武曌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扔下手中的火钳,调侃道:“哥哥这话挺起来可没怎么有信服力啊!”
达西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抹红晕,半晌不说话,许久才挤出来一句,“就算这样,她的家庭的缺点也是不可忽视的。”
“就像今天,难道不是伊丽莎白的姊妹做出了什么,才让你这般掩饰的吗?”达西没有被转移注意力,又绕回了最初的话题。
“你猜的没错。”幸而武曌本身也不想瞒着达西,她坦诚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述了一遍,并且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法,“不报警,不张扬。让莉迪亚在我身边待上几个月,总有办法矫正她的性子。”
“不行,绝对不行!”达西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他一下子忘了这还是在马车上,头顶猛地撞上了车顶,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达西顾不得自己头上的
疼痛,重音强调道:“这绝对不行,吉娜!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武曌明知达西是担心自己,但仍故意把话转到了伊丽莎白身上,“哥哥是不理解伊莱扎的选择吗?还是觉得我应该报警,让莉迪亚受到教训,在伦敦监狱里待上个几年十几年的?”
“可是哥哥,你该明白伊莱扎的心情。”武曌用自己做例子,淡淡道,“当年我几乎就要跟威克姆私奔。你不也是震惊之下立刻做出反应,用钱收买了威克姆,要求他不要把这件事传出去以免我名誉受损——伊莱扎几乎处在同样的窘境之下,我以为你能理解她。”
“不是这个原因!”达西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僵声回道,“我能理解伊丽莎白小姐的心情和她的恳求,老实说,换了我在她的处境,我也会这么做的。我很欣赏她的坚强——能忍下这件事,并且当机立断地做出决定,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做到的。”
“那不就结了?”武曌抢先回道,“哥哥你能理解伊丽莎白最好不过了。”
达西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也不傻,不过是刚刚关心则乱,这下立刻察觉出来武曌是在故意转变话题,好让自己剖析对伊丽莎白的心意。
他立刻瞪了武曌一眼,没好气地道:“吉娜,这两年你越来越调皮了——你又拿我开涮!”
“你明明知道,我反对的不是瞒下这件事不报警,而是反对你把莉迪亚留在身边”达西不给武曌开口的机会,紧接着道,“天知道一个这样心性的女孩子,待在我天真善良的妹妹身边,会给她造成多大的影响!”
“天真也就算了,善良?,彭伯利的这两年,我亲手处置了多少农场牧场的蠹虫,让多少人狼狈不堪地踏上流浪的路途,即便是谁来求情都没有丝毫心软——哥哥你真的觉得我还天真善良,是那个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吉娜吗?”
武曌毫不退让,她直白地盯着达西的双眼,努力让他正视自己早已经不是那个懦弱、凡事都要依靠哥哥的小姑娘了。
诚然达西这两年来的回护让她受用非常,感受到了少有的亲人间真心的关怀,但同样也给她造成了不少的束缚。
武曌之所以在莉迪亚这件事上故意要自己带着她纠正,就是为了让达西安心放手,明白她已经有独自处理事情的能力了——不然,何必要一个浅薄无知的小丫头来给自己添堵?随便打发给谁不成!相信掌管着教导彭伯利女仆一职几十年了的雷诺兹太太一定会把这件事完成的很好。
达西有些沉默,大抵是乔治亚娜虽说是他的妹妹,但父母早逝,他几乎是代替了父亲的职责亲手养育了乔治亚娜。面对长起来的武曌,总有一种不愿雏鸟离家飞走的老父亲心态。
武曌笃定
自己必赢,因为没有哪个父母能较劲较得过自己真心疼爱的孩子。达西的心境就是同理。
果然,达西沉默半晌之后,僵硬地转变了话题,“我今天在福斯特上校那里见到威克姆了。”
——这就是变相地同意了武曌的决定,只是不愿直接答应,所以才默默转变了话题。
武曌心里禁不住一软,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把达西逼得这么紧了。
但这个想法也就是一闪而过,很快,武曌的表情就恢复如常了,“我已经知道了。贝内亚多——我是说斯图特伯爵,前几天已经收到了消息,他跟我说过了,而且……”
武曌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不把自己原本打算亲自动手的想法说出来,只是说:“伯爵阁下承诺,会解决这一个‘小小’的麻烦。”
达西深深地看了一眼武曌,终究还是抵不过自己的担忧,忍不住劝道:“吉娜,我知道你想展示自己长大了,但是,这件事上,我还是想说——斯图特实在是一块太抢手的肥肉了,你可能还不知道他的来历。”
“他的家族从上个世纪起就是著名的军事家族,到现在,苏格兰几乎没有一个将军不是从他的家族里升迁出来的!即使不是,那也一定受过他的恩惠。老伯爵是陆军元帅,现在西印度群岛他仍威名赫赫!”
