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美人(重生)——丸子炒饭
时间:2021-09-19 10:01:23

  “要吾来说,你既然喜欢她,那便先晋一个贵仪也使得,等生产后再论功行赏,四妃里面你随便择位置,岂不是更叫人宾服?”
  太后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对待后宫封位的随意,其实皇帝是可以拿捏封赏的分寸,叫嫔妃们心中得到安慰的,或者将这件事交由皇后来做,也叫人心服口服,但是皇帝可能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不过是迟她几个月的事情,走个过场也就成了,七郎怎么比人家一个小娘子还心急?”
  要真是生下个皇子,圣上封也就封了,现下云滢只是有孕,便直接封到顶了,那以后要是圣上真的得子,那还怎么封云滢?
  “皇帝别忘了,柔嘉出生的时候,周婕妤不过就是个郡君,吾知道延寿公主因为生母的缘故不大得你的喜欢,但王氏出身极好,彼时有孕七郎也不过是高兴地叫人赐了些珠宝锦缎。”
  太后虽然人端庄,但年轻的时候是个艳丽的美人,那一双眼眸即便是经历过病症,还是显得明亮锐利,能直直看到人的心底:“你却将贵妃留在明光堂,虽是舐犊情深,可这不单单是叫嫔妃们心寒,也叫皇后难堪。”
  圣上往常都是将有孕的嫔妃托付给皇后来抚养的,但这次却纡尊降贵,想要亲身照拂云滢,这叫太后觉得好笑的同时,也隐隐有些忧虑。
  后宫之中母凭子贵的事情不少,但是圣上对孩子的疼爱,或多或少也与这些孩子的母亲有关系,且不说圣上一个男子能坚持多久,这种举动无疑是向内廷与宗亲们释放了一个中宫地位不稳的讯息。
  “她若有了皇子,当然还有另外的封赏。”圣上平静地回望太后,“内廷娘子除了阿娘与太妃择定选出的那几位,便是皇后与几位嫔妃引荐,朕赐予她们名分便已经足够,至于旁的嫔妃寒心与否,朕也无心顾及。”
  “朕不过是想着亲自抚养一个孩子,又碍到旁人什么呢?”圣上浅笑着同太后说话,神色淡漠:“若是谁有怨言,大可以寻朕来,不必扰阿娘的清净。”
  太后早就知道皇帝是这样寡情的性子,他愿意给那些不放在心上的女子锦衣玉食,但是更多的却一分一毫也没有了,嫔妃说是关联外朝,其实最重要的还是看皇帝喜欢与否。
  内廷粉黛三千,宫娥盈列,红粉不计其数,能不能得宠全看自身的造化,太后入宫后便是宠冠六宫,说来旁的嫔妃寒不寒心太后只能理解,也没办法感同身受,但是圣上只说了嫔妃,却不提皇后,这才是叫她最在意的地方。
  贵妃已经是嫔妃之最,再封,便要是动摇中宫了。
  “皇帝,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呼吸略有些艰难,后宫已经平静了太久,一切按部就班,叫人觉得大概一直也就会这样下去了,“她就那么好,那么叫你喜欢?”
