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的垂髫娇——唐沅
时间:2021-09-10 09:50:26

  这时,有一身着大襟的道士,手拿拂子从他们面前走过。
  道士的嘴中念念有词:“周将亡矣。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若过其序,民乱之也。”(1)
  众人好奇窃窃私语,还是一读过书的潦倒秀才解释道:“道长言外之意便是,西梁气数将尽,回天乏术了。”
  众人大骇,有嗤笑辱骂,亦有惴惴不安者,走水、地动、烧杀抢夺,哪一件都是永宁将乱的迹象。
  这些话落入祁荀耳里时,祁荀正同乔元均查看走水的茶楼。
  他捻了捻手里的碎末,又放置鼻尖轻嗅,对着丛昱吩咐道:“先将传讹造谣的道士绑来问话。”
  丛昱领命,正要抬脚,又被祁荀喊住:“这是交与暗卫,你先将流音找着,平安送至白府,余下的事,能少露面便不要露面。”
  “流音?”丛昱念了一遍名字,总觉着耳熟。
  然他下一刻就反应过来,主子嘴里的流音便是在白家小姐身旁伺候的侍婢。
  “主子。”丛昱怯怯开口:“我能不去吗?”
  别看流音是个姑娘家,生得也还不错,只是疑心过重,脾气也属实差了些。
  那日在七弯街上,他接到小侯爷音信,着他去陈府讨人。
  人是要到了,偏这流音不太领情。非但不跟他走,还恶狠狠地在他手上留下一圈齿印。
  他到现在都记得,流音见到他时的惊恐:“你生得一脸凶态,想来也不是甚么好人。”
  直至他报上‘阿寻’的名字,声称自己是阿寻搬来的救兵,流音这才将信将疑地跟他回了客栈。
  打那时起,丛昱便暗下决心,女人不好想惹,他说甚么也不愿跟流音扯上任何关系了。
  祁荀扫了他一眼:“你在我这儿挑事做?”
  丛昱抿了抿嘴,拔腿就跑。
  乔元均吩咐了暗卫,暗卫出手快,不出一会便将造谣生事的道长缉拿归案。
  这道长是祁荀亲审的,他先前没少审讯细作,惯知他们的软肋。
  整个人往刑架上一锁,十分壮胆瞬间丢了三分。
  “道长,我今日请你来,不为别的,就想同你唠唠嗑。”
  祁荀倚在刑架正对的木桌上,双手环胸,神色自如。
  光听语气,确实没有掺杂半分胁迫。
  只是眼下,刑具齐全,血腥气重。牢房内暗无天日,属实担不起这‘请’字。
  至于唠嗑,道长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见过有人是在刑架上唠嗑的。
  “大人,我们不妨坐下来唠?”他扫了一圈周围,左边的火盆正呲呲地冒着热气,瞧着教人心慌。
  “道长宽心。我从不滥用私刑,只是道长若说谎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道长立马颔首,连声道:“不敢不敢。”
  祁荀的手摩挲着敞口水壶,缓缓开口道:“道长不妨替我算上一卦,就算算我的姻缘吧。”
  道长心里发怵,拇指和中指捻在一块,不自觉地发抖。
  见他迟迟不开口,祁荀又问:“道长光凭两根手指就能算出我的姻缘?”
  道长面色一凛,知晓自己暴露了身份,他倒是想下跪求饶,可手腕处的枷锁提住了他的身子。
  “道长平日都用甚么算卦?”
  “以火灼烧龟甲,暴裂后以纹路占凶吉。”
  祁荀点头:“这里龟甲没有,火盆里炙烤的唯有一柄烧红的铁具。道长要么替我算出姻缘,要么...”
  狱内静了一瞬,不出一会,狱内响起求饶声:“大人饶命,小的不会算卦,是个假道士。小的只是收了银钱替人办事。那人说只需我穿上道士的大襟,在七弯街上来来回回说这一句话,他便能给我十两现银。”
  莫说不会算卦,他大字不识几个,就连占卜的话术都不晓得。
  手里的铁具“哐当”一声落回铁盆,扬起一片灰色的炭屑。
  “那人在哪?”
  道士摇摇头:“向来都是他找我,我从来不知他的踪影。”
  祁荀挥手,站在一旁的暗卫立马解下他的锁铐。
  “送他回去。盯紧些。”
  转身对乔元均说:“茶楼起火,西市地动皆非天灾。其中茶楼后侧有不少断箭,你再着人细查一下。还有这道士,显然是贪财之辈,既然背后之人不肯露面,那便只能教道士将他引出来了。”
  乔元均皱了皱眉,总觉得他在赶时间:“你要去哪?”
