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状,陆灼霜愈发头秃。
但她这人有个习惯,越是紧张,表情便越是严肃。
这严肃的表情放她从前那张脸上倒还好,搁如今这副壳子上……周遭气温好似一下就降到了冰点。
一脸乖巧的掌门不动声色向后挪了挪,顺带还观察了下四周环境,时刻做好跑路的准备。
陆灼霜尚不知自己一个眼神竟有这么大的威力,犹自纠结着,该说什么台词才不会崩原文女主人设。
下一刻,茂密的树林里又贸贸然冲出一人。
这刚正不阿的气质,这正气凛然的相貌,这浆洗得发白的旧衣衫……
陆灼霜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定然是那个砸锅卖铁给自家徒儿治病,都快穷疯了的三师兄梅有谦。
一想到这里,陆灼霜又不禁扶额。
搞半天她这是直接飞到了太阿门后山,就说这地方看起来怎有种奇异的熟悉感。
梅有谦本有要事找掌门商议,奈何陆灼霜这人着实生得太扎眼,梅有谦隔着老远就瞧见了她,从而忽略了自己这厢要找的正主。
他满目惊愕地看着陆灼霜:“小师妹,你怎么在这儿?”
原文女主常年在外征战,失踪个几年都是常有的事,能在太阿门撞上她才叫奇事,故而,梅有谦才会这般惊讶。
陆灼霜无语望天。
她旧台词都没想好,又来新的。
陆灼霜没接话,梅有谦也没闲着,转头就发现了立于陆灼霜身侧的伏铖。
看清伏铖相貌的那一霎,梅有谦表情不比掌门精彩,却也如他那般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陆灼霜无语至极,这一个个的究竟是怎么了?原文里也没提这对师徒说话还结巴呀。
本以为这古怪的氛围要一直持续下去,好在掌门终于想起来自己才是陆灼霜师父这一事实,他正了正神色,故作矜持地捋着自己胡子:“霜儿啊,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灼霜:我还想问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种话当然只能在心里偷偷说。
陆灼霜在心中斟酌一番,回忆着原文女主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
脸上不能有多余的表情,声音里也不能夹带旁的情绪。
她的人设概括起来就五个字——人狠话不多。
陆灼霜酝酿片刻,方才一脸高冷地道:“捡的。”
就这么简简单单两个字,仿佛要把她给掏空。
掌门与梅有谦对视一眼,二人表情愈发古怪。
陆灼霜话还没说完,隔了半晌,又憋出一句:“是去是留,由他自己做决定。”
陆灼霜那颗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也不知自己发挥的怎样,自没工夫去留意伏铖此刻的表情。
掌门看了眼陆灼霜,又看了眼缄默不语的伏铖,似乎还有话要说。
可陆灼霜并不想和他们继续纠缠下去,想要不崩人设,少说废话少在人前瞎晃悠准没错。
她身随心动,不给掌门半点发挥的余地,就这么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走了。
原文中提过女主住的破虚峰乃太阿最高峰,即便不识路也没关系,待她飞高些就能一眼看出哪座山最高。
陆灼霜飞得那叫一个急切,仿佛身后有鬼在撵她。
憋了一肚子话的掌门两眼发直地盯着她背影,直至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天际,方才收回目光,颇有些为难地看着伏铖:“你想留在这里吗?”
伏铖既没有说去也没有说留,目光仍停留在陆灼霜消失的方向。
掌门悠悠叹了口气,又道:“也罢,你就留下来吧,再过两日我太阿又要招入一批新弟子,你可以试试。”
伏铖眼睛里终于有了光:“是那个被誉为剑道第一宗的太阿门?”
掌门捋着胡子笑:“正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火急火燎开溜的陆灼霜还真一下就找到了破虚峰。
原文中对此处着墨不多,陆灼霜也是现在才知道听上去威风凛凛的破虚峰竟是个大型果园,从山脚到山腰,各个纬度的水果应有尽有。
陆灼霜缓缓收回目光,继续御剑向上飞。
待她看到峰顶那座寒碜的小木屋时,整个人都傻了。
堂堂剑仙就住这儿?
此时恰好一阵风刮来,枯叶打着旋儿自她眼前飘过,那寒碜的小破屋甚至还迎着风晃了晃。
陆灼霜:“……”
女主好歹也是手握十几个灵石矿的富婆啊,为何要这般苛待自己!
