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陆灼霜托着腮,若有所思道:“我怎么觉得你四师伯……”
伏铖心中万般感慨:“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既是在说白烬,亦是在说自己。
陆灼霜突然来了兴致,化身吃瓜群众:“听你这语气,像是早就知道了似的。”
伏铖摇了摇头:“男人的直觉罢了。”
“噗!”这话说得,险些让陆灼霜被口水呛死。
师徒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八卦,很快就回到了各自的住处。
这一夜可真漫长呀。
陆灼霜打着呵欠躺在了柔软的床上。
夜里很吵,似有人在湖面歌唱,似有人在屋外调笑。
陆灼霜的夜已结束,有些人的夜才刚刚开始。
妖族民风彪悍,有不少妖族女修看上了太阿门的剑修,趁着夜深人静,前来自荐枕席。
也不乏更彪悍的女修,男修若不从,直接敲晕了扛回自己房里。
陆灼霜听着屋外乱糟糟的动静,逐渐陷入黑甜乡。
浑然不知,有人刚打退了好几只女妖精,趁着夜色潜入她香闺,将刚折下的婆娑花放在她枕畔,轻轻道:
“我不喜欢小姑娘。”
“我只喜欢你。”
第39章 (捉虫) 我徒儿真厉害
翌日清晨, 陆灼霜是被一阵聒噪的鸟鸣声给吵醒的。
昨日那只白孔雀又掐着点来送早膳,因陆灼霜未能及时出门领饭,它便扯着嗓子不停地在外叫喊。
满屋子都是那嘹亮的“嘎啊——”声。
陆灼霜皱了皱眉头, 睁开眼睛,慢吞吞从床上爬起。
她昨夜其实睡得不甚踏实, 现在整个人都恹恹的,打不起半点精神。
屋外的鸟鸣声却不知因何故戛然而止,下一刻,又传来了七零八落的磕碰声与急促的扇翅声。
陆灼霜纵使再困也遭不住这般折腾。
她木着脸下床,正欲披衣去开门, 却在枕畔摸到一个冰凉柔软的物什。
竟是一朵泛着淡淡银辉的婆娑花。
婆娑花只在夜里开, 而今是白日,三片莹白的花瓣紧紧收拢, 缩成一个拇指盖大小的花.苞, 瞧着像颗胖嘟嘟的铃铛。
陆灼霜捻着这枝花思索良久,心道:难不成是昨日那群女修丢花时挂在了她头发上,顺势带了回来?
她越想越觉有这个可能, 思及此, 又低头嗅了嗅这枝婆娑花。
婆娑花有股淡淡的清香, 气味很特别, 介于小苍兰与栀子之间。
待陆灼霜发现婆娑花之时,屋外的动静恰也消失。
她此时已彻底失去了睡意, 手中把玩着婆娑花,趿着鞋, 不紧不慢地走出卧室。
小客厅外的门甫一被推开,晨风与阳光一同涌来,伏铖正端坐在小木椅上含笑望着她。
“师父, 早上好。”
陆灼霜纤长的睫颤了颤,亦随之翘起了嘴角:“早上好。”
伏铖的目光很快便落在了婆娑花上,明知那花是如何来到陆灼霜身边的,他却故意问道:“这花是谁送给师父的呀?”
陆灼霜当即摇头;“不知道,许是昨晚那群女修向你砸花时留下的。”
听陆灼霜这般说,伏铖暗自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未表露分毫,神色平静地与陆灼霜道:“想来这花与师父有缘,恰好师父又是个爱花之人,不如用水将它养起来。”
陆灼霜面露疑色:“可这玩意儿至多也就能养个三四天罢?”
她爱花是没错,却不想为了一朵注定只能活几日的花大费周章。
伏铖摇了摇头:“婆娑本就是无根之花,用水可养百年,师父有时间养别的花,倒不如来养它,有水就能活,夜夜都会盛开,岂不比旁的花好侍弄?”
陆灼霜还不知婆娑花竟这般好养,登时眉开眼笑:“既如此,我再去折几枝回来,可别说,这小花生得还怪好看的,插一束放房里还能当夜灯用。”
伏铖一大早守在门外,就是为了哄着陆灼霜留下这枝花,又岂会料到她的思维竟这般跳跃。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忙起身,道了句:“师父!”
正要下湖去捞花的陆灼霜不禁回头,瞥他一眼:“怎么了?”
伏铖纵有一千句一万句话想要对她说,却也只能藏在心底。
他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掏出一个狭长的锦盒放入陆灼霜手里。
时隔三年,他终于又送出了一份正式的礼物。
它本不该这么早出现在陆灼霜眼前。
伏铖的计划已彻底被打乱,可这又能怎么办?
