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小小少年乘仙鹤而来,像是一幅画卷在她眼前徐徐铺展开。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仙鹤生得太肥硕了些。
陆灼霜目光灼灼盯着那肥仙鹤,是时候该让胖子减肥了。
伏铖已然走近,蹲身抱住不停摇尾巴的小茸,目光却落在了被陆灼霜捧在掌心的锦盒上。
陆灼霜扬起嘴角:“你回得正好,快试试我给你买的新衣衫。”
伏铖稍稍迟疑,还是放下小茸,接过了陆灼霜手中的锦盒。
打开,竟也是一件红衣。
这让他莫名联想到了放学路上看到的那一片艳红。
陆灼霜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快去试试~”
伏铖收回思绪,不再胡思乱想,拿着锦盒径直走进竹楼。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工夫,一袭红衣的小小少年自竹楼中走来。
从未见他穿过鲜亮衣衫的陆灼霜眼前一亮。
成年人穿这么鲜亮扎眼的红总觉太骚包也太张扬了,小朋友穿则刚刚好,没了那股魅劲,多了分喜庆
陆灼霜看完,满意地点了点头:“这颜色果然还是你穿最好看。”
陆灼霜其实给伏铖买了列彩虹战队,赤橙黄绿青蓝紫,应有尽有,其他衣衫都还没裁好,只出了这件红的。
陆灼霜夸人时的表情尤为真挚,仿佛这世间仅有你一人能入她眼。
伏铖抿着唇,别开脸,耳根已悄悄泛起红。
他今晚早早便回了房,打开盛放新衣的锦盒细细摩挲着。
他正处于对美丑还没什么概念的年纪,从前也有不少人夸他好看,唯独这次,让他认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真的很好看么?”伏铖轻声喃喃。
无人应答,晚风扫来,青梅悬在枝头轻轻颤。
第9章 悔青了肠子
清晨的第一缕光击碎云层,小小少年又乘鹤去上学。
他今日穿着师父送的新衣衫。
明明生了一双清冷薄情的丹凤眼,却与这火一般灼目的红衣意外相衬。
待到同门师兄师姐看到他身上这袭红衣时,太阿门又一次沸腾了。
不是每个人都见过温毓。
可几乎人人都知晓,那个叫温毓的男子从来都只穿红衣。
近段时间太阿门上下都忙着吃这颗瓜。
八卦归八卦,倒也没人敢说凌霜仙尊的不是。
别说捡个小替身当徒弟养,她就算是要强抢民男,怕是也有一堆人抢着给她当打手。
第二个怪象远比想象中更持久。
一连七日过去,也不见来太阿门瞎转悠的男修有所减少,太阿门弟子天天与这群男修周旋,防无可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门口支着棚子收起了门票。
纵然如此,每日来太阿门“偶遇”凌霜仙尊的年轻男修也是有增无减。
如此一来,太阿门竟成最大受益者,人流量大的时候,光门票都能收个万来块下品灵石,更别提一日三餐的消耗。
要知道,掌管太阿门中馈的可是那个快穷疯了的梅有谦。
如今既有一群自动送上门来的肥羊,自得逮着他们使劲薅。
于是,原本免费提供给本门弟子的最此等饭菜都被抬到了十块下品灵石一份。
十块下品灵石什么概念?
一个炼气期内门弟子的月钱也才三百来块下品灵石。
陆灼霜以一己之力拉动太阿门整年的生产总值,还浑然不知。
此时的她正纠结着,该如何光明正大哄自家徒儿上灶做饭。
这一纠结,便是一整天。
伏铖放学回家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这样一副景。
夕阳西下,小茸摇着尾巴朝他奔来。
陆灼霜逆光坐在秋千上,夕阳染红她雪白的裙。
她正举着长两米重千斤的熄染,神色庄严地削着苹果皮?
伏铖神色怔怔,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师父,您在做什么?”
陆灼霜头也不抬地道。
“练剑。”
伏铖又是一愣:“削苹果还能练剑?”
“这是自然”
陆灼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想要练好剑先得学切菜。”
伏铖可没那么好骗,他半信半疑地望着陆灼霜。
就连他身后的胖仙鹤也已按捺不住,偷偷用爪子在地上刨出两个字:骗人。
陆灼霜会这么轻易放弃吗?
当然,不。
她决定用实际行动来说服自家徒儿。
只见一道白光自眼前闪过,一块巴掌大的牛肉愣是被陆灼霜以剑气切出千余片。
片片均匀,薄得能透光。
陆灼霜朝伏铖挑眉:“你能做到吗?”
