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桐叹一口气,不再多说。李年就算自身难保,也是皇子老师,妻族更是琅琊王氏,沈桐出身寒微,自身难保的李年,对他而言,都是很难高攀上的。
沈桐再次对着铜镜整理了衣裳,仰头看了看天光,就大步走了出去。
来到李家,他惊奇地发现他竟然不是最早到的。
消息灵通的人,已经知道今日贵客会来李府,老早就来到了李府。
全无门路的沈桐则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件事。
李家只有李丛招待外客,沈桐等了许久才等到和李丛说话,才攀谈了一句,李丛身边有小厮过来,附耳说了一句,李丛骤然色变。
李丛匆匆丢下宾客走了出去,留下沈桐和众人面面相觑。
李丛找到了高樟,高樟在院子里,盯着桌上的棋盘,一手捏着黑子把玩,一手执白子,久久没有放下。
李丛走上前去,略带急躁地问:“吴王殿下,三娘子在你这里吗?”
显而易见的是不在的,高樟皱眉看了一眼李丛不安的样子,问道:“三娘子不见了?”
见高樟也不清楚,李丛脸色难堪地点了点头。
高樟拧眉回忆起半个时辰前见到的李桑桑。
这是李桑桑第一次见到高樟,却不是高樟第一次见到李桑桑。
李桑桑第一次入长安,高樟就偷偷看过她。
一身白纱幂篱,让人看不清究竟,直到躲到众人视线之外,才敢露出真面目。
羞怯又躲闪,因为他人灼热视线而不安的小娘子,却有着惊人的美貌。
高樟猜想,这小娘子也许会因为引人注意的外表而苦恼吧。
让人不自觉生起怜爱之感。
高樟本以为这个小娘子会是他的人,可是变故陡然发生,一连串的事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等他终于能松一口气的时候,他出现在她面前,一次认认真真的初次会面。
李桑桑的美依旧不减半分,不知为何有些心不在焉,笼罩着淡淡柔弱的愁绪。
高樟想要问一问她,又怕吓跑她,于是问她会不会下棋。
李桑桑说会,高樟邀她坐下。
没有下几手,院门外响起脚步声,一身绯红衣袍的高桓晃荡着走了进来。
他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色,是高樟尤为讨厌的那一种。
李桑桑慌忙站了起来,像被忽然闯入的陌生人吓到一般。
高桓扫了李桑桑一眼,视线停留了一瞬,这一瞬间让高樟感到恐慌。
像是什么发生了一般,但是一切都只是高樟的错觉,他们两人只是不近不远地站着。
“三娘子?”高桓问。
“太子殿下万安。”
高樟皱了皱眉,终究没有说什么,高桓在长安四处闲荡,李桑桑见过他不稀奇。
高桓绕过李桑桑向他走了过来,高樟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三哥,”高桓露出笑,“许久见不到三哥,还以为三哥消失了,幸而在这里碰见。”
消失?果真消失的话,高桓该高兴了吧。
高樟同样回以微笑:“多谢太子殿下关怀。”
留下这样一句不痛不痒阴阳怪气的话,高桓离开了。
然后李桑桑和高樟略微说了几句话,就带着不安的神色走了,高樟想,也许是高桓吓到了她。
……
李丛听了高樟的话,蹙了眉:“太子殿下?”
他露出了恍惚的神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高樟同样陷入了沉默,难道是因为他的关系,高桓迁怒李桑桑?
高桓凶恶残暴,任意妄为,他不能想象,高桓会对李桑桑做什么可怕的事。
有一回,一个宫中女官不知为何言语间得罪了高桓,高桓暴起,捉起刀就断了她三指。
高樟站了起来,严肃对李丛道:“本王会秘密派人去寻找三娘子,李兄放心。”
李丛说道:“好,我也去。”
***
高桓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死死锢住李桑桑的腰,他用了很大力气,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
李桑桑小小一团几乎陷入高桓的怀里,她坐在马背上,随着马的奔跑而不断颠簸着,她从未骑过马,这样的颠簸让她的大.腿磨得火.辣辣地疼,然而疼并不止一处,她的腰被狠狠掐住了,她简直很难呼吸。
李桑桑声音发飘:“你要带我去哪里?”
高桓擦着她的耳边说话,声音冒着丝丝冷意的:“你们李家人,好,好得很!”
李家人?
不是单单说她,还有谁惹怒了高桓?
李桑桑感到浑身发冷,她瑟缩着抖了起来,扭头着看高桓盛满愤怒的面容,她的不安到了顶点。
会发生什么?
她不知道。
为什么高桓会忽然生气起来?
李桑桑想到方才撞见的场景,高桓和李蓁蓁……
难道高桓因为李蓁蓁嫁给他人而痛苦不已?
