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这才有些认真,他缓缓道:“我命人即刻去查。”
高桓下颚崩得很紧:“定要抓住他,不管是死是活。”
林晏听出了高桓语气中森严的杀机,他悄悄用余光观察了一下高桓,慢慢回道:“是。”
林晏又说到了旁的事。
“按照殿下吩咐,臣已经打听到,姚公公派出的人已经从南琅琊郡回来,他们还搜罗了一个妇人,他们叫她春娘。”
高桓揉了揉眉心。
他一直紧盯着姚公公的动作,果不其然,姚公公很快出了招。
前世他不曾参与到的登闻鼓事件提前发生了,还好,这一次他没错过。
高桓冷声道:“将那伙人抓了,投到大理寺狱。”
林晏有些迟疑:“可是罪名……”
高桓说:“他们这伙人,投入监狱不算冤枉,随意捏造个罪名便是,节省时间。”
林晏叹气:“是。”
.
范景以为昨夜才是最艰险的时候,但昨夜偏偏让他很顺利地逃脱。
就在他以为高桓简单放过了他之时,出了宫门,他忽然感到背后杀机四伏。
范景跑到巷子中,后面的杀手紧跟不舍,范景拧眉,许多支羽箭射向了他,有人冲了出来。
“范大人,往那边走!”
范景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认出了那人是他的一个下属。
林晏将这个南朝人带到高桓的暗室,没有捉住范景,让林晏有些羞愧,但是高桓没有说什么。
高桓看着这个南朝人,眼中闪过思索。
高桓问:“你叫什么?”
这人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叫阿四。”
高桓见他说话了,有些意外,继续问道:“你护着逃脱的那人是谁?”
但是当问到了南朝的事,这人闭口不言。
高桓冷笑了一下,他手中把玩着匕首,忽然站了起来,他走到阿四面前,半蹲着,猛地将匕首插进了阿四的手掌之间。
阿四脸白了一分,但他低头看,他的手掌完好无损,高桓将匕首插进了他的手指之间。
高桓拔出了匕首,走出了暗室。
林晏跟在后头,问道:“殿下不逼问他吗?”
高桓道:“我突然想到,这个阿四或许可以有另一个用途。”
高桓从暗室走到书房,他问林晏:“姚公公那件事,怎么样了?”
林晏说道:“已经顺利将那群人抓到大理寺狱了,只是,抓他们的时候,似乎有一股势力在暗暗阻挠。”
高桓问:“是姚公公?”
林晏却摇头:“不是。”
高桓说道:“将这次的卷宗都送到重华宫。”
林晏抬头看了看廊檐下挂起的风灯,已经到了掌灯时分,想必高桓要彻夜看了。
林晏不由得说道:“殿下保重身体。”
高桓道:“无碍。”
高桓回到了重华宫,书案上,已经堆满了卷宗,有这次抓捕春娘一伙人的卷帙,还有林晏整理的姚公公这次全部的布置,以及南琅琊郡官吏的一些陈述。
高桓坐到书案之后,他分心想了一下今夜的祈福台,然后将灯挑得更亮。
祈福台内。
李桑桑看着太监打扮的范景又出现在她面前,面露讶异:“你还敢进宫?”
范景说道:“今夜燕王不会来,他忙着呢。”
他又脸色灰暗地说:“阿四被抓了。”
李桑桑看着他沮丧,很难感同身受。
“那你今夜过来,是想再送进去一个下属吗?”
范景知道在李桑桑这里他很难得到温语安慰,他坐下来,不再袒露自己的沮丧:“三娘子,高桓将假春娘那一伙人送到大理寺狱去了。”
李桑桑拧眉:“什么?”
范景说道:“虽然和三娘子你的计划有出入,但好歹这件事也算了结了。”
李桑桑顿了一下:“了结是了结,可难免有些不痛快。”
范景笑:“对,就像是憋了一口气,怎么也喘不出来。”
李桑桑站了起来,她唤白霜拿来一件斗篷。
她披上藕粉色的斗篷,将兜帽带上,巴掌大的脸简直要陷进去,她整个人也要陷进去,分外地楚楚可怜,可怜可爱。
范景移开了眼睛,他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又抬起眼睛看李桑桑:“你要去找燕王?”
“嗯。”李桑桑轻轻应了一声。
“那……”范景说道,“你能让燕王不要伤害阿四吗?”
