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五娘一边将徐皇后手中的暖炉拨了拨,一边说着:“良娣是难得的美人,殿下这样宠着她,也是人之常情。”
见徐皇后虽有些意外,但并没有多少反感,姚五娘添了一把火。
“听说太子妃劝谏殿下无果,害得自己和太子生分不少,良娣那边,却是如胶似漆。自古美人爱英雄,有美人在,更显英雄气概,大约是这样,殿下才不管不顾地想去高句丽吧。”
听到这里,神色淡淡的徐皇后终于有了反应。
姚五娘暗笑,果然如同阿翁所说,自九皇子去世,皇后娘娘过度担忧太子的安危,几乎成了心病。
可是这番挑拨,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李桑桑进宫后,很快打消了徐皇后的怀疑。
姚公公气恼之余,却无可奈何。
正好这时,有人深夜找到他。
他戴宽大软幞,也许是故意的,这样才能在夜色中稍稍遮掩他的脸。
但这点遮掩毫无用处,月色朗朗,照出了他的模样。相貌平平,倒也端正,却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奸佞。
他为姚公公送来了李氏的把柄。
这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第30章 孤想你了。
当初, 沈桐被高桓威胁,忙不迭要来李府退亲。
后来却因为沈母遭人绑架,他又一次登了李府的门, 要迎娶李桑桑。
李年被他的反复态度弄得恼火, 李府上下面上无光, 李年直骂他:“竖子,你以为我李年的女儿由得你召之即来, 挥之即去?”
李年当众宣布,不再认沈桐这个学生。
沈桐讪讪, 因为母亲的事,忍住羞辱一再向李年求娶。
李年并不知内情, 根本不松口。
那日回家,天色沉沉,沈桐在心中暗暗发誓,将来,他一定出人头地,将来, 他一定要将李家踩在脚下。
太子大婚那日, 沈桐看着李府送走了李桑桑,他面色阴沉, 黑暗的情绪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后来,沈母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家中,沈桐又惊又喜, 问道:“姚公公的人可曾伤到母亲?”
沈母摇摇头:“不曾。”
沈桐已经失去了李年的庇护,想着姚家和李家的矛盾,眼下动起了别的心思。
沈桐设法走了门路,给姚公公的手下送了礼, 搭上了姚公公这艘大船。
而当姚公公开始对付李桑桑,又一筹莫展之时,沈桐为姚公公带来了李家的一件旧事。
沈桐提起当年南琅琊郡妓馆的一场大火,说到其中可能有李家的手笔。
姚公公立即派人南下,却找不到蛛丝马迹,无奈之下,寻到一个妇人,装作当年妓馆的老鸨。
事情就是如此。
***
酒肆中。
李桑桑难以置信:“阿兄是说,姚公公出手想要害我,却被太子妃拦下了,理由呢?”
李桑桑想不通。
正常来讲,太子妃不说添一把火,就是隔岸观火,都能算是大好人。
李桑桑思来想去:“太子妃可以选择帮姚五娘对付我——隔岸观火实际上就是在帮姚五娘了。她也可以选择帮我对付姚五娘,她认为姚五娘是个比我厉害的角色,于是索性帮我一把?”
这样倒是合情合理,姚五娘背后站着姚公公,要是她进了东宫,可能会威胁到太子妃的地位。
李丛宠溺地看着她笑:“桑桑,别想那么多,可能太子妃就是人好罢了。”
李桑桑望着李丛,希望他能解释一二,但李丛只是但笑不语。
回到宜秋宫,李桑桑蹙着眉心,想不明白。
兄长的那番话一定不会平白无故说出来的,他想说的是,崔胭玉只是单纯地想要帮她?
看着李桑思绪陷入死胡同,掬水道她:“娘子何必多想,也许是太子妃出于对太子殿下的敬爱,所以爱屋及乌,庇佑了娘子?”
李桑桑眉头一皱:“蠢物才会为了情爱折腾。”
像是意有所指一般。
***
崔家出手,让沈桐焦急不已。
他走到郊外一处偏僻的院子里,找到那位击响登闻鼓的妇人。
妇人正在心慌意乱地收拾细软,见沈桐走进来,将包裹往床下一扔。
沈桐问道:“你要做什么?”
妇人说道:“我听说崔相的人在找我,我不能在长安待下去了。”
沈桐竖起眉毛:“慌什么,姚公公会护着你的。”
妇人有些怀疑:“真的吗?”
沈桐不耐烦起来:“姚公公位高权重,岂能护不住你?”
