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修就更不用说。
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在那里飘,让陆灼霜深刻感受到了物种的多样性。
临近日暮,陆灼霜一行人才得以进谷。
入谷后的视野豁然开朗,首先映入陆灼霜眼帘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湖,金乌沉入波光粼粼的水面,清澈的湖水一半是碧蓝,一半是耀眼的橘红。
湖面不时有画舫穿行而过,目光再向后移个几寸,便能看到一排排临水而建的吊脚楼,楼后是浩如烟海,层层叠叠向上铺展开的花树,一片粉白中,隐隐露出几个高翘的檐角,树上似还建着木屋。
陆灼霜顿时被那半掩于繁花间的木屋所吸引,也不知今晚能不能住上树屋。
每个门派的住处都是固定的,太阿门弟子的住处被安排在入谷处的西边,也就是被落日余晖染成橘调的那片水域。
弟子们可以自己选择住画舫还是吊脚楼,唯独树屋不可自选,是专们留给亲传弟子与各派长老的。
陆灼霜对这个结果表示十分满意。
欢欢喜喜地选起了房子。
待到走近了,陆灼霜才发现,那树屋比想象中大了数倍不止,竟是个一室一厅的小套间。
伏铖仍住她隔壁,白烬与叶田田则住在了另一株树上。
入住后,有统一来送膳的灵鸟。
此番来给陆灼霜送膳的,是一只拖着长尾巴的白孔雀。
它放下食盒便翩跹而去,陆灼霜还想上前摸一摸它的羽毛,都来不及。
树屋外的露天阳台很宽敞,设有一套精致的桌椅。
陆灼霜素来喜欢在室外用膳,便没回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开食盒。
流萤谷的食盒也与平日里见的不太一样。
十来寸的食盒方方正正,打开第一层,便能见到各式精巧的点心。
第二层是热食,两荤一素,码放得整整齐齐,最底下一层则是米饭与热汤。
模样倒是做得精致,就是瞧着填不饱肚子。
陆灼霜叹了一口气,先从热汤喝起,待到汤见了底,再用热菜。
这些菜的滋味也是……吃得嘴里能淡出鸟来。
陆灼霜用完膳,仍觉胃里空荡荡的,心里也不大踏实。
陆灼霜摸着肚子惆怅之际,她身侧的花枝颤了颤。
不得不说,这树屋的隐蔽性也是做得相当之好,不但从外面窥探不到里面,里面也窥探不到隔壁,全都被这枝繁叶茂的花枝给遮挡住了,只能看到正前方的天与湖泊,倒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陆灼霜正要走出花海去看是谁来了,便见伏铖一路分花拂柳而来。
他仍穿着红衣,左手拎着一尾鱼,右手提着一把刚从湖面捞出的海菜花。
陆灼霜眼睛登时就亮了,伏铖目光扫来,与她相视一笑:“鱼肉火锅。”
陆灼霜眼睛愈发晶亮:“我去给你搭灶。”
二人分工行事,一人刨鱼,一人搭台建灶。
当最后一缕天光消散时,鱼肉火锅正在咕叽咕叽冒着泡。
伏铖抓来的这尾鱼模样生得怪好看的,滋味更是一绝,肉质细嫩,且具有韧性。
汤色乳白,只加了葱、姜、辣子与盐四种调味料,喝起来却格外鲜甜,想来不仅仅是鱼的肉质佳,此处的水质也尤其好。
此刻若能来块嫩豆腐就更绝了。
陆灼霜能变出锅碗瓢盆,却变不出嫩豆腐,只能望鱼兴叹。
不过,伏铖带来的那把海菜花烫火锅滋味也不赖。
陆灼霜前世在泸沽湖旅行时也曾吃过,那时候本地人称其为“水性杨花”,花开时很美,如水藻般漂浮在湖面。
吃了带盐带辣味的东西,陆灼霜才浑身舒坦。
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华灯初上,流萤谷依旧亮堂。
陆灼霜见湖面有人在泛舟,也想去玩。
隔壁那株树上的叶田田与白烬已消失不见,陆灼霜只能与伏铖同乘一叶轻舟。
喧闹的人声中,似有一修士在寻找自己养的灵鱼。
逢人便问:“你有没有看到一尾鱼?身子就只有我巴掌长,尾巴是红色的,散开时比身子还长。”
陆灼霜闻之,一脸心虚地看着伏铖,压低声音道:“该不会就是我们吃的那条罢?”
