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念便将姜.武二人胡乱混杂在一道的那些毒物一一举出,并说了自己解毒的法子,和世子如今的状况。
无名沉吟片刻,道:“你这法子固然管用,但想要彻底清除余毒,所耗费的时间未免过长。”
初念心中一喜,她果然没有料错,师父一定可以破解她的困局。
忙问:“这么说来,你有更好的法子?”
无名点了点头,道:“我倒是有几个古法,可以一试,不过要看看病人具体的情况才能定。”
那还等什么?
初念立刻便道:“那就请师……请无名先生跟我走一趟吧?”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位病人家中特别有钱,只要您能将他治好,价钱随便开。”
无名却道:“小娘子将我看成什么人了?当我见钱眼开吗?”
初念很想白他一眼,难道他不是吗?到底有求于人,只能殷勤哄劝,软声道:“是我的错,小人之心度您君子之腹了。无名先生高风亮节,不为五斗米折腰,着实是因为这病人等不得了,还望先生大发慈悲,救他出苦海。”
一番马屁拍得那无名很是舒坦,他点了点头,道:“这才像话。”
初念忍不住催促道:“那咱们这就走?”
无名却摇了摇头,说:“我今日有要事要办,三日后,你再来找我吧。”
想了想又道:“若是三日后我不在,就不必找了。”
初念一愣,不必找了,这是什么话?他又想去哪儿?
那无名却道:“你我也算是有缘,我给你一个提示,这种毒的解法,《神农毒本》有记载,你可找来一试。”
听到这个,初念杂念全消,心中便只有这本医书了。《神农毒本》她有所耳闻,却并没有看过,不知世子的藏书中有没有,若没有,再去问问王妃。
不过,有师父在,医书可以慢慢再找,世子的毒却可以很快解了。
因着无名“有要事待办”,初念也不便久留,说了声:“三日后我再来拜访。”
便告辞了。
心情愉悦地出了师父住的大杂院,初念这才想起,自己不声不响离开这么久,也没跟车夫打声招呼,别闹出事端来。
果不其然,当她回到马车停留的地方,车边一个人影都没有,倒是有不少人围在一处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着什么。
初念走过去,才发现他们正对着一处不起眼的巷子口。
巷子里,有人在打斗,不,说打斗有些不准确,有人在实施单方面的殴打行为。初念目光扫过,不由顿住了。
施暴者竟是季轻,和他的护卫兄弟们。
而被殴打的人,虽然鼻青脸肿看不出面目,但从衣着看,似乎正是不久前拦住她意欲动粗却被她轻易反击回去的那群小泼皮。
“殷娘子人在哪儿?不好好交代,今天别想走出这条巷子。”
季轻声音狠戾,那些小泼皮有苦说不出,他们真的不知那殷娘子人在哪儿啊。不过是见色起意,被那纨绔子弟一通忽悠来这巷子口堵人,被当事者娘子撒了一身毒.粉不说,现在平白无故又挨一顿狠揍,还问他们人在哪儿,那殷娘子人在哪儿他们怎么知道啊?
真是冤枉他妈给冤枉开门,冤枉到家了!
季轻还要再踢人,初念轻轻咳了一声,喊道:“别打了,我在这。”
声音不大,但季轻等人耳力好,立刻扭头,看到她时,眼中都涌出狂喜,纷纷冲过来:“殷娘子,你去哪儿了!”
他们身上还带着那股子杀气腾腾,冲出来时,巷口围观的路人都被唬得连退三步。初念却恍若未觉,淡定地看向他们,平静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季轻便道:“那车夫看你不见了,连忙来报信。这秀椿街可乱得很,他竟然放您一个人乱走,实在失职。”
并非车夫失职,只是初念不愿人一直跟着,才叫他在原地等着,未料到闹出今天的乌龙。
她连忙安抚众人:“我没事,只是找到了想找的人,世子的毒有法子了。”
季轻闻言一喜,忙问:“什么法子?”
初念回身上了马车,道:“我找到了可以帮他解毒的人,不过那位今日要忙,暂不能上门,我三日后再来请。”
世子昨日已经醒了,三日倒是等得。季轻心中一松,但想起方才那一茬,又道:“娘子要找什么人,交代给我们便是,您一个姑娘家在这种地方行走,还是太危险了。”
初念也不与他们争辩。危不危险的,横竖现在人都已经找到了。
再到兰溪苑时,初念心中便安定许多。虽然三日后师父才来,但她倒是可以先找找《神农毒本》。
初念晨间在秀椿街失踪片刻的事情,世子并不知情,他此刻身体尚未康复,加上初念很快就被找着了,这等子影响心境的事情,是被严厉禁止告诉他的,毕竟在山梅县时,世子为初念被劫走而吐血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季轻等人记忆深刻,再不想见到那一幕。
初念自然也不会提这一茬。她只跟世子道:“我找到了一个人,他可以解你身上的毒。”
世子好奇问道:“是什么人?”
