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她无恙——景戈
时间:2021-09-12 09:22:54

  他警戒地看了一眼周卓后面的岑虞,说了一句什么。
  岑虞听不太懂。
  只知道周卓连忙摆手,“不是不是。”
  听到周卓否认,老人才咧着嘴朝岑虞笑了笑,颤颤巍巍抬起手,朝村子里指了个方向。
  岑虞跟着周卓进了村子深处,脑子里闪过刚才老人一开始看向她时,眼神里的不友好与敌意。
  “你刚刚和他说不是什么啊?”她问。
  周卓踢了踢挡在路中央的石头子儿,“他认错人了,以为你是丽苏的妈妈。”
  闻言,岑虞一愣,“丽苏的妈妈怎么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就听我妈和人闲聊的时候说起过。”周卓左右探头,想起了正确的路,他继续说:“丽苏妈妈是外面村嫁进来的,后来嫌弃村子穷,就跑了。”
  “她以前好像来找过丽苏几次,都被村子里的人赶了出去,连丽苏面儿也没见到。”
  “......”岑虞皱起眉,“丽苏知道吗?”她妈妈来找过她。
  周卓想了想,“应该是不晓得,我妈知道丽苏来我们班上学,还嘱咐我别和她说些有的没有,悬崖村的事儿,出去了的人,都不愿意管。”
  “......”
  “到了。”周卓抬起头,向上看。
  丽苏的家在一个小山坡上,从外部看,房子又老又旧,木质的房梁霉成了黑色。
  周卓三步两步往坡上跑,喊着丽苏的名字,“我来给你送作业了——”
  房子里没有人应。
  好一会儿,从里面走出一个跛脚的中年男人。
  男人顶着乱糟糟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洗的头发,上面结满了污垢,偶尔有几块地方,头发都掉了,露出了头皮。
  他手里拿着瓶白酒,瓶子里的酒只剩下浅浅一层底,来回晃荡。
  岑虞猜出了男人的身份,是之前听选角导演王楠提起过的,丽苏的叔叔丽玮业。
  丽玮业的身形摇摇晃晃,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嗓音里含着污浊的浓痰。
  “吵吵吵,吵什么,搅了老子困午觉。”
  周卓悄悄嘟囔了一句什么脏话,好像也挺看不上丽苏的叔叔似的,他用方言怼回去,“瘌痢头,太阳都要下山了,还困午觉呐。”
  丽玮业睁开眼,就要抄起手里的酒瓶子朝他扔过去,动作到了一半停住了,他的视线直直地黏在岑虞身上。
  “妹妹,你到悬崖村来做什么啊?”他转而用起了平翘舌不算标准的普通话,腔调里油腻而猥琐,“悬崖村上可没有你的相好哦。”
  “......”岑虞眉心皱得更深,却也毫不畏惧的和他对视,“丽苏呢?听说她生病了,我带了药来看看她。”
  周卓帮着介绍她,“你不要乱讲话,岑姐姐就是那个资助丽苏念书的好心人。”
  闻言,丽玮业‘啧’了一声,好像觉得有些晦气,没有正常人家对帮助者的客气态度,他手掌在脑袋上搓了搓,“丽苏睡觉了。”
  他看了眼岑虞拎着的药袋子,“你们把东西留下就行,等她醒了我给她。”
  丽玮业的身形高大,挡在了家门口,赶客的意思明显。
  “......”
  周卓本来就只是为了完成老师给他的任务,一点不想在悬崖村多呆,他把斜挎包卸下来,接过岑虞的药,一起交给了丽玮业。
  毕竟这是别人的地盘,岑虞没有见到丽苏,却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她临走时,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丽苏家的破屋漏瓦。
  丽玮业仰着脖子,喝掉了整瓶的白酒,然后将酒瓶往地上一扔。
  玻璃瓶咕噜噜地滚动,沾上了脏污的泥。
  不知道为什么,岑虞一颗心悬着,惴惴不安。
  回去的路上,她脑子里始终在回响酒瓶在地上滚动,擦过石子的声音。
  钝涩而冰冷。
  走着走着,她停住了脚步,没有见到丽苏人,感觉怎么样都没办法放心。
  “周卓,我想回去看看。”
  “......”周卓抬起头,看一眼天,面露难色,“啊,可是太阳马上就落山了。”回家晚了他妈妈要骂了,而且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会有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
  岑虞回过头,望着悬崖村的方向,知道周卓并不想回去,也不好难为他,“不然你先下山,我回去看一眼丽苏,下山的路我也记得了。”
  听她这么说,周卓想了想,从悬崖村下山的路总共就一条,也不至于迷路,他说道:“行,那我先下去了,岑姐姐你早点下山,天黑了山路不好走。”
  和周卓分开,岑虞重新往悬崖村爬,三步并作两步的,脚程加快了许多。
  薄薄暮色里的悬崖村,染上一层玫瑰色,比刚来时更显寂寥萧瑟,就连之前坐在村口晒太阳的老人也躲回了屋子里,不见人影。
  她寻着记忆,绕过弯弯曲曲的小路,到了丽苏家。
  木质发霉的门半阖着,没有关严实。
  “......”
