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长成真正的男人,莫要再用看孩子的目光来看他。
奈何陆灼霜向来是个不懂风情的。
风轻轻扫过发梢。
师徒二人各有所思地立于院子两侧。
今夜不论是陆灼霜还是伏铖,回房都回得格外早。
陆灼霜心事重重地瘫在了床上,明明满腹心事,竟也一下就睡着了。
倒是伏铖,沐浴完毕,仍精神抖擞地翻阅起了那本被他藏于枕下的笔记。
这本笔记花了他近一个月的时间来整理归纳,他近些日子频繁往望月峰跑,既是为了与苏衍学妆扮,更是为了掩人耳目,去找“师傅”习得这“御女之术”。
伏铖学东西向来快,不过是将这笔记翻阅了数十遍,就已搅得陆灼霜心神大乱。
可他的目的并不止于此,他无比迫切的想要刨开陆灼霜的心。
他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不过是为了测量她的底线。
烛火声“噼啪”,昏黄的光映在少年侧脸,他修长的指搭在桌上,轻轻叩击着桌面,默念着笔记中最后七个字。
“在她身上做标记?”
初读这句话时,伏铖尚不理解该如何在陆灼霜身上做标记,今日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丝头绪。
他收好被翻得卷边的笔记本,薄唇上扬,勾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
正在角落里默默薰着香的寂灭,不由背脊发凉。
这傻子又要做什么?
早在半个月前,寂灭就洗净一身秽物,回到了破虚峰,此后日日悬在香炉上空薰香,早已变回那柄香喷喷的寂灭剑。
寂灭原本在角落里薰香薰得好好的,伏铖却不由分说走来,端走了它的香炉。
在伏铖手上折了这么多回,寂灭也终于长了记性。
它好不容易把自己变得香喷喷,才不想被丢回方圆百里最臭的那个茅坑。
敢怒不敢言的寂灭只能眼睁睁看着伏铖发疯。
翌日晌午。
刚用过午膳的陆灼霜正在院子里收衣服,她如往常一般,从竹竿上拆了衣服便往衣篓中扔,也没多看,只觉晒过太阳的衣服格外香软。
再回房换衣服时,陆灼霜明显愣了愣。
衣服上的气味好熟悉,有点类似伏铖身上熏的冷梅香。
她低头在肩上嗅了又嗅,既觉得像,又觉得不像,似乎还掺杂了些别的味道。
可她衣服上为何会沾染上伏铖的冷梅香?
陆灼霜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一会儿觉得这香味来得莫名,一会儿又觉得定然是自己想多了。
铖儿为人如何,她是知晓的。
这孩子从小就乖,乖得让人心疼,打死陆灼霜都想不到他会在暗中觊觎自己。
既如此,真相只有一个。
她想男人了!想男人想到都疯魔了!
思及此,陆灼霜连忙脱下身上的衣裳,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养男宠之事要尽快落实,刻不容缓!
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养!
陆灼霜是个说做就做的行动派。
她身随心动,当即从衣柜里掏出一件衣衫穿在身上,直往望月峰跑。
陆灼霜来得匆忙,也没遣人与苏衍通报一声。
她来的时候,苏衍正在院中品茗。
陆灼霜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道:“二师兄可否给我介绍几个男修?没别的要求,生得好看,不吵着闹着要成婚,不逼着我生孩子,不求名分,不求感情,最好是父母双亡,没有任何极品亲戚,愿意做小白脸给我养着就成。”
“噗……”
苏衍一口热茶喷了出来,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师妹你这是……”
陆灼霜目光幽幽:“空虚寂寞冷,想找个小白脸来疼疼。”
陆灼霜这一路走来想了很多很多。
可不仅仅是她,还得想办法给伏铖找个漂亮小姑娘谈谈恋爱。
还有,孩子年纪大了,与她同住一屋多少有些不妥,虽说修仙界也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可她到底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
院子外面恰好有片空地,正好能给铖儿建座房子,将来他不论是娶妻生子,还是给人做上门女婿,又或是和她一样,准备打一辈子光棍都无妨,终归是有座属于自己的宅子。
陆灼霜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响。
全然不知,她以为的乖乖徒儿是只收起利爪的小狼崽子。
他只在她一人面前乖。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终究会露出利爪与獠牙。
第35章 (修) 他在等待宣判
苏衍又岂会愿意做那没脸没皮的皮条客?
