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只能说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运气。
黄金海岸出版社的员工在搜罗欧洲书籍时,真就找到了「安东尼·考特斯」书写的其他阿拉伯文书籍,是一本埃及宗教研究论述。
这次摸到了一些安东尼·考特斯的来历,四十年前,他是柏林大学的学生,主修神学。
柏林大学,于1810年建校。
玛丽不是第一次留意这个学校,和它的教学研究水平出色没有关系。
之所以留意,是因为杀死原身的凶手,哈伦·托里是从这个学校数学系毕业的。
哈伦·托里,那个妄图利用走马灯数搞祭祀的凶手,他在毕业后去了埃及,干起了考古相关工作。
是不是巧了?
同样的学校毕业,同样都研究过埃及,安东妮与哈伦毕业时间相差了二十年,一个提出了精神控制术,一个研究了诡异的复活术。
这样的巧合足以让玛丽去柏林查一查。
但不可能告诉格林教授前因,只能再三保证会回纽约的,她只是去交换学习,没想要抛弃C大。
格林教授能怎么办?
学生凭着一己之力,自行与对方学校接洽好了,他也不能不放人。
于是,玛丽挥了挥衣袖离开了纽约,没有带走一片云彩。先回伦敦,然后到法国走陆路至德国。
两国暑假时间不一致,美国大学六月就放暑假,而德国要到十月才开学。四个月时间,足够悠哉悠哉地抵达柏林。
一路走走停停,欣赏风景。
玛丽不认为有必要赶路,她要查的事需等开学,那么又何必提前赶到柏林。总不可能时隔数月,她再顺着匿名信去找M.H的踪迹。
不必找,因为距离罗曼夫人死亡过去了大半年,M.H又不傻,怎么会留在寄信地?
**
柏林。
英国驻德国大使馆。
九月,秋意渐生。
迈克罗夫特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走出大使馆,前往附近的住处。来到柏林已经半年多了,最初寄出那份暗语匿名信时,他怎么都没想到会被安排到来此工作。
罗曼夫人,自称来自法国巴黎,在寄信地为巴黎不够迷惑人。
也不想冒险从伦敦寄信,索性就把寄信地定在了德国。谁想到马修阁下在他伤假结束后,又又又给安排一份「好」工作。
马修:‘之前对外的说辞,你过去一年在欧洲从事外交辅助工作。刚好普法战争进入尾声,而普鲁士获胜并且统一成为德国。迈克罗夫特,你顺便去柏林呆个一年。既能圆了行踪轨迹,也能搜罗新成立的德意志帝国近况。’
对此,迈克罗夫特表面上完美微笑,而心中再度默默问候马修。
为什么不早安排工作,那么他就不会选择从德国发信。好在匿名信发出后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人跨越重洋来寻。
时隔好几个月,迈克罗夫特觉得不用多虑柏林街头的意外相遇了。明顿先生又不傻,要来找人早来了不是吗?
夕阳里,两个聪明人认定了对方只要不傻就不会在柏林。
天上却飞过几只渡鸦,嘎嘎叫了起来。
第69章 Chapter69
菩提树下大街, 这条街是柏林最着名的街。
十八世纪初开始,此处陆续建起了各式宫殿建筑,是一条名副其实的皇室之街。一百几十年过去, 在此居住的是德意志皇帝威廉一世。
今年,也就是1871年, 德意志帝国建立, 威廉一世在法国凡尔赛加冕。
德国皇帝为什么在法国登基?
