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火葬纪事——北风信子
时间:2021-09-09 00:27:06

  大概是因为这爱好才结识了范大夫吧。
  李丛放下手中的枯枝,对李桑桑说:“桑桑坐下。”
  李桑桑一愣,看着李丛忽然严肃下来的神色,感到些许不安。
  李丛开始说一个故事。
  几十年前大雍挥师南下,一举攻破南朝皇宫,从此几百年南北分裂的局面结束,天下一统。
  南朝刘楚王朝覆灭,南朝宫廷的珍贵宝物全部被带回长安。
  南朝皇室不似其他皇室喜好金银珠宝,反而热衷于搜集珍稀药材,其中有一味琥珀金蟾也被带到长安大明宫内。
  传闻中,那金蟾玲珑剔透,肺腑晶莹可见,由是被称为琥珀金蟾。
  “可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李桑桑问。
  李丛的笑容浅淡:“父亲的病需要一味药引,就是琥珀金蟾。”
  他看着手中的医书,泛黄的纸张上画着金蟾。
  心有灵犀一般,李桑桑明白他在想什么。
  那日的华阳公主,一双含情的眼睛看向了兄长。
  华阳公主是最尊贵的公主,扈从上千,风流多情,据说入幕之宾数不胜数。
  可是、可是……
  那些人都是自甘堕落,兄长怎能够和那些人一般?
  李桑桑握住李丛的手,用轻柔的语调说出最坚决的话:“不行!”
  李丛用一种她读不懂的戚哀表情看着她:“桑桑,可怜的妹妹,你这样好……”
  李桑桑想,她没有那样好,她略带烦躁地想起李蓁蓁。
  也许让李蓁蓁去是最好的,虽然她已经是人妇,可不是依旧和高桓纠缠不清吗?
  但她又想到了李府遭难一日,吴姨娘和李蓁蓁都外出不在……
  是凑巧还是独善其身?
  李桑桑给李蓁蓁写了一封信,李蓁蓁没有回应。
  李桑桑听说,李丛和华阳公主日渐亲密,同僚都开始侧目。
  李桑桑焦急不已,很快到了七月,中元节前两天,东宫的太监悄悄传信到了李府。
  李桑桑看着东宫的太监,这一次,她不再感到慌乱,她目光沉静如水地望着他,说:“同我去见一个人。”
  太监疑惑,但听从了李桑桑。
  李桑桑在院门堵住了李丛:“兄长,不管兄长要做什么,停下吧,这种事我来做就行了,”她顿了顿,“我已经不能回头了。”
  李丛看了一眼太监,明白他是宫里的人,自然是猜测到了一些东西,惊愕道:“你和他……”
  李桑桑点头:“对。”
  兄妹两人无言地站在院门口。
  东宫太监一头雾水,见有人要来了,小声交代了一声,偷偷走远了。
  李丛沉默半晌,问道:“桑桑,太子选妃在即,东宫尚不充盈,太子可向你承诺过什么?”
  李桑桑看着脚尖:“我没有想过。”
  李丛说道:“阿兄可以永远养着你。”
  他像是思索过很多回,带着莫名的坚定,李桑桑注意到李丛的声音有些微颤抖。
  李桑桑浅笑了一下,露出了小小梨涡:“谢谢阿兄。”
  李丛替她保守了这个秘密。
  无论是父亲李年还是母亲王氏,都不能经受住这件事。
  李丛对她严加看管起来,到了中元节那一日,李桑桑打听到李丛出门去,心中松了一口气。
  河灯映着浓黑的夜。
  天如水,水如天。
  沿河的小路上,像是银河倒挂,李桑桑带着婢女行走其中。
  她心里有一点忐忑,前一次她装病不去见高桓,不知道高桓会不会相信她的理由。
  晚风浸着一股凉意,掬水见李桑桑微微缩了缩肩膀,忙为她披上披风。
  正在系带的时候,不远处,明艳张扬的女子提着河灯洒脱行了过来。
  “三娘子,”她潋滟的眸子往李桑桑周围扫了一眼,问道,“就你一人?”
