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班。”
“哦,尖子班。”她斜斜地睨着阮夏,陡然变得严肃,“你知不知道学校有规定不能来楼顶?”
“你不也上来了吗?”阮夏不答反问,丝毫没被她唬住。
“我要是不来,你怎么进得来。”女生倚着围墙,嘴角带着几分得意,“这锁可是我开的。”
不是教工忘了锁门吗?阮夏眼露怀疑,“你有钥匙?”。
“要什么钥匙,一个发夹就开了。”女生绘声绘色地比划,“把发夹掰直了往锁空里一塞,再这么轻轻一撬,锁就开了。”
扫了眼那个堪比男生还要短的发型,阮夏似笑非笑地牵了牵嘴角。
“你笑什么呀?你不信我说的?”女生炸毛。
“不信。”阮夏答得非常干脆。
“为什么?”
“你的开锁方式只能用于弹簧锁。”阮夏指了指天台的门,“这是防盗锁,利用的是叶片锁原理,当匙牙与叶片的级差吻合时,锁芯内叶上的缺口会形成一道直线的槽,在弹力作用下锁芯内的活动梢才可以转动。”
靠,女生低骂一声,像看怪物一样瞪着阮夏,“大姐,你要不要那么专业啊?你家造锁的?”
“我家不造锁。”阮夏认真的说,“只是初中时刚好做过一道类似的物理兴趣题。”
女生翻了个白眼,仰天长叹,“学霸的世界果然奇妙。”
“我不是学霸。”阮夏纠正。
女生没跟她争辩,靠着围栏,笑呵呵地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像看你经常上来。”
“你见过我?”
女生嗯了声,指着最右边水塔,“我一般都在哪儿呆着。”
那是个凹进去的位置,如果不留意,的确不太会被发现。
见她只顾盯着墙角发呆,女生用手肘拐了她一下,“美女,你还没说叫什么名字呢?”
“阮夏。你呢?”
“你叫我铁蛋吧。”
铁蛋?阮夏挑眉,“这是你真名?”
“我倒想,可我爸妈不肯。”
换谁爸妈也不肯吧,又不是封建旧农村,给孩子取个狗娃、鸭蛋什么的,觉得越贱越吉利。
“你真名是什么?”
见她整个脸都皱起来,阮夏不禁怀疑她的真名也许很奇葩,所以宁愿要铁蛋这么粗陋的名字。
仿佛便秘似的闷了半天,她才不情愿地吐出三个字,“郑佳歆。”
接着,飞快解释,“不是李嘉欣的嘉欣,是关耳郑,上好佳的佳,音欠歆。”
默默在心里把这三个字写了一遍,阮夏更为费解,不是挺好的一名字,朗朗上口,用字也不落俗套。
似是看穿她的想法,郑佳歆恶狠狠地问,“你不觉得这名字很俗吗?”
“没有。”阮夏摇头,如实说,“我觉得比铁蛋好听。”
“你懂什么啊?”郑佳歆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大俗就是大雅,铁蛋多朴实、多接地气,多有含义,一听就知道取名的人希望孩子健健康康,跟铁蛋一样结实。简直超凡脱俗,别出心裁、独一无二、天下无双……”
看着面红耳赤、吧啦吧啦扔出一串成语的郑佳歆,阮夏胸口像被浇了一杯温水,酸酸软软的。没有人比她更懂这种激烈的反应,那是对心底最珍贵事物的捍卫。
铁蛋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她停下,阮夏才轻轻笑了笑,“名字只是一个符号,不需要高尚的意义,真正重要的是取名者的心愿。就像我的名字,是我妈妈和爸爸姓氏的组合,寓意我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铁蛋望着她,眼睛里蒙了一层水汽,过了好久才低喃,“这名字是我爷爷给我娶的。”
无需她说明,阮夏也猜到,她的爷爷或许不在了。
压下喉头的酸涩,阮夏扯出一抹笑,煞有介事地伸出手,“铁蛋同学,很高兴认识你。”
铁蛋怔了一瞬,而后嫌弃地撇嘴,“神经,搞这么正式干嘛,还握手。”
阮夏不接茬,手固执地伸着。
“真是受不了。”铁蛋摇头抱怨,故作不甘愿地伸出了手。
阮夏回握她的手,在她别扭的表情中,笑得真诚而灿烂。
在交谈中,阮夏了解到铁蛋是九班的,至于天台的钥匙。“是我从门卫哪儿偷来的。”
偷的……阮夏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偷东西这种事说得这么敞亮又自然。
“晚点我替你也配一把,这样你想上来就上来。”铁蛋仗义地说。
“谢谢。”阮夏浅笑,转而想到一个问题,“对了,我几次来门都开着,你经常上来吗?”
