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笼里的鸟,被人压在掌下,只准在笼里偷欢;
她们每一次亲近皆冒着莫大的风险,非生即死,非救赎便堕落。
两人有着这般畸形又独特的牵绊,因而哪怕最轻微的碰撞依然擦出耀眼的火花。只是这火烧得实在太烈太凶,比鸦片还毒,比持枪杀人还罪恶一些,致使常人无法自拔,又难以承受。
——人是不能与怪物为伍的。
迷恋怪物间的交!媾就更不行了。
冷汗涔涔附于后背,三少爷猛地觉悟这个道理,掉头连滚带爬地逃出了画室。
如逃离一个万恶魔窟。
……
看戏的人走了,戏也就告一段落。
停止接吻后,姜意眠问的第一句话是:「蛋糕,还有吗?」
“有的。”
戚余臣失笑,仔细抹下她唇边、下巴沾上的奶油,无比自然地舔掉。
——有些美当真能让人堕落。
与三少爷不约而同地得出同一结论,意眠收回目光,问了他们那边的进程。
得到答案:戚余臣打掩护,三少爷的人翻了一遍书房,遗憾没能找到账本。下一步盘算秦衍之的卧室,这很难实现,因此需要更详细的谋划……
事成之后的新身份,他已经准备好了,她们会去杭州定居……
她一面听,一面吃蛋糕,间或点个头,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夕阳西下,画画的时间到了。
意眠端着一小块蛋糕回到湖心苑,久违地让人去喊刘婆婆。
“原来太太还记得老奴,呵!”
“但愿您还能分出一点心,记一记枉死的娘亲。”
刘婆婆沉着脸进来。
自姜意眠回秦宅以来,有意无意地将她排斥在外。小婷发觉这一点,机灵地往香萍耳边一说。香萍又知会了秦先生一声,接着刘婆婆理所当然地被调到其他院里掌管杂事。
许久不曾见着这位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小小姐。上回在祠堂才说不到两句,这小蹄子居然敢径自躺下睡了,这事儿一直梗在刘婆婆的心窝没消过,故而这一回,她有备而来。
岂料关门转身一看,姜意眠的嘴竟是红肿的!
刘婆婆可不是好哄的小婷,不信食辣上火那一套说辞。她年岁大了,见的龌龊事多了,逐渐炼出一双审判罪恶的火眼金睛。再想一想近日小蹄子的去处,怒火登时由心而生。
“我道你怎的不对秦狗下手了,原是忙着跟第八个厮混!”
——没有您,没有太太,索性连老奴也不自称了。
“那不男不女的孽畜有什么好,引得你青!天!白!日!也敢偷腥!我身为小姐的奶娘,昔日也曾奶过你一阵,就有辈分说这个话:你小小年纪,不知廉耻!先是认贼作父,再同他拜堂成亲!当年姜家的仇还没报,你娘尚未安息,你倒有心思去勾缠秦狗的儿子?我看你根本被秦狗养成了一个淫种!半刻也离不得男人,贱到恨不得日日夜夜伏在秦家人的脚下摇尾巴讨宠!”
“你娘要是知你今日,必羞愧地无脸见人!”
她正骂得起劲,冷不丁姜意眠摆了几个手势。
手语不是一方学来就能用的。为了方便,近些日子秦衍之让整个宅院的下人跟着学,刘婆婆身在其中。不过她对此不上心,学得不精,只管冷笑道:“比得什么胡七八糟,我看不懂。”
姜意眠就放慢了,一个一个比:「婆婆有这么在意我娘?」
她大致看明白了,讥讽地提起一边嘴:“老奴无儿无女,伺候小姐数十年,将她视为己出,自然时时刻刻惦记着。不比太太您一个亲生骨血,反被男人迷了心智。”
——瞧,您、太太、老奴立刻回来了,效果立竿见影。
「婆婆说的可是真话?您还记着我娘?」
对方勃然大怒:“你疑心我?疑我对小姐的忠心?”
姜意眠不慌不忙:「这些不过我娘昨晚托梦让我问的。」
「您是怕死吗?」
刘婆婆一惊:“你说什么混账话?!我、我一个身子半截入了土的人,怎会——”
「那您为什么没有作为?」
“我那是……”
「我好歹杀了一个。」
“你什么时候杀了,那第七个分明是……”
「你什么都不做,光叫我做,我娘说你好恶毒。」
!
恶毒?!
