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脸吗?
秦绾宁不生气,反而摸摸自己的脸皮,语气理所应当:“本王管得很好,倒是岳姑娘恬不知耻地盯着陛下,有何脸面呢?当年您可是秦岚的小跟班,看都不看我萧家一眼,现在才来巴结,变脸慢了。”
“萧遇!”岳灵珊浑身发抖,对方偏偏又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反倒揭穿她的糗事,自己再气也慢慢安静下来,反驳道:“当日里凌王妃日日跟在陛下表哥后面,我想去看他,凌王妃偏偏不肯,没有办法,我只能避开凌王妃,毕竟凌王妃对陛下是情根深种呢。”
“谁都会不懂事,但长大了就会发现那些喜欢都是不值钱,不如街边乞丐的一个馒头值钱呢。岳姑娘的喜欢怕是连一个馒头都不值。”秦绾宁不让,讥讽回去。
说起喜欢,岳灵珊扬首,高傲地抬起下颚,“我早就喜欢表哥,碍于凌王妃跋扈,才不敢表露出来。”
“陛下。”秦绾宁忽而转了话峰,朝着萧宴眉眼儿弯弯,干净的眸子里掬着星眸,“不如试试岳姑娘对您的喜欢可超过一个馒头?”
她说什么,萧宴自然都会听,“怎么试?”
“三天不给饭吃,将您与馒头一齐送到她面前,她若选择你,那么就超过一个馒头,再等三日,如法炮制,一直都选您,那么就证明她对您的喜欢超过一个馒头。”秦绾宁好整以暇道。
萧宴怔忪,上半身微微向后仰,脊背贴着椅子,余光瞥向岳灵珊:“试试,岳姑娘若坚持下来,朕就封你为贵妃。”
高铭逗笑了,背过身子去偷笑,照这么试下去,岳灵珊做不成贵妃就会被饿死了。
岳灵珊被那句‘朕就封你为贵妃’冲昏了头脑,满脑子都是自己做贵妃的尊荣,没有多想就答应下来,不就三天不吃饭。
为了贵妃的尊荣,忍也就忍下去。
她满口答应,秦绾宁忽而后悔了,这么欺负一个傻子怕是不好吧?
萧宴却不理会,伸手去秦绾宁面前将酒壶拿来,自己斟酒,然后小小地抿了一口,自言自语夸赞:“酒不错,待会凌王试试朕酿的葡萄酒。对了,将岳姑娘送去玉藻宫。”
玉藻宫在前朝是贵妃的寝殿。
岳灵珊依旧沉浸在即将成为贵妃的喜悦中,喜滋滋地跟着高铭走了。
秦绾宁露出不可理喻的神色,“她长脑子了吗?”虽说她刁蛮不讲理,可她至少有脑子啊。
刁蛮跋扈,也要问问自己的脑子行不行。
“不必理会。”萧宴再度给自己斟了杯酒,显然没有被方才的事情影响情绪,相反,他为两人的独处而感到高兴,“你聪明,但有脑子,她呢?不聪明也就罢了,偏偏还没有脑子。”
秦绾宁不是那种大智谋的姑娘,但她有分寸。在徐州的时候看似刁蛮,可从始至终没有做伤人的事情,女儿家小玩小闹,都在情理中。
小姑娘都该要任性,任性才会有人宠着。
他抬眸看向对面的人:“秦绾宁,朕近日懂得一个道理。”
秦绾宁抬眸,望向萧宴。
萧宴抬起左手,用尾指将袖口勾起,将手腕上的红绳扯了出来。齐纳绾宁眸色一怔,萧宴扯红绳的动作很慢,漫不经心地捏着绳子一端,“你要不要将姻缘绳也扔一次?”
秦绾宁静静地瞧了他一会儿,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端起酒壶,回去给自己斟了一盏酒,“姻缘绳就是安慰自己的,你何必信它。再者你也说了这是暗探的信物,我为何要扔呢?”
我戴红绳是因为它是信物,而与与萧宴没有关系。
酒满后,她放下酒壶,端起酒盏饮了。萧宴凝着她,屋内陡然安静下来。
静谧的宫殿内漾着微妙的气氛,可萧宴眼中带着极其稍有的温柔。
两人四目相对,秦绾宁先错开视线,不爱就不必去看。
高铭捧着葡萄酒走来,高兴道:“这是陛下刚酿的。”
“刚酿的不能喝,还要过一段时间。”秦绾宁打定主意是不想喝萧宴的酒。
萧宴不勉强,“成,那你带回去,下次去你府上饮。”
秦绾宁睨他一眼,没说话,低头喝起甜汤。
两人各自用膳,喝了一壶酒,萧宴没醉,秦绾宁也很清醒,但白玉的脸蛋已的粉红了,她托腮,问萧宴:“殷开与李间关了不少时日了,陛下还没想好怎么处置?”
