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是有的。”李蓁蓁感到有些心虚,李桑桑给她抛了一个难题,不答应倒显得她不孝顺。
李蓁蓁心中又有些恼怒,李桑桑在家中娇滴滴做个病美人,什么都不懂。
“三妹妹,琥珀金蟾是有的,可是这根本不是我们能肖想的。”李蓁蓁肯定地说。
李桑桑垂下头,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太子殿下心中有你……”
李蓁蓁脸上显出薄红,没有气恼,反倒有些欣喜。
“都说了你不懂,那是天子给自己准备的,求长生的秘药!”李蓁蓁极快地小声说道。
李桑桑一怔。
不远处,吴姨娘在让李蓁蓁过去,李蓁蓁不欲和李桑桑多解释什么,快步绕过了她。
吴姨娘问:“三娘子和你说什么?”
李蓁蓁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随便说了些闲话。”
时候还早,吴姨娘母女二人走进了屋子说家常。
屋内没有留人伺候,门被掩上,看起来母女之间有许多私密话儿要讲。
吴姨娘没有拐弯抹角,牵着李蓁蓁的手,拍了拍问道:“那赵章对你如何?”
李蓁蓁不太愿意讲这个不太熟的夫婿,她皱了皱眉:“阿娘你又在问他。”
吴姨娘说:“我不得不问。”
李蓁蓁疑惑地看着吴姨娘。
吴姨娘看着李蓁蓁:“你实话告诉我,你出嫁后,和太子殿下还有往来吗?”
李蓁蓁脸颊飞红,半晌,点了点头。
吴姨娘没有对她说教,隐隐似乎很赞同她的做法,但是想到别的,她皱了眉头:“那你和赵秀才……”
李蓁蓁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然后她略有些急切地说:“我不得不这样做,要不然他们一家都会以为是赵章看不上我,因此看轻了我。”
不知是为了说服吴姨娘,还是为了说服她自己。
“你……”吴姨娘觉得李蓁蓁有些短视,不过木已成舟,她也不准备再说什么。
谁能料到呢?那样骄傲的太子殿下,在女儿婚后还那样念念不忘。
吴姨娘出了一会儿神,低声对李蓁蓁说道:“可曾备了汤药?”
李蓁蓁说道:“赵家哪里会让那种东西到我手上?”
吴姨娘说:“还好我给你备下了,”她认真地叮嘱李蓁蓁,“千万别弄出孩子,日后让殿下心有芥蒂。”
李蓁蓁不自然地应对着这个话题:“阿娘,我晓得了。”
想到赵章让她很是烦躁,她的思绪飘远,若是能够给高桓生下一个小孩儿就好了。
外头,嬷嬷抬高了声音对里头说:“姨娘,已经备好了车马。”
吴姨娘带着李蓁蓁外出祭拜姐姐。
去了许久,雨势不减,一行人回来的时候,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吴姨娘眼眶红红,李蓁蓁也面带戚哀。
回到家后,吴姨娘哀伤不已,在屋里呜呜哭了许久,和外面的风声雨声一起,分外凄凉。
吴姨娘对着李年抽抽噎噎:“娘娘去了后,家里有些人只当我们母女二人没了靠山,凡事怠慢不说,蓁蓁好不容易回娘家一次,还听了些埋怨。”
李年看着柔弱的妾室,安慰道:“和下人计较什么。”
吴姨娘止不住泪,捏着帕子说:“下人都骑到我头上,谁叫妾不是王氏女,”她顿了一下,看见李年似乎沉了沉脸,于是不提这一遭,只说,“那日蓁蓁出嫁,嫁妆少得可怜,让蓁蓁平白在赵家被人看低。”
李年说:“那时候家里正难,日后周转开,补上就是。”
吴姨娘擦了擦眼泪,帕子没怎么湿:“日后三娘子出嫁,可不能厚此薄彼,让别人看了笑话。”
李年想都没想,说:“三娘子不一样。”
吴姨娘愣了一下,这次哭得更大声了:“怎么就不一样了,呜呜呜,娘娘你怎么走得那样早……”
李年叹气,“哎”了半天,没有说出什么来。
他对屋内止不住的哭泣感到些许厌烦,走了出来,站在回廊处看雨。
他猝然浑身僵硬了一下,看着雨中打伞走过来的女子。
她脸上有了些岁月的痕迹,但不能说是不美,反而更添风韵,她也是柔弱女子,却没有吴姨娘那样故作娇弱,眉目里却有些一两分坚毅。
李桑桑从婢女处听说了这里的动静,也赶了出来,待那女子走进吴姨娘屋里,她才站在后面小声呐呐喊道:“阿娘。”
吴姨娘眼中留着朦胧的泪,吃惊地望着走过来的王氏。
一瞬间,她感到很狼狈,像是回到了几十年前,她面对王氏时的自惭形秽,局促不安重新涌上心头。
她不哭了,坐直起来,思索着王氏的来意。
王氏大概有……近十年没有出来管事。
王氏微笑:“大好的日子,哭什么哭!”
