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烈没有去追。
双手插兜,他站在原地,看着少女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旋转门,一路朝走廊深处的电梯跑去。
不断拍动的马尾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男人勾了下嘴角,眼底笑意更深。
池烈其实也知道。
他自己成天琢磨《周易》这事儿是有点离谱。
但那天堪称灾难的求婚现场,已经是毫无准备、过于突然。喻见自己不嫌弃,池烈心里始终过不去这个坎。
他想要给她最好的。
他的小姑娘值得拥有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
池烈站在楼下,又等了一会儿。
直到楼上走廊的声控灯亮起又熄灭,他才摸了摸手腕上的银镯,转身朝网研中心走去。
回去再看一会儿《周易》吧。
池烈想。
求婚没有准备,领证一定得挑个好日子。
反正他们就差这一张证,也不会出什么意外了。
*
两个小时后。
喻见站在楼梯口,同“意外”面面相觑。
两个人对视一会儿,最后,还是喻见先开口。
“你师妹没骗你。”她说,“姜瑞,我确实和计院的池教授在一起。”
“只不过我们是高中同学,他比我大一岁,不是什么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喻见解释到这里,不禁皱眉。
姜瑞师妹只在池烈第一堂课上,找过喻见的麻烦。
后来被池烈当场打脸,就灰溜溜地偃旗息鼓,再也没出现在喻见面前。
喻见原本就不把这种人放在心上,加上项目临近尾声,越来越忙,便渐渐忘了姜瑞师妹的事。
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跑到姜瑞面前告状。
还仗着姜瑞前段时间在国外封闭训练,什么都不知道,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抹黑人的话。
喻见从来不是任人欺负的脾气。
不过她也没有迁怒人的习惯,虽然都是因为姜瑞才会有这些事,但他只是过来询问,所以她也就简单解释了下。
结果姜瑞脸色更不好看。
“小见。”他说,“我们真的没可能吗?我前前后后追了你三年……”
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池教授?
喻见摇头:“最开始的时候我就说了,我们不合适,”
这种话或许听上去有些残忍,但比起含含糊糊语焉不详的暧昧,说清楚要比给人留希望好得多。
只不过姜瑞比喻见想象的要固执。
大概是因为她一直没有男朋友,让他有了什么误会。
果然,喻见这么一说,姜瑞表情又凝重几分。
“小见。”他上前一步,“我是真的……”
姜瑞倒是没什么别的意思。
只是一时情绪起伏大,想要和喻见多说几句。
但姜瑞显然忽略了自己体院院草的体格,喻见身形本来就纤弱,他这么一上前,她几乎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直接撞进一个结实有力的胸膛里。
喻见顿时吓了一跳。
还没来得及离开对方的怀抱,身后,才从电梯走出的男人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后,牢牢护住。
“你做什么?”池烈冷冷扫了姜瑞一眼。
“她是我爱人。”
池烈称呼非常正式。
不说老婆,不说妻子,他叫她爱人。
喻见手腕还被握着,不由飞快眨了两下眼,一颗心在胸口砰砰直跳。
爱人。
这个称谓太郑重了。
不是往日那种戏谑的语气,男人嗓音很沉。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比起称呼,更像是在许下一个严肃慎重的承诺。
姜瑞显然也被镇住了,傻愣愣不说话。
池烈就皱眉:“问你呢,你想对我爱人做什么?”
他把那两个字又说了一遍,清晰而分明。
喻见心尖不自觉一颤。
本就渐快的心跳更加急促,剧烈的,仿佛要破骨而出。
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姜瑞先一步反应过来,懵懵看向池烈:“我……不是……你、你们结婚了?”
池烈原本正沉着脸,对姜瑞横眉冷对。
听姜瑞这么一说,他倒是愣了下,旋即,脸色迅速恢复如常。
“哦。”
池烈牵住喻见的手,毫不犹豫,“我们明天就领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喻见:姜瑞!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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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喻见今天不太高兴。
这件事是没心没肺的小师弟最先察觉的。
今天是周五, 他一大早就到了实验室,然后发现自家师姐竟然比自己到得还早。
小师弟和往常一样冲喻见打招呼:“师姐好!”
