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好?”云滢稍有些踌躇:“那些牛肉只做了一斤,我吃了大半,还剩下一点……”
圣上从不在这个时候吃东西,大概是以为她喜欢吃,恨不得叫她一口气全用了。
“朕不同你抢那个,”圣上瞥了她一眼,她怀着身孕也就算了,但是他身为君主,带头违反朝廷禁令,那怎么能一样:“将那份雪蛤燕窝端上来,朕现下正好饿了,用了再同娘娘一起睡。”
皇帝刚从皇后那边用了膳,虽说这时辰已经过了饭点,也不该这么快就饿的,云滢只是“哦”了一声,她不问圣上情由,转头吩咐岫玉道:“再去拿一份牛乳和酥酪过来,给圣上尝尝,好歹有些滋味。”
圣上听见她吩咐,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静静地看向云滢,吩咐人都下去。
云滢尚且有些不知所措,就已经被人禁锢在怀中,唇齿被人狠狠碾了几下,并不似以往的亲密爱怜。
“朕心里想的全都是阿滢,一点东西也吃不下,你倒好,连这样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都要瞒着朕。”圣上看着她,颇为不满:“你就是这样盼着朕回来的吗?”
皇帝去了一趟皇后宫里,说起来好像也该是她委屈落泪,叫官家来哄她,但是圣上回来之后却有些不对,反倒是数落她的不是。
“郎君别恼呀,”云滢现在有孩子,当然不大怕他,她把圣上的手放到了自己小腹上,嗔怪他道:“孩子还在呢,现下他最重要,七郎可不许叫他娘亲没面子。”
圣上却不太吃她那套了,反倒是顺着那处向上了几寸,将云滢揽近了些。
“便是阿滢疼咱们的孩子,也不该忽略他父亲的。”
圣上回来的途中正想着她在宫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生着闷气,担心他宿到皇后宫中,没想到她连吃个东西都是骗人的,“阿滢以后要是想吃这些对身子无碍的东西不打紧,何必瞒着?”
云滢不大清楚凝清殿里皇后是不是得罪圣上了,乖乖应了好些,一点也不和皇帝顶嘴,瞧着他用完了膳,两人才一块去歇了。
然而第二天晨起,不单单是她知道了,连带后宫里所有人都知道皇后千秋节的时候见罪于君了。
圣上不留宿凝清殿也就罢了,第二日竟叫江都知亲自往凝清殿去了一趟,本来这日该是嫔妃们去请安的,但最后皇后竟闭门不见客,免了请安。
第63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凝清殿的宫人在珠帘外跪了一地, 皇后原本是坐在榻上听旨意的,听完之后手紧紧地按在桌案边,深吸了一口气:“官家这是什么意思?”
江宜则也没有想到圣上会这样生气, 但无论圣旨里面说了些什么,他面上对皇后的恭谦始终没有变:“官家不过是想着娘娘近来多忧多思, 所以想请圣人多歇一歇,内廷的事情还有六局女官去做, 拿不定的便去回禀太后太妃, 在回銮以前若没有什么必要, 圣人便不必外出了。”
“宫中娘子虽多,但也都是循规蹈矩的人, ”江宜则语调柔和:“您好生在凝清殿里调养身子, 官家不会吩咐人来扰您的。”
圣上唯一能给皇后留的体面,便是这内宫的权柄不过是移交太后太妃, 还不至于交给哪个嫔妃。
但是皇后却不这样想, 圣上一向约束嫔妃们的权力,但是皇帝却也不是因为爱重她,而是因为贵妃正是不能多思虑劳累的时候, 权力是个好东西, 交给旁人, 万一将来舍不得交回来,反而用来戕害贵妃和皇嗣, 那也叫人棘手。
但是六局的女官却是会看风向和脸色的, 圣上爱重哪个,将来最有可能把协理六宫之权交给谁,她们都心里有数,此事一出, 谁敢不巴结贵妃,至于太后太妃,因为身子不好,早便不过问内廷事,但两位之前都是掌过内廷权柄的,就算是冷眼瞧着,她们也不敢有什么差池。
将来圣上想要从太后那里讨要恩典,太后总不会去害皇帝的孩子与皇嗣的生母。
他是铁了心,要贵妃做内廷第一人了。
“敢问都知,本宫犯了什么罪?”