  圣上已经亲政太久了,就像是雏鹰已经变得羽翼丰满,太后再说要像是教训小孩子那样教诲他是不成的,她想劝阻皇帝,不能开无过废后的先河,再罗列一些皇后的好处,却发现有些话是自己不能说出口的。
  皇后出身簪缨世族,阅历与见识是云滢这种小官的女儿比不上的,但是先帝的元后也是出身簪缨世家,先帝照样在皇后去世以后立了她这个平民的女儿做皇后。
  她的出身还不如云滢,更不曾怀有身孕,那个时候大臣们有多瞧不起她,太后知道今上也清楚的。
  先帝想给她找一个世族攀亲,哪怕只是含糊认个外甥女,都被臣子大声用洛阳的方言拒绝了。
  她是蜀地人,自然不会同洛阳人氏有什么亲眷。
  这件事是太后心底的一道疤,圣上是个孝顺的孩子,即便是知道这些也不会说出口的,但她不确定如果自己和皇帝因为皇后这件事情起了争执,圣上会不会也要旧事重提来刺她。
  “她哪里不好?”圣上莞尔而笑,“不光是朕,阿娘不也喜欢她吗?”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纵然圣上曾经同我说过皇后的不是,但那毕竟是你夜间所感,无非是因为皇后是吾选出来的,所以才叫皇帝这样生厌。”
  “七郎,不,官家,你又不是庄周,该知道梦境与实际偶尔重合,偶尔却又不符。”
  太后勉强去捻了一枚棋子,“吾替你选了元后,出身大家,美丽无匹,你却嫌她嫉妒成性,不懂规矩,又选进来一个懂规矩知进退的,除了样貌确实乏善可陈,哪里不比元后强?”
  “朕有时候也会后悔,当年不该一时恼怒,将她直接发送到了寺里身伴青灯古佛,所以才又叫礼部拟旨册封,准备给她一个封号,留在阿娘身边平安度日。”
  圣上偶尔想起少年时的这桩事,还是会有所感怀。
  但凡天子初御极,无论是否年少,都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之感,朝政在太后手中管控,皇帝在自己的婚事上完全无法自主,也正因为如此,皇后的任性善妒才不见容于君。
  ——他原本便不喜欢这个皇后,她又不知道安分守己,动辄就要训斥伺候的嫔妃,还要到太后面前去告状,这种感觉叫他不厌其烦,但是后来想一想,觉得还是不至于叫她孤寂终身。
  他终究不是个暴戾的人,不会因为厌恶她就恨不得要她去死,元后根本就不喜欢那些经书典籍,做皇后的时候信佛还是因为太后信奉,为了讨好婆母才跟着一同信的,既然夫妻缘浅,也该让她安心荣养。
  但是就在礼部派人接她从佛寺到清宁殿居住的前夕,废后便突然薨逝了,这一点曾经叫许多人怀疑过,是圣上有意而为,给足了元后面子,又不叫这个已经被废的皇后进宫碍自己的眼。
  “先皇后暴毙,难道阿娘就没有怀疑过谁吗?”圣上望着回心堂的殿中香炉出神,云淡风轻道:“不过是因为那时候皇后已经入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他有意叫大理寺彻查,但大理寺查出来的结果也只是废后缠绵病榻已久,一个曾经服侍元后的宦官不满废后当日在后宫骄纵,对待宫女内侍非打即骂,所以迟迟不将病情上报,才致使她缠绵病榻,不治身亡,并没有旁的隐情。
  太后对这个儿媳也失望已久,查出来这些便算有所交代了。
  “原来这么多年,官家都是这样想我这个做母亲的吗?”
  太后的神色微微一变,她是存了些私心,但是查出来又能怎么样呢,不是的话便要叫帝后生分,若真是皇后或她家中下的手,难道再废一个皇后吗?
  “吾倒是想要问一问皇帝,贵妃她除了出身大家这一点同元后不一样,其余哪点不合,”太后的语气略有伤感:“为何一个得官家宠爱,压倒六宫,一个却要受你冷落多年?”
  若说非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便是皇帝当年其实更中意温婉娴雅的女子,圣上那时也是少年意气,夫妻之间非得争个高低,元后又是不肯吃亏的性子,她出身显贵,自幼也是娇养的姑娘,生气起来敢同皇帝高声,又因为皇帝留宿的事情与嫔妃置气,藐视君威,自然容易损伤夫妻情分。
  可如今的云贵妃呢,她的一饮一食、日常所用都已经僭越了皇后,圣上对嫔妃的年轻与曼妙爱不释手,夜夜叫她留宿明光堂也就算了,现下怀着孕也要霸占圣上,不许他往旁的地方去,平素虽在自己面前恭谨,恐怕在明光堂里也没少同皇帝拌嘴。
  元后同嫔妃置气,圣上不过是从中调停,后来因为花粉的事情嫌她度量狭小,毫无皇后风度仪态,不堪母仪天下,而云滢已经到了夜夜独占的地步,只不过有命妇说了几句,圣上便叫宫正司的人过去给那些人难堪,还想着封她做皇后。
  “官家,皇后同你是一体的夫妻,不是随手就能丢掉的衣裳,你能废元后,来日安知不会再厌弃云氏?”
