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子见杜惟听见自己舍友是这样的人,也并未有不喜,倒也放下心来。
杜惟屋中另外两人也是自己考上来的,学子对他们并不熟悉,便没有多说什么,而后他们又去了韩青梧的宿舍。
韩青梧的宿舍就在杜惟的隔壁,两个屋子的格局是一样的。
杜惟看了看便问:“与他同屋的都有谁?”
也是那二公子闹出的动静太大,这才让那学子记住了他,韩青梧同屋的舍友并未有特殊的地方,那学子便不是太清楚,只能抱歉的说自己不知晓。
韩青梧也无所谓,与谁同屋,都不如在自己家中舒适,不过为了学业,都暂且先适应着。
他们看了屋子,商量了一下待开学时,要带些什么东西来宿舍,便辞别了那学子,回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韩青梧与杜惟将全付精力都放在找房子上,几乎天天都在街上转悠。韩青梧想在开学前将房子定下来,否则他上课去了,顾瑜和小青桐怎么办?但看过几套,不是房子太老旧,便是价格高出他们的承受范围,始终没有合适的。
便在他日渐着急之时,这日林逊之散值回来,给他们带来了好消息,房子有着落了!
房子是他的一个同僚租住的,林逊之原来去过那同僚家,与他现在住的地方隔着一条街,一个两进的小院落,院子不大,前院后院各两间厢房,厨房,沐浴房都有,布局很好。现在这位同僚想要买房子,便不再继续租了,而且是老的租约合同,这几年也没涨太多的租金,林逊之一听,便立即先与他定了下来。
林逊之进门后也顾不上休息,直接领着他们去看房子。
看过之后韩青梧,顾瑜与杜惟都很满意。
一番商量之后,他们决定一起租这个两进的院子。
平日里杜惟都在国子监,委实没有必要再在外面租房。但国子监放假之时,韩青梧也不想放杜惟一人留在那里,如此两人合租,也让杜惟有回家的感觉,再往远了说,若是杜有源来了京都,也有个落脚之地。
说是合租,韩青梧却没让杜惟掏租金。
他一个月也住不上几日,还要什么银钱呐。
杜惟便也没有坚持,他从别的地方弥补,给新家里添置了不少家具。在这个小小的院落里,韩青梧与顾瑜住在后院,杜惟住前院。他还拉着小青桐与他一起,说是想要小青桐与他做个伴,实际上却是想让韩青梧与顾瑜,多些独处的时间。
如此,韩青梧,顾瑜,与杜惟一道带着小青桐,一路跋涉北上,终于在这诺大的京都真正的安定下来,有了他们自己的家。
国子监开学之后,韩青梧与杜惟又遇见杨弘,三人便一起学习,生活;顾瑜带着小青桐,在家中读书,识字,得闲时便去找林夫人,跟着她学做饭,陪着她一起聊天;林逊之则在翰林院中,认真工作,兢兢业业地修正地理志。
待到休息之日,韩青梧与杜惟回到家里,顾瑜便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他们烧上几个惠州城特有的家乡菜改善伙食;等要回国子监时,顾瑜又给每人都带上方便储存的小食,还有浆洗的干干净净的衣裳。
日子便在忙忙碌碌中,安安稳稳的走过。
他们初入京都时,还是凛凛冬日,转眼迎春花开了又谢,瓜果飘香又是一季,已是暮秋,这日是九月初九,重九节到了。
九月,是京都一年中最好的时节。
重九节,是大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
当今圣上为显示大铭的太平盛世,便会在这一日,携众臣一道外出,登上城外的万岁山踏秋。
这一日,国子监也没有课,学子们便呼朋引伴,一道相约外出游玩,踏秋赏枫。
韩青梧趁着休息日,带着顾瑜和小青桐,同杜惟,杨弘一起出城游玩,在返城的时候,遇见了祖方毅,他的舍友,兵部侍郎家的大公子。
第72章
祖方毅年岁与他们相当, 个子却不是太高, 在人群中本不容易被发现, 偏偏他最喜着白衫, 端的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风范, 在这满目的藏蓝、青灰、鸭卵青中, 倒是一眼便将他认了出来。
此时他低头在人群中走着, 无精打采的样子。
这倒让韩青梧有些奇怪,他的性格算是宿舍中最为开朗的,很少见他这般模样。
“方毅!”
祖方毅怏怏地抬头, 循声望过来,一看见韩青梧,两眼倏然亮了。
“韩!青!梧!”
他三两步走到韩青梧的面前, 完全没有理会他手中还抱着个娃娃, 径直拽住他的胳膊,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看见你可真是太好了!”
