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陆灼霜待久了,小茸颇有些胳膊向外拐的意思,为此,伏铖可是吃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醋。
陆灼霜顺势也揉了揉小茸的脑袋:“还不服气呀?改天找个时间让你们比一比好了。”
……
说话间,便已抵达此行的目的地。
呈现在眼前的一切并不陌生,礁石、海滩、树林,正是与掌门初遇的地方。
今日是小萝卜头们放询假的日子,太阿门里里外外人满为患,唯有此处仍清净。
陆灼霜见之十分满意,开始指挥小徒弟布置场地。
烤架、煮锅、躺椅、吊床、遮阳伞……甚至还有一束从院子里剪下的鲜切花,陆灼霜一件不落地将这些东西搬出来。
场地很快就布置好。
被陆灼霜用冰块冻晕的海虾正排着队躺在烤网上等待烈火的炙烤。
不消片刻,那一排海虾就已变作橘红色。
陆灼霜迫不及待地从烤网上扒拉下一只颜色最为鲜艳的,开过背的海虾只需轻轻一掰,便能取出壳内丰腴的虾肉。
活烤虾的肉质格外弹韧,蘸着用酸柠汁调制的酱料,越发能凸显出海虾本身的鲜甜。
陆灼霜吃得根本就停不下来。
伏铖吃了几口虾,又开始烤鱿鱼。
他人小,胃口也不大,不似陆灼霜那般有个无底洞般的胃。
烤虾不过是道前菜,接下来还有太多等待他们来临幸的山珍海味。
陆灼霜一连吃了六七只巴掌大的虾,余下的都留给了小茸,这道菜不加盐干烤就已经很美味,余下的怕是都得加盐调味。
别看小茸个头小小,一口就能咬掉小半只虾,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就已消灭近十只,也不知被吃掉的那些肉都跑哪里去了。
胖仙鹤也在一旁眼巴巴地瞅着,它小小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试图以此来唤醒陆灼霜沉睡的良心。
陆灼霜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减肥。”
胖仙鹤的眼泪说流就流,然而,并没有人愿意关心一只被馋哭了的肥仙鹤。
陆灼霜目光又落在鱿鱼上。
鱿鱼的最佳食法当然是铁板啦,奈何陆灼霜找不到一块合适的铁板。
她倒也能像昨日那般用金系法术变出一块铁板,只是那种方式太消耗灵力,仅仅是为了吃个铁板鱿鱼,多少有些得不偿失。
陆灼霜四处张望一番,最后将目光定在不远处的礁石上。
要不,退而求其次,来个石板烤鱿鱼?
陆灼霜认认真真在脑中推理着此举的可行性。
最后还是摇头否决,心道:用它,还不如用熄染呢。
陆灼霜立即捕捉住那一闪而逝的灵感。
熄染剑足有四寸宽,怎么就不能用来烤鱿鱼呢?
陆灼霜说干就干,即刻祭出熄染。
她甚至都没提前与伏铖打招呼,简单清洗一遍剑身,便将其放置在烤炉上。
伏铖一脸茫然:“师父,你这是?”
陆灼霜正忙着搬运鱿鱼,言简意赅地答了句:“烤鱿鱼。”
伏铖:?
可怜他小小年纪,三观再一次崩塌。
陆灼霜才不管这么多,她只知道,今天必须要吃到铁板鱿鱼。
她在脑海中搜索着街边小贩烤鱿鱼时的那番操作。
先倒油,等油热了,再把鱿鱼放上去,用铲将其压得扁扁的,尽量加大鱿鱼与铁板的接触面积,待到鱿鱼烤得差不多了,乱七八糟洒一堆调味料,继续用铲炒炒炒。
陆灼霜撸起袖子,决定大干一场。
她也不知要放哪些调料才好吃,索性一样来一点。
香辛料遇热油的那一霎,香味统统都被激发出来,被海面吹来的风裹着飘出老远。
茂密的树林间忽传来阵阵脚步声。
那声音来得急促,由远及近,不过须臾,陆灼霜眼前便多出一双灰扑扑的鞋。
第11章 海边野炊(二)
不必抬头。
陆灼霜已猜出那人是谁。
这种情况下,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陆灼霜脑子转得飞快,她慢悠悠放下衣袖,转头看向伏铖:“这次就依你,下不为例。”
脸上仍然没有多余的表情,声音中却透着不加掩饰的宠溺。
这口锅就莫名其妙甩在了伏铖身上。
背锅侠伏铖:?
语罢,陆灼霜又缓缓抬起头,从容不迫地望着掌门:“师父找我有何事?”