伏铖摇头,不以为然地道:“这片湖里的鱼都长这样。”
陆灼霜立马低头去看,果不其然,从水中缓缓游过的鱼也是巴掌大拖着老长的红色尾巴。
那男修还在挨个寻找自己养的灵鱼,成片成片的流萤已飞了出来。
与此同时,清透的湖面开出无数朵闪着荧光的小花。
那些小花也就寸许大,共有三片荧光闪闪的透明的花瓣,中间花蕊是淡淡的鹅黄。
这是一种只生于流萤谷的花,名唤婆娑,只在夜里开。
顷刻间,整片湖流光溢彩。
年轻弟子们纷纷俯身去打捞。
赠之以婆娑表情意,它已成了修士间用矣表情爱的情花。
四周陡然变得很吵。
陆灼霜再无泛舟的兴致,与伏铖一同回到了岸上,想不到竟能在此处遇见叶田田与白烬。
叶田田生得好看,平日里见人三分笑,性子还活泼,而今正被一群手拿婆娑花的男弟子给团团围住。
她怀中的婆娑花多得都快抱不住,仍不断有人向前与她献花,就连陆灼霜眼熟的相声二人组也在此行列。
白烬则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他脸色越来越阴沉,终于在某一刻爆发,“锃”地一声拔出剑,吓跑了那群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的男弟子,叶田田也因此而解脱。
她长长吁出一口浊气,正要与白烬说什么,陆灼霜却已走近。
到嘴的话立马被咽了下去,叶田田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小师叔!小师叔!你来啦?”
白烬的目光落在陆灼霜的幂篱上,瞧着比方才心情更差了。
伏铖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目光不善的望着叶田田,好不容易有了与师父的独处的时光,又杀出一个叶田田。
叶田田咬着陆灼霜的耳朵道:“我方才瞧见了一个生得格外好看的妖族男修。”
说完,就已挽上了陆灼霜的胳膊,要带她去看。
前段时间陆灼霜选婿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叶田田自也知道,她此番来流萤谷的目的正是为了物色新婿,也时不时替她留意了。
叶田田一语罢,伏铖与白烬同时抬头,一左一右地堵住了出口。
“真的啊?”陆灼霜正在兴头上,也顾不得是否有人在堵门,拽着叶田田一把冲了出去。
陆灼霜冲势猛,力气又大,伏铖与白烬只觉眼前似有一阵风刮过,身形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二人稳住心神,对视一眼,连忙跟上陆灼霜与叶田田的步伐。
待他们二人赶到之时,陆灼霜与叶田田正站在湖畔张望。
湖面流光溢彩,往来的画舫与小舟多不胜数。
陆灼霜看得眼花,根本找不到人,忙问:“你说的那个妖族男修在哪里?”
叶田田道:“你往左边看,最大的那艘画舫上那个端着酒盏的黑衣男修。”
陆灼霜目光循着叶田田所指的方向望去:“穿黑衣的人好多呀,是船头那个吗?”
叶田田点头似捣蒜:“是的!是的!”
不待陆灼霜发话。
伏铖便已面色不虞道:“袒胸露乳。”
一直缄默不语的白烬也跟着补了句:“不知羞耻。”
陆灼霜一脸莫名地瞥了眼伏铖与白烬,却没搭理他们,她缓缓收回目光,指着另一人道:“那个穿紫衣的更好看。”
叶田田暗自在心中将这二人对比一番,又道:“我还是觉得刚才那个穿黑衣的更好看。”
“小师叔若喜欢紫衣的,我便去找那穿黑衣的了。”
叶田田这小姑娘也是个行动派,语罢,就要下水去摘婆娑花。
她正要弯身,将怀中那一大把婆娑花放在地上,手腕却被白烬握住了。
白烬此人向来脸黑,而今这张脸更是黑如锅底灰,周遭气温顿时就降了下去,无形带着压迫感。
他一言不发地拽着叶田田往密林深处走,陆灼霜即便是想帮叶田田也无能为力,人家的师父,人家的徒弟,她着实不好插嘴。
叶田田走了,无人与陆灼霜一同赏美男,陆灼霜觉得没意思极了。
同一张脸,一个人看与两个人看的区别大着去了。
陆灼霜坐在一旁的石椅上,百无聊赖地晃着腿。
却不知怎得,身后越来越吵了。
陆灼霜一回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身边竟围了一群女修。
既有面熟的太阿门弟子,也有别派女弟子。
她们手中拿着婆娑花,一圈一圈地向外围,跟一群眼睛里冒绿光的狼似的。
相比较而言,还是人族女修更内敛,在边上来回绕着圈,又无人做那出头鸟,第一个上前给伏铖赠花。
也不知是哪位女壮士带的头,直接拿花往伏铖身上砸。
那些不好意思上前的女修纷纷效仿,闪着荧光的花如飘雪般落了伏铖与陆灼霜满身。
赠完花,总该要去说些什么罢?