皇后强压着这口气,她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子,若是说皇帝有心将自己的权柄架空给别人,自然有一万个理由,简简单单的“莫须有”便足矣,可她还是想亲口问出一个究竟。
“圣上从前,可并不是这样的人,”皇后看着江宜则凝固的笑容,反而从心底生出些快意:“不知道是我触犯了哪条宫规,叫陛下龙颜大怒,幽闭妾于深宫。”
“内廷私自用迷|情|香,这到底是什么罪名,娘娘不会不知道的。”
江宜则知道要完成这些事情,哪里是皇后一个主子就能做出来的,外面跪着的大抵都是皇后的心腹,说出来给这些人醒醒神也好:“先帝固然时常使用此香伤身,但也是诚心求子,非为一时欢愉。”
这种事情只能说是见仁见智,先帝后面立了皇帝做太子,照旧迷恋女色,这也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但有些事情总得为尊者讳:“如今已经是陛下在位,而江山也有盼望,娘娘再用此香,便不合时宜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前朝的剑已经不适合来斩本朝的官了。
“当真如此吗?”皇后冷笑一声,“从前我为官家举荐美人,无论内外,也不过是赞颂贤良大度,官家何曾与我置过气。”
她站起身来,在踏阶上俯视江宜则,咄咄逼人:“不过是昨夜的美人生得太过艳丽,不合陛下心意罢了。”
如果站在她面前的不是江宜则,而是圣上本人,她很想去质问他,他不就是喜欢这样的脸吗,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就因为云滢喜欢樱桃唇脂,今年京城妇人的嘴都是红彤彤的艳色莹莹,不取枫叶般厚重的唇色。
珍珠玳瑁的冠子也多了起来,就是螺子黛这种东西一向是由波斯采购,难得至极,所以即便是人喜欢,还不会流行开来。
那些人仿造贵妃的妆容、身段、甚至一些日常不会越矩的衣裳首饰,圣上都没有说些什么,甚至偶尔还会赞扬两句,可是她寻来了一个与她五六分像的女子慰籍君王夜晚的寂寞,圣上反而生气了。
这种体贴大度,放眼朝中哪位大臣家的主母能有,还不是因为圣上百年之后尚有皇位等待继承,大臣们也希望皇帝勤政的同时多到嫔妃宫中施恩雨露,而不是专爱一人。
他爱天底下绝美的容色,她已经尽力替他寻来了,天下的美人胚子大同小异,云滢又不是独一无二,难道还不许别人也生就这样吗?
圣上若是真的一点也不看脸,那为什么一眼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点机会也没给过她?
难道他不爱那女郎娇媚窈窕,反而真心实意的喜欢一个人吗?
“娘娘说的是,”江宜则在圣上身边多年,不知见识过多少,见皇后气势凌人,倒也不会惧怕,反而淡淡道:“官家不喜欢旁人揣摩圣心,也不愿意有人试图取代贵妃的位置。”
他想着后面的话虽然确实是出自圣上的授意,但他来传话就有些僭越,压低了声音说道:“便如同汴梁中豪门勋贵岂止秦氏一户,但圣上也没再从中择选一位门庭出身同您差不多的娘子取代中宫。”
皇帝要是选择皇后,只怕能选出不少家世合适的少女,皇后也未必就是独一无二。
这一句瞬间叫皇后的气势弱了下来,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江宜则,但他面上并无多少可供参考的情绪。
献养女这一件小事当然还远远不到废后的地步,甚至皇帝也没有下明旨禁她的足,甚至这件事没叫外人知道。
但是皇帝能说出这种话,当然也是有过这种心思的,或者说他不止一次有过,无非是还没有找到可以废后的把柄,不能叫自己给他心爱的人让位罢了。
“圣上言说,人各不同,这样的事情还请娘娘切莫再为。”
江都知说完这句话,扫视了一眼外面跪着的内侍宫人,稍微使了个眼色,已经有内侍省的人从里面把要带的人架了起来,他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而后才出了凝清殿。
云滢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正是晨睡方起,圣上在前面批折子,她坐在妆台前不太清醒地叫人梳着头发。
温饱思情,不知道是不是圣上昨夜回来之后用了宵夜的缘故,本来每夜圣上便像是不留心这件事一样,稍微与她闹一闹、说两句话就歇了,但是昨天晚上却格外的不饶人,几乎将人亲了个遍,最后才忍住了自己去外间要了一盏茶清心,她寸缕未着地裹着锦被,哪怕是人到了外面,想想都觉得面上发烫。
她望见圣上那样热烈,稍微有些于心不忍,不知道怎么的,她就像是一张琴,有几分被人抚得情动,心弦缭乱,只是都准备从了的,但皇帝却好像没读懂她的暗示一般,偏偏不再抚琴,转身到外面去让人奉茶。
身边的人同云滢说了几句外头发生的事,云滢稍微蹙了眉,她起身往外的时候正见到江宜则回来,看他波澜不惊地福身行礼,完全不像是经历了什么的样子,客客气气叫他起来了,自己先一步进去寻圣上。
皇帝夜里有几分难熬,今晨起得也早些,他叫云滢坐在自己身边,抬头看江宜则道:“事情都办完了?”
“回官家的话,凝清殿的人已经都招认了。”江宜则见圣上不叫贵妃回避,便不再犹豫,面不改色地说道:“这种香料确实是先帝朝留下来的,不过年代久远,尚宫局有些香料方子记载,他们也是依命而行。”
这些人当然会按宫规处置,具体细节不是圣上会关心的事情,但是云滢虽然猜到,还是有几分好奇。
“七郎不是只去圣人那里用了一顿膳吗,怎么还拿了人去审问的?”云滢自忖京城里的人还没有到,驿使来得再怎么快,还不至于这样快就来的,“怎么,官家难不成还遭到刺王杀驾了吗?”
