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尽管如此, 那么多八卦视线飘过来, 还是叫人有点扛不住。
更让他扛不住的在后面——他身后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再瞧面前珊瑚的表情, 已经从破釜沉舟变成看到一线生机的欣喜若狂了,不用回头看,他也知道是自家侯爷出来了。
秦四默默地, 默默地往一边挪了挪, 努力减少着自己的存在感。
可存在感这种东西不是你想减少就能减少的, 秦夜天抬脚走出房间, 斜斜瞧着他,嗤笑出声:“本侯身边竟也有如此讲究之人。”
秦四:“......”
求别说, 他现在也挺后悔的。
好在秦夜天的嘲讽从来都是无差别攻击,阴阳怪气骂完秦四之后,便把视线放在珊瑚身上了,“本侯还以为你是元嘉公主身边的一截木头,不曾想原来你也会说话, 且说的话如此有意思,只是本侯昨夜与元嘉公主说的话多了,不知公主想问的是哪一句?”
他懒懒瞧着面色微尬的珊瑚, 笑眯眯出声:“是本侯说的喜欢她的伶牙俐齿?还是本侯说的想要拔光她的牙齿穿成串?”
“又或者说,一双不看本侯的眼睛,再怎么漂亮动人也没了转动的必要?”
珊瑚:“......”
论起变态,是她家女郎输了。
若此时秦夜天面前站的是元嘉,必会比秦夜天更阴阳怪气反驳回去,可偏偏,他面前站的是心里极有主意但心理素质与嘴皮子远不比元嘉利索的珊瑚,所以在听完禽兽秦夜天说的禽兽话后,她华丽丽愣住了,撑伞站在廊下,好一会儿没回答。
秦夜天顿觉没意思。
就这?
就这?
果然元嘉公主只有一个。
秦夜天转身便走。
身后飘来一句哆哆嗦嗦的话:“奴不知,奴只是传话之人,具体什么话,侯爷还是当面问女郎为好。”
秦夜天懒抬眉,脚步未停,“本侯若是不去呢?”
珊瑚手里攥着伞柄,偷偷瞧了眼嘲讽拉满的鸦青色身影,又飞快收回视线,如履薄冰琢磨着说辞,生怕自己的哪句话犯了他的忌讳,“侯爷,女郎虽被府上推出来做和亲公主,可在府里没蒙难前,也是金奴玉婢养出来的千金小姐,故而她的性子不免骄纵了些,刁蛮了些,若女郎言语之间冲撞了侯爷,奴便代女郎向侯爷赔不是了。”
“只盼侯爷宽宏大量,莫与女郎计较——”
“宽宏大量?本侯又非君子,为何要宽宏大量?”
外面的雨依旧在下,秦夜天笑笑打断珊瑚的话,有雨自廊下飘进来,他便弹了弹被雨染湿的衣袖,好似自己极度爱干净一样,屋内的装饰早已焕然一新,他负手走进房间,几案上是卫士们新换上的莲花纹的茶盏,他曲起一指转着茶盏,懒懒道:“你回去告诉她,是她想见本侯,而非本侯想见她,既然想见本侯,便自己过来。”
“本侯忙得很,没时间从自己院子走到她的院子。”
窗外许久没有传来侍女的声音,多是已经带着他话的离开,秦夜天食指一按,打转的茶盏顷刻间停下,在他指下乖乖待的,颇有些任君采撷的味道,他便挑眉笑了笑,难得没再阴阳怪气,手指一转,将莲花纹的茶盏扣在掌心,懒懒唤秦四过来,“本侯近日觉得莲花纹甚是不错,以后本侯的用具便用它了。”
秦四眼皮一跳,顿觉此事并不简单——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一直是他家侯爷深恶痛绝的东西。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家侯爷又道:“派个人去瞧瞧元嘉公主在做什么。”
“本侯瞧着,她可不是一个能向人服软的性子。”
秦四敏锐抓到话里的重点——若是元嘉公主知道错了,他家侯爷倒也不是不能再给元嘉公主一个机会。
可珊瑚不是秦四,秦夜天那些阴阳怪气带刺的话在她听来就是明晃晃的拒绝,白瞎了她的熏香,并深感自家女郎的不易——与秦夜天亲近,简直是以身饲虎,要不是没活路,要不是命太苦,她家女郎也不会选择这么一条不归路。
珊瑚再一次为元嘉鞠了一把同情泪。
珊瑚把秦夜天的话一字不落带给元嘉。
对于秦夜天的禽兽话,元嘉丝毫不意外,在让人失望的事情上,秦夜天从不让人失望。
“都是千年的狐狸,他跟我玩什么聊斋呢?”
