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起女巫的锤子——休芸芸
时间:2021-09-06 10:22:47

  也只能如此了,克莉斯不由得看了蒲柏一眼,却见这家伙盯着墙壁上的牛头,看的十分出神。
  晚上他们的晚餐是瑞里尔猎来的两只兔子,说实话两只兔子并不够四个人填饱肚子的,西比尔因此稍稍抱怨了几句,认为丈夫打回来的猎物没有招待好客人。
  “平常我的丈夫都会带回来很多的猎物,”西比尔道:“但这些日子以来,好像他运气不好,加倍勤劳,早出晚归,但仍旧所获不多。”
  瑞里尔接口道:“动物们也要过冬,现在它们十分狡猾,即使布下陷阱,它们也能逃出生天。”
  克莉斯专心致志享用自己的食物,简直和蒲柏形成了鲜明对比——后者对自己盘子里的兔肉并不是很热衷,克莉斯完全不明白消耗了一天体力的蒲柏居然还有心思挑拣他的食物。
  “看得出来,您的捕猎技艺十分高超,”蒲柏放下叉子,忽然道:“和您的妻子是一个老师吗?”
  “不是,”瑞里尔摇头道:“我的技艺是父亲教授给我的,我们家世代都是猎手。”
  “所以您的弓箭是祖传的了,”蒲柏指了一下他的腰间:“那么这把小刀,也是祖传的吗?”
  瑞里尔粗犷的眉毛很明显跃动了一下,他摩挲了一下腰上的小刀,才将它解下来,放在了桌子上:“是的,这是我的父亲传给我的。”
  这是一把精美的小刀,刀鞘上有繁复的花纹,似乎刻的是一只雄狮,而雄狮的脚下,踩着一条盘踞的毒蛇。
  “银刀,”蒲柏似笑非笑:“看起来观赏价值超过实用价值。”
  这把刀是银子做的,银子是一种软金属,自然不可能用来搏杀猎物,像这种金刀银刀之类的,更有可能是一种荣誉的象征。
  “也许我的父亲以前打过一头雄狮,并将这个猎物进献给了领主,”瑞里尔谨慎道:“才获得了这个奖励。”
  克莉斯感觉自己需要休息,而不是这种毫无营养的话题,她的胃得到了食物的安慰,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松弛了下来,她十分想念城堡柔软的羽绒被——
  “……抱歉,我的主人拥有粗糙的、难以被触动的神经,”她听到蒲柏似乎在对着西比尔道:“每当我以为她可以给我带来一点惊喜和刮目相看的想法的时候,一种名叫愚蠢的东西又再一次将她笼罩,让她的眼睛即使睁着却看不到该看的东西,耳朵即使打开也听不到该听到的东西,死气沉沉的心灵封闭着,就如同她的城堡一般,却看不到城堡上空盘踞着的巨大海妖。”
  “我完全不懂你在这个时候挖苦我的用意何在,”克莉斯十分不满:“即使你今天发挥了一些作用,救了我的命。”
  “救了你两次,”蒲柏的指头在半空中晃了一下,她的面容似乎又回到了一个熟悉的情境里:“两次……你不会期望着还有第三次吧,克莉斯小姐。”
  克莉斯微微一愣,但这一刻蒲柏却从座位上走了下来,离开了餐桌。
  克莉斯觉得她在发神经,这个女人常常发些神经,而且自始至终缺少尊敬,即使她用谦卑的语气说一些善于取悦人的俏皮话,你也能感觉出这只是她缺乏诚意的捧场,何况她更善于用一种难测的口气,就像某个高高在上的神祇一样,用凡人根本听不懂的话来昭示或者预告一些什么东西。
  克莉斯用热水洗了脸,她换上了西比尔提供的睡衣,沾着枕头几乎就涌上了睡意。
  应该就这样睡了,克莉斯的眼睛渐渐闭合,最后停留在她瞳孔上的图像,大概就是壁炉里淡淡的、橘红色的火焰。
  火焰。
  跳动的火焰,熊熊的火焰,炙热的火焰。
  克莉斯不由得咧开了嘴唇,发出了笑声。她觉得自己又一次回到了平铎镇,很奇怪她知道自己来到了这个地方,因为村民们欢乐地围着火焰,因为领主的一点点恩典和判决而欢歌载舞。
  更奇怪的是蒲柏坐在她的身边,只不过她的面容忽远忽近。
  这一刻克莉斯觉得快乐,莫名其妙的快乐。
  克莉斯甚至不由自主想要拉着蒲柏的手,一起冲向明亮的火焰,加入欢快的队伍。
  但蒲柏的面孔却在后退,她摇着头,却将克莉斯的目光引向火焰和人群:“you should find something……be quick!”