李桑桑便系斗篷上的带子便走出去,似乎对他的话毫不在意:“我试试。”
夜色中,李桑桑带着白霜一直走到了重华宫。
宫女看见了一个穿着斗篷的女子过来,身段窈窕,容貌在兜帽和夜色的掩盖下看不清楚,宫女压下心中疑窦:“娘子,你找谁?”
李桑桑的眉眼隐在黑暗之中:“我找你们燕王殿下。”
宫女踌躇:“可是我们殿下已经歇息了,这么晚了,娘子还是明日过来吧。”
李桑桑抿了抿唇:“丁公公在吗?”
书房的门被敲响。
里间响起高桓不悦的声音,他以为是丁吉祥:“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来打扰吗?”
敲门声顿了,但是马上,又响了起来。
高桓拧起眉毛,他有些恼火,不知丁吉祥是放了哪个蠢货过来服侍。
屋内没人,高桓将门反锁着,门外敲门声不止。
若不开门,这没眼力的宫人只怕会敲到天明。
高桓气冲冲地走了下来,想要给这个人一点教训尝尝。
他一拉门,门忽地开了,面对眼前站着的娇小人影,他的所有脾气顿时消散了。
他有些怔怔:“你怎么来了?”
李桑桑像是回答了,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回答:“嗯,我来了。”
李桑桑悄然反手关上了门,她用双手掀开兜帽,露出了她的脸,在昏暗的灯火下,莹莹生辉,像是白玉渡上一层微光。
高桓蓦地紧张起来。
夜晚似乎带着不可言喻的温柔,李桑桑就这样站在他的书房内,站在他的宫殿内,仿佛她已然属于了他。
高桓拉着李桑桑的手往前走,李桑桑犹豫了一下,没有挣开。
高桓引李桑桑坐在书案之后,那是他的位置,然后他坐在她的身边。
李桑桑的眸光点点落在高桓身上,她笑了一下:“殿下,听说你抓了姚公公的人,是有什么打算吗?”
高桓看着李桑桑的笑容,有些沉默下来,他很熟悉这种笑容,前一世的李桑桑曾经这样对他笑过,如今李桑桑对高樟也这样笑过。
那时候高桓感到有些嫉妒。
但现在,李桑桑对着他轻轻笑着,高桓发觉他并不开心。
他希望李桑桑是因为开心而笑,而不是假装在笑。
高桓说道:“姚公公想要那个妇人,假借当年上元节一事来污蔑你。”
李桑桑淡淡说道:“算不得污蔑。”
“当然是污蔑。”高桓看着她。
李桑桑没有和他争论,而是带着些许凉意笑了起来:“殿下原来是在帮我。”
高桓道:“难道你以为我要害你不成?”
李桑桑说道:“既然是为了帮我,那就好办了,请殿下放了姚公公的人。”
高桓有些意外,他顿了一下,问道:“为什么?”
李桑桑说:“因为我另有计划。”
高桓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理解。
李桑桑说:“殿下将其余人放了就好,那个假春娘,随意你处置,反正是个没用的人,真的春娘,在我这里,她会说我想要她说的话。”
高桓略有些放心,但马上眼中浮现出担忧:“这是你阿兄的主意吗?”
李桑桑看了一眼他:“有什么关系吗?”
高桓说道:“桑桑,姚公公用春娘敲响登闻鼓的理由是,你父亲纵火烧人,接着才会引出你当年之事,你若是依旧要春娘敲响登闻鼓,那借口是什么?”
李桑桑笑了一下,有些不管不顾的的洒脱意味:“就用我父亲纵火烧人这理由,不是很好吗?”
高桓皱眉:“就怕事情有变,若是姚公公出了什么招数,让你不能及时洗刷掉你父亲身上的污名,麻烦就大了。”
如今的李桑桑并不在乎李年的名声或者仕途,将来一个不慎他们全家都要完蛋,若这时候能不做官反倒是个好事。
李桑桑问道:“说来说去,殿下只是不愿意帮我?”
高桓沉默半晌,说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桑桑,只要你想。”
李桑桑浅笑了一下:“那便好,那请殿下行个方便,将真春娘和假春娘掉个包,不要让其余人发现。”
高桓道:“好。”
说完了正事,李桑桑起身,她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高桓:“那个阿四,殿下怎么处置的?”
像是早就有所预料,高桓嘴角的笑浅淡了一些:“你在给谁帮忙?”
