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罗夫特不相信巧合,“举枪自尽也不代表百分百出于自愿,我们需要劝说默克的家人同意验尸。”
为什么说枪杀自己不是自愿的?
这就亚奥问另一个问题,鲍尔德为什么会爬到大本钟的顶层?又为什么会翻出了顶窗爬到表盘上?
是又有精神操控术出现了吗?
或者,死者的精神状态本身就有了点问题?而被人故意引诱到钟楼上去了?
答案,尚在迷雾之中。
翌日前往了爱莎家,终于见到这位让鲍尔德痴迷的红发小姐。
“巴里·鲍尔德?”
爱莎很意外会有小镇外的人来找她,当听说是为调查一起死亡事件,她就显得更惊讶了。
“哦!是的,我认识他。以前,我在伦敦做家庭教师时,不时会在一家意大利餐厅里遇到他。”
根据爱莎的描述,她在伦敦做了两年家庭教师。因为未婚夫的自杀,合同期限一到,她不愿意继续留在伤心地回到小镇。
去年深秋,未婚夫死后,爱莎的工作合约还有三个月。
正是那个时候认识了鲍尔德,起因是一次交通事故。停靠在路边的马车遭遇了沿街房子三楼的高空坠物,马匹收到惊吓发狂后踹向了路过的鲍尔德。
“我帮忙喊了人将鲍尔德先生送去了医院。后来发现鲍尔德先生时不时与我都去同一家意大利餐厅。”
爱莎却没有和鲍尔德相熟起来,“很快,去年圣诞节来临。我的工作合约到期了,我也就彻底离开了伦敦。”
听爱莎的描述,只把双方的关系定位认识
的程度上。
“恕我冒昧。”玛丽单刀直入,“凯文小姐,您知道鲍尔德先生对您心存爱恋吗?他是否曾经开口表白?”
如此直白的问话,让爱莎有点不自在地脸色微僵。
她沉默了片刻,还是轻轻点头,“是的,十二月中旬,鲍尔德先生曾经向我求过婚。那真是太令人诧异了,我没想过在默克去世后立刻一段新恋情,所以当场拒绝了鲍尔德先生。”
认识两个半月就求婚,这个速度未免快得有点不理智。但鲍尔德处理感情问题时,他的做法本就没有几分理性。
迈克罗夫特不得不细问,“鲍尔德先生在求婚之前,对您做出过疯狂追求的行为吗?”
“没有。正是那样,我才觉得突然。“
爱莎自认不曾给出令鲍尔德误解的暗示,“我和鲍尔德先生只在餐厅里遇到过,最多聊一两句天气以及百花镇的鲜花。
也许,是我温和的态度给了他错觉,但我从没有在私下和鲍尔德先生见过面,也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凯文小姐,您不必感到太自责,人生难免一大错觉——她喜欢我。”
玛丽善解人意地给了爱莎一个理由,“也许,是交通事故中您对鲍尔德先生的帮助,让他产生了执着的爱慕情绪。之后呢?您回到了百花镇,还见过鲍尔德先生吗?”
“我们没有再见过面,但我收到过两封信。“
爱莎没有告诉过鲍尔德家庭的具体地址,信寄到了小镇的邮局。信封上写了「红发凯文小姐」,这让邮递员把信给了爱莎。
当下,爱莎取来了两封信,分别在1月15日,与2月15日寄来的。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拆开信,两封信都不长。
第一封信,鲍尔德先非常诚恳地道歉,表示他不是有意惊吓到爱莎,再讲了一串爱莎的优点是如何迷人。
他很遗憾没能打动爱莎的心,归因于两人相处的时间太短。最后诚恳表示希望爱莎给他一个机会。
第二封信,鲍尔德表示读了回信,并不在意再次被爱莎拒绝。
他愿意等待,等爱莎走出未婚夫死亡的悲伤。如果爱莎有任何需要帮助
的地方,只要来伦敦找他就可以。
迈克罗夫特比对着寄信时间,鲍尔德在三月下旬摔了头,事实证明他没有能控制住感情。“凯文小姐,您给出了回信,是一次?还是两次?”
“只有一次。我告诉他,我忘不了亡故的未婚夫,让他选择更好的女孩。”
爱莎表示出于礼貌也为了彻底断了鲍尔德的心思,她思考后寄出了一封信。“二月,我没有再回信了。后来鲍尔德先生也没有了消息,我以为……”
爱莎以为事情就到此结束了,谁想到鲍尔德死了。
“对不起,我能问一下鲍尔德先生的具体死因吗?为什么两位会来百花镇找我?”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对视一眼,刚刚尚未谈及像是鲍尔德身着婚纱坠亡的细节。
“在回答您这个问题之前,恐怕我得失礼地先询问另一件事。“
玛丽直截了当地谈起爱莎的未婚夫,“默克先生死于举枪自杀,起因呢?听说他在保险公司上班,是什么原因导致他走了极端?”