元嘉埋汰着秦夜天,“欲擒故纵是大男人对女人该使的招吗?”
要不是现在是架空朝代,要不是知道秦夜天这厮是疯批,她一早套麻袋把他暴打一顿。
元嘉无比怀念法治社会。
没把秦夜天请过来,珊瑚只得便灭了熏香,想了想,又觉得不能就这样放弃,便再接再厉安抚元嘉道:“女郎,奴觉得你还是要走一趟。”
“侯爷到底是天子面前第一得用之人,听惯了奉承话,自尊心高些也正常,您就当服个软,向他低个头,这事儿不就过去了?”
“待将他哄好了,您再寻个借口换了熏香,咱们的计划一样能实行。”
珊瑚的计划打得噼啪响,“您与侯爷和好,又发生了那等事,还愁攥不住他的心?”
“只要攥住了他的心,咱们就不用去库罗和亲了。”
“男人都是贱骨头。”
到底是熟读绿江各种言情小说的元嘉,她果断拒绝珊瑚的提议,并觉得秦夜天就是在摆谱,当务之急是先晾着他,“我若太殷勤,他反倒不会把我当回事。”
“这事儿先缓缓。”
她一锤定音。
“对了,你去秦夜天院子里打听出其他消息没有?”
“比如说库罗人什么时候放出来之类的?”
——她从库罗人那里拿回来的烤肉和葡萄酒都快吃完喝完了,库罗人再不回来她就真的要开始喝白粥养生了。
“女郎,您说得有道理,咱们的确不能太殷勤了。”
想起以前在杜府时自己小姐妹的下场,珊瑚频频点头,只是有一点——“但是女郎,能在秦夜天手底下做事的人岂是一般人?从他们嘴里打听消息比登天还难。”
元嘉:“......”
失策了,但她真的很饿。
不想吃白粥只想吃肉的那种饿。
于是她想了想,又对珊瑚道:“秦夜天只是让人送来白粥,又没限制咱们的自由,一会儿咱们去库罗人那拿点东西去。”
“虽说不问自取是为偷,可咱们给他们送了这么多的金银珠宝,难道还不抵咱们吃他两口牛羊肉?”
说干就干。
元嘉带着珊瑚去库罗人的院子。
库罗人仍没被秦四放回来,院子里空落落的,得益于之前来吃过烤肉的缘故,元嘉很容易找到自己想要的牛羊肉以及美酒,临走时看到还有葡萄干,便又装了一匣子的葡萄干。
收获满满回到自己的院子,她便招呼珊瑚烤起肉来。
生火刷油撒孜然,再从自己院子里拿上几块土豆削成片,配着烤肉一起烤,肉香与土豆香让她食欲大开,一口酒,一口肉,嫌腻可以再吃一串土豆片,这样的咸鱼生活别提有多舒服了。
而此时另一个院子的秦夜天,终于“查清”北狄细作的真相,让秦四把库罗使节放回去。
这事儿若放在以前,库罗人必然要大闹的,可今夕不同往日,秦夜天就是一个喜怒不定的主儿,一个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疯子,他们哪敢拿之前的态度去对待秦夜天?
再者,他们的确与北狄人有联系,纠缠下去只会对他们不利,所以得知秦四准备放他们走时,不仅不叫嚷还他们一个清白,反而喜极而涕说秦夜天英明,简直就是百年来最好的大盛使节。
秦四:“......”
莫名想起他家侯爷对库罗人的评价——边夷贱类,畏威不畏德。
秦四送完库罗使节,回去向秦夜天回话,而原本被他派去监视元嘉暗卫,此时也回来了,正在房间里向秦夜天汇报元嘉的情况,秦四回来得晚,没听到前面的话,只看到他家侯爷手里把玩着一只茶盏,饶有兴致问暗卫:“公主可知道错了?”
“回侯爷的话,元嘉公主知不知道错属下不知道,但属下看到公主胃口极好,吃了十串牛肉,八串羊肉,另饮了一坛葡萄酒并葡萄干若干。”
“砰——”
茶盏应声而碎。
秦四顿觉大事不好,抬头一瞧,那双捏碎茶盏的手原本便缠着一层纱布,血迹浸染完纱布,又顺着指缝留下,将鸦青色的衣袖也染得微微泛着红,而手的主人却像感觉不到痛一样,笑着将纱布取下,从几案抽屉里又取来新的纱布,一层一层慢慢缠在手上,像是在欣赏工艺品一般,还在上面打了个颇为漂亮的蝴蝶结。
“果然是元嘉公主。”
他懒懒笑着,“在叫本侯失望的事情上,从不叫本侯失望。”
若元嘉听到这句话,多半会顺着秦夜天的话阴阳怪气讥讽一句承让承让,你也不差,可惜她没有,此时的她,仍在吃着烤肉喝着酒。
男人是什么东西?
