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敌不过,眼帘垂下,狭长细小的眼珠子转了转,最后咬了咬牙, 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刀。
刀尖锋利,在夜里闪烁出危险的寒光。
丽玮业瞪着眼睛,喘着粗气地冷笑,“一个个都来找死,就别怪我了。”
他说完横冲直撞,朝沈镌白的方向刺过去。
沈镌白眉头一拧,脸色比刚才更阴沉。
怕丽玮业手里的刀伤到岑虞,他见他冲过来时,第一反应不是躲,而是反手抓住丽玮业往小林子外打,和岑虞所在的位置,拉远到足够安全的距离。
丽玮业跛着条腿,又在之前被岑虞用台灯砸过脑门,即使手里拿了刀,也被沈镌白三下两下卸掉了利器。
几乎半米长的刀具,落在草地里,听不见清脆的声响。
岑虞眼睛不敢眨的,即使看不见,视线依然凝着前方。
她不敢发出声音,害怕会让沈镌白分心。
心脏在此刻骤停,手指死死扣住地里,泥土夹杂着小石子陷进圆润的指甲缝隙,也毫无察觉。
沈镌白下手一点没留情,折断了他的胳膊,一脚踩在他的肩膀上。
丽玮业双膝扑通跪在地上,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整个人的身体处于扭曲的状态。
“真他妈废物。”沈镌白盯着他,每说一个字,就将他的胳膊折得更深。
“......”
听到黑暗里沈镌白的声音响起,利落平稳,岑虞才松了一口气。
远处打来几束白色的追光,得到消息的村干部紧跟在后,三步两步从山下面爬上来,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杀人了,杀人了——”被禁锢住的丽玮业见人来了,嘶声裂肺的哀嚎,恶人先告起了状。
沈镌白发出一声极为没有耐心的‘啧’,抬手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
清脆而响亮,像是打在猪皮上。
“给老子闭嘴。”
“......”
村干部之前负责接洽过怀宇公司的支教团队,别人也许不知道,但他对沈镌白的身份很清楚,后续他还想和怀宇公司继续商谈各个方向的合作,恨不得把沈镌白当作佛一样供着。
当他看到沈镌白的样子时,一颗心凉了半截,“沈、沈总,这是出了什么事?”
“你问问他。”沈镌白看一眼角落里脸色惨白的岑虞,顶了顶后槽牙,踩住丽玮业的肩膀,把他摁在地上压得更深。
丽玮业的身体扭曲成蛆,吃了一嘴的泥土。
村干部低头看见刀和上面沾着的血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总归是跑不了持刀伤人。
他挥一挥手,示意身后的村警往前,接管被沈镌白制服的丽玮业。
村干部怒气冲冲地看向丽玮业,“瘌痢头,你他妈干的什么事儿,又想进去吃牢饭了是吧!?”
丽玮业一听‘牢饭’两个字,眼神里闪着恐惧的光。
他以前就在牢里待过,脚也是那时候坏的,如果再因为犯事儿进去,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再出来。
因为村干部的话一刺激,刚刚反手扣住他的村警,镣铐还没来得及挂上,丽玮业也不知道哪里的力气,突然挣脱了村警,大步向上,跌跌撞撞往悬崖村的方向跑。
一溜烟儿的就跑没了影,甚至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村警拿着镣铐,傻傻地愣了两秒。
村干部气得跳脚,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愣着干什么,快去追啊!”
话音落下,几个人才反应过来,赶紧跟着往山上追去。
匆忙慌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很快消失不见。
“......”
半山腰的小林子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随着几束追光的离开,周围只剩下黑暗,岑虞坐靠在树边,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天空中落下一滴两滴的水珠,落在她的眼睫,脸颊上,冰冰凉凉。
短暂的预告之后,不及人反应的,山雨稀稀疏疏的开始下,算不上大,但也携了些许凉意。
在微弱到几乎没有的雨声里,她听见沈镌白缓缓的脚步声,踩过疏松的草地,弯下腰,捡起了丽玮业掉在地上的手电筒。
面前仿佛出现一堵结实的墙,挡住了落下来的雨。
岑虞怔怔地抬起头。
啪嗒——
手电筒的光打亮。
沈镌白单手抵着树,胳膊撑在她耳边,他的背微微弓起,倾身压了下来。
手电筒的光直直地映在她的脸上,照清了她肿起的脸颊,以及被掐红的脖子。
光线一寸寸的扫过,好像是在审视鉴定她的状况。
“......”岑虞觉得有些不适,抬起手,想要挡住手电筒里的光。
沈镌白扣住她的手腕,攥得紧紧,不让她挡。
良久。
他的声音低沉凉凉,“你怎么那么出息呢?自己一个人就敢瞎跑?”
