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天病好了吗?——梦寻千驿
时间:2021-09-07 09:32:57

  这一次, 大家不得不按捺自己激动的心情。
  传话的宫人道:“裘先生提议,陛下龙体欠安,本应静心调养,但如果诸位大人确有要务,最多不宜超过三人觐见,务必长话短说。”
  裘先生便是荣亲王引荐的那位名医,他的医术果然名不虚传,在太医院众人束手无策的状况下,他进宫不到一日,陛下便迅速醒转。
  不论心中如何作想,对待将皇帝救醒的医者,群臣表面都纷纷表达了敬意和感激,对于裘先生的提议,自然也不能无视。
  三人觐见,人选并不为难。靖王作为宗族和武将的代表,殷处道和皇甫卓作为文臣代表,被群臣共同举荐,前往陛下寝宫。
  这段时间,三位已是皇帝寝宫的常客。
  直到入内拜见,他们才发现,这次觐见,与以往这两个月,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殷离果然醒了,他被宫人扶起,虚弱地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蜡黄,十分憔悴。他根本说不出话来,甚至连反应都很迟钝,一句话要重复几遍才能听懂一般,只能以点头、摇头来表达意见,甚至连这两个动作都十分困难,幅度十分微弱。
  靖王神色凝重,皇甫卓若有所思,殷处道一心为国,见殷离这样情形,有些话虽然难听,却也要说了。
  殷处道俯身跪地,朗声道:“陛下,国祚传承,事关重大,不容有失,臣,请立储君。”
  这句话掷地有声,倒也不必再三重复,立刻便被殷离听清了。
  那一瞬,他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怒气。
  殷离,从来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帝王。昏迷两个月,不会改变一个人的本性,他强撑着对自己现状的不满和不耐烦与三人交流这么久,心中早就充斥着满腔的怒气。
  而殷处道的提议,却给这股怒气浇上了烈油,再扔进一道点燃的火折。
  殷离膝下无子女,所以才迟迟没有立储。以往也只有殷处道等少数几个大臣拿这事催他,每每都落不着好脸色,眼下的情况,却不止是殷处道想得到一个答复,满朝文武,举国上下,都在等着这个决定。
  殷离却不可能答应在此时立储。
  他隐隐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感到担忧,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萦绕在心头,对这些朝臣的不信任,让他毫不迟疑地紧紧抓住手中拥有的一切。
  皇权,才是他最大的依仗。
  也是唯一的依仗。
  立储,立太子?立完了太子,这些见风使舵的小人,还有人会理睬他吗?
  殷离一想到那副场景,怒得一口气没续上来,两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皇帝忽然斜斜地栽倒下来,守候在旁的宫人立刻将他扶住,惊慌地看向角落里的裘先生。
  殷处道与靖王、皇甫卓,也都看向他。
  裘先生为皇帝把了把脉,道:“陛下龙体虚弱,能撑得这一时已属难得,王爷和两位大人若还有事,还请下次再说吧。”
  三人彼此交换了一个视线,面面相觑。
  他们都很清楚,正是殷处道的提议让皇帝急火攻心,再度陷入昏迷,但他们无法对他此举表达异议。
  不论是太医,还是裘先生的意思,殷离的身体已经遭到不可逆转的毁损,恐怕是回天乏力了。
  如今,他们只想从他口中,得到一个正统的继承人选。
  立储,是陛下清醒的唯一意义。
  下次再说吗?
  国不可一日无君。下次,他会什么时候才能醒?
  殷处道看向裘先生,道:“还请先生设法,将陛下唤醒。”
  裘先生似乎愣了一下,面色平静,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深沉难辨,良久才缓缓道:“这样做,恐怕会有损龙体。”
  殷处道并不在意他的想法,还想坚持请愿,却被靖王打断。
  靖王道:“如此便罢了。倘若陛下再醒来,还请裘先生再使人通知我等。”
  殷处道接收到靖王暗示的目光,顿了顿,终究没再开口。
  殷处道为了国祚传承,宁愿承担损害皇帝康健的风险,但靖王却看不得一个老臣无端承受这样的罪名。横竖这位裘先生有能让皇帝醒来的本事,再等等不迟。
  皇甫卓内心更希望殷离清醒过来,他十分了解这位皇帝,让他在这种时候立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群臣如今的意见,已经默认拥趸靖王,倘若皇帝与大臣当众起了争执,事态便会如他所乐见的那般发展。
  依皇甫卓的性子,却不可能做出让裘先生无视陛下安康,坚持让他立储这等事来。
  毕竟他是奉承帝王的佞臣,劝诫一个无子的皇帝立储,理当是铁骨铮铮的忠臣才该说的话,该做的事。
  可惜殷处道这个老顽固,竟轻易被靖王说服了。可见什么忠君爱国,也都是假的,这一任皇帝还在病榻上挣扎,这位殷大人的脊梁,却已经对着下一任可能的人选弯下了。
  皇甫卓心内冷笑,可下一任帝位究竟花落谁家,一切却还是未知。
  三名权臣离开皇帝寝宫,裘先生送到门口,进来时,拈了一把香料,撒入香炉,落下的瞬间,袅袅的香雾立刻变得更加浓郁,守在寝宫的几名宫人眼神晃了晃,接着便陷入了神游天际的迷离状态。
  是以他们都没注意到,龙床上昏迷不醒的皇帝,状态其实很不对劲。
  殷离一闭眼,便回到了众鬼索命的惊悚之中。身为暴君,这些年死在他手中的人不在少数,这些人竟纷纷化作厉鬼,追在他身后飞舞哀嚎。
  殷离大为震怒,仓皇喊道:“朕乃真命天子,你们这些小鬼,竟敢如此亵渎真龙!”