她目光坦荡,反倒让前来“兴师问罪”的掌门莫名心虚起来。
他眼睛直勾勾盯着铺满鱿鱼的熄染剑,其用意不言而喻,无非就是想谴责陆灼霜随意糟蹋自己的本命剑。
陆灼霜直接无视他的眼神,下巴微抬,提示伏铖:“该翻面了。”
这对师徒反应太淡定,倒衬得掌门像个无理取闹的糟老头。
掌门越想越郁闷。
于剑修而言,剑不该是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存在吗?
既如此,她为何能做到这般淡然,莫非这就是剑仙与普通修士的差距?
思考间,便有一串烤好的鱿鱼被送至掌门眼前。
掌门本该拒绝。
然而,数十种香辛料腌渍出的铁板鱿鱼香不可言,那香味就像是生出了钩子,勾得他魂都在咽口水。
一串铁板鱿鱼下肚,掌门哪儿还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他舔掉一粒粘在嘴角的洋葱碎,点评道:“感觉少了点盐。”
陆灼霜也拿起一串尝了尝:“唔,是还要再添些盐。”
语落,两双眼睛齐刷刷定在伏铖身上,提醒他去加盐。
在此之前,伏铖一直觉得这世上再也寻不到比陆灼霜更不靠谱的师父。
如今算是明白了,何为上梁不正下梁歪。
有了掌门的加入,这场野炊顿时热闹起来。
身为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掌门其实有一颗很强的攀比心。
单轮战斗力,他手中长虹剑自是比不过有着天下第一剑之誉的熄染,可若连烤肉都比不过,那他这张老脸可真真是没处搁。
一连消灭五轮铁板烧的掌门腆着肚子祭出长虹剑。
长虹剑剑如其名,掌门不过握着它向虚空轻轻一劈,便有一道长虹贯日而过,霎时间,太阿门数万柄剑齐声长鸣,唯独熄染,依旧静静躺在烤架上充当铁板。
炫完技的掌门朝伏铖一挑眉:“小铖儿想吃烤肉,师祖这柄长虹剑也给你拿去玩儿。”
陆灼霜尚不知掌门这是在暗搓搓与自己攀比,尤自思考着,这么细的剑能做什么。
和熄染一样做铁板明显窄了,用来串肉,似乎又粗了些。
不论怎么操作,这玩意儿都十分鸡肋。
伏铖显然也被这个命题给难住,他思索良久,索性将长虹剑横在炉火上,再将铁签的把手部位掰弯,串上肉,一根一根悬挂在长虹剑上。
许久未吃过挂炉烧烤的陆灼霜对他这个处理方式表示很满意。
掌门却坐不住了,吹胡子瞪眼道:“我这长虹剑还不配拿来烤肉?”
半炷香前,也不知是谁在心中腹议:“剑比剑修的性命还重要。”
果然,盲目攀比要不得,容易使人失智。
掌门从炉火上取走剑,自顾自地往剑身上串肉。
他倒要看哪柄剑烤出来的肉更胜一筹。
陆灼霜随他折腾,反正这种未经腌制的大块烤肉她不会去碰,光是用想的,都能猜到定会烤出个外表焦黑如炭,内里腥膻半熟的玩意儿。
思考间,忽闻一声凄厉剑鸣。
陆灼霜甚至都未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见掌门捂着胸口,喷出一道血箭。
那柄气贯长虹,浸染过无数妖魔邪祟之血的长虹剑就这般突然的断了,它扛过了修仙界最黑暗的那段时光,却扛不过这几坨猪油的滋润。
掌门颤抖着捡起断做两截的长虹剑,目光呆滞地望着陆灼霜:“为何你的熄染没事?”
陆灼霜怔了片刻,无意识开口道:“可能……它比较坚强?”
话一出口,陆灼霜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她怎么开始不分场合的乱说话了!
伏铖也在这时抬头看了眼陆灼霜。
她一如既往地顶着张冰块脸,看似随意,实则浑身紧绷,连他都能察觉到她的紧张。
掌门听罢,愣了足有五息。
他神色复杂地盯着陆灼霜,五息过后,方才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有道理。”
陆灼霜:?
伏铖:“……”
陆灼霜现在很疑惑,太阿门究竟得有多厚的底蕴,才能不败在这位掌门身上。
然而更令陆灼霜头秃的还在后面。
掌门赖着不走也就罢了,二师兄苏衍也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
小树林中枝叶“沙沙”作响,他一路分花拂柳而来,却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小师妹不介意再添两双碗筷吧?”