顾瑜在一旁愣了愣, 她并不认识祖方毅, 不知他为何看见自家夫君这般激动。
她抬头去看韩青梧, 他颇有些无奈地对她笑笑。
杜惟和杨弘也被祖方毅的举动惊了一下, 随即杜惟打趣道:“方毅,你这看见韩青梧便是一副见到亲人的模样, 可是刚刚遇见章煊了?”
祖方毅一听见这个名字,蹭地一下蹿到韩青梧身后, 急急地问杜惟和杨弘, “哪儿?他在哪儿?”
“天老爷,”杨弘看的目瞪口呆,“方毅兄你这是……你竟如此害怕他?”
杨弘的宿舍与课室离他们都比较远,是以并不知晓,平日里祖方毅与章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章煊的性格着实有些暴躁,像个炮仗一般,稍微碰上一碰便着了。
大约半年多前,刚开学没多久,祖方毅与舍友一道去讲堂上课,路上两人聊得开心。祖方毅正说到上个休息日回家时,他得了一只八哥,随便教了几句便会跟着学话,十分逗趣。
祖方毅正说的兴头上,没注意章煊走在他们前面,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他走的好好的,在听到他说八哥鸟如何逗趣时,忽然停了下来。
祖方毅脚下却没停,噗地一下,撞到他身上。
一句‘对不住’将将要出口。
谁曾想章煊猛然转身,硬如磐石般的大掌,兀地扼住祖方毅的喉咙,生生将他的‘对不住’掐在半中央,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的眼神锐利,看向祖方毅时,似有刀锋闪过。
祖方毅是家中嫡长子,自小被爹娘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这一下被吓得懵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却只是呆呆的望着章煊,连挣扎也忘了。
他的舍友也站在一旁,一步也不敢上前。
见他们如此,章煊嘴角微微上翘,弯出一抹讽刺的笑。
手上的力道没减,却反而不由自主地,慢慢加强了。
幸好当时韩青梧与杜惟经过,见祖方毅的脸都已经憋成紫红色,章煊却依然没有放手,不似玩笑的模样。他们赶紧上前,一人扶着祖方毅,一人将章煊拉开。
这才将祖方毅救了下来。
若不是他们来的及时,就章煊那不管天不管地的性子,会发生什么事,还真是不好说。
自那日之后,祖方毅看见章煊,便跟老鼠见着猫似的,不管在哪儿,都绕着他走,偏偏章煊好像欺负他欺负的上了瘾,逮着他就要将他堵一堵。
而两人又住隔壁,这都快把祖方毅给愁出心病了。
这几日章煊的哥哥章炽,替父回京述职,不知怎么的,知道这件事,便在今日宴请祖方毅,想为自己的弟弟给祖方毅赔个不是。
说心里话,这个宴席祖方毅是想去的,倒不是想要章煊道歉,只希望在章炽的调解下,章煊不要再找自己的麻烦便好,可这……他一人不敢去啊!
正在发愁间,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韩青梧,杜惟与杨弘,这可真是太好了,不管怎么样,祖方毅都打算让他们陪着他一块儿去。
那日是韩青梧与杜惟将他给救下来的,祖方毅觉得和他们在一起,特有安全感。
祖方毅上前来便拽住韩青梧的胳膊,又对杜惟和杨弘道:“你们都在这儿我可就放心了,章煊的大哥今日在归林居宴请我,你们可得跟我一起去!”
韩青梧抬起胳膊,挣脱了祖方毅的手,打趣道:“你先把手松开再说话,大庭广众之下,在下可没有方毅兄这般豪放!”
“啧,”祖方毅不满他的举动,“大丈夫不拘小节,只是抓着手臂怕什么,我们又不是断袖。”
“你如何我是不知道,我可是有家室的。”
他这样说,祖方毅才注意到韩青梧手中抱着的娃娃,还有站在他身旁的女子。
他惊得深吸一口气,难以置信道:“韩青梧,你的孩子,竟然都这么大了?!”
“……”
韩青梧直接无语,“方毅兄你真是想法清奇,看他的年岁,也知我不可能是他爹啊!”
“那谁知道,”祖方毅小声道:“你平日里便这般老成持重,也许其他方面,也比我们急一些呢?”
听他这样说,杜惟与杨弘已经在一旁掩面而笑了。
韩青梧懒得搭理他俩,侧身将顾瑜介绍给祖方毅,“这是内子,顾瑜;这是韩青桐,我弟弟。”又对顾瑜道:“这位是祖方毅,我的舍友。”
两人互相见礼,祖方毅只是好奇地看了顾瑜几眼,便收回了视线,而后便去街道边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给韩青桐,笑眯眯道:“见面礼!”
韩青桐看向哥哥,见他点头了,这才高兴地接过去,“谢谢方毅哥哥!”
乖巧的孩子人人都爱,祖方毅笑着拍了拍他头顶两个小揪揪。
几人边说着话,边往城内而去。
入城之后,祖方毅见韩青梧竟不跟他走了,他顿时急了,“你们不陪我去?”
