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起女巫的锤子——休芸芸
时间:2021-09-06 10:22:47

  “蒲柏有个坏毛病,她厌恶同我们有肢体上的接触!”卢娜道:“明明您规定橄榄球可以用身体和肩膀拦截或者摔倒别人,但她连碰都不想碰我们!”
  克莉斯有点惊讶,不会吧,她怎么没发现蒲柏居然还讨厌接触呢?她跟蒲柏的接触可不少呢。
  “把蒲柏给我带来!”高贵的领主大人发话了。
  此时的蒲柏倒也没跑到哪儿去,事实上从密林中归来之后,她就顺利解任了猪倌儿的工作,变成了服侍领主大人的侍女之一,当然她也没什么具体的工作,在城堡的其他侍女都忙忙碌碌风风火火的时候,她就像个大闲人一样,饶有兴趣地观察整座城堡乃至领地的变化,有时候她若有所思,有时候她嗤之以鼻。
  比如说现在,她就在磨盘旁,将手中的一粒粒石子,挨个打到推磨的人的脑袋上,听到清脆的声响,并且露出愉快的笑容。
  这些推磨的人们并不敢躲避,不敢反抗,甚至不敢投以愤怒的目光,因为他们知道这是领主喜爱的侍女,也许正在替领主对他们施加滑稽的惩罚,又或者是这名侍女自作主张的作弄,但领主肯定不会因此而责备她。
  但总有人在被砸的满头包之后露出怨怒的神色,特别在他因为年纪的原因,气喘吁吁从事这么永无休止的劳力的时候,这个叫维尔斯的老头,还是不能隐藏眼角的仇恨。
  很快他的目光就被蒲柏察觉到了,她似乎抿了一下唇角,看起来收敛了一些笑意,就在维尔斯不由得一愣,试图从这种表情中寻觅一丝歉疚之意的时候,就见她将手里剩余的石子全都抛在了半空中,一股脑劈头盖脸地向他砸来。
  “你、你……”维尔斯被砸地满脸是血,发出哀嚎。
  但这个侍女却露出极为恶劣的笑容,仿佛还觉得这幅惨象并不足以彻底愉悦她似的。
  磨磨的队伍发生了骚动,就连一旁负责监督的男仆都看不下去了,但他也不想责备蒲柏,他知道这名侍女和其他侍女不太一样,据说是贵族出身,的确带有贵族嗜好捉弄人的习气。
  男仆觉得大概只有领主大人才能制止这种毫无同情心的恶作剧了,根据他的经验,领主大人拥有制服这个骄纵侍女的能耐。
  万幸一个侍女带来了领主的口信,她正是来寻觅蒲柏的,总算将这个女人给带走了。
  “看起来你又给我捣乱了,是吗,蒲柏?”克莉斯没好气道:“你看看你,不能像城堡的其他侍女一样,拥有虚心学习的品质,或者珍惜时光的决心,你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也就罢了,偏偏你还要增重别人的负担,甚至还主动制造麻烦,以捉弄他人为乐。你要是再这样,我就打算让你成为我新制定的流民条例第一个试行对象,我会发配你去打扫厕所。”
  “如果您舍得的话。”谁知这警告根本没有对蒲柏生效,甚至还被她反过头来小小威胁了一下领主:“这样一来,可没有人陪亲爱的领主大人打球或者下棋了,我记得似乎有人在昨晚打牌的时候,赐予了我一个‘开心果’的昵称,在我成功用甜如蜜的俏皮话逗乐了她之后。”
  克莉斯脸色一红,她咳了一声,却道:“你的全部本事宁愿用来惹是生非,或者毫无诚意地讨好领主,也不想用于更被需要的地方。”
  “我的全部本事要用来讨好领主,这话是真的,”蒲柏一本正经道:“但绝非毫无诚意。”
  她戴上了防护头盔,却没有带上其他护具,“这个游戏可从没有让我摔倒过。”
  她很有自信,当然克莉斯也知道她拥有自信,本来蒲柏就是一个拥有力量的女人,克莉斯看到过她和猎人的搏斗,专业的刺客都没有占什么上风,这让克莉斯有种期待,希望她麾下200个女骑士都可以达到她这样的水平。
  “来吧,”克莉斯拿起橄榄球,用了拍了一下:“决斗吧。”
  橄榄球的场地并不算大,主要依靠力量的撞击,队员拿到球之后,则需快速奔跑,其他队员则为她开路,上前搂抱或者撞击其他防守队员,直到进球为止。
  “给我传球!”克莉斯做了个手势,她已经站在了中区,再前进几步就是一个绝佳的抛球位置。
  眼看着队员的球已经朝她抛了过来,克莉斯打算接住——却见这球在半空中被一双手拦截了下来,得球之后,这双手的主人甚至还对她摆了个炫耀的姿势。
  “蒲柏!”
