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已知鲍尔德尸体没有拖拽捆绑伤,也没有查到滥用药物的迹象。他几乎是心甘情愿地上了楼,听话得像是被催眠了一样。
现实生活中,精通催眠的精神控制者很罕见,但忽悠一个已经深信恶灵出没的人并不难。
玛丽觉得不只于此,突然出现的驱魔人要怎么在短短一个月内获得鲍尔德的信任?
“我觉得驱魔人极有可能编造了一段身份。替身妄想症患者认为熟悉的人群都被同一个恶灵附身取代了,那么被替身者体内原来的灵魂去哪里了?”
如果鲍尔德认为爱莎身体里有恶灵,驱魔者完全可以顺水推舟地说,他挽救了真·爱莎灵魂暂时让其寄住了身边。
“编造故事不难。因为灵体一事,说的人多,见的人少。”
玛丽都能随口来几段,“驱魔人只要抓住两点,说一些爱莎·凯文的过往经历,再表达其实鲍尔德才是红发小姐的最爱。投其所好让鲍尔德上钩,一个月的时间绰绰有余了。”
倘若如此,驱魔者对于鲍尔德与爱莎都很了解。
一直关注着鲍尔德的动态,很可能知道他脑袋受伤的真相,而发现他在试图摆脱恶灵缠身的困境。
由此可见,驱魔者不是偶然出现的骗子,是伺机而动要弄死鲍尔德的凶手。
动机呢?是爱莎的另一位爱慕者为爱痴狂,先后杀掉可能与爱莎有私人感情纠葛的男人?
要确定这一
推测,先掘开默克的坟墓为他重新验尸。
默克棺材的密封性很好,八个月过去,尸体却仍然不可避免地腐烂了。
尸体将被送回伦敦做详细检测,在装车之前,掘墓专业户先要大致检验一番。
掘墓专业户,指的自然是玛丽与麦克罗夫特。
一回事两回熟,三回就是家常便饭了。两人也不去算是第几次挖坟。
迈克罗夫特面对腐烂的尸体,已经无法从死者默克的表皮上再看出什么来。
棺材内还有几件随葬品,比如没抽完的香烟,比如默克少年时期的私人物品。
“N牌的香烟,在蓓尔美尔街百货公司的橱窗广告上时常看到它的踪影。默克被降职了,还能抽这个价位的香烟,也是够舍得。”
玛丽说着翻开了烟盒,抽取了其中一根看了看,微微蹙眉。这烟有点不对劲。烟盒是正品,但过滤嘴部位的包装纸张颜色偏深了一点点。
玛丽不抽烟,但看过其他人吸烟,也看到过百货公司里的实物。
“福尔摩斯先生,现在有一个需要教您弟弟的问题,不知他对假烟制造了解几分。我觉得香烟的过滤嘴部分,与现在对外销售的N牌香烟有种微妙的差异。”
“很遗憾,歇洛克去南欧了,没有办法给出参考意见。”
迈克罗夫特也抽取了一根香烟,虽然他也不抽烟,不够了解烟丝的差异,但能判断外侧烟纸的真伪。
“明顿先生,正如您所言,这半盒香烟过滤嘴的颜色深了一点,不知是不是批次的关系。”
烟盒上显示,是1871年12月生产,也就是前年年末。
找不到烟草鉴定大师歇洛克,还能找N派的资深销售员,多少能辨识一番不同年份的香烟。
正好聊起香烟,迈克罗夫特顺手打开了死者的口腔。
第一眼看到了默克后脑勺的饮弹自尽弹孔,第二眼就是关注着默克的牙齿。
尸体大部分牙龈都腐烂了,只剩两三颗牙齿的牙龈部位尚可辨识,这一看起了疑。
“明顿先生,您看尸体左侧下磨牙的牙龈,那上面是不是有隐约的蓝灰色?”
迈克罗夫特指出死者牙龈上灰蓝色细线状物,踏不是食用异物留下
的,而是牙龈出现了异常变色。
因为尸体腐烂的缘故,仅凭肉眼无法清晰观察。
哪怕看不清,也知道牙龈出现灰蓝色细线不是正常现象。
“福尔摩斯先生,您读过《爱丽丝梦游仙境》吗?其中的疯帽匠一角,是取自于现实。”
玛丽看到这抹灰蓝色就知道此前的推测正确,默克的死亡真的不是单纯的自杀。
众所周知一句谚语「疯如帽匠」。
疯帽匠不只是儿童奇幻故事里的角色,更是18、19世纪制帽行业的真实写照。在制帽厂工作的工人,常常会罹患同一种疯病。
“情绪沮丧,易怒多疑,伴随口齿不清。渐渐丧失理智,产生幻觉同疯子。福尔摩斯先生,是不是觉得有点耳熟。制帽工的部分症状与默克降职后的表现相似?”