是她的师父。
初念很想这样骄傲的说。
可是,最终只道:“是一位大隐隐于市的世外高人,他的医术很好。”
世子却不以为然,道:“难不成比你还要好?”
初念毫不犹豫地说:“那是自然。他的医术,可比我高多了。”
初念并不是个妄自菲薄的人,甚至也少有不必要的自谦,对宫中御医的评价也不过尔尔,这般毫不犹豫地夸赞对方,实属少见。
世子笑了笑,猜测道:“得你这般敬重,此人一定是位德高望重的老者。”
“德高望重吗?”初念笑了笑,这个词儿跟师父恐怕永远也不会有什么关系,想起什么似的,对世子道:“他倒是不老,跟你是一个生肖的,刚巧比你大十二岁。”
那便是三十出头。
世子抿了抿唇,看着初念今日似乎格外欢欣的眼睛,又道:“这般出色的医者,一定家庭美满、儿女齐全了。”
医术高超与这些有什么关系?
初念道:“他这个人,性子古怪了些。这么大年纪了,总也不想着成家立业,每日流连花街柳巷,又爱赌钱,又嗜酒,真是毛病一大堆,不知怎样才能改?”
嘴里数着对方的一堆臭毛病,语气和神情却没有丝毫的嫌弃和见外。
世子不知为何,心里便有些不爽快。
他闷闷地说着:“听起来倒是个奇人,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当然是在秀椿街,那里可是师父的快乐乡。
说到秀椿街,就绕不过早上的那场纷争,初念不想让世子担心,便含糊过去,没有细说这事儿。
她面色喜悦,高高兴兴地说那个人吧,世子不开心。
当她闪烁其词,不再说了,不知怎的,世子更憋屈。
最后,世子问:“那位高人叫什么名字?”
初念有点犯愁,道:“他说没名字。”
人怎么会没名字,不过是不肯说。
一个连名字都不说的人,她竟然那般推崇?
好气。
第96章 面具 闭着眼,感受便越发清明。
晚些时候, 顾浅辞便从仆妇口中得知,初念从秀椿街找到可以为世子解毒的高人一事。
顾浅辞忙问详情,只是那仆妇也是经人转述, 说得不清不楚。顾浅辞哪里还坐得住, 立即便往弟弟的院子赶去。
世子刚服完药歇下, 正阖目躺在榻上。初念见靖王妃来了, 并不意外,便移步偏厅, 将早前遇见师父的事情主动与她说了。
“早就听说京中有这么一位,只是他行踪隐秘, 脾气也有些古怪, 不太好找, 今日可算碰巧了,竟遇见了。他已经答应为世子治疗, 三日后我便去找他。”
顾浅辞有些心急, 便问:“为何要再等三日?”
“师……无名先生,他说自己有要事在身需要先行处理。”
顾浅辞又问:“不知他忙于何事?如果有我靖王府可以效劳的地方,不妨提出来。”
初念愣了一下, 师父要忙什么事去, 她竟没想起来问。不过想来问也没用,师父这人总是神神秘秘, 他不肯说,便是无论如何也未必透露的。前世名为师徒,他都从不多说什么,又怎会对如今仍是陌生人的她推心置腹呢?
“这个,他倒是没有透露。”
顾浅辞闻言有些失望,但还是打起精神, 问道:“那位无名先生,可曾提到过打算如何解毒?”
