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的垂髫娇——唐沅
时间:2021-09-10 09:50:26

  自央是个没甚么心眼儿的人,他满脸真挚地望向祁荀,眼里还流露出几分艳羡的神情。
  祁荀一双眼若有所思地望着漆暗的窗外,蓦地被点了姓名,眼神也随之落在自央身上。
  “你方才说甚么?”
  祁荀是当真没听清楚,可这语气落在自央耳里,便成了不耐烦的质问,他吞了吞口水,一时竟拿不定主意。
  到底要不要再问。
  祁荀没等到下文,眼神也便没从自央身上离开。自央有些头皮发麻,这架势,哪是同在扶安院伺候的下人,反倒像是他的主子似的。
  “我们方才在说为何会来白府做事?”
  “哦。”祁荀点点头,眼神终于从自央身上挪开,复又盯着窗子外边,敷衍他道:“同你们差不多。”
  自央和身侧的人互望一眼,而后对着口型问道:“阿寻听着我们谈话了?”
  在座的皆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晚膳散去,到了夜里,偏房这处拂灯入眠,鼾声四起。
  祁荀轻推屋门,屋外凉风习习,阒无一人。忽而院里枝叶轻晃,一双黑面白底的布鞋凌空一踩,没入黑夜中。
  白府府外,丛昱踮脚四处张望,脚下的步子来回打转了一番后,他瞧见一抹暗黑色身影凌空而来。
  手里的长剑蓦地紧了紧,剑鞘处乍现一段银白色的寒光。待那身影逼近后,他正要抽剑挥去,右手才抚上剑柄,只听‘噌’地一声,才出鞘的长剑又被完好无损地抵了回去。
  丛昱吃痛地揉着手背,借着府外高悬的大红灯笼,才将将瞧清眼前之人的容貌。他双腿一软,而后扶着石墙垂首道:“主...主子。”
  祁荀瞥了一眼他掌心的长剑,眸底微沉:“谁借你的胆子。”
  当真冤枉。
  丛昱属实没认出祁荀模样,谁成想人前风光的小侯爷会着下人的短衣,若非那张熟悉的脸,他还以为是哪些隐在白府的暗卫呢。
  然而,他可不敢当着小侯爷的面讲这些话,仿佛一开口,他手里的长剑便会抵上他的脖颈。
  “事情查得如何?”
  丛昱还未回过神,他思忖了半晌,讷讷地问了一句:“哪桩?”
  祁荀冷笑一声,将衣袖卷起一截,而后冲着丛昱招了招手。
  丛昱以为是甚么紧要的事,忙不迭地附耳过去。
  而后万籁俱寂的夜里陡然响起一阵闷哼声。
  祁荀的手提惯了重器,施力时难免重了些。
  丛昱委屈地揉着脑袋:“暗...暗卫一事查得差不多了。自主子隐入白府后,他们便跟无头苍蝇一般,一点线索也找不着。属下这厢已然摸透他们的踪迹,主子需不需加派些人手,将他们一举拿下?”
  这不是会说么?
  祁荀眸子微沉,照他平日的手段,这些暗卫大多没甚好下场。可眼下局势尚不明朗,除暗卫不难,如何牵扯出背后的势力却还要花上些功夫。
  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且盯着,还不到动手的时候。”
  文火慢煮,才能熬出好粥来。
  丛昱抱拳应‘是’。
  “还有一事查得如何?”
  闻言,丛昱抬眸瞥了一眼小侯爷,眼前的小侯爷敛去眼底的霜寒,面上挂着一抹不可多得的柔和。
  只一瞧见这幅神情,丛昱便知主子爷所问何事。
  祁荀来永宁,一是为避暗卫狠手,二则为了寻人。
  只这人不是甚么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是以隐在市井街巷,极难寻着。他查了好几载,好不容易有了些线索,依照线索来了永宁,末了却发现此人早已隐姓埋名。
  要从熙熙攘攘的永宁城翻出此人踪迹,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丛昱摇了摇头。
  祁荀默声不语,说不清甚么情绪,兴许是失落惯了,是以这一次的答复,也在意料之中。
  “既已查到此人来了永宁,去每家药铺挨着问便是。她身患哮喘,免不了抓药缓和,问时多多留意。”
  夜里静了一瞬,空荡荡的街巷蓦地传来竹梆子敲锣的声响。巡夜的更夫提着灯笼游走在七弯街的巷子里。
  清脆的“咣咣”衬得夜里愈发寂静。
  一慢两快,拢共三声。三声过后,一片悄然。
  “主子,子时了。”丛昱垂首作揖,好意提醒着时辰。
  他家主子兴许不困,可他疲累一日,站到这个时辰,上下眼皮俨然不太对付。
  祁荀的精神气儿素来不错,先前应郓军务繁忙,丛昱困得不行,可小侯爷呢,一熬就是翌日丑时。
  “行了。你回去歇下吧。”
  此话一出,丛昱清醒了大半,他又惊又喜地张了张嘴,不可思议地问道;“我能歇下了?”