不待陆灼霜开口说话,伏铖已伸手打开锦盒。
盒中卧着一根白玉雕琢而成的簪,簪头造型很奇特,是个中空的圆肚小花瓶。
陆灼霜恰巧识得此物,颇有些惊喜地道:“你从哪儿弄来的花瓶簪?”
花瓶簪流行于元宋时期,宋朝簪花盛行,不论男女都酷爱戴花,可若直接将鲜花簪于髻上容易勾乱发丝,渐渐的,就演变出了这种中空,可用于插花的花瓶簪。
伏铖垂着眼睫,答得很随意:“路边随手买的。”
他这话说得可就假了,陆灼霜也曾想过要买支花瓶簪回来堆着,都找了十来年,也没找到一款类似的。
虽不知他这花瓶簪是怎么来的,陆灼霜看破不说破,笑着与他道了声谢。
果然,有了新鲜玩意儿,陆灼霜便不再想着要去摘花。
她往花瓶簪中注入水,再将那枝据说是与自己有缘的婆娑花折断一截,插入花瓶中,意想不到的合适,即便是将簪身倒过来,瓶中的水也不会流出。
陆灼霜得了一支别致的新簪,爱不释手地把玩着。
伏铖目光在陆灼霜空空如也的髻上停留半刻,又道:“师父不如试着将它戴在头上。”
陆灼霜果真进屋去戴发簪了。
她从前总嫌弃伏铖做的那根木簪不好看,而今倒对这支花瓶簪喜欢的紧。
伏铖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时不时看两眼被陆灼霜戴在头上的花与簪。
师徒二人又坐在了一起用早膳。
早膳依旧如昨夜的晚膳那般精致且寡淡,陆灼霜嚼完最后一口糕点,突然问了句:“你们筑基期的比斗何时开始?”
伏铖一边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剩饭,一边道:“一个时辰后。”
陆灼霜点了点头,又端起桌上的温茶抿了一口:“我对你没别的要求,夺个筑基期魁首回来就好。”
她说得其实是玩笑话,也没想过伏铖会当真。
伏铖嘴角又向上翘了翘:“好。”
这次比斗的场地设在湖面,倒不是让人飘在水上打,而是湖底藏了个神奇的阵法,能在一瞬之间将湖面的水冻结成冰。
比斗的擂台早已搭建好,七七四十九个占地约两百平的方形擂台整整齐齐地被码放在冰湖之上,瞧着还挺壮观。
这次,太阿门的独孤铁柱因身子不适没来,金丹期魁首也不知会花落谁家,练气期与筑基期倒是每年都轮着换人,不似金丹期那般,几乎年年都被太阿门的独孤铁柱霸占。
为此,甚至还有人偷偷设了赌局,来赌今年的金丹期魁首究竟是谁。
陆灼霜戴着幂篱缓缓行走于冰湖之上。
许是大家都忙着谈情说爱去了,前来围观的年轻修士比想象中还要少,她都围着这冰湖走了大半圈,也没能寻找一个入得了她眼的男修。
不知不觉间,陆灼霜竟已走至伏铖所在的擂台之下。
许是台上对峙的两个少年都生得格外好看的缘故,围在这个擂台下观战的女修明显比其他擂台多出数倍,陆灼霜好不容易才挤到前排,险些挤掉了她戴在头上的幂篱。
高台之上,红衣少年正在收剑入鞘。
这一战,他依旧赢得很轻松,不过短短十招,就已逼得对方丢盔弃甲。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又有一人带头往台上扔花,且拔高了嗓子在喊:“伏铖!伏铖!”
这一声吼,犹如引燃了爆竹的火星子,场面突然就失了控,其他小姑娘纷纷效仿。
有些小姑娘手中无花,又不甘落后于人,索性拔下发间的金银钗直往台上扔,若不是伏铖身手矫捷,怕是得被这些呼啸而来的金钗银钗扎成刺猬。
他一边躲避,一边在擂台上寻找着陆灼霜的身影。
机智如陆灼霜,才不会来蹚这滩浑水,她早就在场面失控前溜走了。
至于她家徒儿是否会受伤,这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指不定还能因祸得福,收获一个小女朋友回来。
陆灼霜想着想着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风在这一刻拂来,掀起了遮住她面容的轻纱。
她这张脸其实也生得很矛盾,不笑时冷若冰霜,隐隐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可远观不可亵玩。
可一旦笑起来,又是另一种画风,眉眼弯弯,五官都挤作一团,瞧着莫名的亲切,一下就柔和了她过于锋利的眉眼。
她这一笑恰好落在某个途径此处的男修眼中。
那男修也生了副好相貌,身量颇高,又清俊儒雅,修为亦不俗,身份更是不得了,乃是隔壁某法修门派的新任掌门。
他目光痴痴地盯着陆灼霜看了好几息,奈何那风不通人情,再未遂他心愿。
轻纱只被风扬起了一瞬,此后再无动静。
男修本不是贪图美色之人,今日却不知怎么的,如同被鬼迷了心窍般,不受控制地朝陆灼霜走去。
他内心仍在犹豫,是否该上前搭讪,故而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眼看那男修就要靠近那女修,却半路杀出个气势汹汹的红衣少年。
红衣少年如风一般掠来,眉眼间带着骇人的煞气,就这般猝不及防地格挡在男修与陆灼霜之间。
男修看了眼杀气腾腾的红衣少年,又看了眼被幂篱遮挡住容貌的陆灼霜,终于不再纠结,默默走开了。
可那红衣少年仍像只护食的狼崽子般狠狠瞪着他,他失笑着摇了摇头。
少年人的爱恨果真最是浓烈,似他这般沧桑的糟老头却早已忘了该如何去喜欢一个人。
陆灼霜尚未弄清状况,不知伏铖怎就突然满头大汗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伏铖却冷着脸,闷声闷气地道:“师父明明要我去夺那筑基期的魁首,却连徒儿的比赛都不愿看。”
陆灼霜觉得自己可冤了,连忙拔高了音调,替自己辩解:“哪有?分明是你眼神不好,我还特意挤到了前排去看,你都没看见。”
伏铖将信将疑:“真的?”