妇人略显犹豫。
沈桐加一把火:“你若自己逃了,被崔相的人抓住,严刑逼供,这苦你自己想想,能不能吃。”
妇人颓然坐了下来。
沈桐稳下妇人,往一处宅院去,见到了姚公公的门生。
沈桐问道:“崔相在找那个妇人,姚公公打算如何应对?”
门生皱着眉,像是感到晦气:“怎么办?将那妇人解决了事。”
本是一件简简单单就能制服李氏的事,生生被崔相横插一脚,姚公公没有料到这一点,失了后手。
沈桐浑身一凛:“解决?”
他虽然品行不端,手上却从未沾过血,陡然听了,有些怔怔。
门生嗯了一声:“你就带着几个死士,去吧。”
沈桐浑身发冷地走出来宅院,他偏头看了一眼姚公公私自豢养的死士,神色冷酷,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沈桐发觉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不是他领着死士,而是死士在监视着他。
***
沈母发觉,近日儿子沈桐有些行踪不定。
因为先前遭人绑架,沈母一直心中惴惴,又偶尔听到了风言风语说沈桐和姚公公沆瀣一气,让她的心中更加不安。
她曾经拦住沈桐,劝他:“你和姚公公来往,是在与虎谋皮,而且,姚公公能对阿娘下手,你怎么能去依附于他?”
沈桐有些不耐烦:“阿娘,你不懂。”
劝说无果,沈母不泄气,她觉得儿子只是一时间想不明白。
过几天后,许是看沈母焦急得生病,沈桐终于对她说:“阿娘放心,我和那头已经断了。”
沈母叹息:“这样才好、这样才好。”
只是病好不久,沈母发现沈桐依旧每日神出鬼没,还有奇怪的陌生人来到他的家中找他。
前几次,沈母跟踪沈桐,走到了一处院子外就停住了脚步
今天,沈母终于决定去瞧瞧。
入院是一片静悄悄,这里是有人住过的,灶房里有米面,院子里有柴薪。
但现在,这里没有人。
沈母走进屋内,里面乱糟糟的,像是有人匆匆逃离。沈母还没有想明白,忽然身子往前一趔趄。
胸口有液体渗出,滴答滴答。
感觉不到疼痛,她没来得及感到疼痛。
她只听见一声刺骨锥心的悲吟。
死士收了手中的弓箭,眼珠缓慢地转了转,看向了呆站原地的沈桐。
这个妇人,似乎和画像中那个敲响登闻鼓的妇人不太相同,死士看沈桐一眼,想要询问。
沈桐的嘴中发出尖锐的声音,神色却是木然的。
敲响登闻鼓的妇人失踪。
几日之后,大理寺审了这起牵扯颇多的案件。
水落石出,这妇人招供,一切都是姚公公指使,为了污蔑李家。
天子恼怒,夺了姚公公身上的光禄大夫之职。姚五娘进东宫无望,徐皇后晓得其中的阴谋,她平生骄横,最恨别人耍弄她,暗中命人强行将姚五娘嫁给了一户商贾。
姚五娘自小就为家世地位汲汲钻营,如今被定下这样一门亲事,恨不得一头碰死在家。
她也的确这样做了,拦下后破了相,她越发癫狂起来。
至于沈桐……
监狱里,狱卒将剩饭扔了进去,锁上了门。
远远地,只能听见议论声。
“弑母,真是个疯子。”
“不是说是给姚公公顶罪的?也是个可怜人……”
承恩殿里。
侍女轻轻打理着崔胭玉的长发,问她道:“殿下何必让要趟这趟浑水。”
崔胭玉笑了一下:“你以为让姚五娘入东宫,她会乖乖听我的话吗?”
侍女摇了摇头:“所以殿下要帮李家一把。”
崔胭玉看着袅袅升起的一缕轻烟,略微走神,忽而说道:“将我的针线拿过来。”
侍女挽好了发,笑语道:“殿下仔细着眼睛。”
崔胭玉拿着绣了一半的帕子,点点寒梅,如泣泪一般。
崔胭玉回忆起那副场景,仿佛是在梦中,又仿佛只是在昨日。
春风上巳天,才华横溢的温柔少年骑马走过曲水河畔,风吹过,将她的帕子吹到了李丛的马上。
李丛拾起帕子,下马交还给她。
递给她的时候,李丛看见帕子上绣着的是杏花,双面绣法,很是难得。
崔胭玉看清了他的模样,有些暗自羞赧起来。
看着李丛转身,崔胭玉抛去了闺阁女子的矜持,往前一步问道:“探花使才华横溢,能否为今日的杏花题咏一首?”