爱莎的情绪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你们为什么要提起默克,他已经去世了!他是一个好人!不论发生过什么,我都相信他!”
“因为从表面上来看,鲍尔德也是自杀。”
迈克罗夫特语气平静,“爱慕您的两位男士先后自杀,您觉得事态正常吗?”
“自杀?鲍尔德自杀?”
爱莎瞪大了眼睛,“这、这,难道你们认为,他是因为没有得到我的回应而死的?”
显然,爱莎忽视了一个重点,「从表面上来看」。
迈克罗夫特重复了一遍,“是看起来像自杀,但有99%的可能是被伪装成自杀。凯文小姐,您明白了吗?我们怀疑的是您未婚夫的死也存在疑点。“
“上帝啊……”
爱莎听闻这个推测,后背一阵发寒。“这怎么可能呢?“
真的没有可能吗?
如果爱莎已经能够接受默克是自杀,她就不会出现如此大的抵触情绪。
片刻沉默。
爱莎勉强地谈起过去,“默克在保险公司上班,去年春天他原本可以升职,但负责的业务里出现了重大骗保事故。保险公司损失了一大
笔钱。”
默克作为审核员之一,被降职了,那是他情绪消沉的开端。
后来开始酗酒、大量抽烟,变得越来越容易失眠,情绪起伏波动的不正常。
“原来我们计划在去年秋天结婚,但默克提议婚期向后顺延,直至他恢复正常。”
爱莎当时同意了,“我想要帮助默克,但不知道做什么好。默克的工作在伦敦,我也就留在伦敦,有时给他去送饭之类的。”
情况没有好转。
半年过去,默克越来越消极,头疼、躁郁、消瘦等等。显而易见,他非常过得很糟糕。
“允许我猜测,当时您认为默克先生自杀的原因是他收到了公司的辞退通知?”
玛丽可不认为保险公司是做慈善的,如果默克无法完成工作任务,半年足以让保险公司辞退他。
尽管爱莎不愿意承认未婚夫活得像是承受不起打击的懦夫,但她不得不点头。
“是的,默克在被辞退的三天后自杀了。邻居最先发现的,隔壁有异味,房间地板上有几只空酒瓶,还有……”
还有,地上有一具死于枪击的尸体。
典型地饮弹自尽,枪放入口中然后扣动扳机。一枪毙命,不只击穿了后脑,也让口腔内一团血肉模糊。
因为死于枪杀,苏格兰场介入其中。没有解剖,但给出初步尸检结论。
默克手上有开枪的弹药残迹,枪支、子弹都属于他本人,房屋没有任何地入侵痕迹。
“联系默克的精神状态,最终他被认定为自杀。”
爱莎没有对此结论产生怀疑,因为她知道默克的状态有多糟。
“但我不敢相信,他怎么可能抛下我一个人先离开?如果他都敢去死,他为什么不敢好好活着?我只能告诉自己,也许是酒精彻底麻痹了他的脑子。”
在枪响的那一刻,默克的人生戛然而止。
哪怕过去了八个月,爱莎还没有从打击中彻底恢复,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红了眼眶。“现在可以告诉我,鲍尔德先生是怎么死的吗?”
“不知您有没有听闻五朔节的大本钟事件?”
玛丽看到爱莎点头,相对委婉地给出回答,“鲍尔德就是那个坠亡者。与小
报胡编乱造的绯闻不符,有证据表明鲍尔德的死背后另有推手。”
爱莎目瞪口呆。“什么!上帝啊……”
迈克罗夫特没有忘记一件重要的事,“凯文小姐,我们希望对默克先生重新验尸。您了解他的家庭情况吗?当时,是谁负责了他的丧葬事宜?”
“尸检?哦,对,是要尸检。”
爱莎接连收到了几波冲击,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但没有彻底失去思考能力。
“默克没有近亲了,是我操办的葬礼。我同意你们尸检,如果他的死亡不是自我了断,那是不是意味着背后黑手和我有关?比如是喜欢我的变态?”
这个推测很合理。
玛丽点头,“ 您想得没错,是有这种可能。也希望您仔细回想有没有那样一个可疑分子。”
爱莎惶恐地摇头,“不,这太荒谬了,没有第三个人对我表白过,我也不会产生那种谁喜欢我的错觉。我就是普通人,长相平平,不是万人迷,也没有显赫的家世,更没有一大笔财产。神啊!那个黑手喜欢我什么?”