伏铖摇头:“不能。”
瞧他那严肃认真的表情,怕是还真信了陆灼霜的邪。
陆灼霜憋着笑,继续忽悠之:“为师再给你演示一遍如何练习五行之术。”
她单手掐诀,愣是用土系法术捏出一个灶台,念念有词道:“此为土诀所造。”
旋即,灶上又多出一口大铁锅:“此为金诀所造。”
此后,她又用木诀变出柴火,再以火诀引燃。
最后,还不忘挪来一只半人高的水缸,用水诀将其注满。
陆灼霜双手翻飞如穿花之蝶,看得伏铖眼花缭乱。
炫完技的她一脸高深莫测地拍着伏铖脑袋,摆足了高人的姿态。
“年轻人,学着点。”
末了,状似不经意地将盛着牛肉薄片的碗塞入伏铖手中。
“家里还有别的配菜,一起做了吧,别浪费。”
伏铖端着这碗牛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可若是问他究竟什么地方不对劲呢,他又说不上来。
功成身退的陆灼霜已退居幕后,瘫回悬在蓝花楹树下的吊床上小憩。
微风拂来,空气中已染上烟火气息。
陆灼霜掀开眼皮,望了眼伏铖所在的方向。
小朋友很努力,已换回旧衣衫持铲烹煮。
陆灼霜才不觉得自己误人子弟,把修炼融入日常生活才是最效的练习。
嗯,果真要先骗住自己才能骗得了别人。
菜上桌已是半盏茶工夫后的事。
陆灼霜看着这盘水煮牛肉,皱起了眉头:“为什么没放香菜?”
在她看来,肥牛与香菜简直天生一对,为此,她早早就备好了一堆香菜。
伏铖不解:“为什么要放这种东西?”
听闻此话,陆灼霜顿时眯起了眼睛:“你对香菜有什么偏见吗?”
伏铖愈发不解:“我为什么不能对它有偏见?”
涉及到吃的方面,陆灼霜是不肯退让半步:“因为它是全世界最好吃的香菜!”
伏铖偏偏要在这时候与她较劲:“明明是臭菜,闻起来一股臭虫的味道。”
陆灼霜气得牙痒痒:“再污蔑它,你信不信我在院子里种满香菜?”
“哦。”伏铖不以为然道:“那我就趁你不注意,把它们都给踩碎。”
陆灼霜冷笑连连:“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香菜碾碎了才香呢。”
二人就这般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
陆灼霜早已悔青了肠子。
心道:失策,失策,竟收了个讨厌香菜的徒弟。
她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神色紧张地盯着伏铖:“再问你一个问题,桃子,你吃软的还吃硬的?”
伏铖不假思索:“硬的。”
“居然连桃子都吃硬的!”激动之下,陆灼霜音调生生拔高了八个度。
“行,你走吧,我没你这种徒弟。”
伏铖:“……”
此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谁都不想搭理谁,那碗色香味俱全的水煮牛肉就这般被人冷落在一旁。
察觉到气氛不对的胖仙鹤早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小茸扒拉着伏铖裤腿,“呜呜呜”叫唤着,也不知想要表达什么。
最后还是前来送膳的仙鹤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
食盒依旧是五层高,三餐一汤的配置。
伏铖一层一层将菜端出,一一摆放在凉亭中的石桌上,最后还不忘端来那盆没有香菜的水煮牛肉。
巧得是,今日仙鹤送的菜里也有水煮牛肉,还是加了香菜的那种。
陆灼霜再怎么都不会亏待自己的嘴和胃。
伏铖摆好碗筷时,她就已经坐在了石椅上。
二人十分有默契地拿起碗筷,埋头吃饭,谁也不肯多看对方一眼。
陆灼霜面无表情地嚼着食堂版水煮牛肉,只觉这肉又老又柴,硬到都快硌掉了她后排的牙。
再看伏铖做的那碗。
肉是肥瘦相间的牛颈肉,片片都带着漂亮的雪花纹,还是她亲自动手切出来的薄片。
哪儿像食堂里那个切菜的人工智障,用带筋牛腩切片水煮也就罢了,竟还顺着牛肉的纹理来切,但凡是做过几年菜的都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牛肉本就比猪羊肉老,一定要逆着纹理切,切断肉纤维,方才可能将肉做嫩。
陆灼霜越想越气。
伏铖那碗未加香菜的水煮牛肉偏生还香得能要了人命。
陆灼霜那颗心就像是被人丢在了油锅里反复地煎熬。
眼看满满一盘牛肉都要被伏铖扫光,陆灼霜终究还是没能抵得住诱惑,伸出了罪恶的右手。
伏铖的目光在这时扫来:“师父。”
陆灼霜握筷的手一抖,不再犹豫,连忙捞起一大筷,统统塞进嘴里。
唇齿接触到牛肉的那一霎,陆灼霜顿觉人生圆满。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牛肉!