陆灼霜抬眸看了眼树林所在的方向。
着紫衣的苏衍正站在一树木槿花下朝她笑,端的是璨若朝华,仿佛世间万物皆为他陪衬,以至于让陆灼霜直接忽略掉了一旁的安红豆。
陆灼霜当然介意,可这种话不能摆在明面上说出来。
陆灼霜没做声,直勾勾盯着他放冷气。
他们这些个师兄姐到底是看着她长大的,了解她的脾性,陆灼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苏衍却视若无睹,一屁股挤在她身旁,还招呼着自家徒弟安红豆一起来。
安红豆这孩子一来,眼睛就没离开过陆灼霜,他急匆匆与掌门和伏铖打了个招呼,便迫不及待地做起了自我介绍:“小师叔好,弟子名唤安红豆,是玲珑骰子安红豆的那个安红豆。”
他小心翼翼看着无动于衷的陆灼霜,仍在絮絮叨叨:“我阿爹阿娘没读过书,当年生我的时候,恰有一秀才在门外念‘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便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
陆灼霜内心很暴躁,这孩子叫安红豆还是安骰子对她来说都没差,她现在只关心,这么多人,菜到底够不够吃。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偷懒,带伏铖去远一点偏一点的地方玩,也好过接二连三地在这里遇“故人”。
人一多,首先出现的问题便是食材消耗太大。
陆灼霜担心的问题还是出现了。
在海边,海鲜贝类倒是管够,最先告罄的是用以解油腻的素菜。
对这块了如指掌的掌门提议晚辈们去树林里摘些野菌野菜,几个做师父的自不可能去,当然,也不会让年纪最小的伏铖干这种活,这一重任,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安红豆身上。
安红豆正要动身,忽闻掌门道:“你进了树林且要记得一路向南走,南边遍地是野菌,且都是可食用的菌种。”
安红豆点点头:“多谢师祖。”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不过,弟子还有个问题,南边是哪边?”
他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向来只分的清前后左右,东南西北什么的,光是用听的都觉头秃。
陆灼霜也是个只知前后左右的,正要竖起耳朵去听,便听苏衍道:“北的另一边。”
他这话说得气定神闲,颇有指点江山的气势。
安红豆闻之,现出两个大大的酒窝:“不愧是师父,弟子知道了。”
说完,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众人眼前。
陆灼霜:“……”
就没人发现这话有何不妥吗?
伏铖突然抬头看了陆灼霜一眼。
有了对比方知,他师父其实……挺好的。
第12章 海边野炊(三)
半炷香工夫后,安红豆带着野菜和菌子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一人是与陆灼霜有着两面之缘的梅有谦,另一人则瞧着十分神秘,整个人都藏在宽大的斗篷里,身量不高,纤纤细细,约莫是个姑娘家。
看到这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两个人,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陆灼霜又开始暴躁。
她放下碗筷,冷着脸,一言不发地盯着梅有谦,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梅有谦却一早便被掌门染血的衣襟吸走所有注意力,目光触及血渍的那一霎,他瞳孔猛地一缩,旋即,又看到一旁断做两截的长虹剑,他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比被打翻的颜料盘还精彩。
少顷,他颤声道:“掌门,你的剑……”
听闻此话,苏衍与安红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掌门不但受了伤,连本命剑都断成了两截。
放眼修仙界,能将太阿掌门重创之人唯有——
刷!刷!刷!刷!
一连四道视线扫来,陆灼霜简直一脸莫名。
掌门自知无颜见人,索性垂着脑袋去扒拉炉火上的肉串,来个眼不见为净。
四周陡然变得很静,再无人出声,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柴火声“噼啪”,海浪“哗哗”。
首先打破沉寂的,是盲目崇拜陆灼霜的夸夸达人安红豆。
他眉飞色舞,仿佛陆灼霜才是自家师父:“不愧是凌霜仙尊!竟能一把折断师祖本命剑!”
无端挨了一顿夸的陆灼霜:?
这都能跟她扯上关系?
正想办法给自己找台阶下的掌门闻之,眼睛突然一亮,亦装模作样地捋着胡子,顺着安红豆的话道:“真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吾辈不服老都不行了呀。”
掌门亲自下场盖章,锅又落到了陆灼霜头上。
这一脉相承的甩锅大法,连蹲在一旁看热闹的胖仙鹤都禁不住感叹,人族的无耻程度果真是它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
背锅侠二代陆灼霜眼角抽了抽,下意识撇头去看伏铖。
伏铖正双手托腮,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笑。
小朋友的心思都完完整整写在脸上,陆灼霜也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一翘,笑得像只坏心眼的狐狸。
伏铖见之,立即敛去笑,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
太阿门最危险的可不是仙鹤,分明就是这些不靠谱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