人族女修们却势要将沉默贯彻到底,扔完花就跑得不见人影,场面一度很诡异。
跑完一波人族女修,又来一批更大胆的妖族女修,她们可没任何含蓄的概念,一来便媚眼如丝地发出邀请,直率地说出自己想要与伏铖春风一度的想法。
陆灼霜这个不敢露面的幂篱女已彻底被人无视,围在伏铖身边的妖族女修越聚越多,他就像那进了妖精洞的唐僧似的。
妖精们越逼越近,更有甚者,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出了手,想去调戏这白嫩嫩冷冰冰的人族小男修。
陆灼霜在一旁看热闹看得格外欢。
不由啧啧称奇:电视剧诚不欺我,女妖精果然都喜欢不苟言笑的禁欲系。
她正愁着无聊,这下乐子都自动找上门来了,又岂能不开心。
伏铖冷着脸剜了她一眼,她还死性不改,笑着调侃道:“要不,你就从了这些姐姐罢?师父也不是迂腐之人,不反对跨越种族的恋爱。”
最后一个字尚在舌尖打着转,陆灼霜便觉身子一轻。
风似倾倒般掠至身后,她竟被伏铖打横抱了起来。
少年的下颌抵在她头顶,她被禁锢在一方天地,冷梅香无孔不入地钻入她鼻腔,她甚至都能在风与风的罅隙里听到少年胸腔里传来的“砰砰”心跳声。
她下意识去挣扎,少年的手臂箍得愈发紧,无端令她喘不过气。
她也懒得再去挣扎,又换了种思路去想。
也罢,被抱着,不用自己御剑飞行挺好的。
妖精们早已被甩至身后,少年向前冲的步伐却未有停歇。
风声又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喧嚣。
倏忽间,天际上划过几颗流星,继而,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化作一场雨。
少年终于停下了步伐,与他的心上人并肩而站,一同仰头望着天空。
不知不觉间,少年又偷偷长高了寸许,高挑如陆灼霜都比他矮了快一个头。
于是,陆灼霜又开始胡思乱想。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师父看徒弟就需要仰着头了呢?
她随风飞扬的发丝轻轻拂过少年喉间,双目紧闭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眼。
猝不及防间,二人的目光又搅作一团。
陆灼霜连忙移开视线,望向夜幕中不断划过的流星。
状似不经意地问着:“你许了什么愿?”
“不告诉你。”少年嘴角轻轻向上扬,手仍悄悄牵住她衣袖一角。
陆灼霜眉头一挑:“小气。”
今夜的风很轻,二人肩并着肩,专挑没人的小道走。
许是这样的氛围太过暧昧,陆灼霜清了清喉咙,忽道:“今晚怎不见你给小姑娘赠花?”
伏铖的脸藏在夜色里:“我不喜欢小姑娘。”
陆灼霜正要说:难不成你喜欢小伙子?
下一瞬,伏铖就朝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陆灼霜还有些搞不清状况,又往前走了小半步,方才看到被繁花掩住身形的白烬与叶田田。
叶田田揉着手腕,一脸委屈地道:“师父,你又生气啦?”
从陆灼霜这个角度望去,看不全白烬的脸,故而,瞧不见他眼中的情绪,只看见他别开脸,冷冷道了句:“没有。”
叶田田仍嘟着嘴,用撒娇的语气道:“我才不信,你每次一生气就是这副模样。”
白烬沉默不语,叶田田向前一步,仰头望着他:“你这般阻拦,该不会是喜欢我罢?”
白烬猛地一转头。
纵使只能看到他的小半张脸,陆灼霜仍能感受到他的惊愕。
叶田田本还好端端的,一看到白烬的表情,也跟着僵了僵,颤声道:“师父,你为何不说话?该不会是被我蒙中了罢?”
她说完立马捂嘴,垂着脑袋,期期艾艾道:“徒儿知错了,徒儿不该胡说八道,师父别生气啦。”
白烬一声不响地走了,叶田田只能哭唧唧地跟在他身后追
“师父,你别走呀,等等我!这里好黑呀,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白烬越走越快,叶田田索性就不动了,越哭越大声:“呜呜呜,师父你好狠呐,你竟忍心将我一人丢在这里……”
白烬终于止步,转过身来,一脸无奈地望着她。
叶田田抬手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泪,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的形状:“就知道师父最疼我了。”
白烬却垂眸望向被她捧在怀里的婆娑花:“花丢掉。”
“可,这是别人的一番心意……”
她嗫喏半晌,最终还是选择把花放在地上,小跑着追了上去,走在白烬身侧。
“师父,你说我能在这里找到我的真命天子吗?”
“不能。”
“为什么呀?”
“没有为什么。”
叶田田、白烬师徒二人越走越远,背影渐渐融入夜色中,徒留陆灼霜与伏铖站在原地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