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铖却一脸不情愿:“师父,我真不是孩子了。”
陆灼霜许久未与他这般亲近,心中万分感慨:“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孩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伏铖又抿着唇不说话了。
陆灼霜也懒得再去管他,困意排山倒海而来。
她其实早就困得不行,碍于身份,又不能当着满门弟子的面呼呼大睡,撑到这个点,于她而言,已是极致。
陆灼霜连房都来不及回,甫一进院子便瘫倒在吊床上呼呼大睡。
伏铖本该去厨屋做菜,可近些日子天已开始转凉,他本该进屋去拿毯子给陆灼霜盖,思索再三,仍是决定脱下外衫盖在陆灼霜身上。
冷梅香铺天盖地而来。
少年目光灼灼望着熟睡的心上人,心上人却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头。
正当此时,恰有一阵风吹过,头顶快要开败了的蓝花楹纷纷扬扬落了一地,似下了一场丁香色的雪。
风还在吹。
柔软的花瓣一层一层将陆灼霜覆盖。
伏铖目光痴痴地望着,一时舍不得离开,他目光一寸寸丈量着陆灼霜的脸,几度抬手想要去触摸她面颊,又几度放下。
他思绪很乱,大脑一片空白,终只是抬腕,一瓣一瓣地去捡那些落在陆灼霜身上的柔嫩花朵,
许是连风都瞧出了少年的心事。
最后一瓣,就这般不偏不倚地盖在了陆灼霜唇上。
伏铖捻起那瓣落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灼霜的唇。
她唇生得极饱满,是淡淡的樱粉色,比那些花瓣还要柔软,却总说着骗人的话。
伏铖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靠近,如蜻蜓点水般的印上一个吻。
热气拂过面颊。
陆灼霜纤长的睫颤了颤,似要睁开眼。
伏铖心跳如鼓,却来不及起身。
她是不是已经发现了?
他喉头发紧,手紧握成拳。
他在等待宣判,在等待末日降临
陆灼霜的睫仍在不停地颤。
末日却不曾降临,她只翻了个身,继续睡。
汗水已濡湿伏铖的中衣。
他缓缓吁出一口浊气,这一刻的心情尤为复杂,既有劫后余生的侥幸,又有不知前路的仿徨。
头顶花枝在轻晃,歇了一整个下午的小茸又开始满院子扑蝴蝶,陆灼霜正盖着他的外衫酣睡。
伏铖终于起身,去了厨屋,却回头看了一眼又一眼。
他轻轻抚着自己的唇,胃里像是有无数蝴蝶在翩跹,心里甜得仿佛能沁出蜜来。
第36章 凌霜仙尊选妃记
半个时辰后, 陆灼霜醒了,她神色古怪的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外衫。
伏铖也恰好从厨屋里端着菜走来。
目光相触的那一霎,二人皆是一愣。
陆灼霜移开视线, 攥着他的衣服,清了清嗓子, 道:“下次,记得拿被子给我盖。”
她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徒弟大了,这般盖着他的衣服有些不太妥。
“好。”
伏铖垂着眼帘,神色暗了暗。
此后, 二人皆未再说话。
用膳时, 陆灼霜神色依旧古怪。
她一会儿看着盘中的卤蹄髈,一会儿看着伏铖, 表情复杂莫名。
伏铖被她盯得心里发怵, 半晌没作声。
可陆灼霜的眼神就像那遍布锈迹的钝刀子似的,不停往他身上剜,他不确定陆灼霜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犹豫片刻, 终是问了声:“师父, 怎么了?”
说这话的时候, 他尾音都在轻颤。
陆灼霜却不曾发觉, 她摇了摇头,手已不自觉地抚着自己的唇。
她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许是伏铖正在炖蹄髈的缘故, 梦中的她在啃蹄髈,犹如饿死鬼投胎般, 啃得满脸满嘴都是油。
然后,伏铖出现了,非但抢走了她的蹄髈, 还扑上来亲了她一口?
这个梦简直匪夷所思。
然而,更令陆灼霜感到恐慌的是,她为何做这种梦?
难不成她暗中觊觎伏铖已久?
所以,她才会一会儿觉得伏铖在勾引自己,一会儿又闻到了他身上的冷梅香,如今还发展到让弟子在梦中强吻自己?
陆灼霜越想越觉自己是个禽兽。
她怎能生出这种念头?伏铖可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啊!
伏铖越来越紧张,望向她的目光堪称急切。
陆灼霜也不是没感觉到伏铖的不安,可这种事又岂能说给他听?
