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衣饰华美,斜睨着眼看着走进来的李桑桑。
李桑桑往后退了一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叨扰的,我走错了路。”
那女子微眯着眼睛,李桑桑注意到她的长相很美,行动间雍容华贵,她问道:“妹妹,你找谁?”
李桑桑犹豫了一下,说道:“不是、不是找谁,今日我家中热闹,于是偷偷溜了出来玩耍,一直走到寺院,没有想到冲撞了姐姐。”
那女子看着李桑桑惹人怜爱的模样,多了几分好感:“正好,我有些无聊,你过来陪着说说话吧。”
女子隐隐有高高在上的气势,李桑桑往左右看了一眼,见侍女看着她,脸上都露出了讨好的笑意。
留下来,正好可以掩盖一下她和高桓的行踪。
李桑桑正要答应。
“三娘子、三娘子……”
不远不近地,传来声声呼唤,是兄长的声音,他听起来很是焦急。
“三娘子,你在这里吗?”
李桑桑顾不得别的,连应道:“阿兄,我在这里。”
李丛闯了进来,这动作是十分无礼的,贸然闯入他人的行障内,很有可能冲撞了别家的女眷。
但是这个时候的李丛大约是想不起来这些细枝末节的事的。
李桑桑被死死拥入一个淡淡药香的怀抱里,这动作同样是不合时宜的。
李桑桑回想起来,还是在很小的时候,李丛这样抱过她。
软塌上的女子用团扇微微掩住了面容,却露出一双凤眸,很有兴致地打量起闯进来的陌生男人。
她眼中的兴致越来越浓,也许是目光过于专注,李丛注意到了,松开了他的双臂,将李桑桑拦在身后,对女子拱手道:“失礼了,在下这就带舍妹离开。”
女子看着李丛的背影问道:“你是谁家郎君?”
李丛背对着她微微皱了眉,但是为了不亏欠礼节,他转身道:“家父乃是谏议大夫、弘文馆李学士。”
“哦,”女子凝眉回忆了一番,这所谓的谏议大夫、弘文馆李学士对于她来说,似乎是一个很难记得的小人物,她说,“原来是李郎君。”
她对李桑桑道:“我见令妹可怜可爱,于是寻了机会带了她一同过来玩,李郎不会怪罪吧?”
李桑桑一愣。
这女子也许是猜出了李桑桑有难言之隐,抛出这番话,是为了帮李桑桑圆过去。
照她所言,李桑桑就是和她以及仆从一同外出,这对于长安女子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李丛明白了她的示好,笑容中带了些许真心:“多谢殿下。”
女子笑容更深:“原来你认识我。”
李丛也笑着:“长安人谁能不认识华阳公主?”
李桑桑恍然大悟,原来是华阳公主。
天子和徐皇后的亲女,高桓的姐姐,大雍最尊贵的公主。
李桑桑敏锐地察觉到李丛似乎有些不耐烦,但是,等他说到“华阳公主”四个字的时候,他忽然笑容滞留了一下。
然后他态度微妙地热烈起来。
这细微的变化只有很熟悉他的李桑桑能够察觉出来,华阳公主没有丝毫发觉,交谈结束,她略有不舍地让身边的宫女出来送李丛李桑桑。
等走远了些,李桑桑欲言又止地问:“阿兄,你……”
李丛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不要瞎想。”
李丛带着李桑桑回到李府。
李桑桑虽然在外面经历了许多可怕的事情,但是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事,回到李府,饮宴还在继续。
李桑桑问了父亲李年的婢女,得知李年精神好了一些,在屋内和吴王高樟谈话。
李桑桑心中隐隐有些在意,不知今日高樟的出现是否有深意。
不过还好,父亲并不知道她曾经外出过一段时间。
李丛做事这样滴水不漏,无论是李年还是吴姨娘,李蓁蓁都被瞒的严严实实。
李桑桑一时间感到有些惊奇,这还是她那个不问世事的兄长吗?
