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钝刀割肉,叫她苦不堪言。
做人,再不能歹毒至此了。
小傅氏对顾休承恨得牙痒,最终选择孤注一掷,故技重施,再次在他饮食中做了手脚。但这次,却被抓住了把柄,摆在了国公爷的案前。
顾培铭对小傅氏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横竖他的爵位有人继承,从来不做多余的事情。
万万没想到,这次他竟然为了那些所谓的证据,对小傅氏大发雷霆,甚至说出要休妻的话来。
小傅氏这才真的慌了。
这么多年为所欲为,不就是仗着顾培铭的偏宠,没了丈夫的支持,她哪来的勇气为非作歹?
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她求到了娘家。
傅氏因为出了靖王这个外孙女婿,便被昏君殷离处处压制,势力大不如前。倒是小傅氏所在的旁枝,因为攀上了赵国公,倒是过得风生水起,娘家人的支持让小傅氏又支棱起来了,多方游说之下,顾培铭再次软了心思,让小傅氏禁足三个月,闭门思过,毒害嫡长子的事情,就此轻轻揭过。
只是这一次,顾培铭的反复,遭到了亲生子女的反噬。
顾培铭从不知道,低调的靖王在朝中竟有如此强横的力量,卧病多年的嫡长子,原来私底下有那么强大的产业。姐弟两个联手,让他在官场频频受挫,名下的产业也屡屡遭损。
更令他难堪的是,这场父子内斗的戏码让京城权贵看得津津有味,他的下场让无数人私下里拍掌叫好。
原来他偏宠继室,苛待嫡长子、长女的行为,早就引起了众怒。只是那姐弟从前看在血脉相承的情面上,一直隐忍至今罢了。
终于看清事实的顾培铭总算服输了。
一方面,为了弥补这场争斗中国公府的损失,他咬牙自请平叛,用军功换得圣宠,重新夺回丧失的权柄。另一方面,也不想再跟自己的亲生儿女争斗下去了,不论结果如何,总归两败俱伤。
于是他让人给儿子顾休承带话,传达了父子休战的意图。
顾休承这次回国公府,便为谈这桩事的。
宫中发生了巨变,皇帝昏迷不行,群臣不敢轻忽,赵国公与同僚在皇城逗留许久,待宫门关闭,才匆匆回府,一进门便听到小厮传话,说世子回来了。
这段时间,顾培铭一直让人与世子联系,但这孩子却从不理会。以至于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愣了一下,回神后不禁面露喜色,问:“世子在何处?”
小厮将顾休承的话如实转达。
“这小子,总算愿意松口了,也罢,到底是一家人。”
顾培铭内心欢喜,稍加梳洗之后,便亲自来到顾休承的院落。
小傅氏的心腹受命来打探情况,一直守在顾休承院外,发现国公爷竟亲自过来了,心惊之余到底忍不住好奇,悄悄躲到墙根后面,竖起耳朵听他们到底在谈些什么。
顾培铭到时,顾休承尚在安睡,小厮作势要喊醒他,顾培铭却阻止了。
“且等等吧,我儿到底大病初愈,身体状况比不得常人,不急,不急。”
说完叫人煎了茶来,就坐在廊下,一边喝茶一边欣赏景致。
这一等,就等了大半个时辰。
如今倒做出父慈子孝的模样,也不知早做什么去了,顾休承的随侍见了,心中暗自吐槽。
世子一夜未眠,着实疲乏得厉害,初念曾经警告他不可熬夜,近几年都得谨慎静养,顾休承大多时候都谨遵医嘱,偶尔任性一番,回想起来也觉得不太妥当。
因此回到国公府后,旁的事情都不去想,先大被酣眠一番。
不能糟践了她辛辛苦苦救回来的身子。
顾休承迷迷糊糊醒来,被小厮提醒才知道父亲到了,却也并不在意,问了宫里传出消息没,一边听,一边慢悠悠套好衣物,洗手净面,又重新束了发,才出了门。
顾培铭见他出来,也不急着说正事,嘘寒问暖好一阵子,才把话题引到他之前让人传的那事上来,他似笑非笑地开口:“你小子让人传的什么话,要答应我什么事?还要跟为父谈条件?”
顾培铭不傻,能够察觉到这个儿子对自己的不亲近。
他表示能够理解,毕竟对原配所生的这对子女,他付出的关爱实在太少了,不过父子乃是天伦,既然他有心弥补,这孩子总会回心转意。这不,他这边释放了和解的善意,顾休承虽然冷落了一段时间,却还是主动回府了,看他此刻的表现,虽然并不亲近,倒也算是恭敬有加。
顾培铭宽慰之余,不禁感叹,世家子弟果然非比寻常,比小傅氏所生的那个儿子,要叫人省心多了。
顾休承并不在意他话里的语气如何,见终于说到正题,便不再绕圈子:“父亲不是一直希望我把世子爵位让给顾休启吗?这事我答应了,父亲即刻便可上书陛下,用什么理由都无妨。不过,我有个条件,你得先答应我。”
顾培铭神色微变,随即笑道:“昔日你病了,为父为了家族,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但如今你好了,世子位自然还是你的,你要父亲帮什么忙,只管开口便是,却拿这种事做条件,是心中还记恨着为父吗?”