吴姨娘惊讶重复她的话:“大、大好的日子?”
王氏哂笑:“你不过是李家的一个妾,你祭拜的算什么正经亲戚,也要把李家弄得乌烟瘴气。”
吴姨娘看着李年走了进来,连露出凄凄之色,靠上了李年:“老爷,今日是娘娘的忌日,夫人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夫人……”李年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王氏却根本没有看她。
从她出现后,她的目光一分一毫都没有落在李年身上。
王氏冷冷地说:“你借吴美人的势,当年的事没有追究,这一笔账,也快还了。”
吴姨娘唇色煞白,然后她笑了一下,像是在挑衅:“娘娘去了,你以为我宫里没有依靠,想要给我泼脏水,你怕是要失望。”
王氏冷静地看着她,这目光让她遍体生寒,但是吴姨娘挑了挑眉。
她何必要怕王氏?
王氏走了过来。
很冷静地甩了她一个耳光。
吴姨娘没有防备,一个趔趄到了地上,她捂着脸,脸上红了一块,她难以置信,含恨含怨地,死死盯着王氏瞧。
“阿娘!”李蓁蓁小跑过来,扶起了吴姨娘,眼中闪过一丝憎恶,然后她眸中含泪,看着李年,“阿耶。”
哪知王氏毫不在意地绕过了李年,挺直了脊背站在廊下。
婢女为她打起伞,她行走在雨中。
李年如梦初醒,没有管吴姨娘,追进了雨中,大雨打湿了他的衣裳:“夫人——”
王氏没有回头。
李年刚走到门前,竹帘还在轻轻晃动,前面的门突兀地合上,发出“砰”的一道声响。
李年驻足片刻,终于缓缓离开。
第15章 替六郎相看。
李桑桑站在母亲王氏的屋内,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以往这里都是昏暗的,尽管婢女将屋内打扫得一尘不染,陈旧朽败的气息依旧弥漫,王氏会坐在榻上,眼神木然地听着李桑桑和她讲家常。
这次,王氏破天荒地唤婢女开了窗,她说:“心里堵得慌。”
李桑桑莫名感到轻快,徐徐的风吹进来,王氏像是终于打算改变什么一般。
天色渐渐晚,王氏看着李桑桑说:“桑桑,今晚陪着娘吧。”
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李桑桑依偎在王氏身边,李桑桑睁着眼,看着一片漆黑,说道:“阿娘和阿耶这样,是因为我吗?”
王氏语气很温柔:“怎么会?”
李桑桑不肯被糊弄过去:“是因为我小时候走丢那件事吧,”李桑桑翻了一下身子,对着王氏,她说,“那是是意外,阿耶也不想的。”
王氏没有说话,呼吸渐渐平缓,李桑桑偏头看了一眼,什么都看不清楚,她叹了一口气,睡下了。
王氏睁开了眼睛,她伸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李桑桑的头发。
意外?
她嘴角牵出一丝冷冷笑意。
和李年的隔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约是从他纳了那个无处可去的女子吧。
夫妻之间渐行渐远,吴姨娘越来越得宠,而骄傲的王氏女是不肯低头的。
如果仅仅是这样,倒也不是不能挽回,但是……
那一日,上元节。
李桑桑走丢在人潮汹涌的街上,王氏急疯了,十多天后,终于在一家妓家找到。
万幸的是当时李桑桑还小,妓家没有将她祸害。可是流言蜚语几乎击溃了母亲的心。
当王氏发现这件事之后有吴姨娘手笔的时候,她恨不得生啖其肉。
她将吴姨娘捆了,将人证押在李年跟前,却换来一句轻飘飘的话。
“宫里吴娘娘是贵妃的人,轻易得罪不了……你放她一马。”
放她一马!
