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你当徒弟你却……——暮九
时间:2021-09-08 09:09:54

  它扑棱着翅膀,一路向东飞行,跨越高山,穿越云海,最终落入妖族皇子漳阆掌心。
  伏铖醒来之时,漳阆恰好垂眸看完这封信。
  他左手紧紧攥住信纸,咬牙扇了伏铖一巴掌:“你这不知廉耻的小杂种!”
  伏铖头一歪,嘴角血丝蜿蜒向下淌,一滴一滴,砸落在地上。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一切,脑子飞速运转,无须他人去提醒,他已大致理清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可他想不通,为什么会这么巧?
  自己前脚才踏出太阿门,漳阆后脚就跟了上来。
  身上的痛他可以不去管,这个问题却一定要弄清楚。
  他正欲张嘴去问,漳阆却一把扼住他喉咙,手指越收越紧,只要再多使几分力,他这筑基期的小修士就能离开人世。
  一旁缄默不语的妖皇突然出手阻拦,意味不明地道了句:“这小子也怪可怜的,被玩弄了这么多年,温毓一回来,就被抛弃了,你还真要打死他不成?”
  漳阆顿了许久,才明白自家父皇究竟想表达什么。
  杀人算什么?诛心才是最狠的,要搅就搅得这小杂种与陆灼霜反目成仇。
  思及此,漳阆眼中浮现中一抹奇异的神采,他已迫不及待想看陆灼霜手刃这个小杂种。
  他压制住心中的燥意,顺着妖皇的话继续往下说。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这小子当年竟敢对我下手!若不是他最后画蛇添足放了一把火,我又岂能再见到父皇?”
  伏铖机关算尽,却唯独算漏了漳阆真身是凤凰,还是近万年来唯一一只九尾金凤。
  他若不曾布局引得妖皇去剿伏家老巢,被黑袍人捡回伏家的漳阆也不会这么快苏醒,甚至,在伏家人的百般折腾下,他都不一定能醒来。
  伏铖一步错,步步错。
  终是酿成一场躲也躲不掉的祸。
  漳阆心中燃着滔天业火,他是想亲眼目睹陆灼霜手刃伏铖,可并不代表,他就会这般轻易的放过这个小杂种。
  他目光在伏铖身上游走,指尖划过他被铁链锁住的手腕。
  烛火在昏暗的地牢中摇曳,他徐徐弯起嘴角。
  “既然,霜霜都将他送来给我赔罪了,我又岂能辜负她一片好心?这小杂种的命也值不了几个钱,就将他全身筋脉都挑断罢。”
  伏铖猛地一抬头。
  他的关注点全在前半句:“她把我送给你赔罪?”
  漳阆不动声色抚平陆灼霜寄来的那封信,嘴角又向上扬了几分。
  “赔礼信都给我寄来了,要不要我念给你听?”
  信封上张扬肆意地写着“陆灼霜”三个字。
  伏铖与陆灼霜通过太多次信,在炁無岛的那几年几乎日日都在与她写信。
  她这人写信也不甚规矩,想起来的时候就随手在信封上署个名,想不起来便什么都不写,反正,他也能识出她的字迹。
  伏铖抬起来的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懂了。
  原来巧在这里。
  雨停了不到半日又开始下,密密匝匝连成线,整个世界模糊一片。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传来轱辘轱辘的滚轴声。
  尔后,只闻“砰”地一声响,街道上赫然出现一具血肉模糊的“男尸”。
  奢华的兽车扬长而去,“轱辘轱辘”碾过水坑,渐起水花无数。
  半个时辰后,妖族皇子漳阆出现在破虚峰。
  彼时,陆灼霜正坐在凉亭中饮茶。
  他拿出那封信,径直朝她走去:“你那小徒弟不会再回来了,他本来就是邪修世家伏家的人,接近你,一是为了寂灭剑,二是为了让你身败名裂。”
 
 
第62章 穷尽一生都不愿放手……
  陆灼霜恍若未闻, 继续低头饮茶,甚至都不曾抬起眼帘看他一眼。
  漳阆耐着性子又唤了一声:“霜霜?”
  陆灼霜这才抬起眼眸,轻描淡写扫他一眼:“信为何在你手上?”