换做从前,喻见会笑眯眯地回他一句好, 两个人还会说上几句, 再分别开始工作。
结果今天,喻见连头都不抬,更别说什么打招呼。
她只是坐在自己的桌子前,板着脸,极其敷衍又冷淡地“哦”了一声。
小师弟:“?”
他哪里惹师姐不高兴了?
小师弟战战兢兢,把这两天发生的事都想了一遍。确定自己既没有手滑删除喻见的数据,也没有不长眼睛在外面给喻见拉仇恨。
他正琢磨着, 师兄也推门进来,笑容满面冲他俩点头:“哟,你们来这么早啊!”
小师弟十分乖巧:“师兄。”
喻见言简意赅:“嗯。”
师兄:“?”
他哪里惹师妹不高兴了?
小师弟:哦耶!看来不是我的锅!
他赶紧把师兄拉到走廊里, 嘀咕了刚才发生的事。师兄就更纳闷了:“那她在和谁生气?”
“你笨啊!”小师弟毫不客气,“还能有谁!”
不是他也不是师兄。
那当然只剩下计院那位池教授了!
师兄恍然大悟:“你说得对!”
两个单身直男孤寡多年, 遇到这种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害怕越劝喻见越生气, 只能躲在一旁暗中观察。
这一上午,喻见都没有和他们说话。
她就待在自己的位置上, 偶尔看一下手机,细白小脸绷得很紧,嘴唇抿着,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
“这绝对是吵架了。”
到了午饭时间,师兄和小师弟下楼拿外卖,在路上一本正经分析,“按照常规流程, 池教授最晚在今天晚上会主动来和师妹道歉,如果早一点的话,或许中午就会过来找师妹。”
师兄话音刚落,小师弟眼睛一亮:“来了来了!”
一个高挑瘦削的身影推开旋转门。
这段时间,池烈经常来找喻见。久而久之,彼此之间也算得上熟悉。
小师弟本来想问池烈,究竟发生了什么,走得近了,看见池烈的表情,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憋回去。
“池教授。”师兄也愣住,“你也……挺高兴的?”
谁不知道计院池教授出了名的脾气差,一堂大课三个小时,从头到尾冷着脸,硬是见不到半分笑容。
除了来这里找喻见时,能勉强对他们露出一点笑容,此外偶尔在路上遇到,也只是冷淡点头。
然而现在,西装笔挺的男人不但眼角眉梢都带着笑,甚至还主动问候了一句:“下来拿外卖啊?”
师兄、小师弟:“……”这不对劲。
两个人几乎同时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
最后,还是师兄大着胆子又问了一句:“池教授,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
不是和喻见吵架了吗?吵架还能这么开心?
池烈心情本来就好,听到师兄这么问,笑容又明显了几分。
没什么朋友能分享喜悦,他索性多说了一句。
“是挺高兴的。”
池烈扬起嘴角,“我现在要和见见去领证了。”
说完,他一刻也不想多等,冲他们点点头,径自走向电梯的方向。
留下师兄和小师弟两个人站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的面面相觑。
沉默许久后,师兄摇头:“我感觉我需要做个精神筛查。”
科研压力太大!都出现幻听了!
*
直到吃完午饭,坐上池烈的车,喻见都保持着上午冷若冰霜的表情。
她没和池烈说话,也没给他任何眼神,哪怕车已经朝民政局的方向开去,也依旧不为所动。
世界上再没有比池烈更不靠谱的人!
昨天晚上,当池烈理直气壮说出那句“明天去领证”时,喻见只以为,他是为了让姜瑞死心,所以故意当着对方的面随便说的。
结果接下来。
池烈就在她和姜瑞惊恐又迷茫的眼神里,掏出手机,直接在公众号上预约了号码。
还不忘回头体贴地对她说:“上午的号都约满了,咱们就约到下午吧,刚好吃完午饭再过去,不耽误你的事。”
喻见:“……”
不是。
池教授,你还记得被你天天捧在手里,恨不得睡觉都在钻研的《周易》吗?