感到李桑桑不解的视线,李丛偏头不明所以地对她微笑了一下。
清风吹来,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过。
第10章 他在夜里等待。
也许是热闹气氛感染了李年,今日他的病好了一些,他甚至有精神走出了屋子,在小院里和高樟对坐谈话。
李年以茶代酒,饮下热茶,面上带着愁苦,说道:“当年之事,殿下还是作罢吧。”
高樟知道,李年是在说当年李桑桑和他的事。
他心中有些许的不情愿,这遗憾残留在他心中,几乎成了一根刺,今日再次见到李桑桑,那刺又尖锐了些。
万事都敌不过“本应该”。
他原本对李桑桑没有多少感情,可是因为外因一再错失,渐渐就愈发在意了些。
若是几年前,李桑桑顺利入吴王府,也许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妾,或许看在李年的份上宠爱一些。
可如今,李桑桑其人连同曾经的太子梦一起,都成了他尤为渴求的东西。
高樟捏紧了杯子,温润的笑容有些破裂,他道:“老师……”
李年站了起来,背着手看着天边:“吴王殿下啊,今日你不该过来,天子本就疑心殿下结交群臣,更何况是我这个曾经入过狱的谋逆罪人。”
高樟也站了起来,面露痛楚:“是小王连累了老师。”
李年叹了一口气:“殿下和臣需避嫌,殿下和小女,更是全无可能。”
高樟略带急切地说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老师沉冤昭雪,小王也从未有过谋逆之举。”
李年说道:“再过几月天子会为太子和诸位亲王选妃,吴王妃的人选已定,殿下准备如何安顿三娘子呢?”
高樟一滞。
李年说道:“从前是臣考虑欠妥,三娘子性子柔弱,对于后宅之事都全无招架之力,更何况,殿下的后宅,不光是勾心斗角的事,更是刀光剑影的事。”
事到如今,李年不会天真地觉得高桓即位以后,会简单地放过高樟。
若是九皇子还在就好了,太子之位全无异议,不会有兄弟阋墙之事,李桑桑或许能够安然待在吴王后宅。
这也是当初李年为李桑桑准备的,最好的安排。
提到选妃一事,高樟心情沉重。
李年却有些急切地期盼着那一天。
高樟大婚之后,就不会再挂念李桑桑了。
而太子高桓大婚后,有了太子妃的抚慰,李蓁蓁另嫁一事,也会渐渐在高桓心中消退吧。
李年想起了李蓁蓁出宫的那一日。
因为九皇子高杨的病逝,宫里阴云密布,而李年却是心情轻松地在丹凤门前等待着李蓁蓁。
李蓁蓁终于出现在丹凤门前,身边仅仅跟着两个宫人,样子有些狼狈。
伴随李蓁蓁身旁的宫人肃然对李年小声说道:“皇后娘娘旨意,请大人在十日之内给二娘子选好人家。”
李年一惊。
那宫人神色近乎严厉:“不许向任何人提起,尤其是太子殿下!”
李年谨慎地遵守着皇后的密令,不曾想到,终究遭到了太子的忌恨。
李年黯然地回想着旧事,看着高樟,轻声说道:“殿下好自珍重。”
说完后,他独自回了房,高樟独坐半晌,终于带着萧瑟的背影离开。
李年看着高樟离开,默默叹息半晌,打起精神,问仆从道:“沈桐来了么?”
沈桐在李府转了一天,终于寻到了李桑桑。
李桑桑应付了他两句,沈桐却没有察觉到李桑桑的不耐烦。
李桑桑往边上走了两步,沈桐亦步亦趋,等到李桑桑脚步快了些,他才有所察觉地问道:“三娘子去哪里?”
李桑桑含着疏离的礼貌微笑:“要去家母处。”
沈桐却道:“那我陪三娘子走走吧。”
一直到了王氏的院外,沈桐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李桑桑松了一口气,走进院子里。
李桑桑和王氏说了几句话,王氏精神还好,却终日一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模样。
无论是李年生病也好,李年生辰也好,对她来说,像是一件最为无关紧要的小事一般。
李桑桑走出院外,想到沈桐,问了掬水。
掬水说道:“沈郎君在见三娘子之前,是从老爷那里出来的。”
是父亲……
李桑桑叹了一口气,父亲属意的人是沈桐么?
回到院子里,掬水想了想说:“三娘子不必忧虑,老爷自有老爷的考量,那沈桐虽然家世不显,却是老爷一手提拔上来的,今后,也要倚仗李家,若是他做了姑爷,必然是不敢也不能薄待娘子的。”
李桑桑笑了一下:“当初二姐姐出宫后,吴姨娘也是这样打算的吧。”
掬水顿了一下,不知该如何接话。
当初沈桐和二娘子差点成了,但最后二娘子却嫁了赵秀才。
吴姨娘院中。
母女两人一齐坐了,没有让奴仆在周围服侍。
吴姨娘拉起李蓁蓁的手,问道:“儿啊,那赵秀才对你可好?”