许是伤还未好透的缘故,情绪大起大落之后,陆灼霜只觉身心俱疲。
算了。
先睡一觉吧,有什么事醒来再说。
陆灼霜这一觉睡得格外沉,全然不知在她睡着以后发生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一夜,沉睡了近万年的寂灭剑认主了。
第5章 你该收他为徒
陆灼霜醒来已是晌午。
破虚峰上清冷,只有她一人,连个扫地的外门弟子都寻不着。
纯剑修门派不似修仙世家那般铺张,堂堂剑仙住个四处漏风的小木屋也就罢了,竟连个专属的小厨房都没有,还得和普通弟子一同吃大锅饭。
饭点一到,门派里专门豢养的仙鹤便拎着食盒准时出现在门外。
陆灼霜起得晚,仙鹤辰时送来的小馄饨早已凉透,坨成了一团团面疙瘩。
这样的东西自没人会去吃。
可不知怎的,陆灼霜总觉这只仙鹤像是在用眼神谴责自己浪费粮食,小小的眼睛里写满嫌弃。
陆灼霜只觉有趣。
心想:不愧是修仙界,连只鹤都这么多戏。
仙鹤轻轻放下食盒,又拎起一旁动都没人动的小馄饨,仰头长唳一声,算是和陆灼霜打了个招呼,然后,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食盒里装着两菜一汤,还都冒着热气。
这几道菜卖相瞧着倒不错,特别是那盘碧油油的辣椒炒肉。
然而,身为一盘菜,它们也就只剩下卖相尚可这一优点。
陆灼霜提箸在辣椒里翻找大半天,方才找出几片薄如蝉翼的瘦肉,这等刀工,怕是兰州拉面里切肉的师傅见了都得哭。
像是为了应景,原本平静的院子里陡然刮起一阵风,拂开屋外茂密的枝叶,穿过半敞着的木窗,来到陆灼霜吃饭的堂屋。
微风拂过面颊的那一霎,陆灼霜被吓得紧紧握住筷子,生怕那片来之不易的肉会被风卷走。
其实这也怪不得太阿门,原文女主行踪不定,常年不在门派,送餐这一程序却不能省,就怕她哪天又回来了,却连个饭都没得吃。
仙鹤每日送来的饭菜都被原封不动地倒进了泔水桶,久而久之,送往破虚峰的菜就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一口入腹,陆灼霜默默推开了这盘辣椒找肉,又夹起一块鱼。
鱼的卖相本就远不如辣椒找肉,一口咬下去,陆灼霜只觉整个池塘中鱼的冤魂都聚集在了她口腔里,腥味倏地在舌尖炸开,直冲天灵盖。
就这么一口肉,险些要了陆灼霜老命。
她目光呆滞地盯着那碗足矣毁天灭地的鱼,开始担忧未来的日子。
陆灼霜幽幽叹了口气,决定做点别的事来转移注意力。
她昨日来得匆忙,随便找了张床倒头便睡,尚未来得及打量这座小破屋的内部装潢。
小破屋的内部结构十分简单,总得来说就是个三室一厅的小平层,进门便是结合餐厅与客厅为一体的堂屋,堂屋左手边是主卧,右手边则是修炼室与杂物间。
凭心而论,小破屋里面并不破,甚至,还能称之为清雅。
陆灼霜径直走进位于堂屋右侧的盥洗室,准备洗把脸。
穿书至今,她都不知自己长何样,而眼前恰好就有一面镜子。
原文中对女主的外貌描写并不多,但每次都写得很夸张。
动不动就是:“她的美不在于眼睛多大鼻梁多高,只要她在,你眼睛里便再也容不下旁人。”
再或者是:“她美得凌厉嚣张,甚至能称之为霸道,气势汹汹闯入你视野,就像一把明晃晃的刀。”
马上就要照镜子,陆灼霜反倒紧张起来。
可一想到,不论长啥样这张脸都是给别人看的,陆灼霜又淡定了。
她缓缓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愣了许久。
这……真是人类能长出来的脸?确定不是仙女?
陆灼霜的快乐又回来了。
现在的她早已忘记被鱼肉所支配的恐惧。
她乐颠颠跑去打开衣柜。
嗯,衣柜里什么都没有,最好的一件衣服怕是都已经被她穿在了身上。
陆灼霜又跑去看妆奁上的首饰盒。
哦,没有首饰盒。
陆灼霜仰头望天。
这样一张脸却不施粉黛不装扮,简直暴殄天物!
