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火葬纪事——北风信子
时间:2021-09-09 00:27:06

  门客往后退了一段距离,掩住口鼻对春娘讲话:“先前姚公公定下的计划,照旧进行,待会儿有人同你细说。”
  门客像是一刻也待不住,连忙转身逃窜了。
  里间内,春娘用头纱盖上了大半的脸,同五年前相比,她简直憔悴得像变了一个人,皮肤蜡黄,眼睛无神。
  她是站着的,坐着的却是范景。
  范景笑了一下,抛出了一枚药丸:“做得不错,到了敲响登闻鼓的时候,你知道要说什么吗?”
  春娘看见了药丸,眼中陡然有了光,看起来激动到有些可怖,她没有喝茶水,就生生将药丸吞了下去,她恢复了一些生气:“妾明白,五年前,妾拐走了李家二娘子。”
  范景笑了一下:“说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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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在等着登闻鼓敲响的那一天。
  终于,应天门外,悬设的登闻鼓被敲响了,御史急匆匆地受了状,不敢耽搁,马上上报给了蓬莱殿的天子。
  这也是登闻鼓设立的初衷,为了让百姓鸣冤,一旦登闻鼓敲响,官员不可阻拦,不可搪塞,并且要立刻上达天听。
  皇帝很惊诧:“登闻鼓敲响了,是有什么冤案?”
  姚公公在一旁微微弓着身子,说道:“听说是谏议大夫李年多年前在南琅琊郡纵火烧了大牢。”
  皇帝皱眉:“李年为何要烧大牢?”
  姚公公在一旁细语说道:“这倒是不清楚,不过奴婢听说了一些流言,说李年的女儿曾经被人拐到妓馆,那牢里关着的正是当年的人贩子和老鸨,大约是李年存心报复吧。”
  皇帝大怒:“这是罔顾国法!”
  见皇帝生气了,姚公公在一旁小心谨慎起来:“陛下说得是。”
  皇帝怒道:“彻查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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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华宫里。
  高桓坐在书案后面,抬眼看见丁吉祥从书房走了出去,有一个太监在丁吉祥耳边说了一会儿的话。
  高桓放下书卷。
  果然,丁吉祥走了进来,对他说道:“殿下,春娘敲响了登闻鼓,状告谏议大夫李年纵火烧人,目无王法。”
  高桓皱了皱眉。
  饶是有所准备,高桓依旧有些为李桑桑担心,若李年背上这个罪名,她就成了罪臣之女。
  况且,这是她的父亲,她不应该不担心。
  高桓感到他有些不懂李桑桑了。
  高桓站了起来,他从重华宫出去,出了东内,悄悄来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见到高桓十分惊讶:“殿下来这里所为何事?”
  高桓淡淡说道:“为了谏议大夫李年的案子。”
  大理寺卿有些忐忑:“这件事和殿下有关吗?”
  高桓说道:“有关,李年正是小王将来的泰山大人。”
  大理寺卿还以为要迫不得已听到高桓的什么秘密布置,或者是皇宫内不可告人的阴司,没有想到高桓坦坦荡荡说到了这样一件事。
  大理寺卿有些目瞪口呆。
  高桓睨他一眼:“怎么?很惊讶?”
  大理寺卿连忙道:“不惊讶,不惊讶,恭喜殿下。”
  高桓的笑容浓了些。
  高桓在大理寺待了许久,和大理寺卿一起查了许多卷宗,见了许多相关的人,走之前,高桓交代道:“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还请大人还小王岳父一个公道。”
  大理寺卿连连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两天后,登闻鼓一案有了新的进展。
  大理寺行动迅速,很快查出来当年南琅琊郡大牢的一把大火和李年毫无关系,还了李年一个清白。
  并且,春娘交代了她诬陷李年的原因。
  据春娘说,五年前的上元节,他们一伙人在街上看到了落单的李家二娘子,于是生了歹念,将李二娘子带到了妓馆。
  后来,春娘等人被收押大牢,大牢走水,索性春娘逃了出来。
  春娘说,她因此认定,这件事和李年有关。
  蓬莱殿廊檐下,姚公公皱着眉问:“春娘说的是李二娘子?是不是听错了?”
  小太监低着脸说话:“不是说错,据那个春娘交代,她们当年拐走的就是李二娘子,李蓁蓁。”
  姚公公心思沉沉地来到了姚五娘房中。
  姚五娘见了姚公公,面带喜色:“怎么样?李年定罪了吗?李桑桑名声毁了吗?”
  姚公公只是摇了摇头。
  姚五娘有些丧气:“李年脱罪了?”
  姚公公说道:“五娘,这件事背后一定有人在阻挠,听阿翁的,暂且将李三娘子放下吧。”
  姚五娘满脸不可置信:“阿翁,你是天子身边的老人,位高权重,你竟然会怕李三一个小小娘子?”
