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击结构师——荷风吹
时间:2021-09-06 10:22:14

  邱正清略加思索,拍腿叹息:“肯定是为她嫁妆的事。”
  成都人没有收彩礼嫁妆的风俗,孩子结婚,两边家长依自身经济状况各自帮补一些便完事。邱馨的婆家是河北人,讲究这个,说依他们老家的习惯,女方家给的嫁妆应不少于婆家给的两倍,否则就会拂男方家的面子。
  当初岳琳琅听说这事很火大,骂女婿家是乡下小农,不屑遵从陋习,后经邱馨几番苦求勉强同意,可事到临头又生了变故。
  “你姐夫家给了8万彩礼,喊我们家还16万。你妈本来答应了,哪晓得那年她炒股失败,赔了很多钱,又正赶上你要去留学。她凑够你的学费,就拿不出那么多钱给邱馨当嫁妆,只把那8万块钱的彩礼退给他们了。邱馨说为这个事你姐夫家把她骂惨了,她怪你妈偏心,从那儿以后就不咋理我们了。”
  邱逸迷惑稍减,薄责:“爸,这件事你该早点跟我说嘛,姐姐自尊心那么强,在婆家人面前丢了脸,肯定气不过。”
  “唉,这个娃娃哪儿都好,就是太小气了,上次我给她打电话,不晓得哪句话把她惹到了,她一下子就火冒三丈,捡起你妈经常说的那些话来骂我,还先摔了电话。”
  岳琳琅辱骂丈夫的口头禅是“饭桶”、“软饭男”、“废物点心”。她这么骂好歹有一定依据,邱馨凭什么?
  邱逸怀疑姐姐患上了心理疾病,倍添焦愁。
  沈怡听说“病情”,试着问诊:“你姐姐小时候和你感情好吗?”
  “挺好的,那会儿她对我百依百顺,吃饭时只要桌上有我喜欢的吃的菜,她都不会碰,得到好玩的东西就赶紧拿给我,可疼我了。”
  “那你爸妈呢?是不是更疼你一些。”
  “也没有啊,我感觉他们对孩子很平等,不存在偏心谁。”
  “你姐姐学习成绩好吗?”
  “不太好,她学习很用功,可成绩老上不去,高考分数不理想,还硬要报省外的大学,被妈妈骂个半死,打也挨过好几回。”
  “还有别的特殊情况吗?比如她小时候有没有受过刺激,或者生过重病。”
  “也没有,要说特殊只有一点,她7岁以前是在我奶奶家长大的。”
  “你爸妈为什么要把她送去奶奶家?”
  邱逸愧色上脸,讪笑:“还不是怪计划生育,我妈是国营单位的,想生二胎,只好把姐姐藏到别处,假装自己没孩子。”
  出生起便离开父母,回家后唯唯诺诺讨好弟弟,说明女孩从小就承受得被大人嫌弃的恐慌。以岳琳琅的习性定会公开蔑视笨拙的孩子,再加上有个各方面都出色弟弟反衬,这姐姐整个成长期都过得压抑苦涩,心理还不扭曲除非是天使下凡。
  亲人之间容易形成定式思维,看不清家庭成员的暗疾。沈怡正面临繁琐的婚前筹备事项,不想让邱逸为这事分神,打算暂不说破。
  这日他们去酒店订完婚礼会场后返家,沈怡走过公寓楼下的窨井盖,高跟鞋跟端端踩进盖子上的孔洞,牢牢卡住了。她挣扎几次仍被咬得死紧,最后使劲一抬脚,让鞋与鞋跟分了家。
  她站姿歪斜,与邱逸呆望两秒,一齐大笑。
  “怎么办,这鞋还修得好吗?”
  “断成这样,只能扔了。”
  “那要怎么走路啊。”
  “跳着走呗,不然光脚也行。”
  她笑嘻嘻学瘸腿蚂蚱蹦了两下,忽然双脚离地,横在他臂弯里。
  “傻瓜,铁杆粉丝就在身边还不知道使唤。”
  他抱着她走进大楼,架势还挺稳,自称早在为这一时刻做准备,每晚100个俯卧撑已保持了大半年。
  沈怡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感觉富可敌国,志得意满道:“真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享受公主抱。”
  邱逸笑道:“听你这么说我又难过又高兴。”
  “干嘛难过?”
  “这么好的女人以前竟然没人疼,可不叫人难过吗?”
  “哈哈哈,那又为什么高兴?”
  “幸亏你没遇到疼你的男人,不然哪轮得到我。”
  他俩柔情蜜意,在电梯监控头下大方接吻,不忌讳向外人秀恩爱。
  邱逸的手机似乎觉得主人不正经的样子太反常,发出嘟嘟的抗议声。四唇分开,他仍腾不出手,让沈怡替他掏出衣兜里的手机接听。
  “请问是邱逸吗?”