  那些小鬼却嘻嘻哈哈,尖锐的笑声化作粗壮的巨雷闪电,撕裂幽暗的天幕。便有那泣血的先帝,抱头的先太子齐声怒斥:“真命天子?可恨可笑!你实乃窃国之贼、亡国之奴,弑父杀兄,罪无可恕!断送江山,愧对祖宗! ”
  二人声如洪钟,字字句句如同淬了雷电,掷地有声,狠狠敲击在殷离脆弱的神经,梦中的他怀疑自己的头骨都被敲裂了,否则怎会如此剧痛难熬?
  裘先生冷眼看着昏睡中的殷离竟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看着他痛苦地捂住额头,身体弓成一颗虾米般,在床榻间呜咽,裘先生眼神流露出一丝狠意。
  他到底来迟了。
  以他的医术,自然看得出,皇帝的昏迷不醒,绝非被浸了毒的匕首刺中那么简单。
  可见这昏君仇人之多。
  裘先生最初有些恼。这昏君的命,合该是他的。
  好在,还来得及,送他一程。
  殷离在剧烈的头痛中找到一丝清明,他短暂的清醒了片刻,却忽然看清了近在咫尺的那双深邃精致的桃花眼。
  这位裘先生……
  “姜……你是姜……”
  殷离双目圆睁,他此刻无法发出声音,但从口型上,裘先生看出了他要说的话。略感意外的挑了挑眉,裘先生心中有些欣慰。
  “原来陛下还记得我。”他微不可闻地开合着嘴唇,用气音回复。
  这很好。
  复仇者,总是希望被复仇的对象,知道他究竟为何而来。
  在殷离震惊的目光中,裘先生徐徐落下手中的金针。殷离再度坠入那如同深渊的恐怖梦境,头痛欲裂,仓皇狼狈,再也无法逃离。
  次日,便是初念与师父约定的三日之期。
  虽然世子的毒,通过她配置的新药已经解了大半,剩下的部分只需花些时间调养,不必师父亲自诊治。
  但初念记挂师父,既得了他的消息,怎会平白错过。
  还是如约去了秀椿街。
  谁知,当她抵达那间破旧的大杂院,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都不见他的人影。同院的一个大婶见了,不由好奇问了几句,得知她来找的是东厢房住的那位郎君,便道:“他不在家,好几日没回来了。”
  前两日,季轻一直守在这边,确定世子脱险后,他才回到兰溪苑。
  初念知道师父有事出去了,不过到了约定的日子,怎么还没回来?
  她忽然想起上次见面时,师父说过的话。
  他说:“若是三日后我不在,就不必找了。”
  初念后知后觉,这句话似乎有些不妥。
  是她太疏忽了。前世的师父总是这般来去无踪,但到了约定之期总会出现,从未失约,可那时的他们,有师徒身份的羁绊,可这一世的师父,与她萍水相逢,甚至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
  他说的不必找,是什么意思呢?
  是可能会有危险,还是他已经离开京城了?
  那大婶留意到初念沉默不语,情绪低落,便出言宽慰:“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动不动就消失一阵子,小娘子若是找他,过几日再来吧。”
  初念谢了她,到底不死心,又去赌坊和酒肆查看了一圈,均未发现自己要找的身影后,便回到了那大杂院的门口,背靠墙根,静静地等着。
  说是三日后见,却没有约定时辰。
  那她便等着,等到他出现为止。
 
 
第103章 提亲   靖王府派了官媒上门
  初念在大杂院的院墙边等了一日, 一直没能等到她想见到的身影。
  寒冷的北风吹动她头顶的幂离,薄纱晃动,形单影只, 显得格外清冷萧瑟。
  守在不远处的护卫每隔两个时辰便派一人回兰溪苑, 也没什么新鲜事禀告, 只说:“殷娘子还等在那里。”
  初念将解毒的方子交给了李大夫, 李大夫亲力亲为,全程盯着汤药出炉, 亲自端到世子面前,看着他喝下去。
  世子今日没有作妖, 初念不来, 他也很乖顺地喝药。
  那护卫来回禀时, 靖王妃正好来看世子,得知初念还没等到那无名先生, 感慨了一句:“好在她已经提前配出了解药, 否则今日还不知如何着急揪心呢。”
  这无名先生虽然是初念百般推崇之人,单不守信这一条,便在靖王妃心中落下了不太好的印象。
  “还守在那儿苦等做什么?这么冷的天儿, 叫初念回来吧。留个人看着, 有消息了再告诉她不迟。”
  靖王妃嘱咐道。
  那护卫却道:“属下也是这样劝说殷娘子的,可她坚持要亲自等。”
  靖王妃便悄悄看了自家弟弟一眼, 只见世子拿着调羹的手顿了顿,神色平静地将最后一口苦涩的汤汁咽下去,放下药碗,对那人道:“带件衣裳去,秀椿街乱得很,好好保护她的安全。”
  那护卫便领命去了。
  李大夫取了药碗, 也告退了。
  室内便只剩下姐弟二人。靖王妃看着世子,道:“昨日你们都说了什么?”