变态喜欢你,总有他执着的原因,是一般人无法揣度的原因。
玛丽暂时无法回答爱莎的问题,“凯文小姐,请您保持警惕。另外,也请您尽量回忆曾经都接触过哪些人,不论男女。今天黄昏请将名单交给我。”
谈话暂时到此为止。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先前往小镇边的墓地,要将默克的尸体运回伦敦找医生进行全面验尸。
八个月过去,不确定尸体上是否还能保留足够多的线索,但总要试一试。
气氛有点压抑。
这此的鲍尔德坠亡案,比预料中要复杂。目前看来,他是第二位死者,死在他前面的是默克。
从举枪自杀到跳大本钟,这是两种不同的死亡方式。
如果默克与鲍尔德真的被同一个幕后黑手所害,必须正视对方的手段了得,是否还有其他的死者没有被发现呢?
“明顿先生。”
迈克罗夫特打破沉默,缓解气氛地问,“刚刚您说,人容易有错觉,您产生过错觉吗?”
玛丽听到这个问题,很快从接连的死亡事
件中抽离了情绪,理智如她能有什么错觉?
“像我们这样的人会有错觉?比如某个人喜欢我,还是我喜欢某个人?福尔摩斯先生,您或许该知道,对我来说没有错觉……”
玛丽正要说,没有错觉只有事实。话没有出口,冷不丁想到一件事。“哇哦!错觉,是了,错觉。鲍尔德提到的虞美人与罂.粟,这会不会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他的脑袋摔伤了,右脑的后脑部位。”
迈克罗夫特瞬间回神,没再想「明顿先生怎么看待人生一大错觉之‘他喜欢我’」,联想到一种可能性。“您是说替身综合症吗?”
第121章 、Chapter121
就玛丽所知, 上辈子悉知的弗雷格利妄想症(替身综合症),是在20世纪20年代被提出。
弗雷格利妄想症,简单地说就是认为某人被身体相同但心理不同的人取代, 且频繁多次出现在身边。
便于理解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患者A认为身边的很多人被同一个灵魂Z先后附身了。比如A一早出门, 他叫的马车车夫被灵魂Z附身;到了公司,又认为上司也被灵魂Z附身;中午去了餐厅, 服务生也被灵魂Z附身。
诸如此类的迹象,让A有了一种被灵魂Z包围的被迫害感。
19世纪70年代, 这个世界有人提前定义了替身综合症的病状。
不过, 除了极少的专业医学人士,一般人鲜少会关注这种精神病分类的论着。
为什么推测鲍尔德得了这种病?
那与他爬上钟楼的异常举动,以及给姐姐珍妮信中的罂.粟与虞美人异同言辞有关。
“鲍尔德不愿意接受他求爱被拒的事实,不惜用上了古老巫术将羊毛结放房顶。按照巫术号称的效用,爱莎应该会马上回应他, 但现实是残酷的。”
玛丽梳理着时间线,“爱莎没有像巫术里说的立刻痴迷于施术者, 更不可能有恨不得原地结婚的想法。”
鲍尔德的期望落空了,肯定要找理由。
通常情况下,理智的做法是审查自身,以及审视两人的关系是否健康,但鲍尔德摔坏了脑子。
如果爱莎所言属实, 两人明明没有过密接触,鲍尔德却还是会冒然求婚,说明他无法清醒客观地认识自我。
鲍尔德一开始就在私人感情上颇为偏执,随着右脑受伤,或诱发或加深了精神疾病。
迈克罗夫特指出, 鲍尔德在脑损伤半个月后给姐姐写信,信中似乎莫名其妙地提到罂粟与虞美人的异同。
“那时,鲍尔德找到了求婚失败的理由。他自认为与红发小姐相爱,被拒绝是因为爱莎·凯文被一个恶灵顶替了。”
这个恶灵不仅顶替了爱莎,还不时出现在鲍尔德四周。
有可能附身成为他的同事,有可能附身成为面
包店店主,也有可能是街上的报童等等。
面对无处不在的恶灵,普通人怎么可能不惊慌。
鲍尔德表面要装得无事发生,他不能让爬屋顶搞巫术那些事暴露,但恶灵逼近的情况越发严重。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告诉鲍尔德可以驱逐恶灵,但要做出有违常理的举动,他可能嗤之以鼻说不做吗?
“五朔节,是驱逐邪灵的节日。伦敦地标象征之一的大本钟,钟声也有驱魔的作用。另外,婚纱象征着圣洁。”
迈克罗夫特顺势推测,“不论驱魔的做法再怎么荒谬,但鲍尔德都可以相信羊毛结巫术,为了恢复正常生活,极有可能在五朔节当天穿着婚纱爬钟楼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