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老师当没看见,慢条斯理地说,“你是第一个,我给你机会,随便你挑,挑你背得出的。”
罗建军要是背得出,就不会临时抱佛脚。
教室里静了三分钟,随着气氛越来越尴尬,严老师满意地在罗建军名字下打了个零分,“下一个,钱浩辰,第一题。”
钱浩辰定定神。正好,刚背过。
他背的过程中打了几个顿,但大致上对。
“不亏是学习委员。”严老师给钱浩辰打了个满分,目光划过众人,“有没有谁主动?”
和意料中一样,没哪个学生有准备,孩子毕竟是孩子,怎么可能自律到把老师的每句话都执行。
“那好,我继续抽。方辉,第八题。”
方辉应声而起,流利地背了出来。
严老师看看他,“不错啊。再抽一题,第七题。”
方辉摇头,“老师,第八题期中考试考过,所以我记得。别的题没背。”
“行,我说过只抽一题。坐吧。”严老师又抽了几个学生。
荀真一个字都不记得,愣愣地站在原地。
“傻大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至于方雯,“绣花枕头一包草。”
孙斌,“准备以后扫马路去吧。”
严老师双手撑在讲台上,痛心疾首,“这届班委不行。程婷婷,你来,要是你全部背出来,我就不抽查其他同学。”
被叫到名字,程婷婷白着脸从第一题往下背。她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趁午休时背过,但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没背熟,到第五题就开始混乱,前言不搭后语,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也接不上。
她无奈地停了下来。
严老师冷笑一声,“有你这样的班长,才会有这样的班委。期中考试,差点不及格,还好意思当班长?”
学生窃窃私语,班长怎么了。
他走过去,站在程婷婷面前,“有的人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识抬举!”
程婷婷低下头,两滴泪掉在课桌上。
“哭,不要脸,以为哭两声就行?你的眼泪不值钱。”
严老师回转身,“有没有人主动答题?没有的话,除了钱浩辰和方辉,其他统统零分,要怪就怪你们班长不争气。”他目光扫到举起的一只小手,“安歌,你要抽哪道?如果你选全部题目,我给你和程婷婷一样的待遇,背得出就不抽其他同学。”
“我试试全部。”
“行啊。”严老师站到讲台,“年级第一的跳级神童,我对你要求比较高,一字不错才算全对。”
方辉翻了个白眼,严老师吃错药了吧,以前还只是喷口水让人烦,今天发什么神经。他不安地看了眼安歌,她也就发讲义时瞄了眼,半天过去还记得多少。
安歌看向黑板,从第一题往下背。
肯定有问题。
半个学期来,严老师经常发一些手写讲义要求大家背诵,但说归说,从没抽查过。所以钱浩辰上午传达时谁也没当真,哪知道狼真的来了。
但他是老师,对学生有要求也是正常。
严老师看着讲义,台下除了钱浩辰,所有人屏气凝神,听安歌一字一句往下背。
她背的速度不快,甚至有两处方辉都以为她要接不上,但没有,只是尾音拖得比别的略长,缓缓的又转过来。
等到最后一个字吐出来,教室静了数秒,突然爆发一阵掌声。
方辉用力鼓掌。
太牛了!
严老师摆摆手,示意安歌坐下,“行,我说话算话。除了前面拿零分的几个,其他同学我都给满分。你们可以考虑换班委了。”
他还要说话,但看见谢老师站在窗口,满脸询问的表情,连忙走过去解释。
谢老师在隔壁上课,听到自己班上掌声雷动,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严老师抱怨班委背不出答案,谢老师暗暗觉得小题大做。但大家是同事,她不能仗着数学是主课否定其他课程的重要性。尤其严老师擅长抓思想问题,条条杠杠多得很,不能落口实给他。
她笑笑说会跟学生们强调每门课都要复习到位。
趁严老师走开,方辉连忙用手肘碰碰安歌。
她坐下后,他才发现她脸色不太好,像在忍受痛苦。
安歌回他一个笑,指指额头,无声地用口型说,头痛。
对小身板的巨大考验!刚才有一瞬,她觉得超负荷运行,主板要完!
确实发烧了。
下课后,安歌的面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方辉探了探她额头,烫手!
