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还拍了拍她的肩,摇了摇头,笑着出去了。
待他走后,顾瑜便彻底清醒了。
她拥着被子坐起来,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韩青梧的意思。
这个小哥哥!
顾瑜坐在那里,半晌,才将脸埋进被子里,偷偷的笑了。
韩青梧安排好后,便与杜惟出发去国子监。
他们昨日便从林逊之那里了解到京都的一些基本信息:京都的城区基本结构为宫城、皇城、内城和外城,其中各城又分为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
围绕着京都各城的,皆为进出频繁的各大城门。而内外城的街道格局,都以通往各个城门的街道为主要街道。
京都官阶较高的官员宅邸,重要的行政机构都位于内城;皇亲国戚都住皇城内;宫城内住着的,唯有当今天子。
老百姓居住在外城,他们居住的地方称为坊。
林逊之租赁的院子,便位于外城城西澄清坊,韩青梧他们临时落脚的客栈也是在澄清坊。国子监位于内城,城南定安门大街上,韩青梧与杜惟走去,要从城西出西青门,再入城南定安门,路程还真是不算近的。
清晨的京都,朝阳初升,给这座城披上了碎金的光。
冬风凛冽,却也挡不住讨生活的勤劳百姓。
韩青梧与杜惟从客栈出来时,便见有货郎挑着担子,沿着坊间街道慢慢走着。他手中拿着一枚小鼓,只见他的小鼓轻轻一转,小鼓两侧的两根小坠子便左右一撞,清脆的咚咚声便响起,接着他嘹亮的叫卖声也随着鼓声而来,“胭脂~~~绢花~~~油灯芯~~~”
待他们走出澄清坊,便见西青门大街两旁,早已有那经营早点的摊贩,在街边搭了小棚子。
棚子下放一张白面案,两个炉子,上面各架着一口大锅,三四张桌子并几张凳子,这就算支起了摊子。
其中一口锅中是热油,另一口锅盖着盖子,不知煮着什么,香气四溢。
这时,有路人走入棚中,寻了个干净凳子坐下道:“赵家大郎,来碗辣子汤,再加根馃子。”
“好咧!马上好!”那赵大郎这边应着,手上却没停。
他从一团白面中揪下一小团,揉巴揉巴捏成两个长条形,交叠在一起,两头一压便扔进油锅,锅中瞬间暴起无数的油泡泡。他拿着长筷子翻了几下,随即放下,又到一旁取了个大碗,揭开另一口锅的锅盖,白色的雾气瞬间蒸腾而上,又立时被朝阳染成一片薄薄的金色。
韩青梧与杜惟一走出坊间,便将这热闹的景象尽收眼底。
两人在客栈已经用过早饭,现下自然不会再去光顾这早点摊子,不过杜惟倒是有些好奇,便问韩青梧,“辣子汤是什么?”
韩青梧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两人便刻意经过那早点摊子,便见那赵大郎一手端着大碗,里面盛着那客人点的辣子汤,另一只手拿着碟子,上面放了一个炸的黄澄澄的馃子。
辣子汤看着有些粘稠,上面还撒了辣椒粉香菜碎,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杜惟看了之后不禁啧了两声,“原来这便是辣子汤,一大早便吃的这样辣,肚子能吃得消吗?”
“想必早已经习惯了。”
他们目不暇接地看着,这处处与惠州城不同的地方,脚下却也没停,边走边聊,也就到了城南,穿过定安门便到了内城。
国子监便在这定安门大街上。
当韩青梧与杜惟到达那红墙绿瓦的高大牌楼前时,着实被吓了一跳,他们原本觉得,惠州城府试院就已经是比较宏伟的了,却没有想到,这京都国子监有其三倍大,大门大大的敞开着,不断的有学子进出。
这时,国子监门前走来一位学子,他走到韩青梧与杜惟面前,作揖道:“有礼,请问两位同学,是来国子监报道的吗?”
韩青梧与杜惟亦回礼,道:“正是。”
那学子道:“在下莫荣贵,是丙申科学子,今日奉祭酒大人之命,在此迎接新学子,若是不介意的话,便由我带着你们去报道,顺便带领你们熟悉一下国子监可好?”