他听了,指不定得觉得师父是变态,连夜就搬出了破虚峰。
陆灼霜沉默少顷,掩饰性地夹起一块蹄髈。
炖蹄髈时的火候把控得很好,蹄髈卤得很入味,且不是一味的软烂,还带着些许嚼劲,弹而不腻,咬下去满口胶质。
她边吃边思索,最终,还是憋出一句话,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
“肘子不错,卤得很入味,火候也把控得很好。”
陆灼霜越是这般,伏铖越是惴惴不安,心中七上八下,落不到地。
他垂着眼帘,看似在盯着桌上的菜,却时不时拿眼角余光去偷瞄陆灼霜,想从中发现端倪。
可陆灼霜这人向来心大。
蹄髈又这般美味,一下便让她忘了烦恼,全身心投入到啃蹄髈这等大事中。
她吃得慢且细致。
嘴角不曾沾上一滴酱汁,吐在桌上的骨头干净到寻不到一丝肉,是狗看了都要口吐芬芳的程度。
一连三块蹄髈下肚,陆灼霜已彻底释然。
面上再也寻不出一丝痕迹。
伏铖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他既恐惧将这一切摆在陆灼霜面前,又隐隐期盼着,陆灼霜能发现他那见不得光的龌龊心事。
陆灼霜又岂知晓伏铖心中所想,她正在思考一件大事。
门派大比结束后,她该如何去与掌门提,要养面首之事。
开门见山得去与他说,她要养小白脸怕是不行。
或者,她该含蓄点?以招婿的名头来招募小白脸?
陆灼霜觉得此法可行,当天夜里就去了掌门所在的紫霄峰。
听闻陆灼霜来意,掌门起先也很懵,可他也是个不嫌事多的主,加之,招婿这种事在修仙界并不罕见,掌门当即便应下了此事。
凌霜仙子招婿之事轰动整个修仙界。
可当大家静下心来阅览这则招婿启示时,又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身高八尺,容貌俊美,贤良淑德,无隐疾,无不良嗜好,年龄最好低于三十,父母双亡乃加分项,中选者月钱五十块中品灵石。」
这哪里是在招婿?分明是在找……
纵然如此,也仍有一堆年轻男修踊跃报名。
前来“应聘”着实太多,太阿门门槛都快要被踩破。
其中也不乏高质量男修。
陆灼霜就跟那土皇帝似的,端坐于高台之上,对这群年轻男修挑挑拣拣。
见惯了美人的她眼光颇高。
大多数男修连话都来不及说,只露了个面就被淘汰了。
一天下来,近万名男修已被刷去大半。
伏铖就这般冷着脸杵在一旁看。
人的欲.望总在不断膨大。
从前的他能看到师父便觉安心,而今的他却希望师父专属他一人。
可她会踢开他,会去找别的男子。
他身为她的弟子,却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
凭什么谁都行,唯独他不可以?
寂灭察觉到了伏铖的异常。
在他脑海中颤声安抚道:“别冲动!别冲动!咱们明的来不了,就玩阴的!”
伏铖紧握着的拳终是松开了。
他转身回了破虚峰。
任陆灼霜如何折腾,她身边终是只有他一人。
次日,是入围者的才艺表演环节。
评审依旧只有陆灼霜一个。
入围男修的才艺可谓是五花八门。
有擅丹青者,有善歌善舞者,亦有当众表演胸口碎大石这等奇葩才艺者。
陆灼霜只想找个人来解闷,故而,更偏向善歌善舞者。
伏铖的脸比昨日更黑了。
寂灭忙扯着嗓子嚷嚷:“这些个小白脸有何好看的!论相貌,哪个能比得上你?论修炼天赋,这群娘娘腔更是连你的半根指头都比不上!”
伏铖又一声不吭地走了。
寂灭尚不知,他的末日即将到来,仍在喋喋不休地数落那群男修。
“真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年轻男子不想着好好修炼,就知道傍富婆走捷径!呔!老子都看不下去了!”