  祁荀瞥了他一眼:“回白府。”
  那眼神尖锐。
  方才“贵人”一事,他显然还没释怀。
 
 
第36章 捉贼   着了他的道了
  白府。
  流音正同白念絮叨着丛昱。
  据说丛昱找着她时, 二人互相看不顺眼,也没甚么好脸色。
  “小姐,你可知他走得多快, 我完全跟不上。有好几回险些崴脚, 我觉得他就是故意为之。”
  白念在她脑间轻点:“可是你上回咬他的缘故?”
  流音愣了一瞬, 脸上挂起一抹浅粉,她避重就轻地回道:“都说他是阿寻新交的朋友, 与阿寻相比,却是天上地下。阿寻就不会这么对小姐。”
  不知从何时起。流音已自觉地将她家小姐与阿寻牵连起来, 虽说二人身份有些悬殊,但站在一起, 两人都是天成的姿容,很是登对。
  冷不防地被流音提起,白念想起方才指路一事。
  她怎么也没想到,阿寻竟会一把抱起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肩头。
  男人手臂硬实,禁锢着她不安分的腿, 那双手平日里不知做了多少苦力, 力气竟这般大,她坐在阿寻肩头, 稳稳当当的,没有半点晃动。
  思及此,白念含羞带怯地咬着指头, 一而再再而三地望向窗外。
  直至未时,院内才出现祁荀的身影。
  祁荀直接入了主屋,白念挪眼去看他。
  那双眼水波漾漾,澄清却有带着几丝妩媚。
  祁荀记得, 她方才在七弯街便是这样望向乔元均的。
  即便知晓她无意勾谁的心魂,仍是不由地沉了沉脸色。
  白念揉了揉小臂,觉得屋内像十冬腊月天,冷极了。
  她盯着男人的脸眨了眨眼,硬着头皮问到:“你身子不适?”
  祁荀眉尾微抬:“浑身上下都不太舒爽。”
  这是存心给她出难题呢。
  “那...可要瞧瞧大夫?”
  祁荀抬了抬自己的小臂:“兴许是方才抱小姐时扭着了。”
  白念咬了咬下唇,一手轻轻地捏着自己的腰,嘀咕了声:“我也没吃多少呀。”
  祁荀碰了碰鼻子,前段时间他佯装柔弱,白念还肯替他揉手腕,眼下怎没甚么效用了呢。
  他挥了挥手臂,刻意弄出些骨骼摩擦的声响。
  “咯噔”声落入白念的耳里,她才乖乖过去捧起他的手。
  “小姐。”祁荀挽起衣袖,露出一截青筋醒目的手臂:“这处有些酸疼。”
  柔软的指腹捏着结实的小臂,每捏一下,白念的脸便红上一分。
  男人身子紧绷的,连带着手臂摸上去都是硬梆梆的。
  祁荀盯着她红透的耳垂,心里一下子就舒坦了。
  他头一回见着白念,白念伸手戳了他的脸,彼时他眉头紧锁,戒备心重,不肯让小姑娘近身。
 
 
第二回 被元银划伤手背,白念鼓嘴去吹,他想缩手,又不忍瞧见白念失落的神情,到底还是忍下来了。
 
 
第三回 ,便是从德源堂买松子百合酥,他佯装自己为掌柜所欺,惹得小姑娘又心疼又掉金豆子,捧着他的手腕一阵搓揉。他没抵触亦没躲,甚至觉得有些舒服。
  这第四回 ,不需多说,是祁荀自己不要脸地讨来的。
  这等场面若是教乔元均见着,乔元均又该揶揄他了。
  甚么箭伤刀伤都能捱,何至于扭扭捏捏地教人姑娘替他揉手。
  兴许是想到这话,他轻咳一声,打破屋内的沉寂:“小姐今日可有吓着?”
  走水、踩踏、烧杀掠夺,今日的七弯街倒是每样都占尽了。
  白念抬眸,说没吓着,那是假的。
  西梁虽不安稳,可这些都有镇守边关的将士扛着。永宁临近绥阳,得天子庇护,即便有事,充其量也不过小风小浪。今日大规模的混乱,白念还是头一遭见。
  她点了点脑袋:“确实有些吓人。我在马车内没瞧见,可路上行人都说,有好多明火从天而降,齐刷刷地落在茶楼檐上,吓晕了不少人呢。”
  祁荀眉头紧锁:“小姐这院子缺会功夫的人手。正巧我认识一位身手不错的,护小姐周全应不在话下。”
  “可是那位唤作丛昱的?”
  “小姐认识?”
  白念摇头:“我只是听流音提过。说起来,他连救流音两回,也算是有些渊源,那便让他来白府当差吧。对了阿寻,我那璎珞和耳铛可有着落了?”
  祁荀愣了一瞬,今日事多,他竟忘了这事。
  永宁当铺数目众多,查下来得花不少时辰,祁荀卷下衣袖,起身道:“我再去查查。”
  他方才出屋,扶安院外突然出现好些府衙的衙役。
  衙役将祁荀团团围住,这架势,显然是冲着祁荀来的。
  白念听闻风声,转身推开窗子,瞧见屋外的场面后,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这是白府,谁由你们闯进来的?”