听他如此说,韩青梧与杜惟两人便连忙又作揖道:“如此,便有劳莫学长了。”
第71章
莫荣贵笑着说道:“学弟们客气了, 这本就是我今日任务。还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抱歉, 是我们疏忽了, ”韩青梧笑笑说:“在下姓韩, 名青梧。这是我的好朋友, 杜惟。”
莫荣贵拱手道:“有礼!”他又接着说:“如此, 我便先给你们介绍一下国子监。”莫荣贵抬手虚引, “咱们边走边说,你们请随我来。”
韩青梧与杜惟跟在他的身后,踏进了国子监的大门。
“二位也看见了, 咱们国子监占地面积广阔,虽是位于内城中,可它却像是城中城。这里主要的教学楼便有七座, 另外藏书楼两座, 膳食堂四所,学子们的宿舍约有两千间, 此外这里不光有咱们大铭的学子, 还有番邦来我朝学习的学子, ”莫荣贵笑着看了看他们, 道:“若是学弟们在国子监看见番邦异族, 莫要太过惊讶才好。”
“呵呵……”杜惟笑着说:“莫学长提点过后,便不会了。”他又接着道:“我们从闽南府惠州城而来, 那里靠海,偶尔也有番邦人登陆, 倒是也见过几次。”
“如此看来, 便只是我孤陋寡闻了,”莫荣贵道:“我家在西北那边,来国子监是第一次见到番邦人。当时看见他们,顷刻呆若木鸡,便连行走也忘记了,还以为是《山海经》中的精怪跑出来了,真真惭愧。”
听见他这样说,杜惟眼睛一亮,“学长也是西北的?”
“是,我是古浪的,隶属曲碌府。”
“哈哈……这可真是太巧了,我祖籍也是曲碌府的,我爹跟我说,我家原来在景泰,后来乌斯臧入侵大铭……”
杜惟话音未落,嘴忽然便被莫荣贵捂住了。
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立即退了回去,左右看了看,见他们附近都没有人走过,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杜惟学弟,现如今你在天子脚下,事事都得小心,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在话出口之前,你都得好好的掂量掂量。”
莫荣贵神情严肃,完全没有了刚才的轻松。
韩青梧略微思索一番后,低声问:“可是不能提乌斯臧?”
“我可有说过什么?”莫荣贵看着韩青梧,道:“我只是在提醒学弟,小心说话而已。”
韩青梧亦看着他,轻轻笑了,低声说了句,知道了。
“咱们继续吧,”莫荣贵抬手虚引,领着他们继续前行,“余下的便是骑射场,乐音坊等等,你们在这里待上几日便全都知晓了,正式开课之时,助教会带着你们全都熟悉一遍。”
说话间,他们一行三人,来到一幢颇具气势的大殿前。
大殿建在国子监的中轴线上,一重屋檐,檐角翘起,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许是因为冬日,大殿的门窗紧闭,莫荣贵领着他们从大殿的正门而入。
韩青梧进去之前,抬头看了看上方的匾额,上书‘议伦堂’。
待他们都进去之后,莫荣贵反身将门关好,才道:“这是议伦堂,是国子监的七座教学楼中的主楼,一般有大儒来讲学时,或是有讲经的大课时,我们都会在这里听。穿过这里,后面的率性堂便是新学子报道的地方。”
大殿内并无梁柱,空空旷旷的,阳光透过窗棱格照射进来,将殿内分割成明暗交错的光影空间,只见浮灰在光线中漂浮,莫名给议伦堂平添了几分静谧与肃穆。
他们脚下没停,直接穿堂而过,莫荣贵将他们领到了率性堂。
同样也被称为堂,却比刚才他们刚刚走过的议伦堂要小的多了,只能说是一间稍大的,四扇双开门的屋子。
此时开了一扇门,仅几名学子在门前排着队。
见此情景莫荣贵笑着道:“你们真是挺有运气的,人不多。前两日这队伍都要绕几圈再排到议伦堂。”他又道:“你们先报道吧。待报道之后,便有助教带着你们去看宿舍,我的任务,到这便算是完成了。”
韩青梧与杜惟一听莫荣贵如此说,立刻作揖道:“多谢莫学长。”
“学弟们客气。”莫荣贵还礼后,想了想,又提点两句,“国子监中人员复杂,其中有不少勋贵子弟,这些人是惹不起的,你们万事需小心为上。”
“是,多谢学长提醒。”
“好,那我便走了,告辞。”
待莫荣贵走后,韩青梧与杜惟排在队伍的末尾,杜惟见身边人都隔得有些距离,便小声问韩青梧,“刚才我说的那话,可是哪里有不妥?”
