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刚入秋,风里少了几分燥热,带着恰到好处的舒适穿过冰裂梅花的窗柩刮在她脸上,鬂间的发随着微风起舞,时不时扫弄着她的脸,有些痒。
她想抬手把鬂间发梳在耳后,但又实在困,整个人懒懒的不想动弹。
“珊瑚姐姐。”
她小声嘟囔了一声。
宫里派来的女官全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总不如珊瑚贴心,若珊瑚在侧,不用她开口,也会给她整理鬓发让她的打盹更舒服些。
可惜珊瑚没在,也不知去哪了,若是还不回来,她便去找秦夜天让秦夜天带人去找了。
一只手落在她发间。
轻轻拂过她的发,将她调皮的碎发梳在她耳后。
没有碎发在起舞,脸侧不再痒了,她终于能安心趴在案几睡觉了,临睡觉前,她又满心欢喜唤了一声,“珊瑚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我等你等了好久。”
一只手揽在她腰间,将她打横抱起来,她的脸撞到一个温热又结实的胸膛。
“啧。”
“本侯可不是你的好姐姐。”
头顶响起一声轻笑。
元嘉:“!”
咸鱼受惊!
这他爹的不是禽兽秦夜天的禽兽音吗!
她香香软软的珊瑚姐姐呢!
元嘉瞬间不困了,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张凌厉又精致的脸,微勾的唇角噙着笑,狭长的凤目也带着几分笑意,饶有兴致看着她,目光跟她看烤肉看酒没什么区别。
元嘉:“......”
懂了。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他的强取豪夺强制爱来了。
至于珊瑚,更不用说,必是被他支走的,再看周围,原本侍立在一旁的女官们不知何时全部退下了,不用想,也知道是怕坏了他的好事。
咸鱼无语。
挣扎犹豫一秒之久,元嘉选择躺平,并且抬手去拽他衣襟,殷勤热情得像是着急完成KPI,“侯爷,不用去房间了,就在这办事吧。”
“早办早结束,我太困,怕在你办事的时候睡着了,影响你兴致。”
秦夜天:“?”
秦夜天:“......”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原来本侯在你心里是泰迪绣花针
元嘉:你是不是玩不起?又菜又爱玩还不让人说了?
来来:....
第43章
秦夜天静了一瞬。
片刻后, 他松开元嘉,把元嘉放在软垫上,自己坐在元嘉对面的位置, 俩人中间看似只隔着一条小小案几,可实际上元嘉却觉得隔了一条东非大裂谷。
就,让人看不懂。
元嘉觉得自己越来越摸不准秦夜天的心思了, 就像人与禽兽是很难想到一块的。
她的话没毛病, 他来找她不就为了床笫之间那些事吗?
难不成还要从诗词歌赋聊到琴棋书画, 再从琴棋书画聊到雪月风花?
该走的流程都都完了,才终于盖着棉被纯聊天?
又不是演琼瑶, 干嘛给自己加这么多戏?
简单点, 肆幺玖的方式简单点,她真的好困想睡觉。
“侯爷,你还办事不办事了?”
元嘉打了个哈欠, “若你今天没兴致, 我便先回去睡觉了。”
真的好困的。
对面的秦夜天没有接话, 只是从案几上拿起酒坛斟了一杯酒。
元嘉:“!”
咸鱼受惊。
这可是珊瑚给她酿的酒, 她的生日贺酒,就这么一坛, 她自己都没舍得喝完呢,怎么能让他喝?
“哎,说话就说话,你别喝我的酒。”
元嘉伸手拽着秦夜天手里的酒盏,不让他往嘴里送, “只剩半坛了,是我留给珊瑚的,你别碰。”
秦夜天:“......”
他是瞧上了一只貔貅吗?
秦夜天瞧了又瞧面前带着几分醉意的元嘉, 有些好奇一年春了。
这酒太贵,他一般不喝,从宫里拿出来便高价“卖”给洛京的冤大头。
当然,更缺德的事他也做过,把里面的酒倒了,换成普通酒,照样叫价万金,那些有求于他的冤大头一把鼻涕一把泪把银票奉上,看假酒的目光像是看到了免死金牌,仿佛给他足够的钱,便能让他饶他们不死。
可惜他这个太爱钱,见冤大头给的多,便觉得还能给更多,大手一挥,让秦四带人抄家。
杀鸡取卵这种事,没人比他更熟悉。
一年春对于他来讲,不过是个试探冤大头是否有钱的引子,他从未喝过,自然不知道什么滋味,这酒的后劲这么大?能让把一圈库罗人喝趴下的元嘉半坛子没喝完便醉成这样?