小姐、说她恶毒!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当年小姐初入姜家,姓姜的畜生不足半年就纳了两房姨太太,肚子揣得一个比一个大。她生怕她们母凭子贵,骑到小姐头上去,赶忙劝小姐快快下手,绝不能让小畜生们活着落地。
小姐人善,心慈,不肯。
那就由她这个奶娘动手,深夜里扮鬼吓得二姨太落胎,无人处将三姨太推进水井。
她做得天衣无缝,全家上下无人疑她,唯独小姐笑容全失,细声细气地说了一声:“奶娘,我们同是女子。明知世道凶乱,生而不易,怎能待她们如此歹毒?”
歹毒!恶毒!她含辛茹苦奶大的小姐,恨不得挖心掏肺地护着!为着不脏她那双金贵的手,她一个糟老婆子什么都肯干,到头来却被小姐嫌恶!多年前险些逐她回去!如今还要托梦折辱?
刘婆婆一个踉跄,只觉心里苦得要命,强撑道:“你胡说!你从来没有记过小姐!真正日夜念着她的人是我,是我这个老婆子!她就算托梦也该托给我,不该给你!”
「可我是她的女儿。」
「她想让我好好活着,你非要推我去死。」
轻飘飘的几个比划,犹如一道雷劈在命门。
是了……是的……她几乎要忘了……那夜飞来横祸,枪子儿随着雪来,冻得人绝望。小姐连外衣还来不及披,赤着脚、冒着枪林弹雨往孩子房里跑去,像盾牌一样挡在女儿的身前。
奶娘,替我照看好孩子。
就像您照看我一样,求求您,快跑吧,一定要护她周全。
小姐的泪和血一起下,又热得叫人遍体生寒。
而她说了什么呢?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做了什么?
她舍不得走的呀,唯恐他人脏了小姐的身,豁着老命抱着她躲到床底下。天亮后,背着她一家一家小药堂的跑,过了好一段日子才嚎啕着让她入土。
她这是做了什么孽呢?亲手埋了自个儿的小姐,断了自个儿一生的寄托。之后听闻小姐的女儿还好命地苟活着,心里涌出来的全然不是感激,而是滔天的恨意。
——凭什么死的不是你呢?
——你身上有一半小姐的血,老奴晓得,可谁让你还有一半是畜生的血?姓姜的是畜生,你也姓了姜,便成了生来不洁的小畜生!你落胎时掏空了小姐的身子;未满月高烧两日,连累得小姐整宿整宿地照看你,乃至月子都没坐好!你三岁……五岁……你害了小姐那么多那么多,一点一点抢走她的性命,自己反而进了秦家,做起千娇万宠的大小姐,何其不公?
抱着这个念头,刘婆婆费尽心思混进后院,意图布出一个狗咬狗的局面来。
当然,偶间,她也会生出些许的不安,担心小姐责怪。
但她总能安慰自己:既然小姐肯为小畜生舍命,那么老奴让小畜生为她报仇,成则尽了孝道,失则母女团聚,何错之有?
这一安慰,整整十年,直到今日被狠狠地打碎。
小姐——怨她呀——
刘婆婆猛一个头晕眼花,双手并用地扯住桌子,堪堪没有栽下跟头。
“她、小姐她……还说了什么?”
她哆嗦着、期待着也恐惧着:“小姐她还说了……老奴什么?”
姜意眠徐徐站起来,回答说:「没有了。」
——不。
怎么会呢,怎么就没有了呢?
她可是她的奶娘呀!世上最亲、比亲娘还亲的奶娘!多少年没有见面,怎能不提一提她呢?
刘婆婆痛苦地淌出泪来,犹不死心,眯缝着眼睛往上抬。
这一看,昏黄的灯下,小畜生那张脸真是像极了她娘,像极了她至亲至爱的小姐!
小姐啊——
脑里绷着的弦断了,顷刻之间,她丧失理智,一双眼自己将自己蒙蔽了。
“小姐,老、老奴是奶娘呀。”
“你在天上过得好不好?有、有没有缺什么,老奴给你烧的呀……”
她小心翼翼地、如惊惶的孩子一般怯怯地伸出手去,握住她的衣角:“你走了好些年啊,上千个日子,老奴一分一秒数着过。小姐的旧衣裳还在老奴的枕下,你小时候最喜欢的丝绢记不记得啊,也在老奴的房里呢。你……你好狠的心,怎么不来看看奶娘呢?”
她说了好多好多,她的小姐为何无动于衷。
“你不要怨老奴,小姐……同老奴说上一句吧……”
泪水源源不断地滚下来,她哭得心也碎了:“看看老奴吧,老奴知错了。日后……全照您的意思做好吗?老奴活不长啦,您还想要什么,尽管说吧,老奴一定想法子给你拿到好吗?”
