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不学无术、但只专注败家,从未折腾出人命的公子哥们说着说着,脚软了,连带着后头几位娇小姐更惊惶。
年纪最小的那个,干脆哇一声哭了出来,嗓音又响又亮,吵得人头昏脑涨。
“霍不应。”姜意眠拉他:“把枪收了。”
霍不应不理,只对着拦路公子哥们说:“不找你们麻烦,把她弄回来就行。”
再拉,他还是不动,满眼压不住的阴鸷,漫笑道:“她这舌头生得不好,我今天替她割了,不关你们的事,改天让她爹妈挑个好日子再来霍园谢我。”
“霍不应。”
不痛不痒的口头侮辱,过眼云烟而已,姜意眠心平气和,且理智道:“她疯了,你冷静点。”
“还想和我比疯?”
不晓得用哪只耳朵听的话,霍不应唇角往两边拉伸,表情相当诡谲,像条狂犬病发作的疯子,笑嘻嘻:“那我得去她家逛逛,兄弟姐妹连着爹妈,哪条舌头不好,就拔哪条。”
“……”
难以沟通。
姜意眠果断呼叫:“傅斯行。”
出声的时候,没有特意去想,斯文败类样儿的傅斯行究竟压不压得住这条脱缰疯狗。
不过眼瞧前者施施然夺走后者的枪,告知在场所有宾客,今晚宴会到此结束,并有条不紊地安排起退场次序。
又不禁冒出‘傅斯行是不是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早有准备?’的念头。
“今天是你生日,我不动手,省得你又不高兴。”
霍不应挂着脸,面上净是阴沉,分明自个儿才燃着滔天大火没处儿发。
“但你得跟我走。”
他上手推轮椅,被傅斯行拦截。
“松手。”
“该松手的是您,霍司令。”
傅斯行轻言细语,“您可以走,但小姐,不行。”
“礼金给了,作证人有了,今晚就算我们的订婚宴。”拨弄着姜意眠长长卷卷的发,霍不应存着几分炫耀,字字讥诮:“你家小姐现在是我的未婚妻,你算什么?有什么资格说话?”
“那是天亮之后的事,您可以明天再来。”
“反正不差这个晚上。”
“差的。”
霍不应烦了:“去喊野鸡来,让她告诉你差不差。”
傅斯行不紧不慢:“太太已经回房休息了,您明天再来。”
两只恶犬抢着骨头,谁都不肯退后。
仿佛被按下暂停键、旁若无人的原地对峙片刻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肉骨头。
“姜意眠,你说话。”
“小姐,您来做决定吧。”
他们给肉骨头选择的机会,同时森冷的注视着,无论谁被拒绝,都会伸出利爪把她撕碎。
姜意眠:“……”
本想跟着霍不应偷溜,试试能不能活着离开姜家,活着度过今晚。
谁料落得这情形。
拒绝傅斯行,傅斯行杀她。
拒绝霍不应,霍不应发起疯了也杀她。
怎样回答才能度过这个生死危机?
姜意眠慎重开口,才说一个字,眼中光影乍然抖动。
“灯!灯又出毛病了!”
“要掉下来了!”
“小心,小心啊啊啊啊。”
短促而尖锐的叫声。
冰莹又璀璨的水晶。
内径足有两米的奢华吊灯直直往下坠落,姜意眠位于正中央。
她看见霍不应与傅斯行伸来的手掌。
也看见在手与手、肌肤与肌肤相触的瞬间,空间诡异地扭曲了一下,使他们离奇地与她交错而过。
看见倾倒的长桌、翻飞的蕾丝桌布;
看见扑地的酒、漫天落下的花瓣。
以姜小姐的双眼,她最后所看见的,是或茫然无措,或难以置信,或欣喜若狂,或怅然若失。
又或大惊失色的神色。
一切定格成画面,一帧、一帧慢慢滑过眼前。
这次是谁呢?
是傅斯行、霍不应不知情的手脚么?
他们到底知道多少,又装作不知道多少?
说起来,姜小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做错了什么,才会被这么多人抢着痛下杀手呢?