一言以蔽之, 是胜利者的炫耀,更是狠狠羞辱了战败者。简单直白点就是德国在辱.法, 而德法之间的前仇旧恨说起来可以上溯几百年。
玛丽行走在菩提树下大街,没有去追忆欧陆各国的斗殴史, 径直走入同在这条大街上的柏林大学。
新学期开学一个月, 她在柏林的生活可以用一个词形容——平静。
虽然德意志帝国成立后, 菩提树下大街开始陆续涌入一批金融机构、商店餐厅,但这里不比华尔街疯狂,更不比伦敦金融街繁华。
一切都尚在建设中,正如玛丽对于目标人物安东尼与哈伦的摸查还在进行中。
她特意申请来此交换学习, 主要是瞄准了大学图书馆与资料室。与网络时代不同,当下想要查阅一个人写过的文章,只有阅览纸质资料。
某些着名研究的成果刊登到了权威期刊上, 甚至出版成书。
然而,不少学生并没有足够出彩的文章, 比如从柏林大学毕业的走马灯数杀手哈伦,他并没有着作问世。
唯有来到哈伦身前所在的大学,查一查他上学期间交过的作业、毕业论文等等,才有可能窥见他的过去。
但还不一定查得到。一方面是校方与老师不一定保留学生的所有资料,另一方面去档案室需要权限。
玛丽得到了几位教授的授权, 获得了出入档案室的通行证。
她凭什么?当然是凭借人格魅力,具体点说是聪明的脑袋,让教授们大开方便之门。
相对应的,她需要给出研究成果。
这次能成功获得交换学习的资格,正是向柏林大学提交了一份有关研究数字π的设想。显然,它成功地引起了柏林大学数学系的兴趣。
玛丽不紧不慢地把控着研究进度,没让老师们看出来她的主要精力并不在数学的海洋里,而是关注着资料室尘封的过往。
一个月内调查到的内容不多。不论是写出精神控制术的安东尼,还有钻研埃及复活术的哈伦,两人在校期间都很不起眼。
校刊里没有两人的身影。他们不是风云人物,也没有朋友是当红人士,在校期间的论文也都平平无奇。如果不曾确定诡异凶案与之相关,这两位真就是大学里的路人甲。
玛丽试图寻找曾经教导两人的老师们。很遗憾,因为时间久远,已经没有哪位教师还在校任职,多数已经病逝。
目前只问得两个地址,在德国西南方的黑森林住了两位退休教授。这会已经去信询问相关情况,不知道会否有回应,或者在今年寒假期间走一趟。
当然,眼下倒也不是全无线索。在翻阅一摞摞文件后,发现了安东尼与哈伦的一个关联点。
虽然两人就学时间相差二十年,但都加入过一个小社团——「圣甲虫社」,那是一个研究古埃及文明的社团。
圣甲虫被古埃及人视作圣徽,是复活与诞生的象征。以它代表研究埃及文明的社团,起名很贴切。
这个社团却在十八年前解散,几乎没有留下活动记录。原因是天干物燥,但没人小心火烛。
十八年前,大学档案室着过一次大火,烧掉了建校几十年间的部分社团活动资料。
比如圣甲虫社团的详细成员名单,报备给学校的社团活动内容,有没有老师指导等等,这都成了无法查清的事。
确定安东尼与哈伦都加入过这个社团,是从为数不多的残页里找到的关联。
必须感谢档案管理员没有把烧了一半的资料都扔掉,而是把残片都封存了起来。残页中还提到圣甲虫社团的据点,除了校内活动,在校外柏林市内还有另一个相聚地。
问具体地址?
不好意思,因为资料存放的不妥当,居然看不清楚了。
现在还能怎么办,只能去找圣甲虫社团的其他成员了解情况。
这本就是一个小众社团。火灾后,残余的名单姓名仅显示出七个人,最年轻的那位也已经五十岁了。
这个时代,欧洲人的平均寿命都不满五十岁。
玛丽不知道还有没有联系上对方的可能性。
也别怪她多疑,总觉得火烧档案室的大火不寻常,怎么就正好把社团重要资料烧没了,让线索变得晦暗不明。
翻查档案的过程非常枯燥,一个人翻阅就更无趣。
玛丽试图在别处寻找乐趣,比如忙碌了一天去吃点下午茶犒劳自己,但不得不说德国的食物太实在了。像是学校之侧的咖啡厅,下午茶的标配是咖啡加奶油超多的蛋糕,或者是咖啡加肉香肠面包。
请原谅,这些食物让她想瞬移回伦敦。
尽管如此,到点了还是要去咖啡厅。
玛丽选择了红茶加燕麦面包,不要糖,不要奶油,更不要加乱七八糟的肉酱。
今天的苹果咖啡厅却比平日喧闹了几分。
“明天中午就是广场雕像揭幕仪式,你打算去旁观吗?”
“当然要去。十二年了,御林广场的中央总算不再光秃秃了,怎么能不去参观。”
“昨天夜里雕像被运到广场中央了。这会正用一圈幕布围着,也不知道雕成什么模样。“
玛丽想起了明天是什么日子,那是喜庆的一天。
被誉为欧洲最美广场之一的御林广场,在柏林市中心,后来成了旅游柏林的必行之地。其上主要有三栋建筑,分别是德意志教堂、法兰西教堂,以及在两者之间的皇家剧院。
这样的建筑格局,是要在中央位置立一座雕像。说来这座雕像应该在1859年就落成,但因为人选问题拖延许久。
最初,一派主张塑立德国着名诗人弗里德里希·席勒的雕像。1859年也正好纪念席勒诞辰一百周年。
当时却没有取得一致意见。如此重要的广场中央位置,立谁的雕像应该慎重选择,它具有很重要的象征意义。
一些人觉得应该选择莱辛,有人主张选择歌德,有人觉得可以是三个人的雕像。
众人的意见不统一,又加上战事原因,直到今年德意志帝国建立才有了最终的落成仪式。
对于柏林人来说,在等了十二年之后,终于看到结果了。
玛丽继续喝茶,她没打算凑热闹。实话实说,认为雕像落成意义非凡的多是德国人。
今年又赶上德意志帝国建立,此时在首都柏林的重要广场立雕像就更意义重大,所以去看热闹的人肯定多。
这种欢闹的日子少她一个不少,明天继续去大学档案室中寻找蛛丝马迹。
下一刻,却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明顿先生,真的是你!”