“我上课都在这儿。”
阮夏惊讶,“你逃课?”
“很稀奇?”铁蛋反问。
不稀奇,她只是诧异,“你们班主任都不管吗?”
“她管不了我,也不想管。”铁蛋不以为意地说,她的中考成绩烂得要死,上职高都够呛,能来临川本部全是用钱砸的。
至于砸了多少钱,她指着学校在建的多媒体教学中心,“喏,那个就是我爸搞来的投资。”
她讲这些时,平铺直叙,并没有半点炫耀之气。望着她透明澄澈的眼眸,阮夏笑着揶揄,“原来你是千金小姐啊。”
“错。”铁蛋双手比了个叉,“人家都叫我暴发户。”
“现在的中国没有贵族,有钱的基本都是暴发户。”阮夏一本正经地说完,抬手看了看表,问铁蛋,“你去上晚自习吗?”
“去,晚上这儿没灯又冷,睡不舒服。”
“你干嘛不回家睡?”阮夏不解。
铁蛋耸了耸肩,“我爸每天派人来接我,而且,虽然我不喜欢读书,但挺喜欢待在学校。”
“这儿多热闹,有帅哥美女,还能看你们这些人为了排名争位暗地里斗法,为点屁事伤春悲秋,跟演电视剧似的。”
好欠扁的答案……阮夏一头黑线。
铁蛋大笑,故意问她,“你觉得我说错了吗?”
“没错。”阮夏白了她一眼,“但也不全对,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
“那你会不会?”
她很想说不会,然而事实上她之所以会在这儿,已是最好的说明。
见她没接话,铁蛋敛起笑,探究地注视着她,“你是不是这次没考好?”
阮夏苦笑,长长地叹了口气。
“年纪轻轻,叹什么气啊?不就没进50名吗?有什么大不了”
“你怎么知道是前50?”阮夏诧异。
“这不是你们尖子生的标尺?”铁蛋一个跃身坐上平台,晃着脚说,“临川前50名号称是P大T大的苗子,你们这群人还不削尖了脑袋往里挤。”
“我脑袋肯定不够尖,所以被挤了出来。”阮夏自嘲。
铁蛋扔给她一记白眼,“我说你们干嘛盯着P大T大,中国又不是只有这两所大学,再说了,你没看报纸啊,P大毕业生还去卖猪肉呢。”
“那只是个例,而且人家最后卖成了千万富翁。
铁蛋不屑地勾唇,“你的意思是成了千万富翁就算成功?那你还读什么书?”
没等她回答,铁蛋径自说道,“你读书是为了考好大学,然后找份好工作,赚更多的钱,过更好的生活?”
“这有错吗?”阮夏问。
“没错,但这些不用读书也能办到。”铁蛋脸上有难得的正经,“我爸以前是个包工头,沾国家政策发了财,整出个房地产集团,手下有一串名校生给他打工,可他连小学都没毕业。所以说,如果要发财,读书没什么用,最重要讲际遇。”
阮夏承认她说的是事实,可又觉得不全对,却说不出头绪,只好反问她,“既然读书没用,你爸为什么要送你来临川?”
“自私呗。”铁蛋鄙视地撇嘴,“想让我补偿他没读过书的遗憾,把我当他实现梦想的工具。”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扔进她的心中,泛起涟漪。
她来临川,把P大当成目标是为了完成父亲的心愿,那她自己呢?真的喜欢P大吗?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第10章 辅导老师
铁蛋的话给阮夏带来不少震动,却无法撼动她坚持已久的执念。
或许,P大不该是她唯一的梦想,但它就像一座灯塔,一直矗立在远方,指引着她前行的方向。
她不愿去质疑这个方向的正确性,只要牢牢记住,朝着那点光亮一点点前进,努力达到目标就好。
未来,她还会拥有大考小考的失败,但永远不会放弃努力与梦想。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尽快调整学习方法,强化优势,重回学年前50。
期中考砸的政治历史她稍分一些时间就能追上来,但数学这个老大难依旧是她不得不烦恼的痛。
周五晚自习结束,阮夏留在教室订正刚做完的数学优选题,望着满篇的红色,百炼没有成钢的郁闷和沮丧汹涌而出。
为什么会这样?这半个学期,她认真听课,拼命刷题,数不尽的时间和精力,却没见到成效。
是不是自己太笨了,别人轻轻松松就能考高分,自己为数学付出了许多个白天和黑夜,却始终得不到到期望中的红苹果……她颓然趴在桌上,眼泪沿着脸颊滑下,落在练习册上,晕成一片。
胸腔里压抑着的那些沉重的铅块一样的情绪,在无声的用力哭泣里越发沉重,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她把头深深埋进臂弯里,仍由泪水浸湿了衣袖。突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伴随而至的还有一个关切的问询,“你没事吧?”