他只是听阿娘曾经讲过,说这个酒与烤肉最配——当年他的便宜爹就是用一年春打动的他阿娘。
想起阿娘谈起一年春时的恬淡温柔,再看看此时面前的元嘉,秦夜天眉目舒展开来,懒懒笑道:“公主喜欢这个酒?”
“当然喜欢。”
元嘉不假思索道:“这可是珊瑚特意给我酿的,就这么一坛,你不要想着喝它,这是我的。”
说话间,还伸出两条胳膊抱着酒坛,像是生怕秦夜天会抢她的酒一样。
秦夜天:“......”
气笑了。
“珊瑚酿给公主的?”
秦夜天把酒盏从她手里拽出来,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公主身边的侍女倒会给自己揽工,这个酒,是昨夜本侯送给公主的,名唤一年春。”
元嘉:“......”
就很气!
不知道是不是太困的原因,元嘉觉得自己的舌头有点不大利索,“你说谎,你送的酒我怎么敢喝?你的那壶酒我早就让珊瑚处理掉了。”
不仅喝她的酒,还往自己脸上贴金,她简直不能忍,“我还让她扔得远远的,不要让酒味熏到我,更不要让我看到酒壶的碎片。”
“因为我呀,看到就觉得讨厌。”
她竖起一指,直指坐在对面的秦夜天,大着舌头道:“我,元嘉,讨厌你。”
秦夜天:“......”
突然不气了。
刚刚入秋,天气尚未完全转凉,酒后的人本就有些畏热,元嘉穿的又是纱衣,身体稍稍有些发热,她便把最外面的那一层纱衣脱掉扔在一旁,此时穿在身上的,除却漆红色的抹胸外,只剩下一层薄如蝉翼的纱衣并百花穿蝶裙,酒喝得多,便不免容易出汗,纱衣纱裙本就薄,被汗浸湿后,便贴在盈盈如玉的肌肤上,与不穿没什么区别。
不,还是有区别的。
纱衣纱裙是薄粉色,薄薄罩在身上,越发显得肌肤莹白如月,细腻如玉。
再配上酒后酡红娇艳欲滴的脸,因三分醉意而略显迷离的眼,怎么瞧怎么都是在挑战男人的底线。
秦夜天微挑眉,觉得自己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讨厌本侯之人不计其数,多公主一人不多。”
秦夜天又瞧了眼雪白的臂膀微红的脸颊,拎了拎自己为数不多的良心,解了自己的外衫裹在元嘉身上——倒不是非要用他自己的衣服,而是女子的衣服本就以轻透薄为主,平时看着倒还好,隐隐绰绰有种朦胧美,可到了醉后便变了味,穿了比不穿还诱人。
扪心自问,秦夜天从不觉得自己是正人君子。
所以他用外衫把元嘉裹了个结结实实,甚至还在她腰间打了个一般人解不开的死结。
元嘉:“?”
“你干嘛给我穿衣服?”
身上太热,元嘉扭来扭去,“还给我穿你的衣服?”
秦夜天声音懒懒,但也答得直接,“因为不给公主穿衣服,就会给公主脱衣服。”
“本侯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想趁人之危。”
元嘉:“......”
这句话听懂了。
浆糊一般的脑袋恢复几分神智,“不想趁人之危?不想趁人之危你把珊瑚支走,还把我身边的女官们支走,让房间里只留我一个人,你这种行为你也好意思说你不想趁人之危?”
“秦夜天,你能不能给人来个痛快?”
“办事就办事,别搞什么幺蛾子,我没心思陪你去演戏。”
元嘉觉得自己的话没毛病,正常人遇到秦夜天这种禽兽早就要崩溃,她只所以没崩溃,是因为她太咸鱼,混吃等死不求上进,所以强取豪夺也好,强制爱也罢,对她来讲都没差,她总能以咸鱼的方式劝自己放宽心——秦夜天脸好身材好,而且一看就是老司机,她不吃亏。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话音刚落,便见面前的秦夜天笑了一下,他本是张扬的性格,高高在上的阴阳怪气让人只想锤爆他狗头,往日的笑永远带着几分嘲讽,脸上就差明晃晃写着“哪来的智障这么跟你爸爸说话”,而今日的笑却与往常大不相同,下场凤目微垂,嘴角也是微微下撇的,明显的自嘲苦笑。
就,让人很迷惑。
“本侯能有什么心思?本侯不过见色起意罢了。”
他笑完抬起头,昳丽凤目里颇有些无奈的自苦,“公主吃过库罗人的牛羊肉吗?又腥又膻,还会往外渗血,以公主对血的恐惧,只怕还未入口,便会吐得昏天暗地。”
“公主若是不信,大可去瞧瞧此时的库罗人在吃什么,本侯向来吝啬,送过去的牛羊肉只够公主吃,他们如今在吃的,才是真正的库罗人养的牛羊肉。”
元嘉:“?”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
“还有公主方才喝的酒,也是本侯送过来的,名唤一年春。”
秦夜天手指轻扣案几,想想林景深送来的一院子的金银珠宝,觉得自己也不差,甚至比他好很多,“公主侍女通晓医术又识百家,想来是知道这个酒的,一坛千金只怕也有价无市。”
元嘉:“?”
