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你当徒弟你却……——暮九
时间:2021-09-08 09:09:54

  他们所不知的是,这些声音落在距仙路仅一步之遥的渡劫期修士耳中,无异于贴在她颊畔耳语。
  太阿门的冬天跟闹着玩似的,没有半点寒意,唯有海拔最高的破虚峰峰顶能见到雪。
  雪在南方地界可是个比灵石还稀罕的玩意儿,每年入冬,来破虚峰扫雪就成了全门派最抢手的活计,平日里瞧着和和气气的同门全都争得头破血流,想尽了法子来给自己争取名额。
  破虚峰的扫雪名额究竟有多难抢呢?
  用院中扫得最卖力的那个小胖为例,他愣是以替师兄弟倒十年夜壶为代价,换走了最后一个名额。
  只贪图一时享乐的小胖尚不知,不择手段的后果是——夜壶居士这诨名将会伴随他一生。
  陆灼霜掀起窗帘一角,看着院子里闹腾的少年少女,不自觉扬起了嘴角。
  年轻人就是有活力。
  她又撇头看了眼不苟言笑的伏铖,恨铁不成钢地道:“十六七岁的师兄师姐都比你活泼,就你一天天的,跟个小老头似的。”
  伏铖亦抬头望她,毫不客气地回之:“二十岁出头的夫子都比你稳重,就你一天天的,跟个小孩子似的。”
  陆灼霜抿唇,眯起了眼:“翅膀硬了,敢顶嘴了是吧?”
  伏铖收回目光,从善如流:“不敢不敢。”
  话是这么说,他神色却未变,一看便知,是在敷衍。
  陆灼霜也懒得去追究,她要求不高,表面上过得去就行,她反正不是什么正经师父,自没必要宽以律己严以待人。
  她装模作样地冷哼一声,踱步走来检查伏铖功课。
  经过这两年的练习,他如今的字也算是写得有模有样。
  陆灼霜见之,满意地点点头,再练个几年,这笔字便能配得上这张脸了。
  不知不觉间又到了晌午。
  院子里扫雪的杂役弟子们依依不舍地离开破虚峰,雪倒是见着了,却未能一睹凌霜仙尊真容,未免有些遗憾,也不知明日来此扫雪的同门可有这个福气?
  待到那群弟子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苍茫天地间,伏铖方才走出竹楼,着手准备今日的午膳,陆灼霜则径直走向地窖。
  地窖里大大小小摆了十来个酒缸,前年酿的青梅酒还剩不少,去年便没再酿新酒。
  陆灼霜将陈酒灌入小坛中,又取来红泥小炉,以文火温着。
  她其实不好酒,就是格外嘴馋罢了,什么东西都想在家里囤上一点。
  一口陈酒入喉,陆灼霜又开始后悔了,后悔去年酿了这么多青梅酒,早知道,就全都做成盐渍梅,不但能泡茶还能用来做菜。
  陆灼霜才喝一口便觉没意思,心里盘算着,得找个机会把地窖里那些酒送出去。
  她掌心捏着一团雪,边想边往厨房所在的方向走。
  厨房中,备好午膳的伏铖正在净手。
  一抬头,陆灼霜正朝他笑,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拳头大的雪球迎面砸来。
  伏铖没来得及躲开,一脸无奈:“师父……”
  陆灼霜插着腰哼哼唧唧:“你这小鬼越来越不好玩了。去年还和我打得难舍难分,今年就变糟老头了?连个雪球都搓不动?”
  伏铖睫毛颤了颤,堆在他长睫上的积雪纷纷被抖落在地。
  “我快十岁了。”他语调一如既往地平缓:“又不是人人都像你,永远长不大似的。”
  陆灼霜突然觉得好没意思:“吃饭,吃饭。”
  今日又是吃火锅。
  这种传统的双耳铜炉锅最适合涮羊肉,可陆灼霜挑食,嫌羊肉味膻,伏铖便将锅底换成了牛腩和萝卜。
  铜炉才上桌,陆灼霜便迫不及待地捞起一块送入口中。
  牛腩是伏铖一早便用砂锅煨着的,炖足了一整个时辰的牛腩软烂鲜香,十分适口。
  更绝的,还是与牛腩一同炖煮的萝卜,吸足了汁水的萝卜外层绵而不烂,一口咬下去,汤汁四溢,中间芯子却是脆的,仍保留着萝卜的口感和清甜。
  陆灼霜一连吃了两碗才停下来。
  她上午吃了不少零嘴,胃里留给牛腩锅的空间就只剩这么多。
  吃饱喝足的陆灼霜又直勾勾盯着伏铖,也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伏铖心生戒备,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陆灼霜说:“这位小大人可否再饮一杯青梅酒?”