李桑桑顿了一下,说道:“算了。”
高桓沉默片刻:“他很好。”
“嗯。”李桑桑颔首,她绕过高桓,往外面走去。
但高桓伸手捉住了她的手,往下一带,李桑桑就跌倒在高桓的怀中。
高桓眼里有幽黑的光:“桑桑,我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
李桑桑垂下了眼皮,高桓看不清楚究竟。
“留下来。”他说。
“夜深了,宫道难辨。”他企图说服李桑桑。
“被人看见你从我的宫里走出去,又会有不好的传言。”高桓细细诱哄。
他轻笑一声:“毕竟在宫里,我是人尽皆知的色中饿鬼。”
第56章 祸水东引。
李桑桑没有甩开高桓的手, 她安静转身:“这是个交易吗?”
高桓眼眸中的光暗了暗,他笑容愈盛:“随你怎么说吧,桑桑, 但我是在求你。”
李桑桑推门, 她使了很大的劲, 却没有推开。
她闭上眼睛盘算了一下,不需要容忍太久, 这个六月,高杨就会病逝, 到时候她会让高桓明白,人生不如意的事终究会落在他的身上。
李桑桑睁开眼, 笑得妩媚:“好。”
.
青女伺候李桑桑沐浴,李桑桑坐在浴斛里,看着水汽缭绕,青女为她的身上浇上温水。
青女抿了抿唇,开始向李桑桑道歉:“三娘子,奴婢欺骗了你, 奴婢是六殿下的人。”
李桑桑没有反应, 满室内,只有青女浇水的声音。
青女声音有些闷, 接着说道:“但是六殿下并没有歹意,六殿下只是想让奴婢保护三娘子,是奴婢没有做好, 请三娘子不要迁怒六殿下。”
青女看见李桑桑闭上了眼睛,犹豫了一下,依旧说道:“那日,三娘子落水后, 殿下做了好久的噩梦,殿下总是做噩梦,在梦里他常常喊着三娘子的名字。
从前六殿下做事都是滴水不漏的,近来却越来越没有章法,有些可恶的人说六殿下行为疯癫,但奴婢知道,他不是的。”
青女说着说着,看见李桑桑闭着眼,神色很恬静,像是睡着了。
青女犹豫着没有开口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
青女有种直觉,六殿下隐藏于骨血的偏执疯狂是一步步被李桑桑激起来的,六殿下总在害怕,他在害怕三娘子离开。
所以那日三娘子落水后,会让六殿下每夜不停地陷入梦魇。
看着李桑桑似乎睡着了,青女连忙拍了拍李桑桑的肩:“三娘子、三娘子莫睡着了,会受凉的。”
李桑桑睁开了眼睛,从浴斛中站了起来,青女连忙用帕子将她身上的水渍擦干净,也没有心思再去为高桓说好话了。
李桑桑走进内间。
她看见高桓半倚着床榻,乌黑的头发垂下,穿着绢白的里衣,一手举着一卷书,看得心不在焉。
他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便放下了书,像是等待已久:“桑桑,过来。”
李桑桑缓慢地走了过去。
高桓一伸手,将她就此揽入怀中,不知是如何做到的,灯一下子熄了,李桑桑被绕了一圈,然后随高桓一起倒入绵软的床榻上。
“桑桑,我今日很欢喜。
你来找我,不管是为了什么,看见你过来,我就欢喜。”
李桑桑动了动唇,却没有反唇相讥。
李桑桑难得的温驯让高桓情不自禁收紧了手臂:“桑桑,你不明白我有多欢喜。”
他似是喟叹,似是怅然。
.
大理寺狱。
狱卒大声吼着:“快走,快走,别磨磨蹭蹭的!”
这些人是姚公公寻来的混子们,是和假春娘一伙的,眼下狱卒将他们都放走。
有人不放心地问:“春娘呢?”
狱卒怒目相向:“不想走了?”
此话一出,混子们不敢再问,急急忙忙逃窜走了。
天黑后,听闻“春娘”也放了出来,姚公公的人到了春娘暂住的宅院,打算重新商量一下计策。
春娘在里间,咳嗽了两声,并不出来见人,姚公公的人只听见里头春娘的声音沙哑:“大人,妾在狱中患了疟疾,恐怕传染给大人,所以不敢出来和大人见面。”
听说春娘得了疟疾,这位姚公公的门客也不敢往上凑。
毕竟,这病能传人,还是十分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