小破屋外忽然传来阵阵脚步声,拉回陆灼霜不知飘去何方的思绪。
她敛回心神,转头望向窗外。
半掩着的木门便在此时被人从外推开,正午的阳光与山风一齐涌来,陆灼霜看见了屋外并排而立的三人。
除却昨日见过的太阿掌门和三师兄梅有谦,还多了个清冷矜贵的紫衣男子。
陆灼霜视线在那紫衣男子身上停留片刻方才收回。
若没猜错,他定然就是那个被誉为修仙界第一美男的二师兄苏衍。
原文中并未花多少笔墨去描写苏衍,他这人除了比寻常男子长得好看些,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还没三师兄梅有谦给人印象深刻。
陆灼霜不知这几人堵在门口是要闹哪般。
不待她发话,掌门就已先发制人:“寂灭剑认主了。”
陆灼霜垂着眼睫,在脑子里认真搜索起原文中有关寂灭剑的描写。
掌门见她神色未变,又补了句:“它认了你带回来的那个小男……”
陆灼霜恰好在这时想起有关寂灭剑的描写,她目光扫来,无意识地睨了掌门一眼,掌门到嘴的“宠”字就这么硬生生被拗成了“孩”字。
陆灼霜一心想着寂灭剑,没听出掌门所说之话有何不妥之处。
比起寂灭剑认主之事,更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那小孩竟愿意留在太阿门。
陆灼霜既表现的不甚在意,掌门便也壮着胆子说出了那句最为关键的话:“按照规矩,你该收他为徒。”
掌门话音才落,三双眼睛齐刷刷定在了陆灼霜身上。
本还从容自若的陆灼霜无端紧张起来,心道:这是要做什么?
寂灭剑主必须拜熄染剑主为师之事,陆灼霜也是知道的。
寂灭、熄染本为一体,乃同块陨石所铸。
千万年来熄染的主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寂灭却只得一主,还是个曾让无数修士闻风丧胆的邪修。
寂灭认邪修为主其实不能说明什么,可问题在于,那邪修得到寂灭之前本为正道砥柱。
也正因有了寂灭,他才会性情大变,一步一步堕入深渊。
自那以后,寂灭便被打上了邪剑的标签,甚至有传闻说,寂灭剑上附有邪灵,能惑主。
寂灭到底邪不邪,还真没人知道,毕竟,它只认过一个主,谁也说不清究竟是人的错还是剑的锅。
至于,为什么会有寂灭剑主必须拜熄染剑主为师这么个规矩?
还得从那两把剑的诞生之初开始说起。
那位上古筑器大师原本只想铸一把剑,寂灭为刃,熄染为鞘,却阴差阳错铸出了两把。
也正因如此,本该变作剑鞘的熄染天生就能克寂灭。
更巧的是,当年斩杀邪修之人乃他师父,恰好也是寂灭剑主。
寂灭可斩万物,唯有熄染能克之。
自那以后,寂灭剑主必拜熄染剑主为师的规矩就这么传了下来。
三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陆灼霜,所有人都在等那个答案。
犹豫片刻,陆灼霜终究还是道了个“好”字。
若没吃过太阿门那要命的食堂饭,陆灼霜定会毫不犹豫的拒绝,毕竟养孩子这种事她是真做不来,如今既已品到,自没有继续虐待自己的理由。
仔细想想,收那小孩为徒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他厨艺绝佳,至于……她是否会误人子弟,暂不在考虑范围内。
掌门与二位师兄留下装有寂灭的剑匣,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宛如三个跑来布置任务的npc。
陆灼霜找到伏铖的时候,他正踩着小板凳在灶台上煮面。
浅金色阳光透过窗,洒落在小小少年身上,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
他踮着脚,伸长胳膊,努力用手中长筷去搅漂浮在沸水中的面。
水雾凝结成气,不断向上飘的烟洁白如云,那口黑漆漆的锅直径足有一米,乍一看,还以为是小朋友在表演铁锅炖自己。
说实话,怪可爱的。
陆灼霜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伏铖回头看她一眼,很快便收回了视线,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不消多时,面就煮好了,香味扑鼻而来。
腹中空空的陆灼霜闻到这股子香顿时被勾得直咽口水,她目光艰难地从碗上移开:“这面不错。”
然而,伏铖丝毫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她不慌不忙,又道:“你怎么不在饭堂里吃?”
陆灼霜早就做好了会被这小鬼一直冷落,要打持久战的准备,伏铖却出乎意料地开口了:“今天是我生辰。”
陆灼霜一怔,若有所思道:“这样啊……”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下一刻,便听伏铖道:“所以,你想都别想碰这碗面。”
陆灼霜无语至极:“想不到我在你心中竟然是这种人。”虽然她现在是真的很想吃,可也不至于堕落到去骗小朋友的寿面呀。
伏铖没说话,把碗护得死死的,用实际行动告诉陆灼霜:对,你,就是这种人。
陆灼霜这下是真有些哭笑不得,她沉吟片刻,又道:“我来这里是为了送你一样东西,恰好碰上你生辰,你说巧不巧?”
伏铖仍在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陆灼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