“......”
岑虞借着光,对上他的眸子,漆黑一团的瞳孔里含着怒意。
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的,开始数落起她。
她嗫嚅了两声,讷讷道:“我也没想到。”没想到会碰到丽玮业这样的疯子。
“我怕丽苏出事。”丽苏还那么小,如果她去晚了,她的人生就完了。
“......”
沈镌白直直地盯着她,眼神里的怒意化成了复杂的情绪。
他的脊背发凉,只剩下绵长的后怕。
半晌。
他垂下眼睫,脑袋埋进她的颈窝里,将她整个人摁进怀里,力道强劲,仿佛要揉进骨血。
“你怕丽苏出事,就不想想我会不会怕你出事。”
要是他来晚一点,见到的,也许就不会是活生生的她,不会是血肉还温热的她。
岑虞被他死死地锢着,被迫仰起头。
黑暗的苍穹里,雨珠落下来,打在她的眼睛上。
身体相触的地方,她清晰地感受到了,沈镌白浑身颤抖得厉害,脖颈处有温热濡湿,分不清是雨水还是什么。
“......”
她缓缓抬起双臂,顿在半空,然后回抱住他。
“对不起。”她低低地说,彻底服了软。
因为不知道丽玮业有没有被制服,万一被他逃脱说不定会折返回来,待在山上始终不安全,沈镌白没等村警他们,径直带她下了山。
下山的路岑虞看不见,是沈镌白背着她一步步往下走的。
没过多久,雨突然一下变大了许多,豆大的雨珠打下来,带着微微的生疼。
沈镌白脱了外套,盖在她的头上,挡着滴下来的雨。
悬崖村的山路陡峭湿滑,岑虞趴在男人宽厚结实的背上,却觉得异常安稳。
雨水噼啪,打湿了他的肩膀,沿着后背往下,黏湿了他们之间的衣服,隔着湿掉的衣服布料,她感受到滚烫灼人的温度。
连带着把雨水也变热了。
一晚上发生的事情有些突然又戏剧,岑虞脑子里的思绪万千,似突然想到什么,“眠眠呢?”她问得着急。
沈镌白上来找她了,那眠眠又去了哪里。
“我把她交给你经纪人了。”
唐婉这两天也还没走,只是成天见不着人影,沈镌白看到岑虞给他发的消息时,正巧碰到回招待所的唐婉,于是就拜托她照顾了。
闻言,岑虞才算放松下来,唐婉是少数几个她肯放心把孩子交给对方带的人。
沈镌白环着她臀腿的手紧了紧,低低地开腔,“岑虞,以后遇事儿,别再一个人行动了。”
“如果你出事了,要我和眠眠怎么办。”他的声音沉沉,透着不曾要掩饰的脆弱。
眠眠要没有妈妈。
他要没有爱人。
“......”
岑虞的心脏被狠狠地戳痛。
“我知道了。”她小声闷闷地说。
沈镌白淡淡‘嗯’了一声,然后不再说话。
重归平静。
只有山雨淅淅沥沥,从四面八方打来。
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气,闻到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海盐味道,夹杂着泥土青草的气息。
他们一路向下走。
直到走到后面,沈镌白的呼吸明显变急,好像是吃不消背她。
“......”岑虞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太重了吗。”
沈镌白将她往自己背上掂了掂,让她趴着更舒服,然后才慢腾腾地说:“有一点。”
“......”岑虞黑了脸,她就是说个客套话,明明她还没到一百斤。
“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疏于锻炼。”她怼了回去。
沈镌白轻笑,漫不经意地哄她,“嗯对,是我的问题。”
他的声音低哑沉沉,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岑虞发出一声轻哼,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任由大雨滂沱也无所畏。
不知道走了多久。
岑虞逐渐感受到了来自村镇的光亮。
灯火稀疏,却也比在山上的时候透亮。
她的眼睛已经可以看见前方细密的雨,以及村庄的轮廓。
沈镌白的步子却是越走越慢。
最后,他缓缓地顿住,膝盖曲起蹲在地上。
“你下来自己走好吗?”他说,“我想休息一下。”声音很轻很低,好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岑虞被他放下来,双脚沾地,忍不住嘟囔,“真有那么重吗?”