宾利正准备离开苹果咖啡厅,穿过人群,看到了墙角似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定睛一看,是明顿先生独自一人喝着下午茶。
那一刻,秋日的夕阳照进咖啡厅,四周的人群欢欣雀跃地议论纷纷。但热闹都是别人的,唯有明顿先生表情淡漠,似与周围有一道透明的隔膜。
上帝啊!您为什么不多一分仁慈。
宾利看到孑然独坐的这一幕,他立刻就想起了年初时的噩耗。明顿先生痛失恋人,罗曼夫人已经去世了。哪怕明顿先生不承认绯闻恋情,却也是一生一死,成了永远无法圆满的一段感情。
想到这里,宾利大为触动,心情更加难受了。
一年半不见,他们都成为了失恋的人。说来他比明顿先生还幸运一些,起码他所恋慕的简·班纳特小姐还好好生活在英国乡村朗博恩。
“好久不见,宾利先生。”
玛丽抬头就看到宾利一脸的复杂情绪,仿佛是一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表情?
玛丽:?
即便是她,有时也猜不透宾利的脑袋在想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算了,不重要。
玛丽随即就看到了宾利身后还有一个人,“达西先生,您也来德国了。”
“下午好,许久不见。”
达西微微点头寒暄,也很意外会在此遇到旧故。
一别两年多,谁想到再见明顿先生,对方已经在某些圈子颇有名气。
妹妹乔治安娜还是会挂念当年的救命恩人,赞美明顿先生发表了什么论文,抓住了哪些凶手。
达西觉得他做对了一件事,没有把明顿先生列为妹夫的候选人非常正确。就凭M;amp;L的绯闻恋情传遍欧洲大陆,这样的一个妹夫,自己真的要不起。
此刻,达西的心情却有点唏嘘。不论多么轰轰烈烈的绯闻恋情,最终竟是以死亡悲剧结尾,也许这就是爱情的宿命。
或许,今年初一开始就不该去朗博恩度假。
如果没有去度假,就不会结识班纳特一家。他就不会喜欢上了班纳特家的伊丽莎白,但理智健在,一遍遍地劝告自己双方的家庭背景不合适。
何止他与伊丽莎白不合适,简与宾利也不合适。不合适,就该断了这一份心动的感情。因此来德国散散心,顺便谈个生意,摆脱爱而不能的愁绪。
达西脑中冒出了一个词,是能再恰当不过地形容三个人此刻的处境——三人失恋阵营。
玛丽:!
怎么回事?宾利的脸色奇异也就罢了,就连达西的神色也奇奇怪怪的,一个两个都在想点什么鬼东西?
快,快来点什么事,打破这种古怪的气氛。
下一刻,咖啡厅的大门就被推开了。
一个德国人怒气冲冲地进来,走向兴致勃勃议论雕像落成仪式的人群。
“诸位!出事了,明天要落成的席勒雕像出事了。刚刚,布置落成揭幕仪式的工作人员发现了一件大事。有人往被围起来的雕像上扔了一只割喉的死公鸡。鸡血溅了雕像一身,明天的揭幕仪式可能要取消。”
“啊?谁干的恶心事!死公鸡是不是代表高卢鸡,法国啊?”
“不知道代表什么意思,反正听说是一个英国佬做的,和英国大使馆还有点关系。”
这一番话让宾利与达西都收起了因失恋而生出的复杂情绪,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死公鸡与雕像上。
玛丽:她总觉得差点拿错剧本了,刚刚达西和宾利两人仿佛要硬塞给她悲剧爱情失意三人组的剧本。现在出现了死动物?这感觉反而就对了!
第70章 Chapter70
下午16:56, 距离下班还有四分钟。
迈克罗夫特扫了一看墙上的挂钟,今天的工作早就完成。
比起美国时期的忙碌,使馆的工作甚是轻松。哪怕有很多庞杂的文件要处理, 但不必四处奔波就符合他对‘轻松’的定义。
“哦!福尔摩斯先生,您还没走真是太好了。”
一位头发微秃的胖男人急匆匆地来到办公室门口, “柏林警察局来人, 说要找小拉尔夫先生了解情况。”
小拉尔夫, 二十一岁,是英驻德国柏林经贸参赞的儿子。
在柏林大学读书, 据说已经被两次劝退,上流社会令人厌恶的行径都不难在他身上找到实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