  克莉斯也觉得自己必须要找到什么,因为心中有一种奇怪的鼓点在敲响,而且越敲越快,双重的提醒让克莉斯瞪大了眼睛,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不是酒神狄俄尼索斯,无法凝视这些属于人间的欢乐——她是小偷之神赫尔墨斯,也许自己的一双飞翅插翼鞋被偷走了,她要在人群里找到那个人。
  谁呢?
  小偷格里高利……不,她知道自己想的这张脸不对,但她依旧无法控制地想了一秒,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但她要找到一个熟悉的人,一个她见过的人。
  克莉斯茫然在人群中检索着。
  玛丽布克,皮马里布克,希瑟姆,劳拉,伦姆,治安官,甚至农夫夸克,甚至义信会——卡拉汉小朋友从伦姆那里获得的短剑发出了一道光芒,一闪而过。
  啊,她找到了。
  是这个人,他也出现在了火焰旁。
  一闪而过。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克莉斯觉得自己在思考,因为她身旁的蒲柏在微笑。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所以蒲柏是上帝——克莉斯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但蒲柏却没有再笑了。
  “think,think……”她似乎凭空敲了一下食指,“do not stop thinking……”
  卡拉汉小朋友似乎尤其爱摆弄他新得到的短剑,向别人炫耀剑柄和刀鞘。
  刀剑、匕首、银刀……
  雄狮、蛇、缠绕……
  上帝取了亚当的一条肋骨,用它做了夏娃来匹配他,但夏娃禁不住毒蛇的诱惑吃了禁果……
  从此以后,女人和毒蛇不可分离。
  青苔遍布的草丛中,三角蛇头隐入地穴中,隆隆的震动后,鹿群从远方排闼而来。
  美丽的鹿群,美丽的雄鹿,但它并没有为任何人停留。
  它立足在岩石上,竖起了耳朵。
  短短的哨声,快得仿佛听不见。
  从身后传来的哨声。
  克莉斯觉得自己应该醒来了,因为她的眼皮在无法克制地颤动,跟她的心跳重合在了一起。
  “小姐?”身旁传来了西比尔有些担心的呼喊:“克莉斯小姐?”
  克莉斯睁开了眼睛,在这一刻她宁愿自己还沉浸在梦中,不过透入窗户的微薄的光芒告诉她,天似乎亮了。
  “小姐,很抱歉打搅你,”西比尔不安道:“但有一件事发生了,您的侍女……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猜,究竟怎么回事呢。
 
 
第46章 韩赛尔和格蕾特
  蒲柏不见了。
  在半夜的时候。
  据说她夜半起来上厕所, 被她惊动的瑞里尔还特意点了一盏灯让她提着,但过了许久瑞里尔没有等到她回来,他决定去看看——
  “结果地上只有一盏灯, ”克莉斯道:“人却不见了?”
  猎人瑞里尔皱着眉头,看起来十分不解:“是的,我在小屋四周都查看了一遍, 没有任何踪影。”
  甚至还有捕兽坑,也没有找到人。
  “会是野兽袭人吗?”西比尔不安道:“以前我记得有一只灰狼十分聪明, 绕过了你布置的陷阱,差一点就袭击了我……”
  瑞里尔摇头, “这样的野兽会留下痕迹……但并没有任何发现。”
  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克莉斯,然而克莉斯只是抿了抿唇, “我这个侍女天性喜好游荡, 更有一种猎奇的本性……也许她被一只兔头狗身的怪物吸引了目光, 也不足为奇。”
  “兔头狗身?”西比尔完全不明所以:“密林中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
  “为什么没有呢,也许您的丈夫就见过呢, ”克莉斯有些自言自语道:“说的对……早知道不如和棕熊为伴, 冬眠一晚呢。”
  她坐在昨晚上蒲柏坐过的位置上, 回想着这家伙说过的话。
  “救了你两次。”蒲柏的面容似乎又回到了一个熟悉的情境里,这么说来好像的确如此, 从公猪伯蒂的獠牙下救出了她——第二次是从刺客的剑下。
  但克莉斯记得她还有一次未雨绸缪的提醒, 提醒她注意公孔雀近乎炫耀的求偶行为,虽然不能算危急, 但影响深远,有时候克莉斯不得不承认她拥有敏锐的直觉,甚至拥有不费吹灰之力看穿一切的力量,这一点让克莉斯尤为不解, 不知道她是如何从层层蛛丝马迹中找到真相的,有时候克莉斯觉得自己像个勤劳的开蚌人——
  勤劳、一丝不苟、从不敢懈怠地将每一只蚌撬开壳,才能确定有还是没有珍珠,但蒲柏这家伙却仿佛自带一双透视眼,节省了很多时效的同时,还非常乐意用一种讥讽的态度嘲笑克莉斯所谓的勤劳。
  她想起骑士伦姆曾经满怀气愤地告状,说蒲柏有很多冒犯之词。
  “哦,”克莉斯问道:“她怎么说的?”