“斯图特自己年少从军三年,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退出前线,但仍把持着后勤,插手海运新航线——这样一个人,尤其是他自己形貌出众,在伦敦,还没有一个上层社会的贵族小姐不愿嫁给他当伯爵夫人的!她们抢的头都破了,个个虎视眈眈,把伯爵夫人的荣耀视为掌中之物。”
“好在斯图特一向冷淡,还没有对哪个小姐假以辞色,她们和她们背后的家族尚能保持表面的平静。但如果这个时候,你站出来了,而斯图特有表现的对你格外青睐,那还不是成了所有人的靶子!”
斯图特的背景武曌早就猜到不简单。
乔治亚娜也算是在伦敦的女校待了这么多年的,怎么会一次都没有听说过斯图特伯爵的名号。这么多贵族小姐争抢的男人,就算是武曌略小几岁,当时不在适婚之列,但没道理其他女孩子们年长几岁的姐姐们也都毫无动静啊——只要有谁的姐姐爱慕上了某个年轻人,总会有小道消息传出来的。
退后一步讲,就算是当时斯图特尚还年幼,没有名声事迹传出来,老伯爵的名声还没传出来吗?怎么从没听说过“斯图特”这个姓氏。
武曌仔细搜索着乔治亚娜的记忆,奈何乔治亚娜是个再听话不过的孩子,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要跟威克姆私奔了,对别的暧昧的消息根本不留心。
女校里其他同学嘻嘻哈哈,情窦初开的时候,她还老老实实抱着布道
集看得入迷呢!
不过——
武曌心里微微一动,就算是这样,也曾经有一件轰动全校的事情,让乔治亚娜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姑娘都听说了。
那还是五年之前,乔治亚娜刚刚进入新的高等女校的时候,女孩子们都在悄悄谈论着一个人的成人礼,据说那是一个地位尊贵堪比亲王,容貌能及炽天使的人物。
就连当时最高傲的一个学姐也都忍不住表示出懊悔来,“要是我再大一岁,就一岁,就能在成人礼上见到他了!”
尤其是传出来那个人即便是在成人礼舞会上也没有邀请任何一位女士跳舞之后,那个学姐奥利维亚更是信心满满地表示,“这是我不在,如果我在的话,我敢打赌,他一定会邀请我跳开场舞的!”
是谁来着?
武曌微微出神,使劲回忆着那人的名字,当时那个学姐是怎么称呼他来的来着?
忽而,武曌眼前一亮!
坎贝尔,坎贝尔伯爵!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斯图特:我才不在两章,就掉马了!掉马了!达西小姐,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已经打算跟你说了呀!
达西(得意洋洋地冷笑):两年呢,这么久,什么时候说不行?吉娜,他就是不爱你!我们再找一个吧?(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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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内瑟菲尔德
尽管回到内瑟菲尔德之后还不算很晚,但众人还是决定各自分开,并没有去会客室再聚一聚。
武曌和达西自车上一谈之后,都是各有所思,想静一静好好想想。
武曌是猜到了斯图特的真实身份,尤其是知道他位高权重超乎自己的想象,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在接触下去,显得神思不属的。
而达西蓦然知道了莉迪亚的事情,恼怒不已,又是被武曌半逼着坦诚了自己对伊丽莎白的心意,心里别别扭扭的。又是纠结武曌的打算,急着要避开武曌跟斯图特探一探实情。
兄妹两人从马车上一下来就匆匆分别,青娘和萨拉自然跟着武曌回去。
稍落后一步的宾利兄妹也都表示今晚要好好歇歇。
宾利笑呵呵地说:“今天贝内特家的招待很不错,简也很好,我们在外面一天啦,实在是应该好好休息。”
卡洛琳则高高地扬着下巴,很是抱怨了一通贝内特家的招待,并且毫不留情的表示自己的兄弟心思全在贝内特家的大小姐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贝内特家的招待有多么的简陋,“看看那些餐点吧!我还没有见过用这样不新鲜的肉类来招待客人的!还有那个伊丽莎白,整个晚上一点笑意都没有,是在表示不欢迎我们吗?”