只是在她稳稳站住的那一刻,扑通一声——
沈镌白整个人背对她,突然得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岑虞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她低着头,看见了自己米白色毛衣上,被血染成了大片的鲜红。
醒目刺眼。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
倾盆的大雨滂沱,不留情地淋在沈镌白的后背,一身黑色衬衣湿透,衣服上有颜色更深的痕迹,一点看不出来异样,和被雨水打湿的痕迹混淆。
只有周围低浅的水坑里,不断氤氲出红色。
第60章 有恙 你男朋友还死不了。
岑虞盯着胸口大片的血迹, 脑子里嗡嗡作响。
血不是她的,那只能是沈镌白的。
她想起一路上胸前濡湿温热的感觉,原来不是她以为的雨水。
远处有人的声音响起, 惊慌失措,叫来了还没睡的其他村民。
她的感知神经好像麻痹, 游离于场合之外,嘈杂的乡音成了不真切的白噪音。
只剩下目光紧紧地跟在沈镌白身上, 怔怔地看着人们把他抬上担架。
她不知不觉,被挤出了人群,隔着其他人的背影和脑袋, 又怕自己添乱, 踟蹰不前。
“......”
“岑姐姐——”丽苏的声音夹杂在吵嚷声里。
她下山去村委会找帮忙的人以后, 就一直留在了村委会里, 直到听说有人从山上下来时受了伤, 才慌慌张张地跑来。
直到看见岑虞好好的站在原地,她才松了一口气。
沈镌白躺在担架上,眉心紧皱, 浑身没有力气, 耳畔是无序的混乱嘈杂,直到女孩的声音响起,在喊着谁。
他的眼皮沉沉, 很想就那样睡过去,却怎么也放不下那个声音里喊到的人。
几乎是硬撑着睁开了眼。
“......”
岑虞被人狠狠撞了一下肩膀, 往前栽了个踉跄。
蓦地,手腕被人攥住。
她抬起头来时,正正跌进了沈镌白漆黑一团的眼眸里。
沈镌白躺在担架上,伸出一只手拉着她, 将她从人群里扯进。
“......”岑虞眨了眨眼睛,细密的眼睫上,有水珠滚落。
不知道为什么,眼眶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明明刚才都没那么强烈的情绪。
藏在心底的压抑和恐慌,在他幽沉的眼眸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肌肤相触的地方,带着水渍,却依然滚烫。
沈镌白的指腹粗糙,细细的摩挲着她的手背虎口处。
指腹上有薄茧,痒痒麻麻,好像是在安抚。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东问一句西问一句,大部分都不会说普通话。
沈镌白也听不懂,只能礼貌性地点头摇头,最后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我就眯了一会儿,怎么那么大阵仗。”
“......”岑虞缓过神来以后,心里又气又自责,“你那叫眯一下?我差点——”
她的语气不算太好,说到一半,截住了话茬,忍住了就要倾泻出去的情绪。
“你差点怎么了?”沈镌白看着她问。
“......”岑虞沉默不语,只抿着唇,瞪了他一眼。
她差点,吓死了。
卫生所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光线昏暗,条件简陋,平时也就能治个简单的感冒发烧,真遇上事儿,根本处理不了。
村医看岑虞满身的血,连沈镌白的伤口也没看,就摆着手说治不了。
好在怀宇公司在支教的团队里,从长期合作的私立医院,请了很优秀的医疗人员,一方面是为了教学生们急救知识,另一方面也是怕在支教过程里,员工发生什么意外,受限于当地条件,耽误了治疗。
外科医生赶到之后,清走了乌泱泱看热闹的人群,只留下了岑虞。
虽然场面很混乱,岑虞没忘了请招待所的老板娘带着丽苏先回去。
“你帮他把衣服脱了。”外科医生的声音分外冷静,低头翻捡着缝针要用的手术器械。
岑虞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执行命令,两只手攥着沈镌白衣服的下摆往上掀,拉扯到他的胳膊。
他的胳膊很沉,她又害怕不知道碰到他哪里的伤口,小心翼翼。
“嘶——”耳畔传来一声低低忍耐的倒吸凉气。
岑虞吓得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他,“弄到你伤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