陆灼霜白眼一翻:“煮的,你别信。”
她这话说得不大中听,伏铖却弯着眼笑了。
“我又赢了。”
瞧他这一脸期待的模样,陆灼霜便知,傻孩子正在等师父的夸夸呢。
忙竖起大拇指,道:“我徒儿真厉害。”
伏铖的嘴角越翘越高,毫不谦虚地道:“这是自然。”
陆灼霜又岂能任他一人揽功,亦道了句:“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弟子。”
第40章 欲擒故纵罢了
师徒二人就这般你一言我一语地胡侃着。
伏铖今日已无其他比赛, 也没必要继续在冰湖上待着。
接下来的行程,伏铖早有安排,却仍问了句:“师父晚上想吃什么?”
不待陆灼霜回答, 他尾音才落,身后便传来个熟悉的声音:“是霜霜吗?”
听闻此声, 伏铖与陆灼霜同时转过了身。
但见一抹刺眼的金,如曜日般射来。
那人冲过来的速度极快,快到让人看不清脸,只在陆灼霜与伏铖眼中留下几道虚影。
待离得近了,他才放慢动作, 直勾勾盯着陆灼霜, 目光仿佛能穿透遮挡住陆灼霜面容的轻纱。难掩激动地道:“竟真是你呀霜霜!”
此人正是那来无影去无踪的妖族皇子漳阆。
漳阆原本不想来流萤谷,毕竟, 他也从不喜欢那些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磨蹭了好几日,还是被他父皇给逼来了,却不想, 竟能在此处遇着陆灼霜。
语罢, 他一个饿虎扑食, 直往陆灼霜身上扑。
好在陆灼霜早有准备, 微微一侧身,避开了这一劫。
漳阆头一回扑了个空, 也不气馁,本着不抛弃不放弃的原则, 又一个大鹏展翅黏了上来。
“霜霜~你别躲嘛,我知道你心里是想我的,你我之间又何须这般含蓄客套?”
陆灼霜是真受不了这牛皮糖一般的漳阆, 也不知,隔着一层轻纱,他究竟是如何认出自己的。
若不是担心会暴露身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陆灼霜早就祭出了熄染剑。
好在她养了个有用的徒弟,在漳阆扑来之际,抓鸡仔似的抓住了他那对不停扑棱的胳膊。
漳阆身量可不矮,绝对能称得上是修长挺拔,力压若干男修。
可即便就是这般高挑的他,也已比眼前的十九岁少年矮了小半截,面对这般不合理的身高碾压,漳阆一时间忘了挣扎,自言自语道:“你这小子是吃什么长的?明明前段时日还与我一般高来着?”
伏铖并不想搭理他,架着他的胳膊,正言厉色道:“还请皇子自重。”
他这副模样,与其说是陆灼霜的弟子,倒不如说是她雇来的打手。
陆灼霜自也不会就这么干站着看热闹,她一把抽出被伏铖背在背上的寂灭剑,沉声道:“乖徒儿,借你剑一用。”
动作之快,伏铖甚至都未反应过来,寂灭剑就已经被她握在了手上。
见陆灼霜这般举着剑,漳阆顿时就慌了:“霜霜,放下剑好好说话,你现在这副模样瞧着怪吓人的。”
此处来往的人多,陆灼霜不想与漳阆拉拉扯扯纠缠不清,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他。
她右手高举寂灭,声音冷得像是一团团呲呲冒着白气的冰渣子:“闲着也是闲着,皇子还是来亲身体验一番我这祖传的去势之法罢,剑不是我自己的,用着不大趁手,去势的过程可能会有些慢,你且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