陆灼霜近几日沉迷于“选妃”,压根分不出心神来管伏铖。
伏铖一连三宿都未归家,日日趁着夜深人静时,跑去山脚下练歌。
寂灭被迫听这贯耳魔音也就罢了,就连鹤潘安也被抓来当观众。
伏铖一曲罢。
寂灭只觉头晕眼花,鹤潘安也是听得双目呆滞,久久不能语。
可当伏铖目光扫来之时,能屈能伸的鹤潘安当即在地上刨出一行字。
「此曲只应天上有。」
寂灭亦昧着良心抚掌:“甚妙!甚妙!阿铖该改名叫妙音公子才是。”
伏铖嗓音好听,按理说,唱起歌来也不会差,然而,不论是多缠绵悱恻的情歌,到了他嘴里,都格外的接地府,有他的歌声作对比,鬼哭狼嚎都成了个褒义词。
有些事,没天赋就是没天赋,奈何伏铖不肯认这个理。
直至某个月黑风高的夜,破虚峰下来了两个迷路的新弟子,听到那曲离破碎的歌谣。
晚风吹散乌云,一轮上弦月静挂在天幕。
“君生我未生……”
哀怨缥缈的歌声似从水面飘来。
走在左侧的弟子心中一紧,不由攥住右侧弟子的衣袖:“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呼——”
风也恰在这时吹来,割裂那句刚溢出喉咙的歌声。
“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歌声断断续续,辨不出男女,一会儿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所有声音都凭空消失,卡在嗓子里,一会儿又倏地拔高十来个音调,尖锐,刺耳,还时不时破个音。
两弟子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恐。
“鬼啊!”
那夜之后,破虚峰山脚下闹鬼之事就这般在太阿门传开了。
时不时有弟子成群结队地来捉鬼,伏铖不胜其烦,只得转移阵地。
这时候,陆灼霜也已选出前三甲。
嫌麻烦的她其实很想将这三人一同收下,迫于一些不可抗力,只得进一步筛选。
这三人皆是要相貌有相貌,要才艺有才艺。
一人善歌,一人善舞,还有一人据说是在某些方面天赋异禀。
陆灼霜几番斟酌,都选不出最逞心如意的那个,索性,让他们挨个来试岗。
第一个来试岗的,便是那天赋异禀之人。
他生了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似醉非醉,看人总带着三分笑,一张典型的祸水脸。
陆灼霜其实并不喜欢这种过于妖媚的男人,可这人极会讨女子欢心,堪称妇女之友,看你一眼,便能认出你用的什么口脂,说话也惯会挑好的来讲,又不会让人觉得他谄媚,分寸拿捏得十分好。
总得来说,就是与这人相处起来十分舒心。
试岗那日,他卯时一刻就到了破虚峰。
陆灼霜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伏铖倒是醒了,却故意将他晾在门外。
而今已立秋,他穿得又轻薄,生生在山间雾气中立了两个时辰。
陆灼霜醒来已是巳时一刻。
伏铖听到隔壁房传来的开门声,也装模作样地推开了门,弯着眼与陆灼霜道了声:“师父早上好。”
陆灼霜微微颔首,与他并肩下楼。
大门被推开时,院中那人满脸惊喜地唤了声:“仙尊。”
尾音才落,他便踉踉跄跄向后倒了几步。
他身上还残留着晨时的露水,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晕着氤氲雾气。
陆灼霜不由上前扶住他:“你什么时辰来的?”
那人堪堪稳住身形,柔声道:“卯时一刻。”
那人说完,眼波一转,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眼伏铖,却什么都没说。
陆灼霜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平日里这个点伏铖早该起床做早膳了。
今日不知怎么回事,竟也睡到了这个时辰。
寂灭的声音在伏铖脑海中响起:“啧,这小子也不是个吃素的,你可想好了该如何对付他?”
伏铖并未即刻回答寂灭,饶有兴致地看了那人一眼,方才对寂灭道:“想好了。”
第37章 软饭男果真鸡肋
陆灼霜若有所思地望着伏铖。
伏铖一脸坦荡地与之对视, 笑道:“家中既来贵客,徒儿去倒茶了。”
陆灼霜缓缓收回目光,扯了扯嘴角:“有劳了。”
伏铖仍在望着她笑:“是师父客气了。”
伏铖此刻虽在笑, 笑意却不达眼底。
平日里师父岂会与他这般客套?
他心中其实也有些彷徨,且渴望着与陆灼霜恢复从前的亲密, 可有些事,回不去了就是回不去了。
他垂下头,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径直走入堂屋。
陆灼霜平日里不爱饮茶,却是个冷饮不离手的“水桶”,家中什么茶叶都有, 偏生都是配角, 都得搭配着各式鲜果与干花来调制。
陆灼霜近些日子又迷上了桃花茶。
并非它有多好喝,而是苏衍一再吹捧此茶的美颜养肤功效, 可不仅仅是陆灼霜, 就连叶田田也被带得入了坑,独孤铁柱若不是因为体虚,不能乱吃东西, 怕是也跟着喝起了这桃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