思索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暂时缓解了李桑桑身体上的痛苦,和对目前处境的不安。
照夜白嘶鸣一声,停了下来,李桑桑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寂静偏僻,活人或许就只有她和高桓两个。
高桓跳下了马,抱臂看着李桑桑,他的眼珠黑黢黢的,神色冷淡地看着李桑桑微微颤抖的身子,不知在想什么。
李桑桑看着高桓站在一边,似乎准备看她笑话,她咬唇,感到委屈。
她从未骑过马。
南方北方之间作风尤为不同,北朝和胡人混居,习得了胡人的豪爽做派,女子骑马不是少数。
南朝是文人的朝廷,温文尔雅,柔弱靡颓,南朝覆灭不过几十年,在琅琊王氏的教导之下,李桑桑是柔软的,易碎的。
虽然南朝覆灭,可是南人的习惯不会简单改变,南人依旧崇尚文雅内敛。
照夜白通人性,似乎看出了背上小娘子很好欺负,它试探着往前跳了两下。
李桑桑脸上的血色霎时间褪得干干净净,生气的高桓都被她抛之脑后,她吃力地抓紧了缰绳。
高桓也被照夜白吓了一下,他眯了眼睛,低声喝道:“照夜白!”
白马低耸着脑袋,停了下来,甚至跪下了前肢。
李桑桑小心翼翼地跳了下来。
她走到高桓面前时,小腿一软,就倒在了高桓跟前,倒地的时候,她很清楚地听见了高桓冷笑了一声。
是在怀疑她故意为之?
高桓拎着李桑桑起来,像是拎着一只猫崽子。
李桑桑弄不清楚状况,直到摔到床上的时候才深感不妙。
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有一层小竹屋,而她瑟缩在竹屋的卧榻之上,高桓面色冷淡地脱了外裳。
他将外裳迎面抛在了李桑桑脸上。
有一股凛冽的冷香味道,是雪松混着柏子,还有丝丝缕缕的没药的苦。
李桑桑从脸上扒拉下高桓的外裳,略带惊恐地瞟了高桓一眼,看见高桓并没有脱下去,默默松了一口气。
高桓向李桑桑勾了勾手指,李桑桑心中迟疑了一下,动作却没有迟疑,她轻轻蹭了过去,像是一只乖巧的奶猫。
“喜欢孤?”
高桓又问了这个问题,是居高临下地逗弄,带了些莫名恶意。
“喜欢殿下。”李桑桑给了高桓肯定的回答,这一次,她好奇地反问,“殿下为何这样问?”
高桓一把搂住了李桑桑,她整个人埋在了高桓的胸口,鼻尖全是高桓的清冷味道。
高桓的声音像是从胸口中传出来:“因为……”
他不知陷入了什么回忆,没有接着说下去。
高桓轻轻拨弄着李桑桑的唇,看着唇上渐渐染上艳丽的红,他的眸色更深,问道:“看了吗?”
李桑桑陷入迷茫。
高桓略带不快地眯了眼,他冷笑:“装傻并不能让你躲过什么,不是喜欢孤吗?”
李桑桑没有看过高桓给她的书,她拿回家之后,对高桓的东西避之不及,用匣子装了就束之高阁。
但是,看着高桓的神色,李桑桑很快猜了出来,高桓给她的究竟是什么。
李桑桑咬着唇,知道面对这样的状况,她不能有丝毫躲避的样子,这样就会让她的“喜欢”成为高桓眼中的谎言。
李桑桑低垂着头,睫毛微微颤动,雪腮上浮上一层艳红,嗫嚅着说道:“如果殿下想要的话,桑桑也想要殿下舒服。”
李桑桑挨了过去,敏锐地感到高桓身子绷紧了,不知道是因为她的接近,还是她那一番大胆的话。
没有什么技巧,李桑桑的手试探着摸了过去。
高桓的呼吸急了些,李桑桑摸了两下,似乎在找什么,等她开始触到不一样的地方,高桓迅速截住了她的手。
李桑桑摔倒在高桓怀中,高桓一手捏住她的手腕,一手掐住她的腰。
柔软的腰肢,细腻微凉的触感,高桓的手掌热得发烫。
朗朗日光之下,高桓的脸上带着忍耐的神色:“滚下去。”
高桓依旧在对她说着冷硬的话语,但是奇异的是,李桑桑感到他的态度似乎软和了些。
第9章 他的声音有些沉:“开始吧……
高桓半倚在竹枕上,看着李桑桑坐在窗前的小竹墩,对着镜台理妆。
松散的发撂一缕一缕勾缠了上去,用金钗固定住了,妖艳的黑发下面是皙白的脖颈,像是夜中的白雪,幽幽泛着冷光。
高桓有些不适地张开了手掌。
她的腰肢既柔软又细,高桓毫不怀疑,他能够轻易折断。