软嫩鲜滑,细嚼之下,还能品出一股藏在牛油里的奶香。
嚼完这口肉,陆灼霜方才空出时间来回伏铖的话。
她故意板着脸:“干嘛?”
伏铖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明日我们放询假。”
第10章 海边野炊(一)
初夏的风自海面掠来,拂过面颊,扬起几缕散落在鬓角的碎发。
伏铖端坐在胖仙鹤背上,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陆灼霜足下的熄染剑。
本在专心御剑的陆灼霜有所察觉,她立即回头看了眼。
但见伏铖挺直背脊,正望着远处发呆。
陆灼霜缓缓收回目光。
心道:是错觉吗?
然,她才回头不久,那种异样的感觉再次涌上心间。
这种感觉很强烈,绝不会是错觉。
思及此,陆灼霜又一次回头。
伏铖却赶在她回头的前一刻收回了目光。
陆灼霜的目光在伏铖身上停留好几瞬方才离开。
这次,她留了个心眼,先收回目光,再趁其不备,猛地一回头,恰与抬眸望来的伏铖撞了个正着。
小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陆灼霜狡黠一笑,小屁孩还敢跟我玩花招。
她下巴微抬,笑容也有所收敛:“你总盯着我做甚?”
伏铖一脸平静地收回目光:“哪有?”
可了不得,连小屁孩都学会口是心非了。
陆灼霜才不会给他留情面,又道:“哪里没有?”
她本以为伏铖还会继续抵赖,下一刻,却听他幽幽叹道:“师父。”
陆灼霜挑眉:“嗯?”
“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御剑飞行?”
搞半天就是为了这个,陆灼霜觉得无奈又好笑:“等你满了十岁再说吧。”
太阿弟子十岁开始练习剑术基本功,且不分内外门,集中在一起进行封闭式培训。
这个期间若能发现好苗子,可破格成为内门弟子,甚至,还有可能被惜才的长老看中,一跃成为亲传弟子,而那些原定的内门弟子若是仗着自己天赋好而懒惰,也极有可能会被打下去降为外门。
这样的集训堪称严苛,且长达五年。
五年后,各方面考核都合格的弟子才有资格握剑,陆灼霜这个做师父的也将开始发挥她的作用。
伏铖闻之,像被霜打焉的茄子般垂下了脑袋。
陆灼霜不仅仅关注点奇怪,笑点也歪,莫名其妙就被他这副小样给逗乐,自顾自地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为了挽回她这师父所剩不多的形象,她又摆足了严师的谱,装模作样地道了句:“近些日子,课上得怎样?”
伏铖依旧垂着脑袋,答得很敷衍:“还行。”
陆灼霜不依不饶:“还行是有多行?”
伏铖本不想搭理,可一看到她那副殷殷切切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回了句:“每日都会被夫子夸。”
他说这话的时候,遮蔽太阳的那朵厚云恰好被风吹散。
阳光在那一刹兜头洒落,淡金色的光勾勒出小小少年的侧脸。
陆灼霜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被风吹乱的发。
逆光环境下,他每一根发丝都在闪闪发着光,脸颊上细细的绒毛也都清晰可见,衬着他那张被阳光晒得透出红晕的小脸,像颗水当当的蜜桃。
陆灼霜鬼使神差地靠近,待她缓过神来,手已经搁置在小徒弟脑袋上。
小朋友的头发软且细,手感好极了。
陆灼霜满足地眯起了眼:“不错,不错。”
伏铖挣扎着想躲开,奈何师父力着实太大,生生将他脑袋给掰了回来。
“师父!”伏铖小声控诉着,晕在两颊的那抹艳红已扩充至颈间。
陆灼霜不为所动,依旧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为所欲为:“瞪我做什么?不趁你现在年纪小赶紧欺负,以后都没机会啦。”
末了,还不忘追加评论:“你这小脑瓜真是比小茸还好揉。”
小茸不服气,从伏铖衣襟里探出小半个脑袋,轻声嗷呜着,以示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