  小侯爷好似心情不错,先前他怎么暗示,祁荀都视若无睹。
  今日倒是反常。
  “我真能歇下了?”
  丛昱是个不争气的,主子待他太好,他也心慌,总觉得哪儿不得劲。
  见祁荀不说话,丛昱正要抬脚退下,一声“且慢”,惹得他脚底打滑,险些跌在地上。
  他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主子还有何吩咐?”
  祁荀静默半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抿了抿嘴,极其不愿地开口问道:“我像不像山野恶匪?”
  丛昱心里‘咯噔’一下,主子怎问这样的话?
  他本能地想要点头,莫说甚么山野恶匪,便是说他索命阎罗也不为过。
  有些人虽生着一张谪仙清冷般的面容,实则是睚眦必报、下手狠辣的性子。他初来应郓时,年纪尚小,军营将士被他那清冷的面容骗去,只以为是他徒有相貌,没甚么真本事,是以多有不服。
  直至他下令绞了多嘴传谣之人的舌头,舌头玄于帐顶三日,将士们才面面相觑,收敛不少。
  一想起那血淋淋的舌头,丛昱浑身哆嗦了一下:“属下觉得...小侯爷是英勇骁战,威风凛凛,与那山野恶匪自是沾不上关系的。”
  这些巴结奉承的话,祁荀头一回觉得有些受用,眉目逐渐舒展。
  夜里,月朗星明,只他不动脾气,银白色的月光镀在他身上,确然如白念初见时那般,清清冷恍如谪仙。
  丛昱领命退下后,祁荀也翻身入府。
  四人一室的偏房内,鼾声交替。祁荀脚下功夫极好,翌日清晨醒来时,余下三人皆不知他昨日□□出府一事。
  自央醒得早,他起身时精神抖擞,显然是彻夜好眠。只他身侧的祁荀,打睁眼时前,就没甚么好脸色。
  自央觑了他一眼,眨着无辜的眼问道:“阿寻,你昨日没睡好吗?”
  祁荀冷笑了一声,提起自央搭在他膝上的手,甩落后一言不发地出了屋子。
  今日扶安院内事项不多,早膳过后,吴管事随意给出几个差事教他们自行分配,大约是清点、修剪花木、清扫和提水的活。
  吴管事话音方落,除了自央和祁荀外,余下二位眼珠子滴溜一转,迅速拣了轻松容易的活。
  “吴管事,我瞧着修剪花木也是需要本事的,我们几人当中,也唯有阿寻身量修长,修剪起院内的海棠树来应是得心应手的。”
  元金元银是同腹而出的兄弟。说出此番话的正是弟弟元银。
  扶安院内植了不少花木,有些树年岁久远,如今已蹿出屋檐,修剪时需翻上爬下,很是费力。
  这些体力活于祁荀而言不过是隔靴搔痒,起不来甚么作用。只他瞧不惯元银油头滑的模样。这种小心思若是放诸军营,依照军法,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的。
  兄弟二人满肚腹的坏心思,择了轻轻松松地活儿后,不等旁人应下,元金脚下抹油,一会儿就去了清点物件的杂房,元银则抢过门脚的木笤帚,埋首随意挥扫着。
  自央落得挑水的活,修剪花木的差事自是落在祁荀身上。
  四四方方的院内,种满了海棠树。海棠树高百来寸,缀满了花苞,花苞处透出些粉白,像欲说还羞的娇美人。
  只那枝丫许久未经修剪,眼下已有些杂乱无序。祁荀从未修剪过花木,侯府里边种植的皆由下人打理,他从未经手。
  修剪花木也是个讲究的细活,他先前在将军府小住时,将军夫人极爱花木,一得空,夫人总会同他说些修剪的要领。
  祁荀记性极好,虽时隔十几载,他仍能清晰地记起修枝的门道来。翻身上树后,只听闻几下枝条断裂的声音,那些交叉杂乱的长枝便落入他的掌心。
  祁荀垂眸瞥了一眼偷懒无力的元银,院内的地面日日清扫,是以没甚么显眼的脏物,正是因为如此,元银握在手里的笤帚活像是道长手里的拂尘一般,压根没使上甚么力。
  唯有几次使劲,是元银路过他身下的海棠树。
  树枝可堪落脚的地儿极小,元银笤帚的长柄一下下的撞着树干,存心同他过不去。若不是他身手了得,站得稳直,想必此时元银已然奸计得逞。
  思及此,祁荀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诮,他掌心微松,腕间送力,手里的头紧握的树枝恍若去了箭头的羽箭,齐刷刷地打在元银的后背上。
 
 
第7章 擦伤   小姐对谁都这般心疼吗?