  岑虞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好像是怕惊惹到谁。
  安静的环境里。
  有人在低低地哭泣,听不真切。
  岑虞心里一沉,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光线昏暗,方方正正的厅堂,正对面贴了一张偌大的关公像,手里执一把长刀,不像是威严凛然,更多的是凶神恶煞,让整间屋子都给人一种压迫感。
  破旧的黄木桌上,摆着两盘菜,颜色乌黑,浆糊一样的成团,已经看不出原材料是什么,苍蝇在上面来回地飞。
  “......”
  压抑的啜泣声在进了屋子里后,变得更加明显。
  ——“叔叔,我不舒服。”女孩的嗓音破碎,透着小心翼翼的忍耐。
  男人喘着粗气,语气急切,“没事儿,一会儿叔叔就让你舒服了。”
  “......”
  岑虞迷茫地皱起眉,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到拐角的房间。
  房间里是水泥地面,简单的摆件和一张木板床,丽苏发着烧躺在床上,脸颊烧得通红,虚弱得躺着,丽玮业掀开被子,压着她瘦弱单薄的身体。
  他的手满是脏污,指甲缝里一圈的黑,摸到不该被碰触的隐秘地带,揉搓赏玩,眼睛里全是污浊的欲望。
  待看清房间里的一幕,岑虞瞪大了眼睛,震惊又愤怒。
  她脑子里嗡得一下,翻江倒海的情绪涌了上来。
  几乎是下意识应激反应,她立刻冲了过去,抄起矮桌上的瓷制台灯,往丽玮业头上砸过去。
  “你放开她——”
  细长的瓷制台灯被从中间砸碎,瓷片落了丽玮业肩上。
  突如其来的攻击,丽玮业愣在那里,抬起头,只看见一脸怒容的岑虞,他伸手向后,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一片濡湿。
  拿到面前看时,满手的鲜血。
  “......”
  丽苏也是怔怔的,直到被岑虞从床上拉起来,才回过神来。
  岑虞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她蹲下来帮丽苏把裤子穿好,拉着她就往屋外跑。
  丽玮业被砸了那一脑门,眼前晕晕乎乎,直到看见岑虞带着丽苏跑,终于反应过来,他吐了一口唾沫星子,跳下床就要去追,结果又踩到了地上的碎瓷片。
  他发出一声嘶鸣,对着岑虞和丽苏怒骂道:“他妈的贱人!给老子别跑——”
  “......”
  男人的声音在背后震天得响,像是黑黢黢山洞里传来的恶兽嘶吼。
  岑虞不管不顾,只拉着丽苏一路朝外跑,出于本能的让她远离丽玮业,逃到安全的地方去。
  丽苏被她拽着,一路往山下走,瘦小的身体前倾。
  她的手被岑虞攥着,攥得很紧,因为紧张,出了很多的汗,分不清是谁的。
  身体上刚刚被丽玮业碰过的地方,还有令人作呕的感觉。
  以前丽玮业那么碰她的时候,说是喜欢她才会那么做。
  她不懂,只知道她自己其实并不喜欢。
  直到今天她看见岑虞那么生气的站在床边,才隐约懵懂地知道叔叔对她做的事情是不对的。
  岑虞没办法控制自己心底的情绪,只能不停地走,每下一个台阶,每远离悬崖村一些,好像才能逐渐冷静下来。
  脑子里挥之不去是房间里的那一幕画面。
  于她而言,只是看到就觉得一股的恶心难忍,她没办法去体会,丽苏是什么样的感受,更没办法想象,如果她来晚了一些会是什么结果。
  她攥住丽苏的手,不自觉地又紧了紧,甚至没有注意到弄疼了她。
  “......”
  “姐姐,对不起...”丽苏忍着疼,小声怯懦地说。
  闻言,岑虞的脚步忽地一顿,她低下头,对上小姑娘澄澈懵懂的眼睛,鼻腔里泛起难忍的酸涩。
  “丽苏,你不用和任何人说对不起。”她盯着她,一字一顿,认真而严肃,“你什么也没有做错,错的是丽玮业。”
  “你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是你觉得不舒服的,他都不可以碰,任何人都不可以碰。”
  “懂了吗?”