顾培铭的确曾多次计划着,想把顾休承的世子爵位转移到次子顾休启名下。
为这事,小傅氏不知在他耳边吹了多少枕头风。
顾培铭耳根软,却也不是真的傻。从前顾休承病弱,多少名医说他命不久矣,世子之位若真给了他,迟早也得换人,费心培养他的确没什么价值。所以顾培铭默认了小傅氏的这个想法,也一直在为次子奔走,只待哪一日顾休承病发,便请命将世子爵位转给次子。
顾休承病时,顾培铭甚至直接跟他提过此事。当时并非征求他同意,而是居高临下的通知一声而已,只是殷离此人脾气阴晴不定,他做好了打算,却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时机上书,这事才拖了下来。
谁料到,这一拖,世子的病竟然发生了转机。
当顾休承病愈回京,且在短短时日内展现了不俗的手腕,他此前被掩盖的那些优点忽然拨云见日般,一一展露在眼前。尤其是父子斗法这段时间,没人比顾培铭更加感同身受。
顾培铭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儿子手中握有那么多的财富,日进斗金的熹微楼是他的产业,甚至为世人所称道的黑甲军,很有可能都是他的私兵。
跟他比,顾休启就是个妥妥的废物。
顾培铭的这番话,倒是令顾休承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顾培铭心高气傲,对傅氏、对他们姐弟二人深恶痛绝,只与小傅氏夫妻一心,只与顾休启父子情深,多年筹谋只为把他的世子位转给次子,结果他主动提出,他竟然不应?
不过,既然他不要,顾休承也没必要强塞,原本就是他的爵位。若非傅氏扶持,他顾培铭就算再怎么骁勇善战,一个白手起家的寒门子弟,又怎么会那般顺利得到国公爵位?
顾培铭愿意无偿提供帮助,顾休承也不与他客气,说了初念因为医术出众被殷离招揽入宫为莞贵妃治病,如今却被困在里头的事情。
“莞贵妃叛变,跟她没有半点关联,实不该受到牵连。据我所知,陛下如今重伤昏迷不醒,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朝中大人们应该也忧心如焚,所有人都在为国祚传承这等大事操心,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无人分心管她。若父亲能顺利将她救出来,儿子感激不尽。”
初念是治好顾休承的那个小大夫,顾培铭是知道的,当他听到儿子面不改色地说着宫中秘而不传的最新消息时,不由再度刷新了对这个儿子的认知。
“行,我会设法把那个小姑娘带出来。”
这对父子为接下来的计划秘密交谈的时候,在院外等到腿软的小傅氏心腹,带着她听到的消息,连滚带爬地赶到了正院。
“什么?”一只上好的青瓷茶杯被摔到地上,小傅氏高亢的嗓音在正院上空回荡,“你说顾休承主动让出世子位,但是公爷竟然没答应!”
第77章 命运 甚至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看着出离愤怒的小傅氏, 心腹就没再敢补充,那么心高气傲的公爷,为了不打扰世子休息, 生生在院子里等了大半个时辰这等小事了。
她甚至想着, 这个主子怕是再没从前的风光了, 还是想办法去世子院子里找个差事吧。
赵国公府内发生的一切, 身处禁宫内的初念并不知情。
事实上,殷离被刺之后, 她就被皇甫述秘密带离现场,重新回到为殷离进行秘密治疗的偏殿。
亲眼目睹莞贵妃被再次凌.辱的全过程, 初念的确有些失去理智, 但当那支命定的匕首再次被扎进殷离的腹部时, 她默默停止了挣扎。
兜兜转转,这算不算重新回到了命运的既定轨道?
不论好的, 还是坏的。
不过, 前世莞贵妃虽然也付出了生命,却不曾再度遭遇折辱,而殷离则是当场毙命, 而非现在这般昏迷不醒, 等着太医院众人设法施救。
事情甚至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殷离伤势甚重,太医们多番急救均无力回天, 只勉力吊着一口气罢了。此刻朝臣都聚集在延福宫外,皇甫卓、殷处道等一品大员就在殷离的病榻前焦急等待。
宫变一事内情如何,经过一夜审讯,大家都知晓得七七八八。莞贵妃勾结镇国公余孽行刺帝王,计划被陛下所知,虽然调动了禁军和五城兵马司前来护驾, 本该万无一失才对,却不知这位陛下是怎么想的,竟然当众做出那等禽兽举动,平白给了莞贵妃一个机会将他重伤。
此事事关天家尊严,在确定审讯无误后,所有目击者都被就地处决。
封口倒是没什么难度,但陛下伤重,很可能再也无法清醒,事关国祚传承,大臣们面上忧心忡忡,私底下却各有打算。
殷处道身为大司徒,兼任帝师,地位超然。他亲自督问陛下伤情如何,太医们内心惶恐不安,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如实以告。一旁的皇甫卓没殷大人那般好说话,才下令处置前夜的目击者,对这些太医也就不大客气,大有不能治好陛下就人头落地的态势。
威逼之下,便有人站出来提议,道:“宫中除我等太医,还有陛下为莞贵妃……刘氏延请的神医,正是殷大人之女殷娘子。殷娘子医术高明,刘氏病重多年,我等束手无策,殷娘子进宫短短数月便妙手回春,陛下的病,或可召来此人一试。”
听闻是治愈莞贵妃的大夫,皇甫卓本能地皱了皱眉头,得知这殷娘子是殷处道的女儿,又立即改了主意。
皇帝伤得突然,若是死得太早,许多事都来不及谋划,确实需要一位神医吊命。况且这神医还是殷家的女儿,最后清算起来,倒是平白多了许多便利。
当即不顾殷处道的反应,做出喜出望外的模样,扬声道:“那殷娘子在何处?还不传召?”