思维漫无边际地发散,姜意眠重重摔在地上。耳边断断续续,传来叮叮当当咣咣咚的玻璃碗盘碎裂声、咿咿呀呀美人真娇的柔媚歌声。
长发浸在醇香的酒水里,细细手腕边散落着玫瑰花瓣。
面庞被半片蕾丝盖住,唇色娇艳如樱,但她已经静静死去。
就像一张妖异而纯洁的画那样。
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女鹅喜提三杀!死亡CG get
第8章 死宴(8)
简直从里到外死了三遍,身体关节到处发出咔、咔响声,疼得厉害。
【副本死宴,第三次死亡,死亡方式为意外身亡。】
依然是那道没有起伏的机械音,语速加快:【警告!警告!禁止质疑游戏规则,禁止试探游戏界限!玩家姜意眠!严重警告!请保证下不为例!请保证!】
尖利的警报声划破耳膜。
黑不透光的地域剧烈抖动、崩塌。
直至姜意眠松口说出‘我保证’,这个空间才息怒般逐渐平静下来。
【感谢玩家的配合。】
【准备开启第四轮循环,祝您游戏愉——】
“等等。”
她突发奇想:“我想休息五分钟。”
【……】
【…………】
【……………………………………………………………】
对方犹如卡机,僵滞长达数分钟后,轻轻吐出两个字:【可、以。】
语气乖顺且柔软,令人无端联想到,能掐出水来的水蜜桃。
转瞬而已。
下个瞬间它恢复常态,一板一眼开始计时:【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姜意眠阖上眼皮,休养生息。
五分钟后再睁眼,神色清明。
“这个游戏有没有读档功能?”
【抱歉,无法理解。】
“定点投放?”
【抱歉,无法理解。】
“不需要第四个。”姜意眠换一个更通俗易懂的说法:“我只想在第三个循环的某个时间点,重生,这样更省时省力,做得到吗?”
沉默。
沉默。
再沉默。
【可以。】机械音冷硬道:【请选择载入时间点。】
这家伙可以沟通。
更确切来说——
这家伙的背后应该存在运营、阶级之类的有智能、能沟通的存在,一旦玩家提出意料之外的要求,就需要请示,再回答。
姜意眠答:“第三个循环,霍不应被叫走的时候。谢谢。”
【正在载入。】
【载入成功。】
“玫瑰玫瑰枝儿细,玫瑰玫瑰刺儿锐,今朝风雨来摧毁,伤掉嫩枝和娇蕊~”
轻快婉转的歌唱,滋滋作响的留声机。
食物的香气,脂粉的俗气,挟着花、酒、烟的味道,扑面而来。
“走了。”
霍不应拍她的脑袋。
“小姐,请您不要乱跑。”
傅斯行的衣片随着他的转身而浮起。
两位嫌疑人往截然不同的方向离开,这是今晚这场宴会里,姜意眠唯一自由活动的机会。
她准备去找纪渊。
第二轮循环里,几分钟前,她在花园走廊尽头初遇纪渊。
几分钟后,又在宴厅之中与浑身湿透的纪渊对视。
眼下对方所在之处并不难猜。
姜意眠当机立断,用双手转动轮椅。
轮胎骨碌碌滚过又长又黑的走廊,滚过坑洼不平的石子路,走进花园深处。
果然,清冷的月光下,一团瘦削而庞大的黑色轮廓,如婴儿般蜷曲着自己,静静坐在寒冷刺骨的池水中。
“纪渊?”
她靠近过去,还没想好怎样开场。
他蓦地起身,踉踉跄跄、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猛扑而来。
几乎一刹那的事情。
姜意眠被摁倒在地,胸脯没入锋利的刀片。
抬眼,她对上一双深渊般漆黑、荒芜的眼,终于看清了这位纪嫌疑人的模样。
脸色苍白如纸张,嘴唇却是浓烈的鲜红色。
仿佛饮过血腥。
“眠眠、眠眠。”
声音如金属刮擦,大抵是许久不曾说话的缘故,他捧着她的脸,额头抵着额头,沙哑呢喃:“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
“好喜欢你。”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我要保护你。”
“抓住你。”
“终于、终于杀掉你了,眠眠。”
他如是说着,在姜意眠模糊的视线里,露出一个既满足、又可怜的笑容。
*
【副本死宴,第四次死亡,死亡方式为——】
【找死。】
机械音格外冷漠:【请问凶手是谁。】
“纪渊。”
【回答正确,成功通过副本死宴,请问是否要查看其它死亡结局的真相?】
关于其它死亡结局,姜意眠心里有猜测,验证一下也无妨。
“查看吧。”
话音落下,面前凭空拉开一张无具形的荧幕,映出她初入游戏、心不在焉地瞧着楼梯的画面。
“我这衣服好不好看啊?霍九会不会喜欢这样的?”