  “......”丽苏怔怔地看向她。
  暮色沉沉,已经黑了下来,但眼前的女人,却像是刺破黑暗的光,将她从泥淖里拉了出来。
  “懂了。”
  山路走到一半,天彻底黑透。
  原本可以拿来打光的手机在刚才逃跑的时候,不知道掉到了哪里。
  正常人迎着月光还能看见台阶,岑虞则是两眼一抹黑。
  她一步都没办法再往前走,每走一步都像是要一脚踩空,很怕自己摔下去还连带着丽苏,她停了下来,在一块稍微平坦的小林子里坐下。
  “我走不了了,你先下山去。”
  丽苏知道岑虞有夜盲看不见路,她犹豫不肯走,“我陪姐姐。”
  “不行,你陪着我,咱们谁也下不去,你下去了就找大人来帮忙。”岑虞的语气坚决,藏着没有表露出来的焦灼。
  听到她这么说,丽苏抿了抿嘴角,才同意自己一个人下山,“那我马上就去找人上来。”
  “......”
  岑虞听见丽苏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她的面色也愈加凝重。
  周围黑得让人窒息。
  她靠在一棵树上,在地里胡乱摸着,摸到了一块带有棱角的石头,紧紧地握在手里。
  她不敢确定,丽玮业会不会追了过来。
  死寂的山里,恐惧席卷而来,将她裹挟住。
  岑虞缩成一团,双手抱住膝盖,脸埋进胳膊里,连呼吸也不敢。
  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里传来沉沉的脚步声。
  岑虞眼睛看不见,听觉反而变得格外敏感,她辨别出声音的方向,是从山上传来的。
  不及她反应,周围有风搅动,空气里散发出一股酒精味夹杂着腥臭。
  一道手电筒的白光打了过来,直接刺上她的眼睛。
  丽玮业猩红着眼,看她像是看到了猎物,咧开嘴笑了,露出泛黄的牙齿。
  岑虞抬起手,挡住了光线,她看清了丽玮业,脸色刷白,只觉得脊背拔凉,下意识转身要往后跑。
  虽然丽玮业瘸了一条腿,但在男性绝对的优势面前,没等岑虞跑远,他一把扯住了岑虞的衣领,把她往里拽了回来,“这次你想往哪里跑?”
  即使如此,岑虞不甘示弱地抬起手,将石头往他头上砸去。
  瞬间,手就被扣住,用力一捏,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岑虞痛得失去力气,石头坠地。
  丽玮业冷笑,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她脸上,“贱人——”
  “砸了老子一次,以为还会被你砸第二次?”
  岑虞倒在地上,侧脸火辣辣的疼,耳鸣声嗡嗡作响。
  她咬着牙,不肯屈服,骂了回去,“你就是个废物。”只会在弱者面前蛮横的废物。
  不曾想‘废物’两个字,彻底激怒了丽玮业,戳到了他的痛楚。
  他扯着岑虞的头发,像是拽什么布娃娃一样,把她拽起来,摁在树上。
  “老子弄死你——”
  丽玮业狠狠掐着她的脖子,发了狠。
  岑虞双脚几乎离地,窒息的感觉袭来,她眼前冒出白光,瞳孔仿佛要裂开一样。
  就在她以为自己真的要被丽玮业弄死的时候,面前出现一道凌厉的拳风。
  掐住脖子的手忽地一松。
  她听见男人倒地的闷声。
  黑暗里,沈镌白的声音低沉冰冷,“你敢弄死她?我先弄死你。”
 
 
第59章 有恙   他要没有爱人。
  岑虞跌回地上, 掌心里是细密的青草和泥土。
  她怔怔地凝着眼前的黑暗,在一片的漆黑里,仿佛看到了刺破黑暗的光。
  就在那里。
  不是用看的方式出现, 存在于空间里,通过风的变化, 气味的不同而被感知。
  沈镌白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鼠尾草海盐气息,盖住了丽玮业身上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道。
  恰逢此时, 一道闷雷轰隆隆的响起,好像是英雄电影里为主角出场的烘托。
  丽玮业被突如其来的一拳打翻在地,嘴里泛起腥甜, 他用力吐了一口唾沫, 里面夹杂着血星子。
  “操他妈的, 狗东西, 多管什么闲事?”他怒目瞪着前方的男人。
  沈镌白的目光在岑虞身上停留, 借着月光,看清了她散乱的头发,以及脸颊上被打肿起的红印。
  他漆黑的瞳仁渐沉, 视线移回正艰难从地上爬起来, 处于警戒状态的丽玮业身上,看向他时,眸子里仿佛噙着冰碴一样凛冽。
  丽玮业对上男人的眼睛, 没来由打了一个寒颤,像是看见了荒原狼, 要将他生吞活剥。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