  伦姆鹦鹉学舌道:“……你的主人是个脑子不灵光的笨蛋。世上的人都比她聪明,把她耍得团团转。”
  “啊,”克莉斯叹了口气,有点食不下咽:“我吃完了,该回城堡了。”
  西比尔将披风披在了克莉斯身上,她还准备了食物和水,一同放在了篮子里,同时提醒林中会有薄雾,不过她相信她的丈夫本事高强,不会因为这一点点薄雾而迷失方向。
  克莉斯站在门口,看着这对猎人夫妻充满爱意地亲吻告别,她认为西比尔这个女人虽然相貌平平,但拥有一些美好的特质,比如温柔、善良,比如单纯,后者让她差一点死在了陌生客人的剑下,但如果还有这样的不速之客来到她的小屋前,克莉斯认为她依然会敞开大门欢迎他们,因为这个女人的单纯已经演变成了一种轻信,也许可以说她总是被她的丈夫保护地很好,也许可以说她的丈夫已经养成了她轻信的习惯。
  克莉斯和瑞里尔走在林中,清晨的薄雾确实变成了滴滴露珠,打在了他们身上,克莉斯觉得自己如果有一顶帽子,大概特别像童话故事里的小红帽——
  她是个乐意分享故事的人,于是她将这个故事分享给了瑞里尔。
  “狼化装成了外婆,一口吞下了小红帽,最后被猎人救下来了,”瑞里尔道:“有趣的故事。”
  “其实有关这个故事的版本有很多,”克莉斯道:“最早的版本是,小红帽被邪恶的灰狼吞噬了,以提醒孩子们不要上当受骗。还有一个版本是,小红帽用剪刀剪破了灰狼的肚子,自己拯救了自己……我挺喜欢这个版本的。不过既然猎人拯救了小红帽这个版本成为了流传欧洲的通行本,那么就说明还是这一版更具有生命力。”
  “为什么呢?”瑞里尔问道。
  “因为欧洲童话故事都有一些共性,都有据可循,”克莉斯道:“比如在所有童话故事中,砍柴人都具有善良、老实、本分的特性,而猎人也有共同的品质,就是勇敢、正义,与邪恶作斗争并且拯救世人。”
  过了一会儿瑞里尔回答:“是吗?”
  “是啊,”克莉斯道:“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名叫韩赛尔与格蕾特。”
  一对可怜的兄妹早到了继母的虐待,流落森林,来到了一座糖果屋,但糖果屋的主人却是个吃人的女巫,女巫将兄妹俩抓起来,想要把他们养的胖胖的然后吃了,不过最后兄妹俩却凭借着自己的智慧战胜了女巫。
  这个故事讲得克莉斯口干舌燥,也许是听到了克莉斯的喘气声,走在前方的瑞里尔终于停了下来,他观察了一下地形,认为这个地方似乎适合休憩一下。
  “喝点水吧,”瑞里尔将篮子里的水壶打开,递给了克莉斯:“不过克莉斯小姐,您讲的这个故事,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猎人。”
  “是啊,童话故事到此就结束了,”克莉斯接过水壶,只是摇晃了一下,却道:“不过故事主人公,这对兄妹的人生才刚刚开启,韩赛尔和格蕾特——最后都选择了同一份职业。”
  “什么职业?”瑞里尔问道。
  “猎人,不过也不是一般的猎人,”克莉斯道:“他们被称为,女巫猎人。”
  “女巫猎人?”瑞里尔重复了一遍,他的眼睛闪了闪,似乎有些疑惑,又似乎在举棋不定。
  “是啊,witch hunter,”克莉斯道:“这世上除了教会之外,与女巫为敌的第二类人,虽然我对这种人知之甚少,但似乎听说他们为了教会高额的悬赏,会不远千里追逐猎杀女巫……他们自诩为正义的化身,人间秩序的拯救者,女巫的死敌。”
  “你讲了这么多,口干舌燥,”瑞里尔的目光透出一丝焦躁:“为什么不喝口水呢?”
  “我不敢喝啊,”克莉斯叹了口气:“怕水里有颠茄,让我像睡美人一样死去。哦对了,睡美人也是个很好听的童话故事。”
  瑞里尔朝着克莉斯移近了两步,这下他露出了本来面目,一只袖珍的弓弩藏在他的手里,而弓弦上的羽箭已经对准了克莉斯。
  “你怎么知道水里有颠茄,”他进一步逼近,似乎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让他不得不谨慎且警惕:“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巫猎人?!”
  “我不仅知道水里有颠茄,还知道我身后这片迷雾之中,大概是一片悬崖,”克莉斯道:“你准备了这么多方法,甚至弓箭还在你手中,为什么还会露出害怕的神色?”
  “因为你们是最狡猾的猎物,”瑞里尔紧握住弓弦,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他知道自己如果放松警惕,就像那个轻敌的同伙一样,就会丧失生命:“精心为你们准备的陷阱,几乎必死之局,也能让你们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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