初念便提到了那本《神农毒本》,“不知王妃与世子的藏书中,可有这本?若有了,可以先取出来,我们钻研一番。”
这本毒经初念虽然有所耳闻,但市面上并不常见,前世初念搜罗了不少医书,都不曾见过这一本,但世子卧病时博览群书,靖王妃也是个爱书之人,他们的私藏中未必没有。
顾浅辞立即道:“我这便让人去找找。”
他们姐弟二人的藏书众多,并非每一本都是看过的,自然不能立时给出答复。
初念道:“不急,有无名先生在,世子的毒已经可以解的。”
靖王妃也察觉到初念话里话外待这位高人的不同,不禁道:“你与这位无名先生是旧识吗?看来十分信任他。”
初念顿了一下,才道:“虽不曾相识,但神交已久。”
靖王妃倒是没想那么多,见初念十分有信心,她的心也安定了不少:“只要珩郎的病好了,便万事大吉了。”
说着便去屋里看了一眼世子,姐弟两个低声说了几句话,顾浅辞决定自己亲自回靖王府去找一找那本毒经,想想自己藏书到底有限,又让人去太医院询问。
待送走了靖王妃,初念便去找世子,说:“你先歇着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世子原本心中有气,却不能宣之于口,只能闭眼假寐不去看她,自己生了一早上闷气。未料到她这便要走了,连忙睁开眼睛,想撑起身子,却带动了腹部的伤口,不由痛嘶一口气。
初念忙扶住他,将他妥善的安置好,道:“怎么起来了?你这伤口还需静卧。”
世子心急地看向她:“你怎么要走了?”
初念便道:“我还有些事,你如今伤势稳定,只待三日后我……无名先生为你解毒,便没有大碍了。”
初念几次三番提到无名先生,都似乎有些口误,要不便是磕磕绊绊,世子心细,怎能察觉不出?但他也只默默记在心里,没有点明,此刻只是略带哀怨地看向她:“看来有了这个无名先生,你便要当个甩手掌柜,根本不管我的死活了。”
初念没好气地说:“哪里不管你了?只是你的情况已经稳定,不必我随时盯着。难得清静几日,你便好好歇着,才自在些。”
世子却道:“你在我身边,我才得自在。”
说着抬眸瞥了她一眼,低声道:“还是你觉得,在我这边,教你不自在了?”
初念暗自叹息,他如今越发会拿捏人了,竟学会了倒打一耙。
世子见她不说话,心中便有些忐忑,莫非,她当真感觉不自在了?莫非,是他逼得太紧了?
这时,伤口处传来一阵抽痛,世子顺势捂住腹部,眉头皱得死紧。初念见他脸色不对,忙问:“你怎么了?”
世子垂下眸子,淡淡地说:“没事,只是伤口痛得厉害。”
初念方才为他换药时才查看的伤口,经久未愈,疼痛在所难免。闻言也只能宽慰他:“现在只能忍一忍了。”
世子看了她一眼,不知怎的,眼底就有点红通通的。
初念见了心中一动,不由脱口道:“那我不走了,便在这陪着你。”
世子立即嫣然一笑:“这可是你说的。”
初念扭头抹了把脸,暗骂自己,真是越发的没出息了。他眼一红,便什么都妥协了。他一笑,便什么都依他。
世子那边得了逞,话里便带着几分喜气:“你有什么事,便在院子里处理,要人跑腿传话,就使唤季轻他们。”
初念回头瞪了他一眼,学他道:“这可是你说的,等会儿可别嫌我扰了你清静。”
世子微微一笑,旖丽的容颜如同绽放的春花般华丽浓艳。待到午后,当他闻到院中传来的刺鼻气味,到底没能忍住,支起身子往外头看。
只是初念的身影不在窗外,他什么也看不到,便喊来季轻,问:“她在做什么?”
季轻强忍着没有捏住鼻子,低声回答世子,语气有些不确定:“在熬药吧?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黑乎乎的一锅,看着有些可怖。”
应该不是为他治疗用的,世子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便道:“你扶我起来,我去看看。”
季轻面色犹豫,道:“可是殷娘子让你静卧休息。”
世子却道:“总躺着不动也不成,身子都废了,你动作轻些便无碍。”
季轻想了想,让人将存在库房中的轮椅抬了出来,对世子道:“不妨就坐这个吧,属下推您出去也便利。”
世子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再看了看那许久没有动用过的轮椅,到底没反对,默默地坐了进去。
初念正在廊下忙碌。好不容易与师父重逢,她想为他准备些见面礼。
听见轮椅摩擦地面的动静,初念给药炉煽火的手顿了一下,回过头来,便看见季轻推着世子往自己这边来。
她眉头皱了皱:“你怎么出来了?”
又看了看那轮椅,笑道:“怎么还把这个找出来了?”
世子窝在椅中没接话,拿眼睛去瞪季轻。季轻这才反应过来,这轮椅似乎不大吉利,挠了挠脑袋,道:“世子想出来看看您,我怕碰到他伤口。要不,我给换了吧?”
初念却道:“别折腾了,这样就很好,挺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