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天病好了吗?——梦寻千驿
时间:2021-09-07 09:32:57

 
第46章 父女   “这些年他们对你好吗?”……
  接连两日, 殷处道果然无暇进家门。
  初念以要为舅父调理身体为由,婉拒了各种闻讯而来的亲戚登门。她态度强硬,加上容娘向来很会守住家门, 一时竟真的清净不少, 无人前来搅扰。
  次日, 初念便出门为舅父配药, 到药堂取了药后,她便让马车在外头等着, 自己则取了一副幂离戴上,独自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京城富庶, 一地难求, 但其实也并非处处都令人高攀不起。
  即便是权贵集聚的西城, 转过几道街角,也有鱼龙混杂的平民聚集地, 酒肆、赌坊、妓院, 藏在各种意想不到的角落。很多东西在山梅县一辈子也难得见到,却可能藏身在京城的这些犄角旮旯。
  她最近一有闲暇,便会制作各种可能需要的小物件。
  这些手艺, 都是前世从师父那边学来的。也不知他哪来的那么多歪门邪道, 原本初念十分看不惯,却被逼着学。重来一世, 她的观念却忽然变了。
  尤其是那几张面具,真是大大便利了她的行事。
  此次出来,初念就想寻找一些缺少的材料。
  不过,即便在京城,也不是什么都很容易找到的,初念转了几条街, 就没看到几样中意的,她也不灰心,慢慢地走,慢慢地看。
  虽然幂离加身遮住了容颜,但她那副窈窕身姿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毕竟这等子混乱之地,可不是寻常女眷常来的地方。走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淡然面对各种探究的目光,初念不慌不忙,这种程度的自保,对她而言还不在话下。
  经过一道狭窄热闹的巷道,再绕过乌烟瘴气的赌场,依旧一无所获,初念抚了抚头上的幂离,继续往下一处目的地走去,并未察觉,她被淹没人群的背影,竟碰巧被路过此地办事的皇甫述看见了。
  皇甫述只匆匆瞄了一眼,初始只觉得她的背影眼熟,有点像初念。
  怔忡片刻,他才忽然意识到,那不是像,根本就是她!
  初念来京城了?
  皇甫述其实并不意外,毕竟她是殷家的女儿,回京是迟早的事。
  他想到不久前在山梅县发生的那些事,他一时冲动,把她劫持出来,想与她好好说说话,可她的恨意如同实质,给他沉重一击。皇甫述被击垮了,他甚至没有勇气继续再站在她的面前,刚好京城出了事,他便逃避般地飞奔回京。
  直至今日,仍旧不敢回想当初看着初念一步一步离开自己的那一幕。
  却在今日,意外偶遇。
  直至此时,皇甫述才感受到自己内心身处的悔恨和思念。
  初念,他们之间,果真,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吗?
  皇甫述看着那消失已久的窈窕背影,发了一会儿呆,才神思不属地策马离开。
  没几日后,却偶然听到家中下仆说起一桩新鲜事,原来赵国公府的世子顾休承竟然已经回京了。据说他回家的时候震惊四座,赵国公夫人气得连摔了几件上好的红珊瑚摆件,又说他前两日去某家做客,身姿颖长、风度翩翩,引得无数少女芳心暗许。
  皇甫述对顾休承造成的各种轰动并不感兴趣,听到这则消息唯一的感慨就是,初念的医术果然名不虚传,这等子起死回生的奇迹,也能在她手中诞生。
  这才是初念啊,他的初念。
  初念并没有在外逗留多久,因为天上很快就开始下雪了,等她回到殷家,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
  是夜,窗外黑寂无声,初念靠在窗前,看着窗外飞絮,总忍不住想起那个令自己殒命的大雪夜,有些难以安眠。
  不知何时,院外传来声声熟悉的笛声,如泣如诉,如梦似幻。
  那笛声十分熟悉,曾在记忆深处无数次响起,初念怔怔地听了许久,忽然如梦初醒般,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雪地吸附了脚步声,初念循声追出去,发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孤影伶仃地站雪地里,正在抚笛。
  是殷处道。
  他回来了。
  殷处道察觉到她的动静,回头一看,神情有些怔忡。
  这时的殷处道,比初念记忆中年轻许多,浓发乌黑,束高冠,穿一身绛红色常服,看着她时,脸上闪过无法错辨的怀念与欣慰。
  “你就是我爹?”