云滢稍微调侃了一句,原也没指望皇帝会回答她,但是圣上却只是在案几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示意江宜则下去,才同她道:“刺王杀驾倒不会,不过是见了一位绝代佳人,嗅到了一味香料罢了。”
她瞧见圣上不像是怎么生气的样子,反而心情甚好,不由得神色一变:“有多绝色?”
依照皇后从前选出来的养女当然是不太叫人惊艳的,毕竟皇后只是想名正言顺地有一个自己抚养的孩子,也不愿意前门拒狼,后门迎虎,给旁人做了嫁衣裳,再捧出来一个可以与她分庭抗礼的宠妃就不好了。
但是韩国夫人也说坊间赞扬那女子漂亮,就叫她有些忌惮了。
“自然是天下少见,朕在内廷也很难见到这样的佳人。”
圣上瞧她忽然有几分紧张,淡淡一笑,落在云滢眼中颇有几分回味风月的意思,她恼得转过去不再理人,被人握住肩也不转头。
“官家昨夜回来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云滢心思正是敏感的时候,她一想到圣上昨夜的热切,珠泪滚落到柔软的面颊上:“您都有了新人,晚上还回来做什么?”
“朕不是答应过阿滢,晚上一定会回来陪你的么?”圣上瞧她吃醋吃得有点过劲,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轻轻握住她的肩头哄道:“怎么就生气了?”
这话本来是向她解释,但是云滢却听出来一点不一样的意思:他宠幸了一个宫人又有什么,最后不还是回到她身边了吗?
“我这个时候不生气,什么时候生气?”云滢知道自己不该阻止皇帝的,但还是有些忍不住,她哽咽道:“七郎都在外面寻到新的娘子了,今天怎么不叫人册封,午后她来明光堂谢恩的时候也叫我瞧瞧,不必您费口舌同我说了。”
圣上知道怀孕之后人心思敏感,可能情绪变化得十分快,倒也没想到云滢眼泪会来得这样急,幸好眼下没有旁人,他稍微俯低身段哄一哄也没人看到。
“她又不曾侍寝,怎么能到朕与你的寝殿外面谢恩?”圣上从她手中拿了帕子要给她擦眼泪,她却攥着不肯给,无奈笑道:“就是生你昨夜的气,逗逗你而已。”
他什么也没说,夜里回来得又早,云滢怎么就能想到他已经将人幸了的。
“那您今天拿皇后殿里的人问话,还说给我听做什么?”云滢轻哼了一声,拿翘头履去碾他,“我不用问也知道,必然是殿内燃了什么好香,才叫陛下半推半拒了是不是?”
借口都是现成的,圣上把人幸了,罪责却是皇后的,在她这里也不会落什么埋怨,可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情吗?
皇帝嗤笑一声,“原来阿滢都清楚朕叫人问的事是什么事情了,你还要来问,便是打定主意要看别人的笑话对吗?”
他倒是没有试过燃香助情,不知道是心理的缘故,还是那香本身问题颇多,饶是他惦记着云滢有孕,夜里也克制不住那种涌动的热切。
偏偏云滢也不清楚,她不觉得男女间亲热有什么,又是什么都肯顺着他的,更叫人想要一尝禁果。
“我哪敢生圣上的气,您这不也是被迫的吗?”圣上这些日子总是半道停下来,若是真在皇后殿中被人下了药,宠幸一个宫人倒也不是稀罕事,但是她却不喜欢得很,“可早知道官家不说实话,我才不肯解衣裳的。”
她断断续续道:“就算陛下近来能夜御数女,您别叫我瞧见也就成了,干嘛夜里回来还不睡?”
圣上被她逗笑,亲了亲她柔软湿润的面颊聊作安抚:“那可由不得你。”
“能有多好看?”云滢被他细致地亲吻,只气鼓鼓地叫他亲,人看着桌案前面那块地方,不去看皇帝:“能叫娘娘这样大费周章,连香料都用上了,想来必定是个绝色。”
他笑了一回,伏在她耳边言语了几句,低声道:“同你倒是有几分像,自然称得上是绝色,只是还比不上贵妃容貌昳丽,叫人怜爱。”
云滢被他说得脸红,啐了他一句:“七郎净说这些没边界的话来哄我,都是什么同什么呀?”
“被朕哄得高兴还不好么,”圣上瞧她疑心尽去,便从她手里拿过帕子擦一擦她的脸:“朕也难得遇上这种事,偶尔与旁的娘子独处,当然得叫贵妃知道才行。”
他不愿意叫自己白白忍着,但是又不想在夜里同她主动说起这些,就让江宜则进来回话,她这个醋坛子一样能知道。
“七郎同她独处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云滢被圣上拿了巾帕擦脸,不好意思地抿唇笑道:“七郎平日里总也是要比一盏茶要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