  线路那边是位陌生女青年,自称是邱馨的同事。
  “你姐姐被她老公打伤了,大夫让住院,需要家属签字,你方便的话赶紧过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619:28:47~2020-04-2720:1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幽暗的病房爬满霉斑似的阴影,蓝色病床如同冰棺,女人瘦弱的身体淹没其中,露出肿胀的,涂抹着红黑污色的脸,状如一颗用化学肥料催长出来的畸形番茄。
  邱逸不敢相信这颗“烂番茄”是邱馨,到场十秒方缓过劲儿,惊呼:“姐姐,姐夫是拿什么打你的?怎么把你伤成这样?”
  邱馨模样吓人,实际伤情还不算严重,意识也很清醒,木然吩咐:“你小声点,先把门关上。”
  这间病房没别的病人,她以为关上门就能藏好耻辱。
  邱逸依言关门,密闭的空间更显压抑,多看姐姐一秒,心就多一道裂口。
  “姐姐,姐夫不是第一次动手了对不对?我听那范姐说她经常见你手脚脸上有淤青,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你为什么从不跟家里人说?”
  他的质问同样令邱馨痛楚,换来冷硬驳斥:“说了又怎样?你们会管我死活?”
  “又说胡话,你是我们的亲人,我们怎么可能不管你?”
  “哼,算了吧,以前我在家就是多余的,现在更没利用价值了,你不用再跟我假惺惺。”
  邱逸不知姐弟俩究竟谁在犯糊涂,撑住床沿关问:“姐姐,你到底对我和爸妈有什么不满,先说出来。看你怄气,我真是莫名其妙,这样怎么帮得了你?”
  邱馨只为他准备了冷笑:“怎么帮我?把你从我这儿抢走的连本带利还回来?”
  邱逸不解:“我欠你什么了?”
  无辜回应加剧怨念,女人破损的眼角溢出毒汁般的恨和狠:“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你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
  “我……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你错在不该生下来!”
  邱馨无预兆地怒吼,像无数刀片飞向邱逸,无一落空。
  他呆征之际,姐姐双手衬着身子吃力爬起,这动作扯疼伤口,可不一口气宣泄积愤她会活活疼死。
  “你知不知道小时候我为什么被送去奶奶家?”
  “……因为爸妈想生二胎……”
  “家家都是独生子女,妈还在国营单位上班,生二胎还不是因为重男轻女想要儿子!嫌我碍事就扔给爷爷奶奶,两个老人也不待见我,老想把我送人。我前后去过三户人家,每次大人们都嫌我丑嫌我笨,过不了多久又把我送回去。我像个包袱在东家西家来回转,受了无数气,还经常被爷爷奶奶轮流打骂,活得有多惨你想都想不到!妈从不搭理我,每个月爸回来看我一次,买点糖果玩具就算完成任务了,也不管那些东西我是不是吃得到用得到!”
  她一出生就与不幸作伴,生活塞满林林总总的遭遇,痛苦太多,看上去千篇一律都是个惨字,堵塞胸臆,欲倒苦水都艰难。
  真实鲜明的挣扎感令邱逸惊怖,重新凑近,慌张道:“姐姐,原来你那时过得这么糟糕,为什么从没听你提过?”
  邱馨笑似尖刀:“说了谁会听?你吗?爸顶多拿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敷衍我,妈就更别提了。我乖乖听话,她还嫌弃得要死,敢抱怨,还不被她扫地出门?小时候我真怕被人抛弃,有个地方容身就感激涕零。爷爷过世后,爸妈被迫接我回去,我以为终于有家了,好好表现他们就会喜欢我,所以尽量做到懂事听话。可是没用,爸妈眼里只有你,还拿我当包袱。爸表面功夫做得好,实际上是妈脚下的一条狗,真遇上事只顾自保。至于妈,比那些虐待过我的长辈更过分!”
  岳琳琅不常管孩子,一经手全是“严法酷典”。邱正清惧内,老婆发威时也不敢太护着孩子。邱逸记得自己幼时常被训斥,而姐姐挨的骂的确更多。
  “妈妈对谁都那样,我和爸爸不也经常挨骂?她并不是专门针对你。”
  “不,她对你和我完全两个样子。你挨了骂还能得到她的关心,我收到的完全是唾弃。她嫌我脑子笨,不好看,学习成绩差,成天给她丢脸,动不动骂我白痴废物,说我注定没出息,以后只能靠巴结人过活。上学时从不去学校参加我的家长会,让她在试卷上签个字,她能当场把卷子一把撕碎,说我考那种分数还不如去死。我想让她高兴,拼命努力学习,上课从不敢走神,老师说的每个字都记下来,课余时间也在补课、复习。同学们找我玩,我全部拒绝,被人说不合群孤僻,渐渐的人缘差得要死,从小到大没一个知心朋友……”
  她讲述往事,泣不成声,不止因那些刻骨的委屈,还有数不清的憾恨。已经尽力而为,学习仍没有显著提高,越努力好像越应证母亲的评价:她就是白痴、废物,而弟弟却继承了母亲优越的基因,只他配做母亲的孩子。
  “世上比我蠢的人多得是,假如我是独生子女,再笨点妈也不至于那样嫌弃我。就因为多了个聪明伶俐的儿子,有了对比才会这样!”