她看着萧宴的眼睛,微醺的眼睛发红,说话的时候慢慢挑起眼尾,脸蛋变得愈发明艳。
萧宴看她一眼就移不开眼睛,眼内的柔色凝滞到极点,他有些恍惚,“再等等。”
秦绾宁不再问了,将酒盏中最后一口酒喝了,然后站起身,颤悠悠地朝着殿外走去。
高铭瞧见后喊了两声,秦绾宁听见了朝着他摆摆手,高铭不敢动了。
秦绾宁步履略带虚浮,但脊背挺得很直,与往常无异,细细去看,她的眼神很飘忽。
萧宴默然跟在她的后面,两人走在垂龙道上,前面的秦绾宁忽而停下脚步,回身望她,勾唇浅笑:“萧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帮你去找。”
“我喜欢你。”萧宴声音晦涩,眼中满是微醺的秦绾宁。
秦绾宁笑着摇首,“我不知阿嫂为何要帮你,但我知道她是有苦衷的。她是你的长姐,自然会为你好。可是萧宴,她的丈夫死在萧家人的手里。”
“阿嫂是个善良坚强的女子,我希望她忘了哥哥,忘了秦家。我能忘了你,她也能同样这么做。”
风拂过耳畔,带起细微的声响,萧宴被一阵风吹醒了,缄默不语。
秦绾宁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竹筒倒黄豆般都说了出来:“我想回到徐州,不回秦家,不见爹娘、不见亲朋好友。想在闹市买一间宅子,看人进人出,看日出日落,感受些百姓热闹的氛围。萧宴,我对你的爱止于徐州,止于秦家。”
“你或许觉得我是任性,可我觉得我很清醒。爱你,我很卑微,如今,我不爱你了,我不觉得自己哪里高尚。你可以拥有无数后妃,有皇后、贵妃、四妃,可我只有我自己。我很简单,但我所经历的事情不简单,我在慢慢长大,你帮助我长大,我很感激。你就像是我曾经的先生,教我谋生的知识。可先生是先生,爱人是爱人,不能相提并论。”
“秦家灭于大周,灭于萧家,灭于四府,我会向他们报仇,可萧家呢?萧宴,我对你没有恨,有仰慕,因为你是一个贤明君主。在十年、二十年后,我会听到你贤明的事迹。”
萧宴伸手,拉着她的手背,指腹慢慢地在手背上摩挲,异样的酥麻感让两人都平静下来。
秦绾宁睁着眼睛,萧宴亦凝着她,“我帮你。”
秦绾宁笑了笑,唇角翘了起来,朝着他竖起食指,慢慢地将食指放在嘴巴上,“萧宴,我知你变了,为我改变了霸道的性子。你在长大,我也在长大。长大后,你就会发现以前做的事情很幼稚、很可笑。”
萧宴的食指在不经意间勾住她的尾指,就像小的时候,每回上山去玩,秦绾宁都喜欢勾他的尾指,告诉他:“不能走丢了,山中有恶狼。你只有一个,走丢我怎么办呢”
他慢慢地张开嘴巴:“金陵城内处处有恶狼,我怕你走丢了。秦绾宁只有一个,走丢了我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说:
目前走的剧情线,秦绾宁在慢慢复仇,萧宴不插手,只是暗地里帮她。
至于萧宴的态度,就是慢慢哄。
第47章 四十七 [VIP]
秦绾宁酒醉后回凌王府, 恰巧遇到来送珠珠回府的秦玉章。
秦玉章喊了一声姑母,瞧着后面还有一人,他凝眸站了会儿, 等姑姑离开后, 他才举步靠近萧宴。
“陛下。”
十岁的小少年身子高, 声音带着低沉,那双眼睛与萧宴像了半分, 同样带着冷酷。
萧宴被亲外甥像恶狼一样盯着,顿时有些无奈, “朕对你不薄。”
“陛下对我很好,当年若不是陛下救我, 我也活不到今日,只是救命是一回事,你觊觎姑姑又是一回事。”秦玉章并不屈服于萧宴的帝王气势,他神色凛冽,眼中有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萧宴被头小狼恶狠狠地盯着,顿时有些不自在, “朕是皇帝, 你竟用觊觎二字。”
秦玉章解释:“姑姑若喜欢你,哪怕你是街头乞丐, 在我心里你都是正大光明,可惜姑姑不喜欢你,你便是觊觎。陛下,您对姑母是喜欢还是占有?”
萧宴站稳了脚步, 对面小狼不过十岁, 哪里来的那么大口吻说喜欢的事情, “你说说看。”
他没有选择将人驱逐, 反而想认真听一听。
“父亲死前告诉我,喜欢与占有不是相同的事情。喜欢的人若不喜欢你,你只有祝福。喜欢的人喜欢你,你才是幸福。占有是内心嫉妒的表现,并非是喜欢,静下心来就会慢慢发现你的嫉妒心压过了你的理智。”秦玉章头头是道。
萧宴怔了怔,“秦霄告诉你这个?”