越发迷惑。
秦夜天的声音仍在继续,“至于绕道来阙城,则更不必说。公主想看阙城花灯,纵然绕道千里又何妨?”
不知道是酒的缘故,还是花厅里光线不足的缘故,她从秦夜天阴阳怪气嘲讽脸上居然瞧出了其他神色,那种神色她说不出来是什么情绪所导致,她觉得她好像有些误了,但又好像没悟,总之脑袋里的一团浆糊,随着秦夜天说的话左右摇摆,浆与糊之间谁也不愿听谁的。
总之让她很为难。
秦夜天挑眉看着她,“可惜,本侯的——”
元嘉眼睛一亮。
这话她熟,不等秦夜天说完,她便接道:“一番痴心终是错付了。”
秦夜天:“?”
秦夜天:“......”
元嘉自顾自把话说完,一团浆糊的脑袋似乎出现了浆与糊的质地分离,有什么东西自心底破土而出,顷刻间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然后,她一头栽在参天大树下——睡着了。
珊瑚这次酿的酒似乎格外烈,让酒量甚好的她一坛酒尚未喝完便晕成这样。
耳畔似乎响起什么声音,狭促的,揶揄的,甚至还有几分无奈的,搅得她睡不成觉,她便勉为其难抬起一只手,一巴掌拍过去。
“好吵。”
她嘟囔道:“别吵,让我睡觉。”
或许是她的力气有些大,又或许是旁的原因,总之,世界终于安静了,她终于可以睡觉了。
困意袭来,她倒在案几上睡得很香。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熟悉又讨厌的声音再度在她耳畔响起,“你倒睡得香。”
她当然睡得香。
吃饱喝足了,不去睡觉去干嘛?
好在那个声音说完这句话便没有再继续吵她,像是离开了一样。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有人把她抱起来,动作很轻,像是怕吵到她一样,那个人抱着她穿过长廊,有细碎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她微微皱眉,阳光便被挡了去,细致贴心的动作让她很欢喜,忍不住蹭了蹭。
这似乎是个男人,身体哪哪都坚硬如铁,非但不柔软,还有些硌得慌,她便有些嫌弃,没再继续蹭了。
一团黑暗中,她似乎听到一声长叹,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她就很迷惑,为什么要长舒一口气?
她很重吗?
不应该吧。
她也没有特别能吃,只是比珊瑚多吃了一个珊瑚而已。
醉酒后的脑袋有些迟钝,想什么都是想不通的,她便不再去想,两只手攀住那人的脖子,靠在他的胸口呼呼大睡。
秦夜天眼皮微跳,低头向怀里瞧去。
怀里的人一脸餍足,吃饱喝足的猫儿似的慵懒,往日的张牙舞爪全部收在肉垫里,乖巧安详缩成一团,毫无防备的动作让人莫名不想当君子。
事实上,他也的确不是君子。
他抱着她走进她房间,脚尖关上门,绕过梅兰竹菊的屏风,轻手轻脚把她放在床上。
大概是太热,又大概是其他原因,他扯了下领口处的衣襟,瑞兽葡萄镜清楚映着他喉结滚动。
他的手覆在她脸上,细白如玉又丝滑如绸的肌肤触感极好,让人总能生出一些禽兽念头来。
就像精致的琉璃,最美的时候是碎成一地的时候。
她说得对,他的确是个禽兽。
秦夜天自嘲一笑,微俯身,凑在她耳畔道:“你不愿在阙城多待也好,此行已浪费太多时间,若你真在阙城继续待下去,只怕会错过一场好戏。”
“本侯听闻还有一月便是你的生辰,这是你与本侯相识的第一个生日,总要办得隆重些,方不辜负你的十八岁生辰。”
“只是本侯送的这份大礼,寻常人只怕不会喜欢,但你素来与旁人不同,不喜读书,又不喜琴棋书画,世间女子喜欢的你都不喜,那世间女子不喜的,或许便是你所喜的。”
“希望本侯送你的这份大礼,能叫你对本侯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