  元银整个身子向前一个趔趄,险些磕着院内的石阶。
  “谁啊?”他撑着笤帚,恶狠狠地转身,眼神四下一扫,便瞧见树上那人正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瞧。
  祁荀环着胸,整个人懒懒地倚在树上,他侧首下望,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像极府里风流痞坏的公子哥。
  元银质问的声音大了些,扰了屋内对镜梳妆的白念。
  屋内摆着一张紫漆描金山水榻,榻的后边两扇菱花格扇,白日里窗子大开,正巧框住外边葱郁的绿意。
  白念坐于紫檀妆台前,铜镜里的人儿微微一愣。
  “是谁一大清早的惹人清净?”
  流音放下手里的步摇,绕到榻前的格扇,向外望了一眼。
  院外,元银面色涨红,手里的苕帚重重地敲着院里的海棠树。“笃笃”的声音传入耳里,这架势,恨不能将树上的花苞连带着那居高临下的祁荀一并敲落下来。
  “小姐,是元银同阿寻起争执呢。”
  “那阿寻可有吃亏?”
  白念这话几乎脱口而出,水灵灵的圆眸里藏不住焦急。
  元银的来历她尚不清楚,只祁荀是她亲买来的,自是要比旁人上心些。
  流音轻笑着绕道白念身后,面上是一幅见怪不怪的神情。她在白府伺候了十几载,约莫知晓下人之间的明争暗抢,这种争执的戏码多了去了,她若件件在意,桩桩回禀,岂不是平白浪费时间。
  “这些事自有吴管事料理,哪需小姐操心。再者,大家都是初来扶安院的新人,小姐偏了谁的心都不好。”
  她拣起妆奁内最后一支步摇,轻手簪在白念才绾好的发髻上。
  流音说的没错,府里新来的人手不止阿寻一个,她若处处偏着阿寻,底下的人哪会服气?
  步摇上的银蝴蝶在白念耳廓边上晃,她望着铜镜里一晃一晃的银蝴蝶,心里顿时漾起几丝烦闷。
  葡萄紫的衣袖从桌案处拂过,还未等流音出口制止,这抹紫色的身影小步紧走地来到晃晃荡荡的珠帘前。
  “小姐。”
  白念冲着她眨眨眼,细长的食指碾在红润的檀口上,而后拨开一侧珠帘,向外边探去。
  不插手便不插手,立在一旁偷偷地瞧总行吧。
  流音瞧她整个身子贴在门框上,嘴里嘀咕着:“这新来的阿寻除了样貌出众外,究竟哪处好了,能教小姐这般上心。”
  “样貌好便足够教我上心啦。”
  白念盯着院内,不假思索地回道。
  其实这话沈语安也问过,白念并未扯谎。她买下祁荀,确实是因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
  除此之外,若非要加上些甚么,她自己也觉得奇奇怪怪的,说不明白。
  思及此,白念晃晃了脑袋,回神去瞧院外。
  这一眼不瞧也就罢了,她瞥见后,巴掌大小的脸上血色全无,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至嗓子口,着实吓坏了。
  珠帘外边,元银陡然抄起手里的苕帚,使了劲朝海棠树上的祁荀砸去。
  白念捂着嘴轻呼了一声。
  她亲眼瞧见,苕帚擦过祁荀的手背,树上的人儿原先站着好好的,眼下一个‘咕噜’摔落了下来。
  “阿寻!”她挑开珠帘小步跑去,眸子湿漉漉的,还沉浸在方才的余悸中:“哪里伤着了?”
  祁荀闻到一股清清甜甜的香气,这香气比那树上的海棠花苞还要好闻。
  他一抬眸便瞧瞧见白念发髻上的银蝴蝶绕在耳间,眼前的小姑娘受了惊吓,眸底圈着泪,像朵雨后初绽的娇花。
  还未等他开口,立在身后的元银膝间一软,跪在地面率先回道:“小姐,是阿寻动手在先,小的只是被气急了,这才失手伤了他。望小姐明察。”
  这话便是将矛头指向了祁荀。
  众人齐刷刷地向祁荀望去,只见祁荀捂着手背,默不作声地站在海棠树下,他眉头虽拢在一块儿,眼神却是不愧不怍,半点没因元银的话而感到心虚。
  反倒是元银,说完这句话,一双眼飘忽不定地落在地面,心里打着小九九,一直不敢直视旁人。
  “你且说说,我何时动手了?”
  他开口时应付裕如,同元银气急败坏的神情相比,瞧着反倒占理。
  元银自是隐去拿苕帚干扰祁荀修枝一事,只说他修剪花枝时,将手里的残枝抛落在自己身上。
  说话时,他左右环顾着院内,却见院内地面上空无一物,连片海棠叶子都未曾见到。
  “怎么回事?”元银瞪圆了眼:“方才还有一地花枝的。”
  祁荀隐去一抹讥笑,那些花枝,早在白念出屋子那时,就被他以几枚石子击远了,眼下也不知落在某处草垛子里,同泥地里的残枝落叶化为一片。
  “那一定是被他藏起来了。”
  元银仍是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话里头的意思无非就是祁荀耍手段使阴招,存心给他下套。
  然而,话多惯会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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