  满脸戒备的伏铖摇头似拨浪鼓:“不好。”
  哄弟子喝酒这一事,陆灼霜去年得逞过一次。
  伏铖到现在都忘不了,他是如何被陆灼霜唆使着跳下水池,又是如何将池中那只活了近千年的灵龟给偷走,最后若不是师祖及时赶来,那只活了千年的灵龟怕是早已成为盘中餐。
  他与陆灼霜两个醉鬼也因此被师祖罚了半年的禁闭,前不久才被刑满释放。
  往事不堪回首,伏铖这辈子再也不敢碰酒。
  雪又开始下,簌簌落了一地。
  今年伏铖窗前那树梅花开得格外好,来年初夏怕是又得被硕果压弯枝头。
  可是连吃两年青梅,陆灼霜早就腻了,寻思着,要不要在梅花谢后栽上一株梨树。
  梨是北方水果,太阿门所处的雍州不适宜栽种,每年八月底才能吃到从北地运来的梨,还都是些皮粗肉糙耐运输的品种,陆灼霜不爱吃这些,却也没办法,只能被迫接受。
  放眼整个雍州,也就只有破虚峰顶的气候适合栽种梨树。
  陆灼霜打好腹稿,与伏铖商提了嘴要将青梅换成梨树,伏铖并无异议,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午膳过后陆灼霜又张罗着要去望月峰。
  伏铖闻之,耷拉着脑袋:“怎又去那里?”
  陆灼霜将妆奁上的瓶瓶罐罐一把扫入布兜里,头也不抬地道:“学化妆呀,你若不想去,就留在破虚峰自己玩。”
  伏铖愈发不开心,拧着眉头道:“我没说我不去。”
  小朋友还使起小性子了,落在陆灼霜眼里,只觉气鼓鼓的小徒弟可爱至极,比平日里那副老干部的模样顺眼千倍万倍。
  她伸出罪恶之手,正欲去掐小徒弟鼓鼓的脸颊,岂知,被他给躲了过去。
  陆灼霜不服气,放下布兜,双手齐上,左手按住小徒弟毛茸茸的脑袋,右手趁虚而入。
  指腹捏起小徒弟颊上嫩肉时,陆灼霜满足地眯起了眼,发出一声喟叹。
  伏铖却在睁眼瞪她:“师父!”
  陆灼霜挑眉,顺势在他另一侧脸颊上掐一把:“一天天的板着个棺材脸,还不就是个小朋友?”
  说完,托住他下颌,用食指提着他嘴角向上扬:“小小年纪整日苦大仇深的是要做什么?来~笑一个,小朋友笑起来才可爱嘛。”
  骂也骂不赢,打也打不过,对方还是自己师父,伏铖还能怎么办?只能任由她为所欲为了呗。
  伏铖已彻底放弃挣扎,待陆灼霜玩够,乖乖跟在她身后。
  望月峰与破虚峰的气候天差地别,这里依旧绿草如茵,感受不到半点冬日寒气。
  陆灼霜与苏衍对视一眼,神神秘秘的进了里屋,徒留伏铖一人在院中乱逛。
  望月峰不似破虚峰那般清冷,遍地是修士。
  伏铖年纪小,又生得这般好看,过往的师兄师姐都想逗他玩。
  起先,他还能耐着性子去敷衍一二,眼看人越围越多,他索性钻入花丛间躲了起来。
  耳根终于清静下来的他躺在柔软的草地上,透过头顶花与花之间的间隙,凝神望着碧蓝的天。
  几个望月峰弟子走来,折下一枝带刺的蔷薇。
  “近两年仙尊频繁来我们望月峰,也不知是不是……”
  “但愿是罢,都四百年了,仙尊也该忘了那人。”
  “咱们峰主好歹也是修仙界第一美男,勉强配得上仙尊罢?”
  脚步声逐渐远去。
  伏铖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17章 这话你也信?
  冬日的阳光很暖。
  竹影映在窗上,影影绰绰,无端晃花了人眼。
  伏铖驻足在门外停了片刻,下一瞬,紧闭着的木门便被推开。
  绕过绣着凤穿牡丹纹样的屏风,伏铖看到陆灼霜与苏衍动作亲密地挤在妆奁前。
  他眉头微皱,不自觉沉下了脸:“师父。”
  陆灼霜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伏铖双手环胸,正冷脸望着她,这架势,瞧着怎么像是来捉奸的?
  陆灼霜挑住苏衍下颌的左手食指力道不自觉加重了几分。
  “是铖儿呀,你怎么来了?”
  伏铖半晌不做声,只目光凉凉盯着陆灼霜。
  陆灼霜手指越收越紧,捏得苏衍下颌发疼,他转了转脑袋,企图挣脱陆灼霜手指的桎梏。
  也就在他转头的那一刹,陆灼霜整个人都不好了,瞳孔骤然一缩,握住眉刀的右手颤了颤。
  刚才那手感……
  陆灼霜动作僵硬地回头,目光怔怔望着苏衍。
  “你是修仙界第一美男?”
  这话来得突然,苏衍一脸茫然地回了句:“怎么了?”