可惜宾利还沉浸在跟简的浓情蜜意里,完全没有搭理她。武曌更是直接披上了披风,扶着青娘一言不发地走出了老远。
而她真正想要抱怨给他听的达西,早就知道了伊丽莎白心情不佳的内幕,只有也跟着不悦的份,看起来更是波澜不惊,并没对她的抱怨有任何反应,倒是回身带着几个仆人匆匆进了内厅。
卡洛琳气得脸上铁青,深感自己受到了无视,一怒之下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前来迎接的贴身女佣,气道:“这么晚才来,你是想冻死我吗!”
说完,也不等女佣上来披上外套,自己怒气冲冲地走了,留下女佣立在那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暗啐,宾利小姐就是这么阴晴不定的,还不及贝内特家的那两个小姐和善呢!
内瑟菲尔德的大厅也就是热闹了这么一小会儿,很快,随着众人的散去就又重新安静下来。
达西先上了自己的房间内,伸着手递给男仆外套,就着这个姿势,就发起愣来,在里面呆立半晌,忽地团团转了几圈起来,自言自语道:“我得问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一向雷厉风行,几乎是话刚一出口,自己就扯下架子上的外套披在肩上,也不带门口听差的男仆,顾自脚步匆匆地往三楼斯图特的套间奔去。
只是在途径武曌门口的时候特意放轻了脚步,听着里面并没有什么动静,才算是放下心来——看起来就算吉娜知道了斯图
特的真实身份也并没有被欺瞒之后的伤心。
他一边抬手敲响了斯图特的房门,一边低头沉思,觉得自己好像弄错了什么事情,“也许是我太着急了,吉娜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对斯图特请根深种。可能只是有这个苗头……”
他再想想斯图特和武曌平时的表现,越发觉得不对劲起来,怎么像是……
还没等想出个头绪,就见面前的铜质门把手悄悄一扭,再抬头起来看时,门已经打开了。
开门的自然不是斯图特自己,而是一个身穿号衣年纪看起来二十几岁的男仆,并不是斯图特贴身常见的那几人。
男仆见到达西也有些吃惊,之前并没有仆人收到达西先生的信说要来拜访,怎么自己就过来了?
但达西跟自己家的主人交情匪浅,男仆还是挂上笑容,恭敬道:“先生,您是来见伯爵阁下的吗?他还在书房,您请在会客室稍等。”
达西一面迈步进了套间,一面冷着脸回道:“不用——我去书房见他,有事要谈。”
男仆连忙上前几步躬身,匆匆回道:“我去回禀伯爵。”
书房在套间的最内侧,进了套间的大门,还要穿过会客室,走过一条走廊,尽头才是书房。
达西略放慢了脚步,等到了书房门口,果然见到已经有贴身男仆在门口默默等着,到了近前也并不插言,只是躬身打开了门,示意达西请进。
书房的大门一打开就是对着正中宽大到足有两米多长的书桌,斯图特日常处理事务就是在这张桌子上。往常一开门就能见到他在桌前忙碌的身影,可今天达西进内,却见书桌后面空荡荡的,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他皱眉往左右一扫,但见斯图特正坐在靠近壁炉的沙发上,拿着一个小巧的木盒子不知在翻找什么。
“你在做什么,斯图特?”见到了斯图特达西的眉头也没舒展开,他一边向着斯图特的方向走过去,一边询问道,“从福斯特上校那里回来,你也不去朗博恩就是急着来做这些事吗?”
“算不上找什么东西,只是盘点一下我手里还有多少现钞,”斯图特已经点完了,随手把盒子往茶几上一放,洒脱地笑道,“要是带的现钞不够,怕就要闹笑话了——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经历过因为钱不够而烦恼的时候。”
达西现在才看清楚那是斯图特常带在身边的俄罗斯铁木盒,比现在的钢铁还要坚硬的材质,最方便的还是更轻巧,易携带。斯图特出门在外的时候总用来装随身携带的现钞。
他坐下的时候抬眼一看,果见里面金灿灿带着女王头像的金币铺了盒子一底层,反而常见的银币成了少数了。但最值钱的,还是上面零零散散放着的小纸片,那是国债和息票——不记名,持有者可以随时向银行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