玛丽说的是当下尚未被认定的职业病——汞中毒。获取光鲜靓丽的好帽子,往往需要用硝.酸.汞来处理制作所用的皮毛。
汞中毒,还有一个特点。
部分中毒者牙龈上会出现极细的灰蓝色汞线,正如默克尸体所呈现的特点。
迈克罗夫特听到汞中毒,灵光一闪,明白了为什么棺材里的随葬香烟看起来不对劲。“听您谈起了硝.酸.汞,我想起了金汞齐,它与香烟有过一段所谓的不解之缘。”
二十年前,也是就19世纪50年代,出现了一种极为隐秘的偷窃术。
盗贼团伙利用黄金会被水银吸收的特性,制造了看似让黄金凭空消失的神奇一幕。
将所得的金汞齐藏到香烟过滤嘴里,这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黄金带了出来。谁会检查过滤嘴呢?而在吸了烟后,只要回收烟蒂就能重新将合金物里的黄金提炼出来。①
吸烟与偷盗两不误。
听起来非常高明,但是盗贼团伙在吸含有金汞齐的香烟时,他们不知不觉就汞中毒了。
十九世纪五十年代的盗贼们懂什么是汞中毒吗?
或许不了解其医学原理,但他们都亲身验证了汞中毒后的各种不适症状。很快,弃用了看起来很妙的偷盗方法。
过去了二十多年,如今汞中毒的病理还尚未被医学界研究透彻。
专业人士尚且认知
得不全面,那么即便社会大众或多或少听闻从事制帽工作容易得疯病,但对于其中的原理更不甚了解。
因此,苏格兰场检查了默克的尸体,却对他牙龈上的灰蓝色异常视而不见。
“这就是关键。”
玛丽不认为一般人能想到去制作含汞香烟。“福尔摩斯先生,您是从哪里了解到那种隐秘的技术?也许,凶手与您阅读了同一本书籍获得了灵感。”
“大英博物院的一本杂书,如果我没记错是1866年出版的《吸烟的99种花式死法》。”
迈克罗夫特不确定其他书籍中是否也会记录偷金贼重伤案例。“别的书可能也有相关记载,但我暂时没有发现。”
请相信,这已经缩小了范围。
凶手与爱莎·凯文有过接触,是她隐藏的爱慕者,而关注过奇奇怪怪的了冷僻之事。因为爱莎的人际关系网并不复杂,想要定位那样一个人相对容易。
案发几天后,对于定位幕后黑手总算有眉目了。
玛丽也有了闲聊的兴致,“福尔摩斯先生,您对吸烟没什么兴趣,居然还会特意去阅读《吸烟的99种花式死法》,是不是出于对弟弟无微不至的关怀?”
无微不至地关怀,约等于研究不良习惯怎么让人死得快。
“我是一位开明的兄长,怎么可能过分地管束弟弟。”
迈克罗夫特迅速予以否认,他才不会管得那么宽。“那是只是一场与歇洛克的有趣小辩论而已,探讨一下究竟是嗜甜有害健康,还是吸烟有害健康。明顿先生,您是会站在我这一边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①香烟藏金汞齐,参考《法医,警察,与罪案现场:稀奇古怪的216个问题》,【美国】道格拉斯·莱尔
第122章 、Chapter122
“尽管糖分过量对健康有害, 但简单地在甜食与烟草中二选一……”
玛丽语气坚定地回答了迈克罗夫特,“请您放心,毫无疑问, 我站在您的这边。”
想要有效控制入口糖分过量并不难。
迈克罗夫特重新定义所需糖分,甜度总和=食物含糖+其他摄入方式。注:其他方式, 是一种更高级摄入方式,比如拥有一段甜味爆表的感情。
他认为创造的新·糖分公式没有任何问题。
至于两个数的计量单位不同怎么可以相加?不必深究, 因为它本身就不是科学问题。
有的问题不是科学能干涉的,但有关默克与鲍尔德的死亡却要用科学去论证。
默克的尸体与半盒香烟都被送到伦敦, 尸检与对香烟的检测都查出了汞含量超标, 与汞中毒的推测结论一致。
汞中毒让默克焦郁的情绪越发恶化,是促使他走上自杀一道的大推手。即便默克没有死在举枪自尽中,汞中毒的并发症早晚也会要了他的命。
究竟是谁谋划了两起死亡事件?