  “就是你对元后有些遗憾,也不该悉数弥补到贵妃的身上。”太后稍稍平静了语气,显得她的话不那么尖锐:“废了又立,立了又废,视中宫如儿戏一般,你叫我百年之后怎么向你父亲交代?”
  圣上曾在清宁殿同她说起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甚至还有未来之事,虽然似有遮掩,但也瞧得出来对皇后颇为不满,彼时她信以为真,以为圣上是真的不会再有子嗣,但现在却又暗暗生疑。
  说起来云滢确实有几分同元后相似,或许圣上年轻的时候不喜欢这种女子,但现在气量较以前更佳,又对元后存了愧疚弥补的心思,迷恋上这种美人。
  皇帝总不会是那个时候起,就盘算着废立的事情了罢?
  这是太后第一次毫不避讳地谈及当年的事情,圣上只是一顿,旋即提醒母亲:“阿娘,方才您已经下过了,该是朕来落子。”
  白子先行,黑子后落,圣上之意,原本也不在方寸棋盘之间,他按着太妃留下来的棋局随手下了,“阿娘,朕为人子,有些话本不该说的。”
  太后出了一口绵长的气,瞧向皇帝的时候微有笑意。
  该不该说,皇帝今日恐怕也是要说给她听的。
  “阿娘为朕择了两次中宫,每次都说是为朕好的,”圣上淡淡道:“在皇后定下来之前,朕连她的画像也不曾瞧过。”
  圣上见太后似乎有驳斥的意思,不待她说些什么,便继续道:“元后是阿娘安排与朕在驾幸舅舅家时相遇的,而皇后,直到新婚却扇,朕方知道她确实称得起海纳百川这几个字。”
  皇后容貌不佳,太后同他说起时便多称赞其气度远比先后要好,出身又与其不相上下。
  “朕同阿娘说过的那些话,阿娘信与不信都不打紧,朕也说过,既往不咎,来者无从考证,不问莫须有之罪,只要皇后安分,还不至于见弃于天下。”
  圣上说起云滢,神情不由自主柔和了几分:“至于阿滢,或许在阿娘眼中她的脾气秉性肖似元后,但在朕心里,贵妃便是贵妃,是独一无二的,她的好处也是别人所没有的。”
  “朕愿意叫她享有世间的一切尊荣,是因为朕喜欢她,与任何人无关。”
  太后始终没有觉得她当年为国立后有什么不妥,只是因为皇帝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就要有一个相称的皇后,甚至瞧着云滢,心中也只会生出些感慨,纳闷皇帝怎么前后的口味转变如此之大。
  但说到底,他立后,是为了叫太后高兴、让臣子们安心,那是为人子、为人君要做的事情,可阿滢是他自己喜欢的,当然是不一样的。
  殿内忽然就寂静下来了,太后神色还称得上是平静,心下怎么想就不清楚了,而圣上见太后养的大狸花在一边玩线球,就像是淘气一般,把线团拿了过来。
  猫不认得这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君王,只是心爱之物突然被人夺走有些不适,恼得立刻扑到了棋盘上去抢夺。
  原本胜负之势渐显的棋子被突然入局的一只猫搅和得乱七八糟,玉质的棋子叮叮咚咚洒落到罗汉榻上,响声清脆,谁也不记得刚才是怎么摆的棋,这一局也就没办法再下了。
  宫人们被内室中的声音惊到,连忙入内收拾,而原本专门负责伺候太后爱猫的猫奴吓得魂不附体,忙不迭地跪地讨饶,虽然这不是她的错,但是她却是负责这个的人,太后十分钟爱这玉质棋子,说是触手生凉,摸着就叫人心静。
  太后听着人求饶的声音,眼神瞥向皇帝,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官家与太妃是一个比一个棋品坏,她不过是借口遁走,你这孩子却是把棋局都坏了。”
  圣上作为制造了这起混乱的罪魁祸首,反而泰然自若地辩解:“分明是阿娘的猫性子野,与儿子有什么相干?”