  到底是在民宅,衙役还客客气气地回道:“小姐见谅,我等接到有人上告,听闻府里失窃,丢了东西,这才赶来捉拿窃贼。”
  白念扯了扯祁荀的衣袖,将他护在自己身后:“捉拿窃贼同他有甚么干系?”
  这时,衙役身后走出俩人。
  元银率先开口说道:“那日小姐去鬆雁塔祈福,院内唯有阿寻和自央二人。一刻钟后。我兄长元金需自央搭手,自央匆匆离开,扶安院内便剩下阿寻一人。”
  可这又能说明甚么?
  元银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先前在扶安院当差,直至柳家公子来府里小住,这才被管事调至东厢房。走前,小的刚在院内种了几株花苗,本想趁那日瞧瞧花苗长得如何,却撞见阿寻鬼鬼祟祟地进了小姐屋子。小的发觉事情不太对劲,便躲在转角处察看,半柱香后,便瞧见他怀揣着不少东西走了出来。”
  元金在一旁搭腔:“管事的也搜查了,确实是在阿寻被褥里寻出的金镯子。”
  这便是府衙升堂审讯时所讲究的人证物证。
  这是桩百口莫辩的案子,府衙上来拿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白念自是不信,阿寻不是头一回出入她的屋子,若要行窃,早在他回府取春日宴的帖子时,便可动歪心思,何必等到昨日。
  “分明是我丢了东西,我都还没告上衙门,到底是谁这么多嘴?”
  话音甫落,便听院外传来一道厉声呵斥的女声:“休要胡闹。”
  暗纹缎裳衣摆划入眼里,白念美目微瞪,不可置信地轻唤了一声“阿娘”。
  “这官是我报的。白府容不下腌瓒之人,既是手里头不干净,那就交与府衙处置!还不将他带走!”
  柳氏涂脂抹粉的脸上堆出几道细纹,细纹里蕴着怒气,也暗藏心计。
  府衙里的人倒是想动手,奈何白念死死地护在祁荀身前。
  都说狱房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凡是落入那地,即便没罪,三棍子打下去,也能给你在认罪书上按下指印来。
  屈打成招的事例太多了,她企图与柳氏说理:“阿娘,阿寻不是这样的人,我们不能平白冤枉了他。他若是入了狱房,定是要吃不少苦头的。”
  柳氏拂开她的手,冷硬道:“念念,你还小。知人知面不知心,着了他的道了。”
  拂手的动作教白念心里一凉,她的阿娘是不愿管她了吗?
  白念羽睫微垂,藏住红猩猩的眸子:“若是阿爹在,他不会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将人送进去。”
  兴许是戳到柳氏的禁忌,柳氏再开口时,也不端着,说话难听极了。
  “若你爹爹在永宁,知晓他的宝贝女儿同庆春院的男倌厮混在一起,你瞧他会不会觉着臊得慌。白念,我平日鲜少管你,谁成想,你竟长成了这幅秉性!今日这人,定是不能留在白府,否则你教我有何颜面面对你阿爹?”
  柳氏对她不算亲热,却是从未说过重话。白行水不在府中,白念想要温情时,府内可堪倚靠的唯有阿娘。
  别人可以说她的不是,再难听的话都能她都能付之一笑。
  唯有亲近的人这么说时,她心底的委屈才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就好像是赖以栖息的树枝被人生生折断。
  金豆子啪嗒啪嗒往下砸,白念咬着下唇,声音微颤:“在阿娘眼里,我有这么不堪吗?”
  祁荀掌心微敛,胸口恍若银针扎过,一阵阵地心疼。
  被身边最亲近的误会。
  再没有人比他知晓其中滋味了。
  碍于院内乌泱泱的一群人,又碍于柳氏泼脏的话,依照眼下的身份,他实在不便再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
  他软下语气安慰道:“小姐宽心。我且配合他们查案,不会有事的。若当真出事,永宁不是还有贵人吗?乔大人打绥阳来,在圣上面前当差。他这人虽没个正经,办事却是不偏不倚。”
  白念有一下没一下地抽噎着,许多话说不拎清。
  祁荀被带走时,他只听到后便小姑娘挠心肝似的呼喊。
  康嬷嬷见她哭噎不止,到底有些心疼。她知道白念并非为了阿寻这一幢事哭,更是为了柳氏不堪入耳的斥责。
  康嬷嬷拉过白念,抚了抚她的背脊,又劝说柳氏道:“小姐一向乖顺懂事,夫人何至于说这些难听的话。”
  有康嬷嬷打头阵,流音也壮着胆子说道:“老爷疼小姐都来不及,又怎会如夫人说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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