  她尾音才落, 周遭气温直逼零点,漳阆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已被陆灼霜扼住脖颈,摁在地上:“最好说实话,我讨厌被骗。”
  地板上铺得是青石砖,纹理粗糙,冰冷坚硬抵着他后背, 他冷汗涔涔, 嗫喏半晌都挤不出一个字。
  陆灼霜的脸离得这般近,几乎要与他鼻尖碰鼻尖。
  陆灼霜这副模样, 倒是让漳阆想起了他们之间的初见。
  那是在四百年前的一个雨夜, 彼时的她尚未成为名动九州的剑仙,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剑修。
  她奄奄一息地躺在雨幕中,手里握着一柄卷了边的重剑, 残肢断骸散落一地, 愈发衬得她孱弱可欺。
  明明她才是等待被救的那个, 他只需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生与死。
  她却神色淡漠地吐出个“滚”字。
  他与她相识近五百年, 救过她不下五次。
  他是真不懂,自己怎就不如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小杂种。
  陆灼霜的手倏地松开了。
  漳阆捂着喉咙咳得满脸通红, 隔了许久,才说出自己一早就编好的台词。
  “这封信是我半路拦截下来的, 他如今下落不明,许是回到了伏家。”
  陆灼霜没有表面上看得那么好糊弄,多说多错, 倒不如多给她一点遐想空间。
  漳阆说完,又像从前那般黏了上去:“你就这般中意他?”
  陆灼霜一把掰开他脑袋,从他手中抽走信封。
  信封上有白光一闪而过,在灵力的绞缠下,化作靥粉,风一吹,飘得满院都是。
  她又坐回了石椅上,不甚在意地垂着眼睫,拨弄着杯中沉沉浮浮的茶叶。
  “闲来无聊,就想找个男人玩玩感情罢了。”
  漳阆也是万万没想到陆灼霜会说出这种话,他原本要说:明明是他不知廉耻勾.引你。
  说出嘴的话却成了:“可他是你一手养大的徒弟。”
  陆灼霜依旧不为所动。
  “是呀,所以,我们结束了。”
  漳阆一时间词穷,都不知该说什么,纠结半晌,才憋出一句:“你难道就不恨他?”
  陆灼霜捧着茶碗轻啄一口,依旧是那副懒散样:“寂灭剑本来就是他的,至于,你的后半句……”
  她抬眸,定定望向漳阆:“你以为我会信这种鬼话?”
  她还没蠢到辨不清一个人感情的地步。
  话已说到这地步,漳阆也懒得继续装下去,索性将话挑明了去与陆灼霜说。
  “后半句话确实有假,可你真以为自己养了个什么好东西不成?”
  “一年前我为何会凭空消失在流萤谷?还不是你那小弟子做得好事?他果真是胆大包天,连我都敢杀。”
  漳阆冷笑着与陆灼霜说完当夜之事。
  陆灼霜默了一瞬,良久,才道:“他人现在在哪里?”
  别说怜惜之情,漳阆甚至在她脸上看不到一丝懊恼与悔恨,一时怒从中来,瓮声瓮气道:“我劝你还是别去看,倒不如当他死了的好,你也知道,我父皇那些手段……”
  余下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完,又被陆灼霜扼住脖颈,她这次使得力比上回更大。
  一字一顿道:“是你主动说,还是我来搜魂?”
  陆灼霜与漳阆赶到那条街,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
  街上空空如也,只余一摊血迹。
  漳阆忍不住放声大笑:“这可怪不得我,都是他的命啊!”
  陆灼霜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漳阆愈发口不择言:“你是不知道呀,他那副样子就像条死狗一样!”
  陆灼霜冷眼看着他:“你就不担心你的命?”
  漳阆笑得愈发张狂肆意:“我竟不知凌霜仙子会为了一个小杂种杀妖族皇子。”
  陆灼霜听到“小杂种”这三个字顿时眯了眯眼,又一次扼住他脖颈。
  “我欠你好几条命,是不会轻易动你,可这并不代表,我做不了别的事。”
  狂风呼啸,周遭景物在飞快向后退。
  旭日沉入海底,今夜无星也无月。
  九霄之上忽传来“轰”地一声巨响,一道淡紫色闪电张牙舞爪撕裂黑夜,照亮陆灼霜的脸。
  “伏铖在哪里?”
  她声音很淡,却犹如裹挟着万钧之势隆隆撞在每个人的鼓膜之上。
  妖皇不敢轻举妄动,一是怕她会伤到漳阆,二是的确打不过,却也压制不住自己心中那股子怨气。
  “你那好弟子不由分说杀我儿,我还没抓着他上太阿门去闹,你反倒将我儿子给绑了!这是何理?”
  陆灼霜漫不经心瞥他一眼。
  “你算个什么东西?他是我徒弟,是生是死,都该我说了算。”
  “我再问一遍,伏铖在哪里!”