  虽然知道,初念却故意这样问。
  殷处道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走近了些,仍是看着她,这次却真是看她了,而非透过她的脸,看某个红颜早逝的影子。
  初念轻声道:“爹。”
  殷处道不知道,前世的这声爹太晚,直至他瞑目之前,才姗姗来迟。
  但这早早来的一声称呼,所造成的震撼,并不比等待多年来得轻微。他眼角微润,甚至略偏了偏脑袋,避开了初念直直盯着他的眼神。
  含混地应了声:“嗯。”
  良久,才想起来似的,道:“今儿太晚了,本打算明日再见你的。进屋里说吧,外头冷。”
  初念笑:“我只道您不怕冷呢,这么大的风雪,杵在院子里吹笛子,我以为京城里的大官们都这么风雅。”
  殷处道轻易地听出了她话里的关心和奚落,好笑又好气,戳了一下她脑门,道:“你这孩子,挺顽皮。”
  父女两个一前一后进了殷处道的院子,他的住处也不大,与初念的院落差不多,布置甚至没有初念那边精美,但疏朗阔气,样样摆设都是必须的,处处透露着与主人如出一格的精干气息。
  “你才知道有这么一个我的?”虽然有所猜测,但初念还是选择问出来,确认一遍。
  殷处道不会对她说谎,她要从各个方面消除自己对这个父亲的芥蒂。
  殷处道面露赧色,叹道:“抱歉,当年你娘难产而亡,我太过伤心,直至事后,也没有追究当时的细节。她当时说,孩子死了,我便信了,没想过去查证。”
  “她当时怪你,你没看出来吗?”
  “怎么会没看出呢?所以我用最快的速度查明了当时的真相,想给她看,但是,却没来得及……她终究,还是带着对我的误解走的。”
  这件事,是殷处道余生的心结。
  初念安抚他:“既然你查明了真相,证明了自己的清白,那么我相信对我娘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殷处道摇了摇头,道:“还不够,姜无涯还没找到。”
  这个姜无涯,的确神秘,当年姜家出事之后,原本他应当被一同问罪的,但一直找不到他的行踪,至今仍被朝廷通缉。
  “我会找到他,不管是五年、十年,总得让他给你娘亲,给姜家一个交代。”
  初念点了点头:“我也会一起找的。”
  殷处道笑了笑:“这是大人的事,是我的职责,你不用费心。”
  初念不与他争这个,对他道:“这次我舅父也一起进京了,他不放心你,非要来看看。”
  殷处道便问她:“这些年他们对你好吗?”
  虽然知道初念的存在后,他派人去做了不少调查,但那些资料,总比不上初念的感受来得可靠。
  初念回道:“特别好。他待我堪比亲生女儿。”
  殷处道点了点头,叹道:“姜道飞的命,是你娘救下的,他的为人我也信得过。不过,你也不容易吧?我收到秦氏的信,她既然能写出这样的信,还费尽心思地辗转让人送来,足以说明在她那边你就注定不开心。”
  初念淡淡地说:“除了这件事,她也没苛待过我。”
  殷处道听得出她的意思,秦氏的事情,便到此为止。殷陆去山梅县,带的那箱钱财,是殷处道多年积攒下来的一半身家,全都给了对方,算是弥补了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其余的,便与此人无关了。
  殷处道便撇开这个话题,讲起了别的事。
  “听殷陆说,你的医术很好,赵国公府的那个孩子,被你治好了?他那个毛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听说请了不少名医都没法子。”
  提到世子,初念的脸上浮现几分笑意来:“此前也没正经给人看过病,若非舅父这次被人陷害受了重伤,也轮不到我出手。”
  “姜道飞受伤了,还是被人害的?到底怎么回事?”
  对殷处道而言,跟初念是初次相见,预想中可能会有的生疏、怨怼完全没有出现,两个人就像小别重逢的寻常父女一样,自自然然地说起了别后家常来。
  这种感觉让他意外之余,不由感到万分欣慰。
  从未想到,缺席十余年,竟这般轻易地被接纳了。
  他不知道的是,前世的初念有多么难搞,因为心中怀有太多的怨恨,无论大小事总是跟他对着干,还仗着自己是他独女的身份在殷家作威作福,日常怼得他无言以对,夜不能寐。
  次日,殷处道亲自去见了姜道飞,两人年轻时便不大对脾气,此时为了初念,还是捏着鼻子互道了平安,也只是略说了几句话便散了。
  总的来说,殷处道对姜道飞能不计前嫌,将自己女儿抚养长大这么多年,是心存感激的。而姜道飞亲眼目睹眼前这对父女的友好相处,悬挂一路的心也总算得以安放。
  为了彻底打消姜道飞的顾虑,殷处道很快便请来了当年的姜氏旧人。
  初念陪着舅父一起,跟那些人一一交谈,逐渐拼凑起当年的真相。
  当年赫赫有名的国手名医,因为卷进帝位更替的漩涡里,就此支离破碎、家破人亡。
  “姜无涯,这个叛徒,若叫我遇见了,定要以他血祭师父!”姜道飞听完真相,忍不住老泪纵横,双目赤红,发下如此重誓。
  只是人海茫茫,事情又过去那么多年,上哪里能找出这个人来呢?