爱莎列出了一张名单,尽可能地把从小到大所有接触过的人都写了下来。
名单上,绝大部分都是百花镇的居民。
爱莎一直在百花镇生活。直到三年前, 她去伦敦做了蒂娜·安德鲁的家庭教师。
“蒂娜·安德鲁,小女孩今年11岁, 有一位19岁的长兄索尔。”
玛丽看着名单,“三年前,爱莎·凯文成为蒂娜的家庭教师,那时兄妹俩父亲过世刚刚三个月。老安德鲁夫人死得更早,在生下蒂娜的两年后撒手人寰。”
爱莎没有住在安德鲁家中, 而在一条街外的租屋。
根据她回忆,身在伦敦的活动圈多在两处,安德鲁家一带与未婚夫默克家附近。后来与鲍尔德不时遇见的意大利餐厅,正在安德鲁家附近。
迈克罗夫特调查了安德鲁家的大致情况,去世的老安德鲁夫妇曾经一度是社交季的话题。“有点类似灰姑娘剧情, 老安德鲁娶的妻子来自是德国落魄贵族之后。”
老安德鲁夫人曾经的落魄程度,到了必须出门工
作赚钱养家的地步,而在那个过程中结识了老安德鲁。
当时,两人想要结婚的想法遭遇男方家长的反对。于是老安德鲁采用了拖字诀,熬了几年,长辈过世,两人才顺利结婚。
据闻老安德鲁夫妇一直夫妻和睦。因为结婚较晚,老安德鲁夫人在三十二岁才生下了长子,而在四十岁高龄产女,因为产后疾病去世。
老安德鲁直至去世都没有再娶,也没有传出过任何有情人的花边新闻,是公认的深情。
在大多数人看来,安德鲁一家也算是幸福。
老安德鲁违逆长辈的期望非要娶落魄贵族之女,但结局还算不错。虽然妻子死得有点早,却也是儿女双全,更有过一段家庭和睦的美好时光。
在老安德鲁过世后,长子索尔继承了子爵爵位。
“去年九月末,索尔·安德鲁以优异的表现进入剑桥大学读书。据悉化学专业功底扎实,而且他的体能很不错,是赛马高手。”
迈克罗夫特联想到剑桥大学与百花镇的距离,如果驾驶马车仅需一个小时。
默克是去年三月末被降职,在九月中旬自杀。
索尔去年从四月起一直在伦敦市内,是为考取大学做各类准备,直到九月末去上学。
鲍尔德在今年的五朔节清晨死亡。
为了庆祝节日5月1日学校放假,索尔依照习惯会返回伦敦市内与妹妹一起过节。
换言之,索尔有作案时间,也有机会接触到鲜为人知的金汞齐等下毒技巧。
显然,那些尚不足以证明索尔·安德鲁犯罪,但另有一处的疑点也对上了。
“索尔的鞋码是6英码,与大本钟上的半枚鞋印尺寸一致。”
迈克罗夫特递出了文件,记载了安德鲁一家的基本信息。
“然而,它也不能算作有利的直接证据,索尔·安德鲁完全能予以否认,假设是其他人爬上了大本钟。明顿先生,您还有什么线索吗?”
“很遗憾,在假烟制作与扮演驱魔者方面,无法证明索尔·安德鲁的确参与其中。”
玛丽走访过百货商厦和巫医店铺,没人见过索尔出没。要如何证明默克吸的汞毒烟出自索尔之手?又要如
何证明鲍尔德遇上的驱魔人是索尔?
默克可能是私下购买了打折烟,而鲍尔德更不愿暴露被恶灵包围的困境。他们与幕后黑手的接触可能非常隐秘,极有可能不存在第三人在场。
找不到人证成了无可奈何的现实。
如今,只能说索尔有作案嫌疑,但也仅仅如此了。
事实上,索尔没有放弃接触爱莎。
去年,索尔以要去上学为理由,希望爱莎留在伦敦继续照顾他的妹妹,当时被爱莎拒绝了。
今年春天,他又给爱莎写信,再度提起了此事,希望爱莎继续担任安德鲁家的家庭教师一职。
“或许还有立竿见影的好方法——引蛇出洞,只需再出现一位爱莎的追求者就行了。”
玛丽一本正经地给出建议,“剧本可以很简单。因为侦破鲍尔德坠亡案,明顿先生前往百花镇,对爱莎·凯文一见钟情。令人高兴,那并非单恋。凯文小姐同意立即与他一起去美国结婚。”
玛丽说得顺理成章,“又是出国又是结婚,凶手不可能按捺得住,肯定会冒头搞刺杀。福尔摩斯先生,对此提议,您意下如何?”
还敢问他意下如何?当然非常不高兴!
迈克罗夫特端着茶杯的手指猛地一紧,但仍旧不动声色地理性分析。
“我认为诱捕计划需要慎重。一来,凯文小姐能否配合得完美无缺?二来,明顿先生,您别忘了自己盛名在外。凶手能相信您继罗曼夫人后,轻易地爱上了另一个人吗?”
毕竟那位凶手不是蠢货,即便是通过传闻也能确定罗曼夫人与凯文小姐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这种情况下,明顿先生怎么可能巧合到一去破案就对一个人一见钟情?
玛丽却提出了反驳意见,“小报上编造的痴情人设,刚刚好合理地解释明顿先生对别人一见钟情的可能性。正是因为感情丰富,才会行事冲动。”
迈克罗夫特闻言笑了,笑得非常平和。
“如此说来,是我小看您了,您竟然可以脑子一热猛烈追求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