  李桑桑有些庆幸今夜李丛不在身边,她点点头:“对。”
  华阳公主叹了一口气,接着打起精神来,挽起李桑桑的手:“那你陪我吧。”
  “我……”河上的灯火光映在李桑桑的脸上,让她更显得楚楚可怜,华阳公主看了她都觉得可怜可爱。
  李桑桑说:“我和别家的娘子约了,一起放灯。”
  “哦?是谁家的娘子。”华阳公主觉得有些扫兴。
  李桑桑来长安不久,她又天天憋在家里,竟然没有几个相熟的玩伴,被华阳公主一问,愣了一下。
  然后她拉出了脑子里跳出来的名字:“是……姚五娘。”
  “她啊。”华阳公主看上去更扫兴了。
  她说:“那你去吧,本宫先走了。”
  说完,没多理会李桑桑,带着仆从呼啦啦走了过去。
  李桑桑舒了一口气。
  她带着掬水,悄悄来到了约定的一处小楼中。
  凉风吹了许久,她没有等到高桓。
  楼下,太监闲极无聊开始赌钱,李桑桑可以清楚听见他们的对话。
  脚步声响起,稀里哗啦响起收拾桌面的声音。
  有人踹门走进来,打了一个哈欠道:“没来,莫慌。”
  昏黄的灯重新点亮了,又是吆喝声起。
  李桑桑抱着披帛坐在栏杆上,忽然看见沿河处一男一女捧着河灯走过。
  高桓,李蓁蓁。
  李桑桑将披帛紧了紧,感到有些冷。
  铺天盖地的黑向高桓袭来,他撒手,河灯悠悠向河道黢黑处飘走。
  七月十五是鬼节,月圆引魂归,点上一盏河灯为亡者照亮回家之路。
  尊贵的皇太子,万人瞩目皇太子,在寒冷的夜里,在无人知晓的夜里,陪一个小小妇人出宫祭拜。
  高桓转头,他看着李蓁蓁的侧脸映着灯火。
  李蓁蓁放了河灯,面上露出落寞的神色,她站了起来,冰冷的手握住了高桓,依偎在他怀里:“殿下。”
  高桓看着李蓁蓁,仿佛有另一个自己跳脱开了躯体,俯视着两人,面色木讷漠然。
  他重新审视李蓁蓁,奇怪地觉得她的脸有些陌生。
  曾经可以做他妻子的人,今日在做什么,自轻自贱?
  一定是有什么变了,灼灼年华成了烂絮腐泥,沸腾着,他无法挣脱。
  他心中的空洞越来越大,寒渊一般扩散……
  他往后退了一步。
  李蓁蓁愕然。
  高桓利落地转身,快步走向前方,前方是华灯煌煌处。
  李桑桑有些困乏,披帛散落在地上,她发髻松散地靠在画柱上,小猫一般蜷缩在角落里,软软一团。
  她的眉是弯弯的,细密的浅浅一道,眼睛微微阖上,唇珠微翘,楚楚动人又异常艳丽,微风吹过,她看起来是毛茸茸的,她穿着鹅黄和墨黑间色的襦裙,更像一只玳瑁小猫。
  蓦地,她滚进了一个怀抱中。
  她惊诧地睁眼一看,高桓死死抱住了她。
  他紧紧皱着眉,像是有浓重的痛苦。
  李桑桑僵硬了一下,然后刻意放松了自己,回抱住了他。
  高桓死死掐着她的腰,他总是这样姿势,仿佛要完全掌控她,仿佛恨着她。
  他在李桑桑耳边说着话。
  李桑桑费力去听,只听见他说:“李蓁蓁。”
  而后,他的声音更低:“……为什么……”
  高桓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就像揣着一只小动物,她的披帛逶迤了一地。
  高桓抱着她往榻上滚了一圈。
  他拥着她,却什么都没有做。
  他像个缺爱的孩子问道:“李三娘子,真的喜欢孤吗?”
  “嗯,喜欢的。”李桑桑认真地回答。
  她忽然有了些窃喜。
  她对高桓说了谎。
  她没有那么喜欢他。
  也许是那夜晚风太凉,她将心中的不甘错认做了感情。
 
 
第12章 没吃饱吗?哭大声点。
  小楼上摆开简单席面,四五个菜肴,不是荤腥,样样精细,就着一壶酒,高桓和李桑桑小酌。
  酒足饭饱之后,高桓又将李桑桑搂上床榻。
  李桑桑在高桓身边睡不安稳,睡睡醒醒了许多遍,夜最深沉的时候,高桓捧着她的脸,看进她的眼睛。
  前夜里,有一瞬间,他是毫无防备的。
  现在,他的目光像带着刀子一般,寸寸分割着李桑桑的脸。
  李桑桑睡意顿无。
  高桓压住了李桑桑,攫住她的下巴,就是这样的动作生生逼得小娘子眼角飞红,更添一股艳色,媚态横生。
  勾人而不自知。
  高桓呼吸一顿。
  他喑哑着声音:“李三娘子,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李桑桑眨了眨眼,将泪逼了回去,下睫处粘了点点泪光:“殿下在说什么呀。”
  高桓俯下身子,含住她的耳垂:“你当然知道选太子妃的事,不要装傻。”
  软绵绵的一团任他揉搓,高桓呼吸微微乱了。
  李桑桑乖巧又大胆地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眼神丝丝缕缕,化成一滩水。
  “桑桑身份低微,从没想过从殿下这里要什么。”
  看着一心爱慕他的小娘子坦荡的表白,这样单纯无邪,高桓心中的一丝怀疑打消了,只感到心中一片熨帖。
  她心思澄澈,不似其他女人是冲着位分讨好他。
  他伸手摸了李桑桑的脸颊。
  身份低微,但念在她一片赤诚。
  良娣良媛太过抬举她,一个五品承徽倒是勉勉强强。
  心中这样打算的,高桓顺着李桑桑的胳膊俯身,眉眼中勾着风流,却说道:“放心,等孤大婚之后,会为你寻一户人家。”
  李桑桑被高桓出其意料的话弄得有些发蒙。
  大婚后,寻一户人家?