  “算了算了,你们把棋子拢在一起拣出来,都下去罢。”
  太后笑得够了才停下,这本来是一个叫人高兴的日子,她却同皇帝翻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实在是有伤情分,把彼此在意的东西都说出来了,还不如一笑了之。
  “这腰上的荷包是哪个绣娘呈给皇帝的,针脚这样粗糙?”太后扫了一眼圣上的腰间,明知故问地含笑问道:“也就是上面的《竹枝词》有些不俗,但这般寒酸,亏七郎也戴得出来?”
  “叫前朝相公们见了可怎么得了,以为官家俭朴得连这荷包都佩不起了么?”
  除去绣坊,后宫里的娘子其实也常常会送给皇帝一些自己做的东西,显示自己的女红与贤惠,这太后是知道的,但是她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厚脸皮,当然皇帝的脸皮也不薄,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戴出来了,真是不怕旁人笑话。
  圣上“唔”了一声,语气隐隐露着笑意,“那是因为字比竹叶好绣一些,除了贵妃,也再没有旁人敢这样糊弄人了,她说是送给儿子做端午之礼,谁想到今日又给了个更大的。”
  “这几天她没少被针扎,”圣上从前没陪着女子看着自己身上的一针一线是怎么出来的,但看她倚在自己身边做绣活,倒是生出许多感慨,“本来说是想拿这个练练手,再弄一个好的,但儿子也不忍瞧她熬那么久,就拿着这一个就成了。”
  “你小时候吾和太妃给你做过多少东西,七郎怕是都忘了,”太后的语气微微拈酸,说话也带了些难得的俏皮,“算了算了,儿大不由娘,七郎还是快回明光堂去,也不留你在这用膳了。”
  圣上应了一声是,正要起身告退,却听见太后笑着说了一句:“六月是咱们娘娘的千秋,今年索性要待到七八月才回銮,一年才一回,你好好给她过一过,这一点小事总不算是难为圣上的。”
  ……
  皇帝在宫宴上亲口说不会驾幸来看马球赛,最后确实也是没有过来瞧上一眼,这对一般臣子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有圣上在的时候通常大家都玩得不痛快,但是对于皇后而言,这一场安排基本等于白费,没赛过几场便借口夏雨将至,散了这场宴席。
  夏天的雨猛烈且没有章法,天气的变化就像是小孩子变脸那么快,皇后才刚回凝清殿,雨点子带着泥就噼里啪啦地砸向了窗户和地面。
  夏昼久长,原本该是亮亮堂堂的行宫,现下竟是黑漆漆一片,内间渐渐掌起灯来,长膺秉了灯烛走到皇后的身边,见圣人吩咐袖砚打开窗户,自己不避风雨站在窗前眺望,颇有些心疼地为她披上外裳。
  “娘娘,外面雨这么大,着了凉就不好了。”
  皇后拢紧了披风,摇摇头,“官家现在还在老娘娘那里吗?”
  内室里沉寂一片,皇后“哦”了一声,像是自嘲一般自问自答道:“贵妃性子多疑,恐怕最怕这种天气,圣上现下应该正陪她。”
  袖砚稍有些不忍,她陪伴皇后最久,擅自做主将窗屉下了,搀扶皇后坐在罗汉榻上:“娘娘,贵妃有孕也不是什么坏事,您不也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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