  姚公公叹了一口气:“五娘,你不明白其中的深浅。”
  姚五娘叫了起来:“我怎么不明白?我明白,阿翁不想帮我了,好,我自己去对付她。”
  姚公公按下了她:“你不许胡闹!”
  姚五娘看着姚公公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一双眼睛犹如鹰隼一般,紧紧盯着她,她明白这个时候不能再任性了,于是安静下来。
  姚五娘静了片刻,她忖度着姚公公脾气小了一些,她问道:“阿翁,究竟是怎么了?”
  姚公公说道:“大理寺已经查了出来,李年并未纵火,并且,那个老鸨交代,当年被拐卖到妓馆的,是李家二娘子,李蓁蓁。”
  姚五娘拧起眉毛。
  她情不自禁摸上了脖子上丑陋的疤痕。
  她已经毁了,她想要拉下李桑桑同她一起陷入无间地狱,可是李桑桑一次又一次地逃脱了。
  她毁不了李桑桑。
  这让她的心脏开始灼灼地烧起来,她满心满眼都是嫉恨。
  她仿佛感到她脖子上的伤口裂开,流出了灼热的脓液,快要淹没她,她要窒息而死。
  姚五娘看着镜子恨恨地说:“我不会放过她。”
  姚公公看了她一眼,忽然觉得有些累了。
  姚公公说:“五娘,你在宫里太累了,这宫里并不适合你。”
  姚五娘猛地抬头看着她的阿耶,但姚公公已经转身,他身上的蟒纹长牙舞爪,似乎在嘲笑着姚五娘不自量力。
  “不,我哪里也不去。”姚五娘对着门口喊道。
  李蓁蓁很晚才得知这个消息。
  她在宫里消息闭塞,直到发觉有些宫人隐蔽的目光,经常躲着她悄悄议论,她这才求了吴美人为她打听消息。
  得知春娘的供述后,李蓁蓁怔了半晌,问道:“那个妇人,说当年被拐到那种地方的,是我?”
  吴美人满脸忧愁,她点了点头。
  李蓁蓁握着吴美人的手,开始用力:“姨母,他们弄错了,我没有被拐卖,被拐卖的是李桑桑,你一定要帮我澄清。”
  但是吴美人却蹙了眉尖,显然有些犹豫:“蓁蓁,这件事落在你的头上,我于心不忍,但是让我去将事情推到三娘子头上,我同样不忍。”
  李蓁蓁满心急躁,她开始觉得吴美人太过柔弱,柔弱到木讷。
  李蓁蓁说道:“姨母,这怎么能一样呢?我是你的侄女,你的亲侄女,李桑桑和你根本毫无关系啊。”
  吴美人依旧踌躇,但是她终于说:“我去问问六皇子,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将你们二人都摘出来。”
  李蓁蓁终于看到了希望:“姨母,你一定要帮我,若你不帮我,就没有人能帮我了,这深宫里,我只有姨母,姨母也只有我。”
  吴美人安抚般地拍了拍李蓁蓁的手背。
  看着吴美人离开,李蓁蓁抑制不住满心的愤怒,她伸出手,拿起桌上的梅瓶,一掷下去,摔了个粉碎,满地细瓷。
  李蓁蓁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吴美人带来好消息。
  宫人的目光和议论简直要将她逼疯,她觉得每个人看着她,都带着戏谑的微笑,仿佛她是他们可以随意轻贱的。
  李蓁蓁恨透了那些宫女太监用这种目光看着她,她明明要做燕王的女人,这群卑贱的宫人,却将她视作贱.人。
  她无法忍受,这种被人轻视的感觉快要逼疯她。
  她内心掩藏很好的自卑像是沉入湖底的石头,现在却渐渐透了出来,露出丑陋的真实。
  她焦急地等待着吴美人。
  但是吴美人并没有带来好消息。
  吴美人知道高桓这段时间住在宫里,若是有心,总会碰见,但是自登闻鼓之事后,吴美人很少看见高桓。
  吴美人以为高桓在忙着什么差事,她虽然焦急万分,却也是无可奈何。
  燕王府,暗室之内。
  阿四焦急地等待着高桓的脚步声。
  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看见了高桓的鹿皮靴出现在他的眼中。
  他待在这暗室之中,除了高桓,见不到第二个人,他知道高桓想要杀他,他时常把玩着匕首,横在他的脖子上,只要轻轻一挑,他的血管就会崩裂,但不知出于什么理由,高桓没有动手。
  阿四情不自禁在每次高桓过来的时候表现更好一点,企图唤起高桓的同情心。
  高桓饿了他三天,阿四什么都没有交代。
  到了第四天,高桓给他带了一碗水。
  阿四心中的恐惧开始崩坏瓦解,他情不自禁干哑着声音问道:“殿下想要知道什么?”