陆灼霜这一趟到底是白跑了。
她无精打采地回到破虚峰, 重新瘫回了吊床上,还是决定要靠自己去物色几个男宠回来。
那日之后,陆灼霜与伏铖之间也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陆灼霜终于意识到伏铖已长成大人了, 开始有意的避着他。
心细如伏铖,自是知晓, 他这一系列行为,让陆灼霜起了应激反应。
他心中又岂能不懊恼?可陆灼霜这般不开窍,伏铖急也急不来,只能放缓节奏,一步一步慢慢来。
他不再有意无意地去勾引陆灼霜, 师徒二人却再也回不到从前那般。
伏铖终于明白了, 何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十年一次的门派大比。
十年前伏铖年纪尚小, 自无资格参加这等比试, 陆灼霜也懒得去看一群菜鸡互啄,反正门人也都习惯了她在各个场合缺席,倒也无人来说她的不是。
而今伏铖恰好到了该参赛的年纪, 便是想躲也躲不了。
陆灼霜原本也不想去, 转念一想, 又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不如趁这个机会看看自家徒儿学得怎样。
这一日,陆灼霜又起了个大早。
这般重要的场合, 她也不好再顶着那乱糟糟的丸子头出门见人,伏铖这个梳头大师不得不重新出山。
这是他第二次替陆灼霜梳头。
第一次之后, 陆灼霜再也没有让伏铖碰过自己。
发展到这一步,二人之间的氛围莫名尴尬。
伏铖强忍住心中的异样情愫,垂着眼, 拿起梳篦替陆灼霜细细梳理着长发。
无人说话,四周静得可怕,只闻犀角梳篦与长发摩擦发出的“簌簌”声。
伏铖今日给陆灼霜梳的发髻依旧很简单。
这次不再是半披半束的发式,三千青丝拧做一团,再以木簪固定,一个简约且老气的发髻就这般完成。
陆灼霜这张脸生得太出众,伏铖还嫌不够,又拿来梳头油使劲往她头上抹,待到她额上再也寻不到一根碎发,整个发际线都被拉高一圈,方才满意地收好快要空瓶的梳头油。
发际线何其重要,经伏铖这番折腾下来,陆灼霜颜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跌了好几度。
陆灼霜盯着镜子中自己那油光麻亮的大脑门,终于忍不住说了句话:“这样会不会太秃了啊?”
“不会。”
伏铖脸不红心不跳的扯着慌:“很精神。”
陆灼霜将信将疑地瞥了他一眼。
这个时间点,似乎也没时间重新梳头了。
她捏了捏头上浸满梳头油的发髻,又道:“我不要戴这个丑簪子,给我换一根。”
伏铖仍是那句老话:“别的簪子固不稳,况且,再.拔.出来,发髻会塌。”
陆灼霜可没那么好忽悠,她眯了眯眼,望向伏铖:“上次你还说只会挽那一种发髻呢!”
伏铖继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个发髻是新学的。”
听他这么一说,似乎也有些道理。
时间越来越紧,陆灼霜不想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成为最后一个入场者,加之,她也懒得在这等小事上继续纠结,只能着手去准备其他的事。
陆灼霜来得早,演武场上零零散散坐着小猫三两只。
果然,她一出场便万众瞩目,所有人都不自觉地起身,朝她行注目礼。
陆灼霜只能顶着巨大的压力,把每一步都走得端庄大气。
台下弟子亦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偏生陆灼霜的专座还被安排在最显眼的位置。
身为当世剑仙的陆灼霜乃全门派地位最高者,她既来了,主位理应由她来坐,掌门都得靠边,坐在次座。
陆灼霜已经开始后悔了,她就不该跑来凑这热闹。
门派大比和想象中一样枯燥乏味。
陆灼霜如老僧入定般端坐于高台之上,俯视着一群年轻弟子。
门派大比的场地很大,共设有九个圆形擂台同时展开比斗。
演武场上剑气乱飞,看得人眼花缭乱。
陆灼霜其实对这种赛事提不起任何兴趣,只能板着个脸,故作高深的坐在那里。
低阶修士的打斗于陆灼霜这等大佬而言着实无聊的紧,比起那些个稚嫩的切磋,她反倒看人看得更起劲。
譬如说,最中间那个擂台上的两个女弟子头上发饰瞧着就很不错,似是今儿个正时兴的掐丝工艺,陆灼霜一直想买套掐丝头面回来堆着,奈何找不到合适的。
再譬如说,最左边那个擂台上,那两个男弟子都生得挺不错,南方地界难得寻到身量与伏铖差不多的男子,那两个弟子十八九岁的模样,小脸也生得标志,就是不知他们父母可还在,是否愿意给她当男宠来养?