  克莉斯从鼻孔里哼了口气,她决定要给这个最近越来越无法无天的侍女一点教训,不然她总以为自己的纵容毫无下限。
  克莉斯猛地扑了上去。
  蒲柏高大的身影在一众队员中都是显眼的,本该叫所有对手都注意到并且着重防着她,然而她就是有敏捷和速度,逃脱这种围追堵截。甚至她还能做出意想不到的假动作,让两个同时围攻她的对手猝不及防地撞到一起。
  但克莉斯在这种球技中先天具有优势,因为凭借经验,已经预判到蒲柏的方向了。而且她确定蒲柏应该还没有体验过队友之间的协防,这家伙看上去只是享受自己单打独斗,却将队友抛之身后。
  “哪里逃——”克莉斯默念了一句,紧紧追了上去。
  克莉斯迫使自己压靠在蒲柏身侧,虽然蒲柏的确速度很快,但因为克莉斯的逼近,她也必须要偏离一定角度,似乎对于克莉斯的步步紧逼颇觉有趣,蒲柏甚至还回头看了一眼,明亮的眼中露出引诱追逐的笑意。
  然而克莉斯也回了她一笑,那种胜券在握的笑。
  这让蒲柏微微一怔,随即便意识到了什么,但这一霎的停顿已经足够误事了,因为克莉斯这一方的队员卢娜已经从另一侧冲了过来,这一下蒲柏的确避无可避,手中的球被撞倒了半空中,被等待这一刻的克莉斯一把接过。
  然而克莉斯却并非最后的赢家,因为看似剧烈的冲击却只是让蒲柏后退了几步,单膝跪倒在地上,像个正准备对领主宣示效忠的骑士,但下一秒她就从地上一跃而起,裹挟着风声,对试图传球的克莉斯发动了一个拦截!
  克莉斯也没想到蒲柏仍然具有如此强悍的力量,甚至还能发动猝然一击。
  她如果要传球,就不能用双臂做出防护,克莉斯一咬牙,还是选择将橄榄球传递出去,同时蹙眉,紧绷了身体,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巨大撞击。
  然而并没有,克莉斯只感觉自己身体一轻,球甚至还在她的手上,如此的速度!
  蒲柏的确是冲过来,但他选择的是抱摔——
  克莉斯只感觉一双极为有力的双手揽过了她的腰身,将她轻而易举地举在半空中,就像炫耀武力的力士参孙一样,她的重心立刻悬浮在了两脚之外,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受惊的叫喊。
  这声叫喊似乎愉悦到了蒲柏,让她更加用力地将克莉斯牢牢捆缚在自己的胸前,克莉斯甚至能感到背后的震颤——一种从胸腔透出的热度让克莉斯仿佛被烫了一下。
  克莉斯的脚尖后撤,甚至绷不到地面上,强劲的力道让人无法摆脱,这一刻她想起了从她窗户里飞进来的某一只蜻蜓,扑闪着透明的薄翼,却轻而易举被克莉斯困在一个小小的水晶灯罩里,可怜它细细的触角在半空中探索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有更巨大的屏障和更未知的力量主宰了它的命运。
  克莉斯不信这就是将她困在方寸之间的屏障。
  在这一刻她展现了自己的力量,她干脆不再寻找重心,而是利用被举在半空中这个特点,压下了自己的身躯,如果她的重心不再,那么她也要力求和对方一起倒地。
  也许在这一刻,她的对手的确没有料到,被困在方寸之间的猎物会反抗,而且发动了致命一击,而这一击让两个人一同栽倒在了柔软的草坪上,甚至无法控制地翻滚了两圈。
  克莉斯的双手仍然没有摆脱束缚,但力道的下坠并没有让她受到伤害,她感到自己受到了一种保护,她不知道这保护从何而来,但她知道这种摔法通常会让她的身侧肋骨感到疼痛——然而这一次却没有,唯一让她觉得有些硌手的大概是蒲柏硬邦邦的骨节和肌肉,这一刻她以一个如同刺猬一般的姿势,蜷缩在蒲柏的胸膛之上。
  “球!”克莉斯眼前一亮,橄榄球居然还在她们身边,她不由得伸手去够,而翻身而起的借力,她毫不留情地选择了身下的蒲柏,借用他的坚实的臂膀——这一下让蒲柏不由得发出了一声低沉的闷哼。
  克莉斯露出了笑容。
  然而就在她的手指触碰到了橄榄球皮套的边缘的那一刻,来自蒲柏的一脚,将球远远踢到了划定的界限之外。
  冲上来的骑士们发出了嘘声,见证了一场缠斗的她们有些失望于这个结局,但过程确实是精彩的,领主大人和她宠爱的侍女花样百出的过招,让人目不暇接。
  “宁愿让球过界也不肯让我得到,”看着球从她的眼前飞走,克莉斯化掌为拳,气恼地砸了一下空气,才转过头来嗔怒道;“这就是你宣称的对我的服从和恭敬吗?”
  克莉斯可没忘记这家伙是怎么花言巧语地迷惑自己,解放了她猪倌儿的辛苦工作,然后一跃成为整座城堡的‘新贵’的,甚至在昨晚上的睡前游戏中,她还通过甜言蜜语从克莉斯手里拿到了三十个金盾的赌资,然后在侍女们的惊呼中横扫全场。
  “可现在,我们是对手,”蒲柏一手撑在了脑后,露出了一个笑容:“亲爱的克莉斯小姐。”
  “告诉我,在我的领地上,谁是我的对手?”克莉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露出傲然之色:“谁有资格成为我的对手?”
