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说他知错了——施施啊
时间:2021-09-06 10:25:03

  出紫宸殿时,楚琅华又去成华殿的后殿见了庄娘娘。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楚琅华觉得庄娘娘要憔悴上了几分,再一听才知道皇帝叔父仍不肯让楚隽回来,等到元日过去,楚隽又要去宁州待着了。
  她的脸贴在庄娘娘的肩上许久,“娘娘还有姣姣。”
  庄娘娘让宫婢取来了一只发钿,别在了楚琅华的一环髻上,口中说着,“小姣姣今日又做了什么好事,将头发都弄散开了。”
  蓝碧色蝴蝶遮掩住了她突出的发缕,庄娘娘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手。
  冬至宴行到夜间,楚琅华尝了一个蒸制的牢丸就作别宫中,回到了郡主府。
  书房内挂起灯火,金蓝色盒子锦面的花纹越发精致,楚琅华打开盒子粗略看了一眼,的确如皇帝所说,是京中的几间铺子。
  金银玉器,钱庄布庄,还有……
  灯火噼啪了一下,楚琅华心一颤,随后赶忙叠起了几张纸,将它们重新塞回了盒子里。
  暂先不考虑皇帝叔父将这些交给她的用意,还是跟着“师傅”学算账为先。
  不过几日,皇帝叔父口中的师傅就找上了门。
  楚琅华却没想到,登门拜访青衫盈袖的师傅,竟是沈昱。
  他此时眉骨清雅,病态一扫而空,一如寻常。
 
 
第25章 算经
  沈昱今日穿着深青色暗绣织针的袍子, 衬得他眉目疏朗,神采奕奕。
  撩开书房的帘子,见楚琅华侧身坐在桌边, 未带起的长发铺洒在案桌上,一缕尾稍不知何时缠上笔管。
  地面上铺设绒面毯子, 他走上去,本就轻的脚步此刻更是轻极了。
  沈昱注意到楚琅华的手包着一团青绿的物件, 走近了才看清是一枚玉雕小亭,他微微垂眼一看,愣了一下。
  此刻她闭着眼睛, 靠在桌边, 单手撑抚下巴, 卷翘的长睫没有完全耷拉下来, 一层细小的云影, 好似有淡淡的粉色敷在眼下。
  很快她变了动作,手指从玉雕亭子上移开,沈昱看到了里面歪头的小玉人。
  他静默站在楚琅华的对面, 她一睁开眼, 就瞧见了他。
  似是不相信第一眼见到的人是他,楚琅华撇开了眼,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又转了回来盯着他看。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才发觉面前站着的是真人,楚琅华点了点眉心, 然后半闭起眼睛,声音带了一缕疲倦,“是你啊。”
  沈昱没有回话。
  楚琅华撑着桌面站起身子,抬眼起了惯带着的一抹笑, “你怎么来了?”
  “奉陛下命,教郡主做账。”
  沈昱说话时,目光只停在案桌上纯白干净的纸面上,语气是再自然不过。
  楚琅华轻眨了几下眼,似乎没反应过来,“什么?”
  沈昱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好。”楚琅华扬了扬唇角,然后在沈昱从袖囊中拿出一本书时,说道:“不过今日你来晚了,从明日再开始教我吧。”
  沈昱看了她一会,此时日升,算不得晚,但楚琅华看起来实在是累极了,于是他点了头,“也好,不过有两件事情也请郡主应允。”
  “何事?”
  “一是定下每日三个时辰的时长,不论风雨,郡主需得上满三个时辰。郡主可有异议?”沈昱问她。
  楚琅华心想三个时辰只是略微多了些,就点了头,“自然是没有异议。”
  “二是希望郡主每日能移步侯府。”
  “为何?”楚琅华当即发问。
  “郡主府内少了必要的书本和材料。”他顿了一下,目光在书房内转了一圈,“而且郡主的书房也不像是能信笔涂鸦之地。”
  楚琅华听罢,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了他一遍,“一定要去侯府吗?”