陆灼霜越想越来劲。
或许她该在门派大比结束后举办一场“选妃赛”。
困扰了她数十天的难题就这般被解决了。
陆灼霜忽的笑了。
台下有无数双密切注视着她的眼睛,伏铖亦在此列。
可没有一个人能比伏铖看得更细。
所有人都在猜测凌霜仙尊因何而笑时,伏铖已顺着陆灼霜的目光望去。
一下就寻到了那个“引得”陆灼霜发笑的男修。
果真是个水当当的美少年,眉清目秀,貌若好女,那张皮子更是白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这少年可不仅仅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实力亦不俗。
伏铖望去之时,他恰好赢得了这场比赛,正在收剑,准备跳下擂台。
少年甫一转身,便与伏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伏铖鲜少出现在太阿门人面前,纵如此,那少年仍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红衣少年乃是凌霜仙尊的亲传弟子伏铖。
放眼整个太阿门,也就只有他敢穿着一袭红衣到处晃荡。
少年自是知晓伏铖与温毓之间的关系,人尽皆知的小替身罢了。
凌霜仙尊之所以会收他为徒,说白了,还不是因为这张脸?
思及此,少年又转身,仰头看了眼端坐于高台之上,有如神祇一般的白衣女子。
少年心中不免有些荡漾,他若能击败伏铖,也不知是否能得到凌霜仙尊青睐?
思考间,伏铖已朝他走来,比他高出小半个头的身量隐隐带着压迫感。
清冽如寒泉的声线亦在此刻响起:“师兄可愿与我比一比?”
太阿门的比试规矩是活的,除了前几场固定的抽签比试,到了后期,可以任意邀请任何人来与自己比斗。
少年正愁不知该如何开口,却不想,伏铖会自己送上门来,当即应了个“好”字。
这少年与伏铖一样,也是亲传弟子,且在四年前的门派集训中取得了前三的好成绩,这一次的门派大比中也是一路披荆斩棘,不曾遇见敌手。
故而这少年自信满满,觉得自己定能击败伏铖这等名不见经传的小白脸。
击鼓声响起。
少年当即做了个“请”的手势,竟是不知死活的让伏铖先出招。
伏铖也不客气,一剑扫去,不留余地。
少年双目圆瞪,被迎面荡来的罡风逼得爆退数十米。
他不敢再掉以轻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化解伏铖不断攻来的剑气。
陆灼霜正坐于高台之上看着这一幕幕。
伏铖本不是爱出风头的性子,今日的他却一改往日的低调,将那少年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他的剑很快,快到肉眼几乎无法捕捉。
不到五招,先前还意气风发的少年便已败下阵来。
擂台之下的击掌与欢呼如潮水般涌来,伏铖却只顾着抬头去看自家师父。
陆灼霜起先还瞄了几眼,到了后头,实在觉得没意思,又恹恹地垂下了眼帘。
见陆灼霜仍是一副任何事都入不了她眼的模样。
伏铖只觉心中莫名堵得慌。
他并未下台,反倒狂傲地指着台下那几个曾被陆灼霜另眼相待的男修,沉声道:“你,你,你,还有你,你们五人一同上来罢。”
台下一片哗然,伏铖亦不管不顾,只牢牢盯着端坐于高台之上的陆灼霜。
他的此番举动,果真引起了陆灼霜的注意,她终于睁开了眼,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家徒弟。
见师父又把目光放到了自己身上,伏铖终于满意地弯起了嘴角。
剑出鞘,大杀四方。
那一日,伏铖出尽了风头。
人人皆知,凌霜仙尊养出了个不得了的弟子。
这一战,他以一敌五,赢得格外漂亮,却一声不吭的收剑入鞘,跳下擂台。
旁人的掌声与欢呼皆与他无关,他只在乎师父是否在看着自己。
少年再仰头望向高台的时候,陆灼霜正在朝他笑。
她丹唇轻启,用只有他能看得懂的唇语道:“我家徒儿真厉害。”
伏铖又抑制不住地翘起了嘴角。
可他从不觉自己厉害。
比起师父,他始终差得太远,师父百岁那年就已名震天下。
他通宵练剑仍是追不上她的步伐,她已是渡劫期大能,他至今都不过是个筑基修士。
他们之间隔着太远太远的距离。
不知不觉间,少年已有了这般沉重的心事。
陆灼霜这个做师父的却毫无察觉。
待到门派比试结束,已是日暮。
回家的路上,陆灼霜又似从前那般抬起了手,想去摸摸他的脑袋,可如今的他呀,比她都要高出一大截,陆灼霜这个摸头杀完成得格外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