众太医不由松了一口气,有了替死鬼,总比大家全部陪葬要好。就算对初念有些愧疚,也只是在心中为她祝福罢了。
殷处道闻言也不便阻拦,只是心中升起几丝寒意。
他一辈子忠君事国,遗落在外十多年才找回来的女儿被召进宫,明知宫内凶险,但碍于皇命,他不得不从,只能暗中使人照应,谁知竟遇上了宫变。
早知如此,应该在第一时间把初念转移出去才是。
回想他事事以大局为重,到头来连自己女儿的安危都无法保证,他奉的君,如今躺在寝殿生死不明,他护的朝廷,个个心怀叵测,利欲熏心,他的同僚,在这紧要关头,丝毫不遮掩对他的敌意。
落在人群之后,殷处道第一次,生出再不愿与这群人为伍的念头。
初念折腾一宿,被传召时正在榻上合衣小睡,被催着赶过来时仍有些睡眼惺忪,当看清延福宫外跪着的密密麻麻的官员,才猛地醒神,意识到情况似乎不妙。
进入延福宫寝殿,一眼便看清里头或坐或立,穿着一品大员官服的几位大人,其中就有两道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父亲殷处道,他的目光关切,但隐藏悲怆。一个是她前世的公爹皇甫卓,后者的形象一如印象中的老奸巨猾,面上和颜悦色,肚子里不知揣着什么阴谋诡计。
初念神色不变,缓步上前见礼。
殷处道没说话,皇甫卓先开的口:“你就是殷大人之女?果然虎父无犬子,一表人才。听说你医术了得,就别耽搁了,来看看陛下的伤势。”
初念低声称是,抬脚往龙榻方向走去。
榻上殷离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身上仅着一件浅金色中衣,腹部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处理过,缠上了层层纱布。
初念稍稍松开纱布,看了看太医们诊治的情况,又把了把脉,便退了出来,再度向各位大人施礼,淡声道:“诸位太医大人处理得很到位,不必我多做什么。”
皇甫卓皮笑肉不笑地说:“侄女过谦了,这些太医个个都是酒囊饭袋,区区小伤便推说自己无能为力,你与他们可不能相提并论,听说赵国公世子的绝症就是你治好的,还有那罪妃刘氏的陈年宿疾,一经你手便药到病除,像你这样的神医手段,难道也不能救回陛下?莫非,你殷氏的忠心都是假的不成?”
说罢,便将目光看向身后的殷处道,分明是要借着皇帝的伤势,把初念和殷氏拖下水了。
殷处道并不理会他的恶意攀扯,只对初念道:“陛下什么情况,你如实说来。”
初念亦并不被皇甫卓的暗示吓倒,平静地对殷处道回道:“陛下乃是锐器外伤,本就伤及脏腑且失血过多,况且,那凶器上还抹有剧毒,如今毒已扩散至全身,请恕女儿回天乏术。”
初念态度不卑不亢,皇甫卓却被她的这份沉稳淡定激出了几分怒气,脸色黑沉如锅底:“你不试试,就如此断定,岂非草菅人命?”
初念转向他,答得四平八稳:“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恐怕也只是平白唐突了陛下,辱没了他最后的尊严。”
皇甫卓还要再说,殷处道便开口道:“好了,皇甫大人,陛下伤重需要静养。既然太医和初念都回天乏术,又何必为难他们?国不可一日无君,我等还是早做打算吧。”
他将自己女儿护得理直气壮,完全堵住皇甫卓想要借题发挥的由头,转而又问初念:“你可有法子让陛下清醒片刻?”
殷离的毒虽然难解,但初念若放手去试,也未必不可解。
但她为何要救一个迟早会向她索命的昏君?所以才坚持不能救的说辞,这世上根本无人知晓她医术究竟是什么水平,即便是前世的师父在此,也未必能够试出她的深浅。
不过,让殷离暂时醒来吗?若他醒来看到自己,会不会下道要她陪葬的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