  沈昱异常坚定地嗯了一声,“还望郡主明日前来赴约。”
  他难得朝她拜了一拜,然后拨开帘子,深青色的背影慢慢在纯白纱帘后消失了。
  楚琅华在他走后,坐回了椅子上,也看了看自己的书房。
  她不喜欢书房那种沉闷压抑的气氛,早在开府之际,就划了一处宽敞的地方作为书房,正对书桌的最前端就是一轮极大的圆月窗,晴时见爽天,雨时见水幕。
  一扇屏风后隔着把琴。
  怡情雅致到了最极处。
  虽说她很少进书房认真学些什么,但确如沈昱所说,她这认真布置的书房真要糟蹋起来,最心疼的就只有她了。
  她将玉雕小亭子当作镇纸,压在了干净的纸面上。
  然后慢慢悠悠回了寝房安睡。
  次日天空下了小雪,细细的雪珠轻柔落在衣襟、衣袖上。
  楚琅华想着侯府离她只有几步之隔,又是小雪就没有提伞,穿了斗篷罩上淡紫的衣裙,信步走了过去。
  走上长泽侯府的石级,立马就有一把伞遮在了她的头顶。
  斗篷边绕着一层绒线,楚琅华的视线卡在绒毛里看不清撑伞人的脸,她点了点头说:“没关系,不用伞也可以的。”
  话音刚刚落下,就听见咔哒一声,那人摁下伞上机关,轻轻嗯了一声。
  楚琅华掀开斗篷的一角看了看,挑了下眉。
  沈昱将伞递给府门前的侍从,领着她进了长泽侯府。
  不仅如此,沈昱一边走,还一边向她介绍府内的各处都是些什么地方。
  沈昱生平没什么爱好,唯有笔墨纸砚、琴棋书画,为此他专门在府内设了琴棋书画四室,而非像楚琅华一般,屏风隔着琴就算是练琴的地方了。
  他有两间书房,一间是在内院,还有一间镶在了寝房之中。
  另外长泽侯府内还有花圃、莲花鱼塘、四角湖心亭、踏雪秋千等等等等。
  其实不必沈昱多说,楚琅华也无一不知。
  她曾在长泽侯府建府之初弄到过图纸,后来借口沈昱开府又多次来访,长泽侯府的一山一角,恐怕她比沈昱还要懂上三分。
  到了内院的书房前,楚琅华自觉脱下积了雪斗篷,她将斗篷顺手递过去之后,才想起来旁边站着的只有沈昱一个人,于是她又收回手,谁知沈昱已经接过了一角,一下子两人各执一端。
  沈昱先前把伞收了回去,一路上虽大多路程是在长廊下走动,但他的发上还是不可避免地夹杂了硬硬的小小雪粒子。
  楚琅华没说什么,她突然松开了手,任凭沈昱处置她沾了雪的斗篷顺便把他自己也清理清理。
  “郡主先行入内,我随后就到。”沈昱垂下眼,怀里还抱着她的斗篷。
  楚琅华转身进了沈昱为她推开的书房门,在她进内不久,房门哒地一声关了起来,而沈昱透照在门窗明纸上的身影不久后也慢慢移开、消失。
  才进书房,入目即使一张覆满半面墙的梅花图。
  左侧方有题字,这张梅花图正好是冬至那日沈昱所绘。
  笔锋大开大合,梅花疏而有形。
  楚琅华虽不是个有眼光的人,但却也能看出这画中有几分“疏狂”,可仔细想想,沈昱为人端庄自持,怎会有这等意境?
  绕过大半面墙的梅花图,往里走就是沈昱平日里看书习字的地方。
  最惹人注目的大概就是他的废纸篓压了大半桶还没有处理。
  整个书房只有书桌边有一张椅子,楚琅华也不想站着等沈昱过来,就坐了下来。
  面前的桌子上还铺着沈昱没写完的字。
  沈昱进来的时候外面的雪光跟着他一起,等他关上了书房门,雪光闭合。
  楚琅华看着沈昱穿着的浅蓝外裳,一时竟想不起来先前在侯府门前见他,他穿得是什么样的衣服了。
  总之去收拾了一趟,发丝间的雪粒子是不见了。
  沈昱的书房架着一道水墨屏风,屏风后就是一座书架,他先是向楚琅华颌首示意,随后绕进屏风从书架上拿出了两三本册子。
  抬手之间,袖子连着内裳滑到从他纤细干净的小臂上。
  楚琅华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就看着他将手中的书逐一在桌子上铺开,然后一一解释,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她现在需要做什么。
  她坐着,他没地方坐,他便站着。
  交代了一会儿,他将其中的一本书推向了楚琅华,“郡主先从《算经》开始学吧,如有不懂的地方,先用笔记下来,晚些时候我一并向郡主解释。”
  楚琅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在沈昱近似鼓励的眼神中打开了《算经》的第一页。
  倒不是字词有多么晦涩难懂,也不是句读不明,分开来,一字一句,她还是能明白的,只是这些夹杂在一起,楚琅华反而看不太懂。
  不过看了小半个时辰,她便头晕眼花,手下写了无数不明其意的笔倏忽转了笔锋。
  “啪嗒”一声沾了浓墨的笔就落在了书桌前的地面上。
  沈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看了看楚琅华,再看地上的笔,然后俯身捡了起来。
  “郡主,怎么了?”沈昱面无表情。
  楚琅华没说话,只是把写满不懂的一张纸递给他看。
  谁知一个用力,纸张从手间滑落,掀飞到沈昱的脚前。
  他还是弯腰捡了起来。
  柔软的纸张在他的手中犹如方方正正的白璧,沈昱看到一半时,楚琅华看到他的唇角弯了弯,但很快又平复下去,几乎让楚琅华以为是错觉。
  沈昱看完之后,幽幽叹了一口气,然后抬眸看着楚琅华说道:“郡主只是这些不懂吗?”