“并不是我们不愿意陪着你,”韩青梧停下脚步,道:“章煊的大哥,是因为要向你陪不是,才宴请你,我们怎么好跟着去?你也别太担心,今日既然他哥哥在,想必他不会做什么离谱的事。”
“可是我一人……真的不敢去……”
祖方毅可怜兮兮的模样,顾瑜看着都有些不忍心了。不过她并未说话,依然静静的站在韩青梧身边。
韩青梧无奈,征询了一下杨弘与杜惟的意见,终究还是答应了。
他先将顾瑜和韩青桐送了回去,这才与他们一起去了归林居。
归林居是京都内颇负盛名的酒楼。
它位于内城繁华的迎阳门大街上。虽位处闹市,但一进入归林居,却让人感觉清幽雅致,颇有些闹中取静的意味,是读书人最喜爱的酒楼之一。
他们一行四人刚刚到归林居的门口,正在询问过店小二,章炽订的包厢在哪儿,便见一人从门内迎了出来。
来人身材颀长,眉目秀气,却因着有些微黑的肌肤,显出几分刚毅。
他出来时,手上还拽着一人,那人不情不愿地被他拖着,三步拖两步的走着,却正是章煊。
来人拖着章煊来到他们面前,视线从他们身上一扫而过。
那人面上看着文质彬彬,但当他视线扫过来时,韩青梧分明感受到锐利的眼锋。
他的眼神扫过他们四人,遂对着祖方毅拱手道:“在下章炽,我在里面听见几位的声音,便寻了出来,请问贤弟可是祖大人家的长公子?”
“章炽大哥您好,您太客气了!”祖方毅赶紧作揖道:“叫我方毅便是。”祖方毅又将韩青梧,杜惟与杨弘一一介绍给他们,“今日我们一起登高,所以我便带着他们一道来了,还望章大哥莫要计较我的自作主张。”
“哈哈,怎么会?”章炽笑的爽朗,“都是煊儿的同窗好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来,里面请!”
章炽抬手虚引,引领着韩青梧他们进去。
章煊却站在那儿没动。
祖方毅犹豫了一小会儿,硬着头皮,从章煊身边经过。
便听见他说:“怂包,吃个饭还带人壮胆呢?”
祖方毅还未来得及反驳,章炽在前面喊道:“煊儿,过来。”
章煊瞪了他一眼,嚣张地哼了一声,过去了。
祖方毅心里憋屈,却又无处发泄,对着他的背影,两只手紧紧攥成拳头,狠狠地绞在一起拧了拧,似是想要将他掐死再拧断了。
可他动作做的再凶恶也是枉然。
祖方毅最终叹了口气,跟了过去。
包厢很宽敞,几人围着圆桌而坐。
待酒菜都上齐了,章炽端起杯子,看着章煊。
章煊却不看他,只是低头转着手中的杯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章炽摇摇头,无奈对众人道:“我爹一直都在边关镇守,便是煊儿,也是在西北边关出生的。自由散漫惯了,是以对于我爹将他送到京都国子监这件事,非常抵触。他是个爱学习的孩子,我原以为,他在国子监中多呆上一阵子,习惯了便好,可若不是这次我回京述职,怕是还不知道,他在国子监中,竟然会这般的欺负同窗。方毅,”章炽对祖方毅举了举杯,“这杯大哥敬你,是我没有管束好弟弟,让你受苦了。”
说完一饮而入。
他又给自己斟满一杯,对着韩青梧,祖方毅,杜惟与杨弘道:“大哥再敬你们一杯,你们都是煊儿的同窗,大哥希望你们能多看顾着他,让他别总做混事。”
说完,又一饮而入。
章炽敬酒,他们自然是要喝的,其他几人倒是还好,韩青梧不禁暗暗叫苦。
他端着杯子,犹豫了一会儿,才送到唇边,分做三次才喝完。
这是北方的酒,比那十里飘香又要烈上几分。
酒才刚刚下肚,辛辣的感觉便直冲入喉。
韩青梧没能忍住,掩着袖子一阵猛咳。
杜惟赶紧给他倒了杯水,又轻拍他的背,“没事吧?”
韩青梧喝了水,这才觉得好多了,他摆摆手,略带歉意道:“抱歉,我的酒量不是太好,让大家见笑了。”
他说话的时候,在座的诸位都莫名的安静下来。
韩青梧长得好,这是有目共睹的,但此时他因着喝酒,咳嗽,面上便好似匀了一层浅浅的桃粉,又喝了一大杯的水,水润着他的嘴唇,也让那唇上显现出极有光泽的嫣红。
本是水墨山水般清冷的颜,忽然上了这些颜色,便好似春风拂过,立刻给他平添几分……魅色。
“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