  “如果您只是放眼于博尼菲这一隅之地,”蒲柏道:“只醉心于眼前这一点点微小的成就,如果您愿意将这一点改变称作成就的话,那您的确可以心满意足沾沾自喜。不过若是放眼整个欧洲,您这个地方被人忽略,籍籍无名,即使客商们往来,也只不过带去一个随风就能逝去的称号,您完全可以做得更多。”
  克莉斯摘下头盔和胳膊上的护具,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色:“你在点燃我的雄心,为什么?”
  “我也许在启发您,”蒲柏一指凑过来的侍女们:“就像您在启发她们一样,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呢,让一群女人从蒙昧中醒来?”
  “因为她们沉睡地够久,”克莉斯道:“所以她们要见到光。”
  和橄榄球这种体力运动相比,克莉斯其实更喜欢每天晚上闲下来作为消遣的一系列智力游戏,比如打牌或者下棋,克莉斯在这上面几乎无往不胜。
  她想要得到什么牌就能获得,甚至她想知道对手的牌,也能知道。
  “啊——”随着克莉斯开牌,围绕在桌子上的侍女们发出了丧气的低喊,她们又一次惨败在女主人手中,并为此深深折服。
  哪怕是蒲柏,也因此而观察了许久,并且仍然没有找到窍门,在这一轮游戏结束,即将散去的时候,她终于开口道:“我听说,扑克牌是命运的游戏。”
  “似乎如此。”克莉斯道。
  “可是如果真的是运气,”蒲柏道:“在那天讲述女巫故事的游戏中,您是几乎不可能在第一轮,第一张牌就获得玫瑰11的。”
  克莉斯不置可否:“可我获得了。”
  “这是一种机会极为渺茫的事情,所以当时人们都发出了惊呼,”蒲柏似乎看出了克莉斯的敷衍,她决定抛出一个话题:“法官希瑟姆对您说了一个词,‘一致欢呼’,您是否记得?”
  克莉斯当然记得:“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这个词和教皇有关,”蒲柏摩挲了一下手里的扑克牌,才缓缓道:“教皇并非世袭制,在遴选教皇的时候,有两种方式,第一种即秘密投票,从备选的红衣主教中投出一个普遍合意的人选。”
  “第二种方式,就叫一致欢呼,”蒲柏道:“就是在某一个时刻,民众无法自遏地高呼一个人的名字,为这个人获得了上帝的恩典和民众的祝福。”
  克莉斯没听太懂:“为什么会高呼呢?”
  “为这个人展现出了一些神迹,”蒲柏盯着她,在这一刻他似乎在搜寻她脸上任意一丝蛛丝马迹:“比如当今教皇,在他走入教堂的那一刻,一对白鸽从空中飞下,落在了他的肩上。”
  克莉斯一听到‘神迹’这个词就笑了。
  别人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她还能不知道吗?
  克莉斯通过两项验证,在别人眼中,这就是无可辩驳的‘神迹’——听起来的确不可思议,把手放进油锅,完好无损地从火坑里通过,不可通过常理解释。
  可这究竟是什么呢,不过是克莉斯运用一些科学原理,一些在此时,唯心主义无法解释的东西,钻了空子而已。
  哪里来的神迹啊。
  看到克莉斯的神色,蒲柏不由得挑了一下眉毛:“……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您从没有把自己通过验证视为‘神迹’,这至少说明了两点。”
  “哪两点?”克莉斯饶有兴趣地问道。
  “您派去圣伯多禄请封‘圣女’,纯粹是您对教会的羞辱,”蒲柏抽出一张牌,在她的手下,这张牌如同轻盈的滚珠一样,在桌子上飞速地转动着,就像此刻她心中燃烧起来的火焰和思虑:“还有一点就是,神迹是个把戏,至少您是这么看待它的,但我好奇的是,您究竟是怎么欺骗了教会,让他们将您的把戏,看做了神迹的。”
  “我觉得教会也没有把我的把戏看做神迹,不然我不会名列他们要暗杀的名单中,”克莉斯盯着转动的扑克牌,笑了一下:“不过我要告诉你,这确实是个把戏,我第一次运用它,决定的是我自己的命运,而第二次运用的时候,决定的是他人的命运。”
  “那么我是否能被允许知道这个把戏的真实情况,”蒲柏忽然侧身过来,“克莉斯小姐,我很想知道……”
  克莉斯一对上她的眼睛,就感觉仿佛对上了一泓有魔力的泉水,就像童话故事里的魔泉一样,会让喝过它的人无可救药地变成一头从今往后只能和泉水作伴的小鹿:“我觉得……”
  蒲柏的目光越发闪烁了,像星辉一样令人不由自主沉溺其中。
  “如果您告诉我,我愿意每天早上摘一束最新鲜最美丽的玫瑰,送到您的身旁。”她炽热的呼吸几乎贴在了克莉斯的耳边,低沉的充满了蛊惑:“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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