是何煦的声音。
她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哭了,不肯抬头,趴在臂弯里,瓮声瓮气地回答,“我没事。”
“你哭了?”何喣紧张的问。
阮夏埋着头,从桌洞里摸出纸巾,悄悄擦完鼻子和眼睛,确定不会太难看才抬起头。
一看她红得像桃子似的眼皮,何煦慌了,“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阮夏用手稍稍挡住眼睛,“没事。”
看到她桌上改得一塌糊涂的数学优选题,何喣松口气,想也不想就说,“哎呀,不就做错几道题,有什么好哭的。”
他本意是想劝她,可阮夏本就憋着一肚子的郁闷,听他这么一说,就像这个胀鼓鼓的气球被针扎了一下,嘭地炸开。
“你聪明,你数学好,当然不明白我这种笨人的心情。”
何煦愣怔,慌忙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说你笨。”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自己笨。”阮夏咬着唇瓣,把头别向一边,努力逼回眼泪,可泪水就想断线的珠子,不争气地往下落。
“你、你别哭啊。”何煦彻底慌了,手忙假乱地拉开书包,想给她找纸巾,可翻了半天,硬没找到,只能干着急,“我真没那个意思,你别哭了,你不笨,真的,你一点都不笨。”
外面是漆黑的夜,窗玻璃上映出何喣手足无措的模样。
她到底在做什么,竟对着一个好心的同学发火。
用手背擦掉泪水,阮夏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好情绪后,回过头,真诚道歉,“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说话太冲。”
“是我说话不经大脑,把你惹哭了。”何煦难为情地说。
“不,是我太敏感了。”她讪笑。
何煦没再跟她争论谁对谁错,而是拿起她的数学优选题,“你哪里不会,我给你讲吧。”
没等阮夏拒绝,他就把书包往隔壁桌上一放,再拖过一条凳子坐到她身边,“红笔改的都是错的吗?”
阮夏嗯了声。
“改完后都懂了吗?”
“看到答案好像都懂,但下次遇到又不会了。”阮夏如实说。
何煦认真研究完她做错的题目,说:“我觉得你是知识点没吃透。”
“李老师也这么说。”阮夏沮丧地叹息,“可我就不知道怎么才能吃透知识点,李老师说要多做题,我觉得自己做得已经够多了。”
从数量来讲,她不敢说全班自己做得最多,但前十位肯定有她。
“光刷题没用,还得总结和提炼,找出规律,学会举一反三,这样同类题才不会错第二次。”何煦圈出她用红笔改过的错题,“这三道都在考对数的换底,你反复做错,说明没有掌握。”
“我换底公式背得很熟,但不知道为什么,做的时候就是想不到。”阮夏道出困惑。
“记住公式不会用,说明你没理解公式,你自己推导过对数换底吗?”
见阮夏摇头,何煦拿过草稿纸,边写边说:“求证:log(a)(b)=log(n)(b)/log(n)(a),若有对数log(a)(b)设a=n^x,b=n^y(n0,且n不为1),则log(a)(b)等于什么?”
“log(n^x)(n^y)。”阮夏答。
何煦点头,继续写道,“根据对数的基本公式log(a)(M^n)=nloga(M) ……”
他逐步往下写,每到结论处便停下,示意阮夏自己思考回答,这么一步步推导下来,等到得证,阮夏望着那个熟悉的公式,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成就感。
这是她一点点推证出的,而不是以前那组死记硬背的机械字母。
让她再熟悉了一遍公式,何煦从后面勾出几道题,“你把这几道做一下。”
许是对公式有了重新的理解,阮夏很快就解完所有题,一对答案,居然全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