“父亲与母亲,是青梅竹马,是相互喜欢,他们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是光明正大,至今都有人知晓他们是夫妻。这才是喜欢,占有是偷偷摸摸找一个地方藏起来,那是见不得人,姑母不喜欢这样。”秦玉章坚定说道。
“你……”秦宴几乎被说服了,小小少年眼中的爱情最为澄澈与无暇,没有一丝肮脏。
他忽而在想,当年他若努力给绾绾名分,她的喜欢是不是还会在呢。
萧宴没有多作纠缠,转身离开王府。
角落里隐身许久的凌王在人影消失后踱步走了出来,他拍了拍秦玉章的肩膀:“你很有意思。”
“你当初救我也是想控制我的母亲为你办事,并非是真心。因此你对我没有救命之恩,另外,您对姑母不是占有,是喜欢,但是你的喜欢让她陷入危险之地,凌王殿下,您在利用她。”秦玉章缓声说出,他虽小,可有些事情是能看懂的。
姑母良善,在恶狼群里艰难生活,每回见他,她都是开开心心的模样,他知晓,姑母在努力活出自己。
她没有被困难打倒下去。
凌王嗤笑,“你懂什么?你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好好读书。”
“我明白,凌王殿下保重。”秦玉章也爽快,不让说就不说,对着凌王揖礼,转身离开了。
凌王慢慢品着这些话里的含义,喜欢与占有的关系,喜欢才会想着占有,不喜欢为何要占有呢?
他想不明白,秦霄与萧如兰是青梅竹马,他二人与他和绾绾是没法相比的。感情是由心而生,与名分没有关系,倘若不喜欢,就算给了皇后的名分,那也是独守空闺。
想到这里,他要去找绾绾。
秦绾宁醉得躺下了,临睡前怕萧宴来纠缠,将门拴上,窗户从里面关好,凌王过来别说看一眼,就连门都没有进去。
该死的萧宴。
没有人打扰,秦绾宁一觉睡到了子时,口干舌燥,打开屋门让婢女进来奉茶。
婢女若湘及时道:“陛下让人来传话了,说陨国公爷在牢里被人毒杀了,幸好被郭统领救回来了。”
“嗯。”秦绾宁软软地应了一声,李家大郎忙活那么久了,也该出些效果了。
她头疼得厉害,喝了一碗醒酒茶后,貂儿不知从哪里跑过来,在她膝盖上坐了下来。
喝过茶后,她抱着貂儿又睡了一觉,天没亮就醒了。
今日要上朝,她起来沐浴洗发,收拾停当后,穿上袍服,慢悠悠地骑马入宫。
汉王的马车这时从她身边住过,他掀开车帘,“凌王,进来、进来。”
“夏日里憋闷,你出来吧。”秦绾宁不想钻马车。
汉王没办法,只好骑了侍卫的马,走到秦绾宁身侧,“昨日的事情你可听到了?”
“昨日我酒醉了,出了什么事?”秦绾宁装作不知道。
汉王激动,声音都压不住,“李家大郎让人给殷开下毒,他用得很巧妙,并非是毒物,而是用了殷开过敏的食物松果,若非郭统领警惕,只怕人就救不回来了。”
“李家大郎挺聪明的。”秦绾宁故意夸赞。其实这个办法是她让人透露给李世东的,若是寻常下毒,必然会牵连李间和郭微,只有松果才成。
“不走正道,陛下下令拿了他,关在刑部,也将陨国公送了回去,对了,还有李间,一并放回去了。他儿子接着坐牢房,你说陛下会如何处置?”汉王嘀嘀咕咕。
“不知道,听圣意,由此可见,李殷两家的心结解不开了。”秦绾宁说道,眼内涌动着不着痕迹的笑意。
汉王长吁短叹,“你说这是不是因果报应?”
秦绾宁诧异地抬眸,他悄悄告诉她:“当年秦公谋反时,是四家站出来举证。”
“这……”秦绾宁勒住缰绳的双手猛地用力,心中翻涌起波涛,“我未曾听到这些。”
“这些都是秘密,寻常人不知,此事只有鲜少几人知晓,你也装作不知。”汉王唏嘘。
街面上不时走过行色匆匆的行人,晨雾朦胧,犹如被雨水洗过。
两人并肩而行,说话都也压低着声音,汉王面露惋惜,秦绾宁则是神色不宁。
秦绾宁没有想过还有这么一桩事,思考了会儿,并未作声。汉王知晓的事情不少,仅存在于知晓,没有证据,也没有信口开河,说得尚有几分道理。
“因为陛下适龄,当初入主金陵后,他们择了一条规矩,五家女儿不做皇家媳。偏偏秦公想将女儿嫁给你,你是皇嗣,又有兵权。他们恐秦公拥护你为帝,这才先下手为强。”汉王语气低沉。
这么一条规矩害死了成百上千条性命。
“汉王兄的意思是我的求娶害了秦府?”秦绾宁故意试探,她不明白她与凌王的亲事,到底是凌王先求娶,还是父亲先有这个意思。
看似不起眼的事情,需有前后顺序。若是父亲有意,秦家的祸与凌王无甚关系,若是凌王先求娶,那么,凌王就不干净了。
汉王沉默下来,“是你先求娶,还是秦公先想将女儿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