  昨日,靖王妃有心留些空间叫他们两个好好说说话,自己先去隔壁小憩了两个时辰,待起来时,便听说初念已经回殷府去了。珩郎清醒了,她回去也属正常,当时便没有多想,只是看自家弟弟这表现,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世子想起昨日在客房里发生的事,脸颊有些微微发烫,却垂下了眼,不想叫人看出异常。
  顿了一下才道:“说了,想去殷府提亲的事。”
  靖王妃长舒一口气,叹道:“你可算是想到这一茬了,真是不容易。初念答应了?”
  长姊的顺口一问,在世子绵软热烫的心口,注入了一丝凉意。
  他没有回答。靖王妃好不容易盼到了这一天,满心都是提亲的安排,没有留意到弟弟这瞬间的凝滞,便说起了去寻哪家官媒的事来。
  “咱们选个最近的好日子,便让媒人去殷府。我记得要先换庚帖……”
  世子留神听着长姊的安排,不时补充几句自己的意见,眉眼间都是暖融融的笑意。
  他刻意忽略了长姊的问题,便如同昨日他说到提亲时,那一瞬间在初念眼中浮现的迷茫和抗拒,也被他刻意逃避了一般。
  与她一同经历了这么多的他,于情于理,早都该谈婚论嫁了。
  这日初念没等到师父,也没去兰溪苑,等到掌灯时分仍没等到人来,便自行回了殷府。
  接下来的几日亦是如此。
  师父仿佛凭空消失了。若非得了他的提示,按照他的方法顺利为世子解了毒,初念都有些疑心,自己那日当真见过他了吗?
  宫中皇帝的病情似乎一直不太稳定,父亲殷处道忙于国事,鲜少见到他的身影。初念每日去秀椿街找人,间或去医馆巡视一番,大多时候反而留在家中。
  春妮心中疑惑,自家姑娘怎么不去兰溪苑了?
  世子虽然得了解药,但身上余毒未清,她待任何一个病人,也都不是这般半途而废的态度。
  但她没敢问,只在心中默默地猜想。
  初念在家中待久了,殷氏的那些婶娘得了消息,便又蠢蠢欲动,想找她谈心。
  不必她们开口,初念便知道这些人要说什么,横竖便是那些婚嫁之事。
  初念自认待这些人十分疏离,却不知为何,她们却丝毫不跟她见外。得了空便要登门,冷言冷语仿佛听不懂一般,自顾自地与她介绍人选,东家子弟如何俊秀,西家郎君如何上进,仿佛人人都是她的良配。
  初念烦不胜烦,便叫容娘与春妮闭门谢客,再有人来,便说她出门去了。
  这日殷处道休沐,那些人见初念油盐不进,竟各自撺掇自家的男人们,去求见她父亲去了。
  春妮从小厮那边听来的消息,悄悄听了一会儿壁角,回来学给初念听。
  “若不是今日这事,我都想不到,这些大老爷私底下竟也这般碎嘴。”春妮小声嘟囔着。
  初念冷冷一笑,这些人无非觉得她先前被皇甫述掳走有失清白,可偏偏救了她的人是赵国公世子,靖王妃的亲弟弟,对方倘若没有什么表示,也不好让对方负起责任,不如找个门第低一些的人家嫁过去,成了婚,声名即便有失,伤害的也是别家,不必连累殷府。
  殷处道平日里十分注重清名,若非如此,也不会严格约束族人。
  初念被劫掠的经历,在这些族人看来,便是严重辱没了殷氏的清名。
  只是这些人在初念面前并不避讳,明里暗里地讽刺她失了清誉,有人愿意接纳她已属宽容,再不可挑三拣四,在殷处道面前却丝毫不敢胡言乱语,只说姑娘大了,可以挑选合适的夫婿,借口十分体贴合理。
  殷处道这段时日忙得脚不沾地,总算得了半日空闲,这些族人便来求见,本以为族中发生了什么事要他来拍板,未料竟是为了自家女儿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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