  邱逸大致明白姐姐的逻辑了,乱箭穿心,恐惧深如南极的冰川。
  “我以为小时候你很疼我,原来这么讨厌我。”
  邱馨带泪的模样也很狞恶:“你处处踩着我,抢我的资源,害我没好日子过,我怎么可能喜欢你?想在那个家呆得安稳才被迫讨好你!”
  “可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呀。”
  “哼,妈都提前替你做好了,当然不用你动手。她愿意出几十万供你出国留学,却不肯给我出嫁妆。结婚时我那样求她,说我可以用自己的积蓄来抵,她再给5万就够了,那顶多是她两个月的工资,她都舍不得。害我在婆家丢尽颜面,媛媛他爸从那时起就不待见我,说我肯定不是邱家的亲女儿,是个没人要的贱货!”
  “妈那会儿炒股失败,真拿不出那么多钱,而且要双倍嫁妆本身就不合理!”
  “不合理的事全被我碰上了,就因为有你这个克星我才这么倒霉!”
  软弱自卑将人变作缩头乌龟,陷在淤泥里,抱怨水面的荷叶遮住了光亮。
  她挣不出命运罗网,绝望中硬让弟弟做替罪羊,这样就能为自身的失败开脱,于是受心理暗示影响,下意识为仇恨增强力度。
  “大学毕业后我曾去山区支教了一年,班上有个小女孩特别可怜。家里重男轻女,把她当奴隶使唤,大冬天连件棉袄都没的穿。我看着很心疼,去县城买了件羽绒服送她,怕她父母拿给她弟弟,故意买了件大红色有绣花带蝴蝶结的。可就是这样,她那该死的爸妈还是把衣服转给了儿子。有一天我在村里看到那个肥头大耳的男孩儿,他身上正穿着我给他姐姐买的衣服,一下子愤怒到极点,上去把衣服扒下来,当场点火烧掉了。”
  斯文的姐姐竟做过那样野蛮的事,邱逸目瞪口呆,怕她会展示更多令人心碎的丑态。
  邱馨拿他失魂落魄的神情止痛,残忍笑问:“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发那么大的火,后来想通过,因为我把那小子当成了你,你们都是迫害姐姐的罪魁祸首!”
  邱逸确定她已精神失常,悲痛之外唯有焦急。
  “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不肯理我们了,可是姐夫和你婆家人伤你伤得更深,你怎么还和他们过得下去?为了媛媛也不用忍到这地步啊。”
  丘馨流出崭新的痛泪:“你以为我真受得了他们吗?我做梦都想逃,可逃不掉!”
  “为什么?”
  “……钱云胜手里有我的把柄。”
  她的丈夫名叫钱云胜,头脑聪明,善于钻营,已在大型事业单位混得一官半职,邱馨在石家庄的工作也是他安排的。
  她在国企从事会计工作,四年前做坏一笔帐,面临牢狱之灾。钱云胜悄悄替她摆平,从此有了控制她的利器,逐渐暴露卑劣本性。
  “这几年他不停和外面的女人鬼混,我稍一过问他就打我,一次比一次狠。我提离婚,更被下死手暴打,单是这家医院就来过好几回了。”
  她贤惠能干,操持家务井井有条,照顾婆家任劳任怨,是钱云胜心目中的理想“女佣”,在找到能给他带来更大实惠的女人前,绝不肯停止压榨。
  软弱的女人通常依附男人,依从关系必然不平等,发展下去软弱退化成卑微,强势恶化为暴虐,由此开启不休止的折磨。
  丘馨照样把帐记在母亲头上。
  “妈对我的诅咒真灵验,说我没出息,我就真没出息,说我要靠巴结人过活,我现在就必须看钱云胜和他家里人的脸色。”
  她的失声痛哭,听来隐约透着报复的快感,好像破罐破摔能对娘家人施以惩罚。
  起码对邱逸很奏效。
  他心想挨打负伤才是姐姐不愿与娘家人接触的主因,握拳怒斥:“钱云胜太可恶了!你不能再受他欺负,这次必须跟他离婚!”
  邱馨以畸形的眼光看待他,感受到的信息也是扭曲的,即刻扯出另一桩恨事。
  “就算能离婚,我也无家可归。成都的房子都卖掉了,北京的房子也是留给你的。我什么都没有,离了婚饭碗也保不住,年纪一大把,找不到好工作,又没个落脚的地方,你想让我流落街头吗?”
  邱逸忙辩解:“北京的房子在妈妈名下,将来肯定由我俩共同继承。”
  邱馨打断:“说得倒好听,你真这么想那会儿为什么反对妈过户房子给我?”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