李蓁蓁眉上浮出一丝烦躁:“一个没用的男人罢了,家里却要处处受胁,我憋屈得很。”
吴姨娘想起往事,又叹息着说:“若是嫁给了沈桐倒好了,他是个知根知底的人,受了李家的恩惠,不敢对你不好。”
她拧着眉气道:“只怪那时候大郎和沈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阿娘,”李蓁蓁制止了吴姨娘对李丛的抱怨,“阿兄怎么会在我的婚事上使坏,他就算和我不亲近,也不是那样的人,别说了。”
吴姨娘叹了一口气,又散开紧锁的眉:“你熬过这几年,等那位殿下成了大事,我们的好日子也来了。”
李蓁蓁嘴角泛起轻浅的笑意:“阿娘,我明白。”
***
李桑桑从祖母的院中往回走,祖母的院中,灯火煨出热闹的光景,一走出来,就是凄清的夜。
掬水提着灯笼为李桑桑照亮回途的路,不留神,差点没有看到树后绯红的身影。
李桑桑停下了脚步。
掬水面露紧张和焦急,踌躇在原地不敢走。
高桓横了她一眼,李桑桑咬了咬唇,冲着掬水点了点头。
掬水带着昏黄的灯光消息,这里只剩一片漆黑。
李桑桑的声音在寒夜中发抖:“二姐姐还在祖母院子里。”
高桓望向灯火辉映处:“嗯。”
李桑桑的心悄悄沉下去。
她轻声说:“我先走了。”
高桓没有说话。
李桑桑默默转身,脚踩在地上,看不见路,踩着地上的枯枝,发出吱呀的响声。
高桓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往后出宫,孤要你每次都在。”
李桑桑自嘲轻笑:“好。”
她快步走了,没有看到高桓动了动脚,似乎想要跟上。
夜里的风这样冷,她手在抖,她突然有些类似忿忿的情绪,她猛地转过身:“殿下,那天夜里找到的信……殿下会治我阿耶的罪吗?”
这话很鲁莽,很不应该。
但这就是假意逢迎高桓的目的。
……不是吗?
高桓的回答飘散在夜空中:“孤不会,你放心。”
李桑桑有些释然,但紧随而来的,是一种惶恐,心里有什么在扩散开:“好。”
夜雨缠.绵。
李桑桑屋内。
冷风吹透了纱窗,掬水走过去想要关上窗,李桑桑制止了她:“由它去。”
她的手心攒着汗,窗外冷风一吹,让她半边身子冷得发抖。
原本是好好的,就算白天高桓对她做了过分的事,她也能抛之脑后。
可不知怎的,夜里忽然看见了高桓。
视她作玩物的高桓在这样深的夜里,等着她的二姐姐。
她一直都知道高桓和李蓁蓁的事的,从前她以为她不会在乎。
她对这陌生的轻微感情感到恐惧。
这不应该。
天气渐渐变热,李桑桑又变成了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古板小娘子。
端午前几日,东宫的丁吉祥找上了她,对她说高桓会出宫观看赛龙舟,依旧是让李桑桑准备着。
李桑桑含糊着应了,到了那一日,忽然病了。
李桑桑身子一贯不好,请了大夫,抓了药,一切都找不出错处。
李丛过来看她,他温暖的掌心摸了摸李桑桑的额头,俊秀的面容浮现出忧虑。
李桑桑对她笑:“阿兄不要担心我。”
李丛也笑:“好。”
端午节过了,高桓回到东宫,李桑桑在家里忐忑地等了许久。
无事发生,阿弥陀佛。
第11章 李三娘子,真的喜欢孤吗……
李丛不知什么时候结交了云游四方的神医,这神医范大夫来到长安,被请进了李府。
几副药下来,李桑桑药到病除。
李桑桑并不是装病,端午前几日,她淋了雨,发了寒,真把自己作践病了。
后来却不在她的预料中,她身子弱,竟然真的缠.绵病榻。
而这个范大夫果然是神医,李桑桑几天后就好了,以往的陈疾似乎也轻泛了些。
李丛于是让范大夫给李年看病。
对于李年的病,范大夫也有些束手无策。
李桑桑事后问李丛:“父亲的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丛院中石桌上摆着一卷医术,上面还放着乱七八糟的药材。
李桑桑想,怪不得总是在李丛身上闻到淡淡药香,原来他平日还喜欢看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