整个人扑在桌上,糟蹋得不成样子。
许是她的诚心打动了小姐。
她知书达理的小姐,又善又美的小姐,是绝不忍心叫一个老婆子为她断肠的。
因此赏了她一个亡羊补牢的机会。
——杀了秦衍之……
——在我的女儿面前,杀了秦衍之,让她……
小姐微微地启唇,没有发出声音,可老婆子一辈子没忘过小姐的声儿。
她全听到啦!她全明白啦!
她好、好、好地应着,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良久,姜意眠走出屋子,风关上门,压不住房里久久不息的啜泣。
“小太太!” 小婷四处张望,吃惊地捂住嘴:“刘婆婆她怎么啦?她怎么……”
「没事。」意眠摆了摆手,心想,她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一些事。
只是想推动任务的发展,顺带留个后手,以防……
防什么呢?
她朦胧间有个想法,有一个名字像鱼刺卡在喉咙里。
却不想说。
也诚心盼望着永远没机会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不得不替季狗说一句:你们礼貌吗??
对三少爷:没见识的傻逼,你是没资格看我的吻戏。
对戚余臣:蛋糕?呵呵。
之前评论区有提了,所以再强调一下下:这文副本分俩种,一个是所有表达的,一个是纯粹嫖的。也好区分,剧情勉强在线,乱七八糟大道理的就是前者;剧情稀烂,设定特别狗血又带感(个人视角)粘粘糊糊感情戏特别多的就是后者。
众所周知,太强的女主是搞不好强制爱的。
眠一直没啥外挂,智商就还行,我有的尽量都给她了。但是为了嫖,我就经常给她加限制,狂上debuff,然后把社会上的身份地位也好、各种情报手段也好,全部打包分给了疯批们,所以是在非常不公正的前提下,让她们变得强弱分明,从而开启强制爱画风。
尤其这个副本,季子白疯,戚余臣疯得不相上下,结局为了突显病娇,眠眠必须处于劣势(但我坚持要说,戚余臣的情报外挂开太猛了才会这样!)以我智商,其实已经尽力兼顾剧情走向、感情变化、深度病娇非常快乐,但还要费心思让他们打平手,免得一个盖过一个,上一个就变得弱鸡且索然无味。毕竟我们要的是!百病齐放!
——在这基础上,要是跟我的关注重点不一样,比较偏向超强破局、绝地逆袭的姐妹,建议速速跳过这个跟下个副本。
以上,好烦我真的废话好多,打个tag等完结回头修文的时候全部删掉!!
第139章 笼中的鹦鹉(13)
——她教唆刘婆婆行凶。
刘婆婆年老体弱,深居后院,可选的行凶手段不多。结合先前她为姜小姐准备的凶器,不难推测,她弄不到枪支,私下偏好的杀人方式无非两种:投毒,或用匕首。
另一方面,秦衍之的起居院戒备森严,未经准许,旁人无法入内。考虑到他喜静不喜动,近年来越来越少出院子,衣食住行只经香萍把控;且难得出来一回,身边必然伴随心腹的情况。便可得知,刘婆婆别无他选,唯在湖心苑才有可能对他下手。
意眠决定为她创造机会。
*
自打被安排课程、有事可做后,秦家佣人们都说,小太太近来安分了许多。上午手语,下午画画,晚上睡觉,再也没有打过池塘锦鲤的主意,还不搓麻将——这点真是惋惜——乖得好比学堂里最叫人省心的那个学生。
倒是秦先生,隔三差五走一趟湖心苑。次次停在院子前头,看一看太太曝在那儿的油画。看得时候挺长,也挺细,只是不置可否。一个好、不好的话都不给的,连屋子都不大进去,看完又安安静静地走了。
他似乎无意惊动他人。不过他每回来,小婷必要欢天喜地的做起小喇叭。
“小太太,先生又来啦!”
“他在看您今日新画的画,他摸了一下边角哦!”
“太太您要不要出去同先生说两句呀?啊,他走掉啦……”
此前姜意眠一直没有作为,独这一天,她接纳小丫头的主意,遣她去喊秦衍之进屋。
“真的吗?太好啦!小婷这就去!”
小婷双眼亮晶晶,生怕她反悔,一溜烟推门跑了出去。
再回来时,身后多了一个香萍,推着秦衍之。
“先生要喝茶吗?这是小太太最喜欢的玫瑰茶哦。”
小丫头对秦衍之抱着一股天真纯粹的崇拜感,跑前跑后地想给他张罗茶水。无奈向来面冷心热的香萍出声制止,说是先生夜里睡得不好,不适宜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