她不知道李丛的身份,但杏花宴上,骑马出来的少年郎,必然是新科进士。
试探一下,李丛没有否认。
只是李丛也没有答应,他说:“抱歉,我不喜欢杏花。”
崔胭玉追问:“那你喜欢什么花。”
李丛骑上马,像是想到了什么,忽地一笑:“梅花。”
崔胭玉将这简单的两个字听进去了,她绣过许多梅花纹样,怀着一点少女心事绣了梅花的帕子。
得知崔父决定让她入东宫,崔胭玉抗争过,妥协了。
进宫前一日,她寻了个机会找到李丛,只想了结她的少女心事,她将绣好的帕子递给李丛,李丛没有接。
李丛说:“崔娘子,希望你过得开心。”
崔胭玉原本是想放下的,终究还是没有放下。
.
崔胭玉抚着帕子上梅枝的纹路,有些发怔,眼前忽然有些模糊。
侍女在一旁拧了热帕子过来,弄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她的声音像是蒙在布里,渐渐清晰,将崔胭玉拉到了现实:“殿下的眼睛都红了,果然不能多做针线呀。”
***
李桑桑在宜秋宫里,她的手按在琴上,半晌问道:“死了?”
掬水点点头。
雁娘见李桑桑神色怔忪,说道:“那是他自取恶果,娘子不必介怀。”
李桑桑回神过来:“也不是介怀,只是……意外。”
不提这件事,李桑桑蹙起烟眉,看起来有些烦恼,她轻声问雁娘:“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给太子妃道个歉?”
自那日不欢而散后,崔胭玉再也没有找过她,开始李桑桑没有在意,后来察觉出来,李桑桑觉得崔胭玉在怪她生出了怀疑之心。
雁娘说道:“崔家出了大力气帮娘子,论理、论情,娘子该去一趟的。”
李桑桑走到承恩殿,侍女迎了出来,满怀歉意地告诉她,太子妃身子不适,不能见她。
李桑桑叹了一口气:“太子妃殿下一定是在怪我了。”
承恩殿内,崔胭玉坐在榻上,扣下手中的闲书,问道:“走了?”
侍女应答:“走了。”
“嗯。”崔胭玉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
她不讨厌李桑桑,想到李桑桑,会让她想到李丛,然后就像生活中多了点乐趣。
她挺乐意看到李桑桑的。
只不过李桑桑经常把她的示好当做是别有用心。
这有一点扫兴。
崔胭玉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外间婢女走了进来说道:“良娣要见殿下。”
崔胭玉带了点笑:“不是说了不见吗,赶她走。”
婢女有些为难地说:“良娣说,她要负荆请罪。”
崔胭玉说:“那就让她呆着吧。”
婢女说道:“是真的负荆请罪。”
“嗯?”崔胭玉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崔胭玉移步承恩殿外,看着李桑桑背了一根细细的荆条,站在外头。
李桑桑见崔胭玉出来,露出一点惊喜的笑:“姐姐出来见我了。”
崔胭玉倚门笑道:“良娣诚心不足,廉颇可是肉袒负荆,你呢?”
李桑桑脸颊些微红了。
其实,太子妃也没有那么难相与。
冬去春来,听闻太子首战大败高句丽军。
太子在高句丽屡建奇功,迫使高句丽退出新罗,朝贡通道通畅,更是巧施计谋让漠北汗国与高句丽决裂。
消息传来长安,天子大喜,遂加派大军四万和大将北上。
同时,太子高桓悄悄回到了长安。
夜里,李桑桑睡得不熟。
已经是春的尾巴,春夜带着一点燥热,李桑桑在睡梦中感到难受,她轻声呜咽。
浑身浸透在热水中一般,带着粘腻的潮湿,李桑桑不适地惊醒过来,发觉身后有人。
她感到惊恐,刚想叫人,檀口中就被塞进粗粝的手指。
李桑桑想挣扎,但是被按住了,动作中,她忽然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
等身后人餍足放开她时,她冷静出声问道:“殿下?”
高桓将她翻了个身,眼睛很亮,带着不可言说的黑暗粘稠的兴奋。
“殿下什么时候回来的?”听见李桑桑这样平淡地问,高桓有些扫兴。
高桓的手指刮了李桑桑的脸颊:“你不害怕吗?”
李桑桑揽住了高桓的腰,几月不见,仿佛更加精健,倒有些陌生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