  楚琅华拿起沈昱给她的第一本书,捻住了其中的一部分,“还有没看完的。”
  顿了一下,她有些迟疑地问他,“这书,如此之难懂,我真的要都看懂吗?”
  在楚琅华的印象中,做账就是借助算盘计算盈利得失,而非是靠沈昱现在交给她的这本书。
  可沈昱听罢,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郡主,自古以来凡账本经营之流,无不从基本学起,不学则无基,无基则建筑不牢。《算经》是这门学问中最简单、最基础之书,自然是都要看懂的。”
  说完后,沈昱走了过来,将手中的纸压在镇纸下,然后接过楚琅华书,极认真地为她讲解了起来。
  他语音流畅,一字不顿,但楚琅华总有需要他讲上两到三次的不解之处。沈昱对此,也是极为耐心的。
  他薄唇微动,便是一串音节流出。
  沈昱手中捧着《算经》,楚琅华需得抬头仰面才能看清这上面的字,角度的原因,有时候她稍微扬一下头,就能看到沈昱泽雅的脸庞,和高襟下裹着的一截脖子,而他的目光却始终在《算经》之上,寸步未离。
  “……郡主可还有所不懂吗?”沈昱轻道。
  楚琅华揉了揉眉心,累着说了句“没有”。
  沈昱似是看出了她的力不从心,慢慢合上了书本,楚琅华的目光看过去,他笑了一下,“郡主还是歇一歇吧。”
  说着,他走到书房的小窗前,打开《算经》默默地从起始一直翻、一直翻,流畅自如,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丝毫犹豫。
  楚琅华见此,就明白叔父给她找的师傅为何不是别人,而偏偏是沈昱了。
 
 
第26章 谒云
  “今有一人, 沿海北上,卖珠三千贯,后山路水路各一程。归家, 其妻问之:此行所得几贯?答曰:食宿整百,路程艰辛, 今囊中仅有一千九百贯整。现问此人,山水一程多少贯?”
  沈昱站在窗前, 念完《明术》一书中的题目后,慢慢转过身体。他合上书,走近了书桌, 就见楚琅华坐在桌前犹豫了一会儿, 才扶起先前拿给她的算盘, 左手轻压, 右手开始拨弄起来。
  “一千贯。”
  哒哒不过几下, 她就将答案报给了沈昱。
  楚琅华看着沈昱面上的表情一点点变得奇怪起来,似乎在惊诧她为何会将这等浅显容易的试题做错。
  但很快,沈昱便委婉开口说道:“可以说说郡主的想法吗?”
  楚琅华点了下头。
  “其妻问他‘此行所得’, 他答中有两个要点, 一是食宿整百贯钱,二是此行带回一千九百贯。我以为卖珠三千贯,少去所剩与食宿, 就是‘山水一程’的答案了。”
  楚琅华搁下笔,然后将打出答案的算盘转给对面的沈昱看。
  “可是郡主, 此人本是沿海北上,今归家需得再南下,来去是两程,食宿亦是两份, 若单论山水一程,恐怕是不妥的。”
  沈昱没过多久就给出了解释,他的目光垂落在曲折成线的算珠上,但很快就被忽然晃过眼的一道白吸引了去。
  楚琅华的手指下意识地在算盘的边角处,起落敲打了几下。
  “可我觉得,他既北上卖珠,那么去时的行程食宿定是早早准备好了银两,这一程山水、食宿所费与后来卖珠所得,怎么想二者都应是毫无关联。所以我觉得,最后的囊中所得,就应该是卖珠的三千贯钱略去单程山水和食宿。”
  楚琅华一边说,另一边目光放空在白瓷笔枕上,一动不动,她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想法告知沈昱,也不知对方此时是什么表情。
  “郡主的想法,很务实。”
  却听沈昱轻轻笑了一声,言语之中半是中肯地回复。
  楚琅华知道沈昱的意思,她说的话虽是务实之言,但却和《明术》中的解题思维相差甚远,她也不想跟沈昱多做纠结,便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了。
  好在沈昱懂人心思,之后也将《明术》这本书重新放回了书架上,不再用书中脱离实际的问题来考她了。
  “只是方才见郡主拨算盘,有几处指法迟钝得太厉害了。”沈昱走出屏风如是说道。
  楚琅华正竖着算盘,将算珠一一归位,听到他这样说,只嗯了一声。
  “我想帮郡主做些示范。”
  沈昱果然还有下半句,他走近书桌,见楚琅华眼皮都没抬一下,于是又顿了顿,声音明显轻了,“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楚琅华特意将算盘往身侧放了过去,还问了沈昱一声,“要坐吗?”
  沈昱说“不用”,站到了离楚琅华不远不近的地方,拿过算盘,起先像是随意拨弄了两下,等到了要教楚琅华的地方,他摩挲着圆润算珠的手指不自觉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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