  初念只能好生安抚他。
  朝中封印,便是年关。
  这个春节,殷府热闹得不同以往,京中权贵人家都知道,殷大人的女儿被接回来了,虽然殷府还是一如既往谢绝吃请送礼,但听说这孩子品貌端正,举止合体,又正值豆蔻,且尚未说亲,不少家中有适龄子弟的,都不免意动。
  京中权贵借着春假各种宴会,纷纷投帖相约,只可惜都被殷家人婉言谢绝,至今也没几个见过初念的庐山真面目。
  转眼间,便到了正月十五。顾世子写信来相约看灯,字里行间流露出对京城元宵夜的向往,想来也是,从前他缠绵病榻,热闹都是旁人的,如今也能开开心心走在灯火如昼的大街上,必是十分期待的。
  回想一下,初念也有许久没能看过京城的花灯了。
  于是她欣然答应了对方的邀约,与父亲及舅父说了一声,到了这日便出门了。
  她只当应了友人之约,出去看灯而已。殊不知听到这消息的老父亲心中脑补了多少令自己苦恼不已的剧情,甚至顾不得对姜道飞的不喜之情,专程去往他的院中套话,只想知道那病愈的赵国公世子与自家女儿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可惜姜道飞也是一问三不知,不止如此,还扎心地说道:“我看那顾世子人就不错,又乖巧又实诚,家世尚可,最重要的是,他的命是初念救下来的,无论如何也不会亏待他。”
  殷处道没好气地说:“恩情跟小两口的感情,能混为一谈吗?”
  姜道飞与他争执了几句,后来却难免想到自家儿子,初念本就对他无意,如今又有了这般显赫的爹,姜承志这小子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一时为儿子感到伤心,一时又不由担忧起顾世子是否靠得住,待殷处道走后,他对月独酌,心中不由升起一阵怅然,想着待天气转暖,还是回山梅县去吧。
  初念如今不需他担心了,自家孩子的大事,也得开始张罗起来。
 
 
第47章 上元   本世子今日心情惆怅,不想做事。……
  自进京那日分别至今, 世子已有大半月没见到初念了。
  当日他奄奄一息离京求医,多少人盼着他死在半道上。可惜,不过短短半年光景, 归来时, 他不仅摆脱恶疾, 还成功站了起来。
  京城人这才发现, 赵国公世子顾休承,原来生得这般惊才绝艳, 玉质天成。所谓公子世无双,如今终于有了具体的印证了。
  但康复后的赵国公世子, 只偶然出席了一场宴会, 留下惊为天人的谈资之后, 便挥一挥衣袖,再也没有出现在人前。
  只有外人无法觑探的赵国公府后花园中, 才能日日可见世子悠闲漫步的身影。
  本该是极为养眼的画面, 但某些心中有鬼之人,却被这一幕闹得惶惶不安,每日闭门不出, 连园子也不敢逛了。
  世子病危之时都未曾把他们放在眼中, 如今,更不会在意。
  这些年世子虽然缠绵病榻, 却也并非没有还手之力。事实上,小傅氏和她的儿子顾休启,在与顾休承正面冲突中,从未从他手中讨得半点好处。
  但世子毕竟病弱之躯,身边伺候的那么多人中,总有忧心他命不久矣, 担心自己前途未明的,便难免有一二被策反背叛。病重之人身边的疏漏极其可怕,顾休承差点就丢了性命。
  好在,他命不该绝。
  回京短短时日,小傅氏的私产频频遭遇变故,每日的亏损令她暗自呕血。顾休启酒后失态,殴打了顶头上司的爱子,大过年的对方将这事闹到宫里,搅扰了昏君殷离的雅兴,双方各打五十大板,赵国公给顾休启辛苦奔走谋来的官位,也自此丢了。赵国公得知此事,受的刺激不小,爱子如命的他,竟然也出动了家法,罚顾休启禁足三个月,在家面壁思过。
  而那些吃里扒外的背叛者,自有人叫他见识,什么叫行差踏错、追悔莫及。
  这些人或只当自己运气不好,又或是靖王妃在背后护着胞弟,帮他出气。
  谁能想到,策划这一切的,却是那个病了快二十年,好不容易康复了,不关心自己的身家前程,日日只在园中撸猫遛鸟、长吁短叹的世子本人呢?
  顾休承虽然被害命,但他却并不打算将仇人也置之死地。
  就让他们这么活着,不是很好吗?
  长长久久的活着,但任何他们想得到的,都永远不可能得到。
  没有人比自出生起就日日煎熬着的世子更清楚,死这件事本身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而在那天到来之前,每天都只能毫无希望的活着。
  顾休承轻描淡写地安排了继母和弟弟余生的命运,轻轻趴伏在窗台边,修长如玉竹的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着手心的小白猫,精致的眉眼微微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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