碍于姜瑞在场,喻见没说什么。
然而等姜瑞一脸不可思议离开后,她让池烈把预约取消掉,他却郑重其事摇头:“不取消了,就明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来接你,领完证再把你送回来。
喻见:“……”
说好的吉日呢?
就算终于放弃了《周易》,最起码也要看看万年历吧?
然后男人轻描淡写:“不用,择日不如撞日,明天挺好的。”
喻见:“……”
好一个择日不如撞日!
要不是体力不占优势,她现在真的很想狠狠揍他一顿。
池烈也知道自己理亏。
一路上,他从后视镜里观察喻见的脸色,没敢多说话,只是眼底笑意逐渐加深。
路上没怎么堵车,很快到达民政局。
下了车,喻见的脸色依旧不算太好看,池烈还是那副嘴角噙着笑的模样。
结果就有热心阿姨给他们指路:“你们走错了!这边是结婚窗口,那边!那边才是离婚的!”
于是池烈的笑容顿时僵住。
喻见愣了下,微微抿唇,最后还是没忍住,给阿姨道谢:“谢谢您,我们就是去办结婚手续的。”
阿姨被吓了一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新婚快乐啊!”
瞧这小两口的脸色,她还以为是来办离婚的呢!
有了阿姨这么一打岔,接下来,情形就发生了逆转。
池烈拧着眉不吭声,喻见轻轻抿唇,看到他终于压下的嘴角,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是什么表情?”
沉重得像是去上刑场似的。
池烈本来确实有点儿不太高兴。
任谁在领证当天遇上这种事,大概都会觉得有几分晦气。
但身侧,小姑娘一改之前冷冰冰的模样,眉眼柔和下来,语气里带着笑。
所以池烈顿了下,也笑起来:“我知道我错了,这么好的日子,你就别再生我的气。先给我记着,等明天再气行不行?”
今天场合特殊,池烈特意穿了西装来。
男人腿长腰细,身姿挺拔,在一众前来办理手续的人群中格外显眼,有人看见他冷冰冰的表情,又瞧见额间的疤,不免暗自揣测。
听见这个额上一道疤,模样很凶的男人软言软语哄人,周遭的视线难免带上几分诧异。
喻见察觉到围观群众的目光,轻轻撇了下嘴:“好吧,下不为例。”
只要别再让她看到那本《周易》就行。
喻见应得随意,池烈用手指抵住她的唇:“嘘,别乱说。”
他这辈子只会和她来领证,再没有什么下次。
办理结婚手续比想象中要快。
工作人员给他们拍好照片,填好表格,等候没多久,就拿到了两个红色的小本本。
喻见翻开看了下,不禁失笑:“你在紧张什么呀。”
从小到大,喻见在福利院拍宣传照拍习惯了,面对镜头很放松。
加上她本来就是柔和漂亮的上镜长相,又是二十几岁的年纪,人生里最美丽的时段,怎么拍怎么好看。
于是,镜头下,喻见笑得自然而然,衬得一旁绷着脸,嘴角压下的池烈分外紧张而僵硬,活像是被强行绑来和她结婚一般,
而这还是工作人员拍了好几次,从里面选出最自然的一张。
喻见只是打趣,随口说完,把小红本放进包包。
还要赶回实验室,两个人坐电梯去地下车库。
出了电梯,导师给喻见打电话,她就先让池烈去取车,自己一边接电话,一边慢慢走。
池烈坐进车里,隔着车窗玻璃,看着不远处朝他走来的喻见,喉结动了下。
其实他到现在都有点儿没缓过来。
昨天当着姜瑞的面说领证,确实有一时的意气之争。回去之后,池烈也不是没有过犹豫,觉得自己太冲动,不该因为一个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男生,就贸然定下领证的日期。
但他一个人躺在床上,还能清晰感受到,预约成功的一霎,心脏骤然猛烈的跳动。
有力的,在胸膛里一下一下、砰砰作响,连耳膜都被震得有些发麻。
所以池烈不想再拖了。
他想做一个光明正大出现在喻见身边的人,做她法律意义上的配偶,她的爱人,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