韩青梧也是刚到京都,他自然也不清楚为何不能提乌斯臧。
他思考一番后,低声将自己的想法,讲与杜惟听,“十七年前,乌斯臧入侵我大铭,虽说那场战役,最终是大铭取得胜利,可这每年大铭给乌斯臧的那些东西,哪里还有战胜国的样子?说是给边关属国的拨款,可是款项、物品之丰厚,简直像是……岁贡。”
韩青梧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那两个字。
听了这些,杜惟只觉心头的火一拱一拱的往上冒,“这便也算了,可最最可恶的是,这么些年,乌斯臧即便拿着我大铭的诸多好处,却还是肆意的骚扰边关百姓,皇上却也不管。”
韩青梧轻叹口气道:“当年那场大仗过后,大铭元气大伤,自然没有能力再战,现在圣上年事已高,即便想管,怕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队伍缓缓向前行进,韩青梧见已经快要轮到他们了,便道:“这事就此打住,别再说了。”
杜惟看了看前方,低低应了声好。
终于排到韩青梧与杜惟两人。
他们两人一起进去,门内站着一位少年,年纪与他们不相上下,见两人进来,笑着作揖道:“二位请稍等。”说着,他转头看向屋内。
率性堂的门口与屋内,中间有一道半门高的布帘遮挡,不过随着学子的进进出出,帘子时而掀起,时而放下,屋内的情形也能看的清楚。只见屋内齐齐整整的摆了不少桌子,每张桌子后面都坐着穿着国子监服饰,看着已然及冠的学子,想来都是学长,在登记名册。
在布帘的旁边,却坐着一位老者,进去的每位新进学子,他都要细细打量一番,待他点头,新进学子才能进去屋内。
排在韩青梧与杜惟之前的一位学子,便被那老者给拦了下来,只见他神情严肃的上下看了两眼,摇了摇头,便问那学子:“请问你的名字,哪里人士?”
那学子将自己的名字与籍贯报给那老者,他便着人前来,嘱咐了几句,并让那学子先在一旁稍等。
此时门口的那少年便对韩青梧与杜惟的道:“那是我们的司业张大人,他负责甄选新进学子,两位请进吧。”
韩青梧与杜惟与那少年拱了供手,便过去了。
两人刚走到张司业面前,刚刚被派出去的学子便回来了。
原来他是被张司业派去,查询这学子的院试成绩去了。
成绩也并不是很好,张司业便无奈地摇了摇头,与他道:“抱歉,请回吧。”
“回?”那学子显然惊呆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回去?为什么我不能进国子监?我寒窗苦读数载,明明已经考上了!”
相较于他的激动,张司业神态淡然,显然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处理过多次,“我大铭官员,样貌也是在考量范围内,否则将来惊了圣驾,有损国体之时,便不是劝退这般简单了,对于自己的长相,你心里没点数吗?何况你的文采也只是平平,能到这一步该知足了。”
随即老者手挥了挥,便有人来将那学子带走了。
韩青梧与杜惟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丝讶异,他们都没想到在这里还有一轮筛选。两人并未出声,只不约而同的上前一步,对那老者作揖。
“学生韩青梧拜见先生。”
“学生杜惟,拜见先生。”
张司业只抚了抚胡须,上下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便让他们进去了。
门口的小风波并未影响韩青梧与杜惟,两人报道的过程还比较顺利,一切办妥之后,便又有学子带着他们去熟悉宿舍,待七日后正式开课之时,他们便可以入住。
宿舍的位置距离上课的讲堂不是太远,隐在一片小竹林的后方。
那学子领着他们先入的是杜惟的屋子。
屋子不是很大,四人间。
屋子虽不大,但前后倒是通透,都各有两扇双开大窗户。从屋前的窗户朝外看,可以远远的看到中轴线上的议伦堂,而屋后的窗外,是一个小院子,里面种了几株梅花,虽不如屋前窗外的视野那般开阔,却也典雅精致。
屋内给每位学子都配有书桌、椅子、床,一个放衣服的柜子,以及盆架,沿着屋子的四角整齐地摆放着,旁的也没有了,毕竟空间有限。
那学子领着他们在屋中转了一圈,而后指了指床上和桌上贴着的名字,对杜惟说:“学弟,属于你的物品上都会贴着你的名字,莫要和旁人的弄混了。”他又指向杜惟对面的那个铺位,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这个铺位,是辅国将军家的二公子的。”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杜惟看过去,只见那压在书桌上的纸上,写着章煊二字。
辅国将军家的二公子,官宦子弟呐。
这些官员家的孩子,蒙了荫监进来读书的也不在少数。
杜惟并未作他想,点点头表示知晓。
可他抬头见那学弟欲言又止的模样,便觉有些奇怪,可是有不妥?否则为何要独独提他呢?
便见那学子也似忍不住,开口道:“这位二公子,嗯……不是太好相处,他貌似不太想来国子监,昨日是辅国将军押着他来的,结果两人吵了一架,闹得个不欢而散。那二公子看起来……挺凶的,学弟你小心些。”
原是这样。杜惟便对他拱手道:“多谢学长提醒,我不招惹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