他不知道为何,回味起来她的腰肢。让他陡然心中生起一簇幽幽的火,焚烧着他的身躯,他的四肢。
他烦躁地站起了身,没有耐心等待李桑桑细细整妆。
他冷冷道:“走。”
拉李桑桑上马的时候,他注意到李桑桑轻轻地“嘶”了一声,他只觉得是胆小的李桑桑害怕了,忍不住带着嗤笑,他没有耐心地将李桑桑拉上了马。
李桑桑上马之后,又感到了摩.擦之下的疼痛,她没有想过向高桓提起这件事。
高桓在竹屋里本打算对她做什么,临时放弃了,现在应该是要送她回去,她不想节外生枝。
只是让她有些顾虑的是,不知该如何开口,让高桓在没人的时候放下她。
高桓大约是毫不在意她的处境的,他不知道对于一个闺阁女子来说,同高桓有了这样的勾当,会立于怎样的处境之中。
或许他明白,他只是不在意。
说到底,李桑桑算得了什么。
照夜白奔跑着,动作颠簸,李桑桑感到疼痛难忍,她不由得缩了缩腿,在马背上微微动了一动,调整着姿势,不知为何,却渐渐陷入了高桓的怀里。
也许是因为她挡到了高桓,高桓忽地伸出了手臂,紧紧围住了她的腰,于是她更加被带到了高桓的怀中。
她感受到了高桓的肌臂,还有他渐渐明显的呼吸声。
高桓看着李桑桑,她的神色微变,耳根变得透红,发丝粘腻着瓷白的脖子,微微生了汗,发出了甜腻的香。
李桑桑眼尾微微有了红,呼吸不定,因为她的吐息,下裙当胸的一片柔软的织物随着起伏,裙腰系带在胸.前挽结,垂下长长的绣带,李桑桑拽着绣带,面露紧张。
李桑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忽然间,天翻地覆一般,她被高桓抱着滚下了马。
地上是柔软的草茵褥,散落着不知名的花瓣,高桓靠在一颗大柳树下,好整以暇地对她说:“孤改变主意了,”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开始吧。”
李桑桑心底一沉,咬唇环顾四周,声音细如蚊蚋:“若是有人过往……”
高桓眼中闪过冷色,他捉住了她的手。
他低头看着李桑桑的脖颈染上薄红,他伸手捏住了李桑桑的后颈,似是安抚,似是威胁,难耐地闭着眼皱了皱眉。
……
李桑桑站了起来,手有些打哆嗦,拿起帕子,沾了小溪里的水,不怕疼地使劲擦了好几遍。
高桓看着李桑桑从小溪边上走回来,手也颤抖,腿也颤抖,忍不住气笑了。
他捏着李桑桑下巴说道:“孤还没对你这么样,你就这样了?”
李桑桑委屈地红了眼眶,索性不语。
高桓一时气短,撒了手,说道:“走吧。”
身后李桑桑小声说道:“就、就在这里分开吧,若是被人看见了……”
高桓转头看她,阴阳怪气说道:“和孤一同出现,就如此不堪?”
李桑桑知道高桓不会同情她,于是也不说话了。
高桓又把她拉上了马。
李桑桑心里焦急不已,不知道等下如何在众人面前解释,等她想好了三四个借口,高桓停住了马。
两人来到宝华寺戏场前。
李桑桑在南边生活了十几年,这是第一次来到戏场前,感到有些新奇。
在雍朝,尤其是在长安,寺院不光是念经拜佛的地方,更是休闲玩耍的好去处。
寺院里的戏场原本是和尚们做法事开俗讲的地方,后来,俗讲越来越生动活泼,吸引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于是,不开俗讲的时候,这里演杂戏,玩傀儡,不远处空地上蹴鞠,打马球的人应有尽有。
高桓就是带着李桑桑来到了这里。
高桓走在前头,一路上也不搭理李桑桑,李桑桑低头跟在后头,小心谨慎。
他不是要去看戏,而是要往哪里去,一步不顿,径直往里走。
穿过人来人往的戏场,便是行障如云,不知是哪家高门大户的女眷也在这里看戏。
高桓抬眼看了行障,忽然冷了脸说:“孤先走了。”
李桑桑一直紧绷的脊背松懈了下去,她脸上带着放松的笑,高桓回头看了她一眼,脚步转了,一言不发折了回去。
李桑桑不知高桓将她带到了哪里,她努力辨识着路,但这里太过陌生,她刚绕过行障,忽见面前衣香鬓影,珠光宝气。
数个打扮相似,穿金戴银的人小心服侍着懒懒靠在软塌上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