  经过这几年的相处,苏衍与陆灼霜已混了个全熟,自是明白,她并不似表面上那般高冷,性子一如儿时那般。
  她现在这般反常,怕是出了什么事罢?
  陆灼霜神色不变,像个莫得感情的复读机般把话重复一遍:“你是修仙界第一美男。”
  语气笃定,这次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苏衍愈发满头雾水:“嗯?”
  “所以……”
  陆灼霜稍作停顿,酝酿片刻,方才说完余下的话:“有没有眉毛都不影响你的美貌对不对?”
  突然意识到什么的苏衍浑身一僵,陆灼霜已默默将眉刀塞回他手中,拍着他的肩,正色道:“一个人好看与否,从来都不是由眉毛来决定。”
  苏衍一个激灵,忙起身揽镜。
  陆灼霜架着防御的姿势,蹭蹭蹭连退三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方才,是你自己把眉毛往刀口上送的。”尾音才落,她已拽着不明状况的伏铖一同退到屏风后。
  末了,又忍不住补充了句:“若实在觉得别扭,你可以把另一边也剃了,两边都秃,总比不对称瞧着舒服。”当最后一个字溢出唇齿,陆灼霜已拽着伏铖退至百米开外。
  苏衍盯着镜子里缺了条眉毛的自己,久久不能语。
  待他缓过神来,哪里还能寻到陆灼霜的身影。
  确认拉开安全距离后,陆灼霜才抽空瞥了伏铖一眼:“你找我有什么事来着?”
  伏铖好一会儿才捋顺方才所发生之事,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无事。”
  他既这么说,陆灼霜便也不再惦记着此事,二师兄苏衍可是视自己的美貌为生命,眼下还是逃命更重要。
  陆灼霜拍了拍自家徒儿的手背,又开始睁着眼胡说八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家吧。”
  伏铖抬头看了眼天,金乌当头照,悬在天幕正中央,估摸着午时三刻都不到。
  却也仍一本正经地点头:“嗯,时候不早了,是该回家了。”
  陆灼霜足下生风,牵着伏铖一路疾行,很快便将望月峰甩在身后,徒留苏衍一人对镜空叹。
  回破虚峰的路本该御剑飞上一盏茶的工夫,硬生生被陆灼霜缩短一半。
  她回峰的头一件事便是启动护峰大阵,待确认一只苍蝇都飞不进破虚峰后,她才稍稍放心,瘫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休息。
  一直看着她折腾的伏铖终于找到空隙,坐在另一架秋千上,心事重重地问道:“师父将来会嫁人吗?”
  这问题把陆灼霜问的一脸莫名,她抬手拭去沁出额角的汗,反问道:“你怎会有这种想法?我为什么要嫁人呀?”
  有了这句话,伏铖心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感一下被清空。
  然而,下一刻,他又听陆灼霜说:“以为师的身份地位,不应该养他十几二十个肤白貌美的男宠吗?”
  她说着,还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煞有其事地道:“养三十个应该刚刚好,不会太烧灵石,让他们轮流着来伺候我,每天看着不同的面孔,也不会那么容易腻。”
  伏铖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陆灼霜一脸不解地望着他:“又生气了?我养男宠你还有意见?又不吃你家大米。”
  伏铖气呼呼地睨她:“只有笨蛋才会愿意做你的男宠。”
  “这话说得。”陆灼霜无所谓的笑笑:“白痴美人我也不介意呀,我这人对男宠的要求不高,又不指望着他们给我挣灵石,只要长得好看,嘴甜,能哄我开心就行,反正我就是个俗人,只贪图美貌,不考虑其他。”
  伏铖:“……”
  那日之后,伏铖一连几日都未搭理陆灼霜。
  每天放学回家一声不吭的做饭,一声不吭的吃饭,一声不吭的回房间,全然将陆灼霜视作空气。
  陆灼霜几度搭话未果,不由在心中猜测:小朋友心理早熟,该不会叛逆期也提前了罢?
  她越想越觉有这个可能,又打起了偷看小朋友日记,啊呸,是“深入小朋友内心世界”的主意。
  是日,陆灼霜又起了个大早,趁着小朋友去上学,偷偷潜入他房间,从枕下摸出那本日记。
  她直奔主题,翻开日记最后一页。
  “师父是笨蛋。”五个大字赫然跃入她眼帘。
  她挑了挑眉,又往前翻一页。
  「拾贰月贰拾捌.晴」
  「师父是笨蛋笨蛋。」
  再往前翻一页。
  「拾贰月贰拾柒.阴」
  「师父是笨蛋笨蛋笨蛋。」
  ……
  越往前翻,“笨蛋”二字出现得越频繁。
  陆灼霜纳了闷了,这孩子写个日记都这么闷骚的?就不能把事件写清楚些?
  不过,从日记上“笨蛋”二字的递减规律来看,过了今晚,“笨蛋”二字就该从他日记中消失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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