王氏放过了吴姨娘,从此,再没有放过她自己。
窗外夜雨催梦。
王氏想,快了。
在桑桑未嫁之前,她暂且按捺住,以免损了女儿的名声。等一切准备妥当,她会让吴姨娘受到报应的。
雨越下越大,畅快极了。
李桑桑第二天起来,听说吴姨娘病了。
大夫进出府门许多遍,李桑桑想,大概是真的病了吧,昨日雨下得的确大。
天气好起来的时候,李桑桑收到了华阳公主的邀约,只说是邀她去看戏,但字里行间像是有话要对她说。
李桑桑如约去了宝华寺。
这次爱热闹的华阳公主没有在行障内看戏,李桑桑跟着华阳公主的侍女到了宝华寺客舍中。
这是一处偏远清幽的小院子,走到抱厦,东稍间里响起华阳公主的抱怨:“不对不对,这儿画浓了,这里歪了。”
李桑桑走了进去,华阳公主一看她,眸子微微点亮:“好个小美人儿。”
一下子把李桑桑弄局促了,站在那里不知该笑还是该恼。
华阳公主向她招手:“桑桑,你来。”
李桑桑不明所以,被拥到了镜台边,手中塞进了一只小瓷瓶。
石黛温润松软调了香露,李桑桑一手拿着小瓷瓶,一手拿着眉笔,愣了一下,然后抿嘴笑:“若是画花了殿下的妆,殿下千万不要怪罪。”
高檀打量着李桑桑,烟眉是弯弯细细的弧,犹如新月初现,又似一缕轻烟,有着朦胧的浅晕,丝丝绒绒。
高檀说:“本宫就信桑桑的巧手,美人最会画眉。”
李桑桑于是生生受了高檀的夸奖,轻轻抬起高檀的下巴,用石黛一点一点地染在她的眉上。
“好了,殿下看看。”
李桑桑在高檀面前捧起镜子,然后歪头,隔着镜子,用手攀着上襦窄袖,捂嘴浅笑,又腼腆,又娇俏。
高檀揽镜自照,放下镜子后,对李桑桑说:“本宫有赏。”
“殿下赏什么呢?”李桑桑有些顽皮地问她。
“赏你躲过一次劫难。”高檀神神秘秘地说。
“劫难?”李桑桑有些不明白。
高檀那日在名册上划掉了李桑桑的名字,自觉是为李桑桑做了一件大好事。
高檀正要说话,侍女近身说:“殿下,戏开场了。”
李桑桑正是用心倾听的模样,但见高檀已经从镜台上挪了下去,风风火火道:“边看戏边同你细说。”
高檀拉着李桑桑去看戏,坐下不到片刻,戏场内响起一片喧哗,一骑快马扬起黄尘,小黄门鱼贯而入。
太监跪地求高檀回宫:“圣上方才从东宫回来,正去含凉殿,娘娘急召殿下回宫。”
高檀不咸不淡地说道:“急什么?”
太监脑门冒汗:“太子重病,殿下却来看戏,若是让圣上知道,恐怕要发怒。”
高檀脸色发青,半晌说道:“卑贱小儿,也配?”
此话一出口,四下寂静。
李桑桑感到气氛沉凝,又有了疑惑,同父同母的亲弟弟,高檀为何用这样轻蔑的语气贬低他?
在众人不敢开口之际,李桑桑轻轻问道:“……病了?”
高檀露出笑:“五天前,大雨天独自跑了出去,这不是活该?”
五天前……
那日正好也是吴姨娘和李蓁蓁出门。
想到临行前见到的淡扫蛾眉的李蓁蓁,李桑桑微微垂下眼睛。
是去见李蓁蓁了?
“走吧。”高檀袅袅起身,打断了李桑桑的思绪。
高檀带着浩浩荡荡的仆从离去,方才越过行障,忽又转了回来,对李桑桑说道:“还有事没和你说……算了,下次!”
没等李桑桑应答,高檀和她的扈从就消失在戏场。
***
秋至。
卫国公府螃蟹宴。
高檀赴宴,另有意图。
临行前,徐皇后在寝殿和她说话。
徐皇后昼眠初醒,坐在镜台前微微阖眼,高檀代替她身边的宫女,在徐皇后如云的发髻上簪上一只玉钗。
徐皇后说教:“你从前的脾气要改改,如今六郎是太子,将来六郎是皇帝,你们哪有什么仇怨,要这样过不去?六郎病着,你还热热闹闹看戏,还好圣上被糊弄过去,要不然又有你好受。”
“哎呀母后,”高檀撒娇,“我从小就这样待他,陡然变了,太子自己都要不自在。”
“你呀,”徐皇后只觉得儿女是在小玩小闹,没多放心思在上面,她话锋一转,说道,“卫国公夫人弄的那场宴会,你去好好替六郎相看着,千万不能让那些举止轻浮,行为不端的混进了来。”
高檀笑着回答:“我当然要好好看。”
高檀来到卫国公府,她甫一出现,无论是侯门小姐还是国公夫人都对她笑脸相迎,高檀一下子觉得没意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