  剑气扫来,于顷刻之间毁掉半座妖宫,停在屋顶的鸦雀纷纷振翅飞远。
  与此同时,两千里开外的须弥峰上扇翅飞来一群鸟,却是一群嗜血的秃鹫。
  残损的宫宇中,一双戴着金属手套的手正在将不省人事的伏铖往药浴桶中拖。
  层层叠叠缠绕在一起的藤墙后传来两把低哑的嗓音。
  “都这么久了,他怎还没醒。”
  “再等等。”
  ※
  陆灼霜从未想过,她与伏铖这一别便是百年之久。
  这百年来发生了很多事,先是妖族与人族交恶,断绝往来,再是邪修的崛起,原本断了火种的邪修又在九州大地上四处蔓延扩张。
  陆灼霜不得不重新出山。
  她便是在这时候与伏铖再度相遇。
  那日,雾气很浓。
  有什么东西正在穿透浓雾,每走一步,大地都在震动。
  “轰隆隆——”
  “轰隆隆——”
  犹如雷鸣一般。
  陆灼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藏匿在浓雾中的巨大轮廓。
  首先穿透浓雾的,是它那对足有一人长的腭牙,再往后,又探出一颗直径足有三米高的硕大头颅,那高耸如城楼般的兽首上立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红衣男子。
  陆灼霜隔着百米之遥,与他遥遥相望。
  他比十九那年瘦了很多,下颌线变得愈发锋利,裹在身上的衣服也从火一般的鲜红变作血一般的暗红色。
  明明他离开的那年是二十岁,陆灼霜脑海中的记忆却始终停留在他十九岁那年。
  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就这般站在浓雾里,陆灼霜便觉自己无处可逃。
  她目光怔怔地盯着伏铖看了好几瞬,想要唤出熄染剑,却什么都没有。
  未知的恐惧与不安潮水般涌来。
  雾气仍在变浓,浓到将那魇兽一同吞噬在翻滚的白色水汽中,整个世界只余一个伏铖。
  渐渐地,她连自己的身体都已控制不住,伏铖却在步步逼近,冰凉的手攥住她下颌。
  “师父好狠的心,竟一点也不想我。”
  陆灼霜猛然惊醒。
  风呼呼地刮,穿过半敞着的窗,吹拂在她面颊上。
  她抬手擦拭掉渗出额角的汗。
  原来只是一场梦。
  距伏铖离开的确已过百年,可修仙界依旧是那个修仙界。
  百年前,她将妖皇与漳阆父子俩一同给揍了顿,非但没让人、妖两族交恶,反倒让他们愈发服服帖帖。
  此后,她找了伏铖整整五十年,一直杳无音讯,寂灭剑也不曾回剑冢。
  陆灼霜知道,他定然还活着。可她为何会突然做这种梦?
  屋外传来阵阵嘈杂,硬生生打断陆灼霜繁杂的思绪。
  她赤足踩在铺了厚厚一层毛毯的地板上,推开窗,窗外的世界乱糟糟,一片鸡飞狗跳。
  小茸与鹤潘安又不知因何事吵了起来,在院中打得难舍难分。
  陆灼霜随手抄起两颗瓜子仁扔下去,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一鹤一茸头上各顶一个大包,委屈巴巴地望着陆灼霜。
  陆灼霜丝毫不为所动,站在窗前伸了个懒腰,喃喃自语道:“有意义的一天又开始了。”
  她反手给自己挽了个最简单的单髻,简单洗漱一番,便往无妄峰赶。
  无妄峰演武场上,一群小屁孩正在练剑。
  本还有几人懒懒散散在摸鱼,见陆灼霜一来,纷纷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所有人都知道凌霜仙尊先前养的那个徒弟跑了,练剑时好好表现,说不定能入她法眼。
  伏铖走后,也有不少人提过,让陆灼霜再收个徒弟,陆灼霜果断拒绝之。
  收徒这种事,还真就不适合她这人。
  近些年来,她实在闲得慌,索性跑来无妄峰指导这群小萝卜头练剑。
  掌门喜闻乐见,新来的弟子们也都笑开了花。
  一个上午过去,又到了该用午膳的时间。
  陆灼再蹭个饭,就该回破虚峰午睡了。
  她今日蹭得是白烬这儿的饭。
  叶田田听闻她要来用午膳,早早就备好了一桌饭菜。
  还十分偏心地将所有好菜都往她面前堆。
  白烬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冷脸指着那道都快怼进陆灼霜饭碗里的红烧排骨。
  “这道菜为师也爱吃。”
  叶田田一脸为难:“可这些菜师父你天天都能吃到,小师叔难得来吃一次饭。”
  白烬闭嘴了,还趁叶田田不注意,狠狠剜了陆灼霜一眼。
  陆灼霜憋着笑,故意当着他的面大吃大爵,还不忘夸上一句:“田田好贴心。”
  得到小师叔的夸奖,叶田田欣喜之下,挽着袖子又钻进了厨屋。
  白烬放下筷子,一言不发地瞪着陆灼霜。
  陆灼霜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白烬自知论厚脸皮他是怎么都比不赢小师妹,索性放弃,他突然又压低嗓音道:“今天是上元节。”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