  高桓是打算简单地抛弃她,还是沉迷于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
  李桑桑一时想不明白,她也不准备去仔细想。
  一切顺着高桓就行了。
  李桑桑露出浅浅微笑,凝望着高桓:“桑桑一切都听殿下的。”
  不知为何,这样回答后,高桓怔了一下,然后眉间浮起怒意。
  他眯起了眼睛,抱着李桑桑在榻上滚了一圈。
  高桓倚着围栏,左腿屈膝放着,右手搂住李桑桑,而李桑桑好巧不巧就撞在他身上一处。
  高桓眼中涌着浓黑色。
  ……
  李桑桑被放开后,爬到了床边,咳嗽了许久,她含着泪看着高桓,委屈中包含着愤怒,在高桓看来,和小猫发脾气没什么两样。
  高桓眯了眯眼睛。
  很快,李桑桑意识到她露出了真实的情绪,为了掩饰这个差错,她小声抽噎起来。
  高桓的声音带着餍足后的懒洋洋,他道:“没吃饱吗?哭大声点。”
  李桑桑噎了一下。
  高桓一手捞过李桑桑,在他手中,她瑟瑟发抖,她身子极软,高桓将她揉了又揉,像是抟弄软面团一般。
  高桓掐着她的软肉轻笑道:“这里倒是生得好。”
  李桑桑疑心高桓在奚落她。
  他接着咬着她的耳垂,手在她的腰间流连,始终没有往下,他说道:“若不拦下……”
  李桑桑连忙红着脸推开了他的手,然后一个人缩在床的另一边。
  高桓收回了手,似是心情很好地笑了笑。
  李桑桑从床上捡起散落的衣物,她低头小声说:“我该回去了。”
  高桓懒散地靠在床边:“急什么。”
  李桑桑声音微弱地说道:“家里人会发现的。”
  “哦?”高桓含笑探究地看着她,“你阿兄会瞒的。”
  李桑桑的心抖了一下,高桓他,什么都知道。
  她气若游丝地说道:“可是,可是……”
  高桓起身,将李桑桑按进怀里,吹灭了烛火,说道:“睡觉。”
  放河灯的人大多回去了,大街上只有寥落的几个人影。
  李丛在河边走着,一手托着河灯。
  小厮打扮的人悄然走到他身边,和他说了几句话。李丛轻轻颔首,那人悄然退去。
  李丛抬头,看向河岸一处不起眼的小楼。
  里头有灯亮着。
  李丛摇了摇头,不去想。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河灯,缓慢地走到河边,让河灯被水慢慢带走。
  “母亲,还有未曾见过的亲人,愿你们在那一边,一切都好。”他呢喃。
  十几年前,有一个柔弱美丽的女子倒在南琅琊郡李府门前。
  李年收留了她,后来,将这个女子纳为妾室,这个女子就是李丛的亲生母亲。
  后来,妾室病逝,李丛被养在嫡母王氏膝下,和李桑桑一同长大。
  李家再没有人提起过那个妾室,仿佛从未有过这个人。
  但是李丛一直记得。
  李丛回到李府的时候,已经是晨曦幽微,在灰暗的天空透出缕缕天光之际,李丛逮住了偷偷回来的李桑桑。
  李丛沉默了。
  李桑桑也沉默着。
  良久,李丛温柔说道:“天亮了,梳洗去吧。”
  李桑桑松了一口气,她裹着披风小跑着走进了院子里,一转身,发现李丛竟然跟在她身后。
  在李桑桑不解的眼神中,李丛亲手打了水,拧了帕子,然后动作轻柔地揩拭着李桑桑的脸。
  李桑桑懵懂地看着他。
  她发现李丛的神色中有了她很陌生的阴郁,她正要细究,眼就被蒙上了。
  黑暗中,李丛一遍又一遍擦拭着她的脸,他的手想要往下,但是顿住,然后无力地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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