“我去请假,送你回大院。”
“叫上班长。”
程婷婷责无旁贷,扶着安歌,和方辉一起送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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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看病
安歌的小脸烧得红扑扑, 灼热。
程婷婷在徐家屋里屋外转了圈, 没水、没药。
不过, 这是大院啊,方辉去对面沈家借水。
听说安歌生病,沈家伯母拿给他一颗大白药片, 说是退烧的, 又给他一瓶水,叮嘱吃了药一定要多喝水。
药片上有SMZ三个字母,安歌知道这是磺胺, 对上呼吸道感染也有作用,就着水服下去。药片太大,在嗓子眼卡了下, 她赶紧又喝一口水,终于把它冲下去,满嘴苦涩。
倒是程婷婷有些担心。她经常听说吃错药的后果, 也不知道这药能不能吃。
徐家在里屋留了张床,准备给孩子们午休的, 这会派上了用处。不过被子还是初秋的薄被, 捏上去只有薄薄的一层棉花。
方辉又跑回家搬被子。这点常识他有, 发烧要出汗,汗出来就好了。
程婷婷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摸了摸安歌的额头, “是不是昨天淋雨受凉了?”
“没事。”安歌觉得还好。她体质偏弱, 容易发高烧。梦里, 回东城后她频频高烧,隔三岔五要去医院,是家里出名的“林黛玉”。安景云焦头烂额,不得不请老太太常住。而这次从一开始,老太太就没和她分开,精心照顾下生病的次数也大大减少。
方辉抱了床被子给安歌盖上,把被角塞得严严实实。
“差不多就行了,干吗那么拼命背。”他小声抱怨道。
难为他还找到一根夏天喝汽水的吸管,安歌躺着也能喝水。
“跟神经病计较什么。”方辉嘀嘀咕咕,“我才不信他敢给我们全部打零分。”
“你答出来了,是满分。”程婷婷纠正道。
方辉的话在她看来,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要知道刚才她答不出的那刻,可有不少同学在抱怨。她听在耳里,差点当众哭出来。
方辉翻个小白眼,大大咧咧地说,“你们太好骗了,怎么可能!学校也不会答应。”
安歌欣慰地看着他,是啊,方辉外粗内细,不会被人糊弄。
程婷婷却有些不信,“他是老师啊。”
“老师又怎么了。”方辉说,“老师有好有坏,我瞧他不怎么好。”
这句戳到程婷婷的心,她低头不语。
“你当班长怎么碍着他?”方辉见安歌没在喝水,连忙催道,“要多喝水。”
安歌被灌得满嘴水腥气,简直是……她真想来杯奶茶,芒果打的,酸酸甜甜,哪怕来杯柠乐煲姜也好。唉,和现在的孩子没法讲,以后有那么多翻着花样好吃的好喝的。世界各地的,只要有钱,就能想办法买到。实在没办法运输,还可以直接飞过去吃现做的。
程婷婷欲言又止。
把方辉憋得跳脚,“求求你有话直说,他叫唆同学为难你,你还不找我们帮忙。”
“他摸我!”程婷婷脱口而出。
方辉眨巴了两下眼,没反应过来,“摸……你?你摔跤了?他给你吹吹?”
程婷婷快被他气死了,幸好安歌虽然也眨巴着眼,却是一付认真听的模样。
她低声说,“我在办公室抄讲义,他坐我旁边,把手放在我背上。”
“这是……耍流氓?!”方辉惊讶地说。电影里不都这么演的么,恶霸笑得奸奸的,把手放到大姑娘的身上。
程婷婷急道,“小声!”
方辉识相地放低声音,“他打击报复你?那告老师啊。”
“只有那一次。后来每次去办公室,罗建军都陪着我,就没有了。”
方辉恍然大悟,“难怪他总和你一起。”
程婷婷点头,“那次是罗建军救了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换了个座位,他又坐过来。罗建军来找我,他就回桌子了。”
她犹豫了一下,“也有可能是我多心。我妈说,长辈喜欢小孩子,摸一下挺正常。我小时候长得可爱,妈妈的很多同事都喜欢抱我。”
方辉思索着,“我怎么觉得他在针对你。毛毛你说呢?对了,喝水,喝水。”
盯着安歌又吸了半杯水,方辉才回到刚才的话题,“他挺阴险的,说的话也不像好话。”
安歌小肚子胀得不行,想爬出被窝。
方辉按住她,满脸紧张,“不行,不能吹风!”