纪小婷双手提着洋裙,一个劲儿的嘟囔:“不喜欢就拉倒,他没眼光,死缠个瘸腿废物,给我我还不稀罕呢。反正还有秦四叔,年纪是大了点,但也不差。他有钱,有文化底子,会说各种乱七八糟的国家话儿,还经常被外国的厉害人物邀去做客。安生,有面子,不比霍九这打打杀杀的兵痞子差,妈,你说是不是?”
纪小叒敷衍:“是、是、是。”
纪渊沉默不语,生得高,往前多走两步,眨眼来到‘姜意眠’的身后。
傅斯行的双手正握着轮椅。
当一双泛白、指骨嶙峋的手闯进视线时,他掀动眼皮,与纪渊的眼神发生极为短暂的交汇。
随后松手。
放任那双恶意浓重的手搭上轮椅,攀爬至年轻女孩的肩上,猛地一推——
滑轮失控,椅子摇摆。
双腿残疾的姜小姐毫无反击之力,如同折了羽翼、还未学会走路的幼崽。脚尖触地不到半秒,便跌跌撞撞、认命地翻滚而下。
没过多久,杀人犯纪渊也滚下来,摔在她的身旁。
绷直指尖,堪堪触碰到她的脸庞。
*
第二幕。
霍不应将一袋樱桃硬塞给‘姜意眠’,远处偷窥的纪小婷怒得直咬指甲盖。
“浪货!”她恨恨磨牙。
没想到身旁有人比她磨得更大声:“天生的妓子!”
“菲菲?”
纪小婷转头一看:“你眼睛怎么哭肿了?”
路菲菲同样诧异:“你的额头!怎么摔成这样了?”
一不小心,彼此戳中痛点,两位小姐不约而同,终止话题。
“我可真恶心她。” 纪小婷抱怨:“霍九到底看上她什么?他的眼是不是有毛病,连假清高、扮柔弱,欲擒故纵这招都看不分明么?”
“光恶心有什么用?”
路菲菲扫了一圈:“你说的那个姓秦的,是不是还没来?要是他也瞧上姜意眠,抢着花钱娶她,那才是天大的笑话呢。”
这话惹得纪小婷火大,脱口而出一句:“那我就杀了她!看她下阴遭地府去,有没有本事勾引鬼差判官!”
“你说真的么?。”路菲菲状似无意:“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纪小婷瞪大眼:“你有办法?真的假的?”
路菲菲反问:“你是真是假?”
纪小婷:“我得知道你有没有真办法,才能拿定注意!”
“你不说我怎么能说?”
“得了吧,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蒙骗我!”
真、假、真、假,两人划船似的推来拉去数个回合,纪小婷失了耐心,“还真没完没了了,我数三下,一起答就是了。”
三、二、一。
异口同声:“真!”
害人之意不谋而合,路菲菲望了望左右,声音压得低实:“我这有种药,原本打算用来弄死后院那只烦死人的猫,现在,不如送给姜意眠尝尝味儿?”
“确定能死人?我们不会被抓吧?”
“不会。”她信心满满:“这东西可是坐船来的,一粒死猫狗,两粒残妇幼,到了三粒死了人,我们这儿的医生,照样什么都瞧不出。”
纪小婷双眼微亮:“你用过?”
“不光我,还借别人用过呢。姓贾的傻货,家里六姨太掉了孩子,就是用了两粒,到现在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路菲菲努了努嘴:“就算真出事,咱们推给贾家那个猪头就是了,怎么样?再磨蹭,天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