也值得她浪费时间去琢磨?
她从指缝里挤出一点时间去套路秦夜天,已经是她格外给秦夜天面子了。
“唔,肉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她再次伸出咸鱼之手,再度拿起一块烤肉,塞到自己嘴里。
吃货咸鱼永不认输!
然后,她听到阴恻恻却又满含笑意的声音,“既如此好吃,公主可愿割爱让给本侯?”
她抬头,廊下的秦夜天已大步走进房间,身后的卫士解下他身上大氅立在一旁,而原本陪着她吃肉喝酒说笑的女官见他过来瞬间敛了笑,垂眸侍立在一旁,把空间全部让给他,女官侍卫并列站了两排,他自人群中走来,径直在她面前坐下,竖起两指夹起她手里的烤肉串,浅尝一口,微笑点头,“不错,的确好吃。”
若不是他抢了她的肉,若不是知道他就是一头禽兽,她还真想夸他一句颇有气势苏断腿。
可惜他抢了她的肉。
“好吃侯爷多吃点。”
她咬牙切齿再给他递一串肉,并疯狂向一旁的珊瑚使眼色:
还愣着干啥?
快点香啊!
她要给秦夜天生猴子!
她要让秦夜天喜当爹!
不就是强取豪夺吗?
来啊,互相伤害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元嘉:来啊,造作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啊啊啊啊啊,我们是冠军!!!
新一代大魔王诞生了!!!
妹妹太棒了!!!
第25章
但珊瑚并没有接到她的信号。
又或者说, 哪怕接到了她的信号,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 珊瑚要脸。
元嘉:“......”
关键时刻还得她自己上。
没关系,她不要脸——对付秦夜天这种没底线的人,她能比秦夜天更没底线。
她的仁义礼智信是对待人的, 而秦夜天, 是头禽兽。
对待禽兽, 不能讲究这么多。
于是她很快调整心情,一改刚才禽兽秦夜天抢她烤肉的咬牙切齿, 不仅给他再递一块块烤肉, 还颇为贴心用自己的酒盏给他倒了一杯葡萄酒,“侯爷,别只吃肉啊, 喝酒呀。”
“库罗人的葡萄酒虽远不及大盛, 可喝习惯了大盛的烈酒, 偶尔换一下口味也不错嘛。”
同用一个酒盏, 同饮一杯酒,言情里的老套路了, 她都懂。
但她的殷勤似乎并没有换来秦夜天的满意,甚至还让秦夜天轻眯眼,目光上上下下在她身上打转,好似她递的不是调情酒,而是敌军特/务送来的一杯见血封喉的毒/酒一样。
就很迷惑。
不是说喜欢她吗?
不是都主动来找她了吗?
还愣着干啥, 狂野起来燥起来啊。
要不然她尬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媚眼就白抛了!
递出去的酒久久没人接。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陷入凝滞。
“咳。”
寂静如水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声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咳嗽声。
她顺着声音瞧去,是秦夜天的心腹,欲言又止的模样像极了恨不得把她换下来自己去撩拨秦夜天。
元嘉:“?”
所以她的调/情很低级吗?
这怎么可能?
她可不是一条普通的咸鱼, 她是条熟读绿江各种套路言情文的咸鱼!
在言情套路上她比懂王都自信,没有人比她更懂强取豪夺与相爱相杀。
余光看到刚才她拼命使眼色的珊瑚此时在拼命对她使眼色。
单用眼皮还不够,袖子里的手也在比划着,指指周围卫士与女官,再指指自己,两只手摆得像是拨浪鼓。
元嘉:“?”
懂了。
人太多,不方便调/情。
脸皮这种东西,禽兽如秦夜天偶尔也会捡起来用一用的。
元嘉道:“你们都下去吧,本宫与侯爷有话要说。”
至于什么话,当然是他们不能听的悄悄话了。
卫士与女官尽皆退下,珊瑚似乎松了一口气,但打手势的手仍没有停下,以极快的频率指着她藏熏香的位置。
看她那么拼,元嘉便向她比了个OK的手势,不管她看懂看不懂,但元嘉觉得她大概是能懂的。
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与秦夜天两个人,元嘉放得更开了,虽说刚才没经验一不小心翻了车,但毕竟是人生第一次,业务难免不熟练,调/情这种东西,调着调着也就习惯了。
莫方,她能行。
可惜她看的全是绿江的文。
可惜绿江要求脖子以上。
调/情这种东西,搁在绿江就是过不了审的存在,灯一拉,主角们就算完事了,再过几个月,就能一脸娇羞说自己怀孕了。
想要吸取经验套路秦夜天的元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