“我要上厕所。”安歌把方辉轰出房,“男女有别,上完你再进来。”
等解决掉一急,安歌一边钻回被窝,一边对程婷婷说,“不管他怎么想的,反正他的举动让你不舒服了,就是他不对!”
程婷婷迟疑着,“告诉谢老师有用吗?我妈说我还小,不要胡思乱想,谢老师会不会也这么说?”
谢老师才没那么糊涂!
安歌心想,真是,为什么有些当妈的那么迟钝,连孩子受了委屈都不知道多问问。
方辉敲敲门,“我能进来吗?”
他进来就说,“要不我们找条巷子,给他套麻袋,打他一顿,看他还敢不敢乱伸手。”
安歌,……
程婷婷,……
还不如罗建军呢。那天罗建军看到她神情不对,追问发生了什么,听她说完就决定以后每次都陪着她。有别的人在,那人多少有点顾忌,不敢耍流氓。
对方辉的主意,安歌不反感-她从来不是正义凛然范。问题是,谁来执行啊!
他们四个?哪怕再添上荀真,毕竟还是小少年,跟成年人的体力不在一个档次。
没有可执行度的主意,都是馊主意。
“那怎么办?谢老师跟他是同事,他们大人想法多,不会追究的。以后岂不是经常受他的气!”
“这种事他肯定不是头一回干。”安歌边想边说,“但没有确实的证据,很难告发。”她看向程婷婷,“我有个计划。”
程婷婷凑过去,方辉赶紧也凑过去。
安歌在他俩耳边说完自己的计划,注视着程婷婷,“你敢不敢?”
程婷婷用力点头,“敢!”
好过经常被恶心。
方辉搓着耳朵,话不对题,“毛毛,你的烧是不是更高了,好烫啊。”
他把安歌按进被窝,继续灌水。
还好药的效力发作,安歌出了一身热津津的汗,睡了半个下午,喝了点沈家伯母送来的粥。
风雨跟在脚步后,徐正则自行车上一前一后带着两个孩子,到家雨点打下来,敲在窗上汇成细流。
安歌不舒服,晚饭也没吃,洗漱完直接上床睡觉。
睡到半夜直接烧成39度8,老太太拿着温度计叫醒徐正则,“腋下量的。怎么办?”
徐正则吓了跳,连忙进小房间看女儿。
孩子抱着被子缩成一团,身上火热,牙齿却在打战。
平时看着特别有主张,这会像只小猫,软软的透着无助。
安景云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得送医院。”发高烧烧坏脑子的事例太多了,她不能冒这个险。
然而外头的大雨一直没有停,深夜里听上去更加惊人。
“要不去后面问问……”安景云拿不定主意,要不借局里的车?为了方便,司机也分配到一套小户,就住在后面一排楼里。
“算了,大晚上别麻烦别人。医院不远,我背着孩子去,有雨披也不会淋湿她。”
“我同你一起去。”安景云说。
老太太站在阳台上目送他们。
徐正则个高,雨披下驮着安歌。风大雨大,他时不时伸手抹掉脸上的雨水,才能继续往前走。安景云急急跟在旁边,在徐正则停下的时候托住孩子。
到医院安景云淋成落汤鸡,湿漉漉的衣裤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徐正则也不比她强多少,雨水顺着雨披的帽檐淌进去,胸口全湿了。幸好孩子身上大部分还是干的。
安景云让徐正则跟孩子坐下等,她跑去挂了急诊。
医生给开了庆大霉素。
安景云一看,连忙和医生商量,换成青霉素行不行。
青霉素要做皮试,医生不耐烦地说,“万一出什么事可是一下子没了的,抢救都来不及。”
但庆大霉素致耳聋,光是厂里同事的孩子身上就发生过,安景云想到就觉得揪心。自家小女儿耳聪目明,不能有一点风险。
医生不情不愿换了药。
安歌一直醒着,只是没力气说话。
护士用针头刺进安歌的胳膊,注入少量药液,片刻后那里鼓起一个小包。
她用圆珠笔沿着小包画了个圈,如果圈内的皮肤能够平下去,那么皮试就通过了。
安歌对青霉素不过敏,皮试没问题,被按倒在屁股上打了一针。
这针挺疼,那地方的肌肉还会结成硬块,消下去之前碰到会痛,所以接下来几天,得半边屁股挨着凳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