  高桓盯着他的眼睛,这凶恶的目光让阿四感到心惊。
  高桓盘问了阿四许久,却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阿四算不得什么核心人物,知道的东西甚至还没有高桓多。
  阿四感到恐惧和心虚,看着高桓渐渐阴沉的脸,情不自禁问道:“殿下还有什么要我做的,若我能做得到,一定去做。”
  高桓转过脸:“的确有一件事情,”他缓缓说道,“我要将你送到姚公公那里去,说服姚公公,将圣上的琥珀金蟾偷出来。”
  阿四咽了咽口水:“姚公公怎么会答应?”
  高桓笑了一下:“所以我要你对他撒一个小谎,”他的笑容有些渗人,“你说,姚公公位高权重,会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东西?”
  阿四模糊地抓到了一丝想法:“你想让我去骗姚公公,说琥珀金蟾对他有用?”
  阿四有些警惕:“你想要我们南朝的圣药?”
  高桓没有回答,他站了起来走出了暗室,他没有回头对后面说道:“两天后,我放你出来。”
  高桓从暗室走了出来,走到廊檐下逗了一下鸟,却是皱着眉的,有些心不在焉。
  姚五娘的性格是不依不饶的,只要姚公公还在,她总会给李桑桑闹出麻烦。
  是时候将姚公公解决了。
  顺便,那个琥珀金蟾,他也要握在手里。
  他要将琥珀金蟾在合适的时候送给李桑桑,不会再有错过和无法解释的误会了。
  一定要在那个无可挽回的时候之前。
 
 
第57章 图谋者反受其殃。
  玄武门边上的廊下家是太监们的居所, 这里中了许多枣树,现在这个季节里,开了不少嫩黄色的花。
  范景从直房走了出来, 他穿着青色的圆袍, 是一个太监的打扮, 原本挺直的脊背微微躬着,神色谨慎谦卑。
  众太监看着范景走远, 忍不住议论起来。
  “那是什么时候新来的?”
  “不知道,不过也忒倒霉, 没人愿意去帮姚公公盯着姚家娘子,只能这个新来的去了。”
  “姚娘子如今的脾气越发暴虐。”
  “脾气爆倒是其次, 她在宫里总是胆大妄为,总有一天有好果子吃,到时候身边服侍的人都要连累到。”
  范景离他们不远,这些议论的话一字不漏落到他的耳朵中,但他只是笑了一笑。
  笑过之后,他叹了一口气。
  李桑桑真的太会折腾他。
  在登闻鼓一事结束后, 李桑桑却说:“姚五娘不会这样轻易放过我的。”
  她认真地看了范景一眼, 忽然笑了:“我记得前几日我刚在宫里见到你的时候,你穿了一个青衫, 怪适合的。”
  范景脸色顿变,那是一个太监服饰,怎么能说适合他?
  范景正要反唇相讥, 就听见李桑桑说道:“范景,你入宫是来帮我的,对吧?”
  范景顿时蔫了:“对。”
  李桑桑说:“那我要你去姚五娘身边,帮我盯着姚五娘, 你没有意见吧?”
  范景冷笑一下:“我当然是唯命是从,三娘子,我的少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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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景来到姚五娘处。
  他还没有进门,就被门口的花瓶砸到脚上,范景脚步顿了顿,然后神色不变地走了进去。
  范景低头:“五娘子,奴婢是姚公公指过来伺候的。”
  姚五娘冷哼一声:“是伺候?还是替阿翁来盯着我?”
  范景抬头,笑了一笑:“奴婢是姚公公派来帮娘子的。”
  姚五娘看起来并不是很信的样子。
  那日姚公公劝了姚五娘放弃对付李桑桑,他走后,向徐贵妃求了情,说要让姚五娘出宫回家养伤。
  徐贵妃自然答应,她是为了卖给姚公公面子,当然不会着急赶走姚五娘,只是等着姚五娘自己离宫。
  但姚五娘显然是不肯自行离宫的。
  她以为这样磨蹭下去,姚公公会回来帮她,但是姚公公从那日起就不见她。
  或许是担心姚五娘犯蠢,再做出什么给李桑桑放蛇的事,于是派了几个太监过来盯着姚五娘。
  范景正是利用这个时机,换下一个家中有事的太监,跑来了姚五娘这里。
  宫里有乔太妃多年经营,安插进来一两个人,不算难事。
  姚五娘冷笑着看了一眼范景:“哦?你怎么帮?”
  范景说道:“奴婢有一个关系好的太监,之前在山枕楼伺候李三娘子,奴婢从他哪里晓得不少李三娘子的喜好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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