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意味深长的看着殷顾:“新人,现在我对你的来历,倒真有些好奇起来了,尤其你跟那位薄总的关系。”
殷顾站在她的办公桌前,笑了笑:“周主编,您帮过我,我又对您一见如故,所以只要您想知道的事情,我都会告诉您的。”
周凛懒洋洋的摆手,右耳银色的耳钉在阳光下闪了闪:“算了,别人的隐私我从不干涉,还有,不要再‘您’来‘您’去,听着好像我多大岁数似的,叫我周凛就好了。”
注意到她电脑屏幕上反复播放着一个农家乐的宣传画面,殷顾有些好奇:“你要去农家乐玩儿玩儿吗?我倒知道一个地方,风景和饭菜都很好,可以推荐给你。”
“不是。”周凛说:“是咱们杂志新开了一个版面,关于三农扶贫方面的,我就选了些采访对象出来,这个农家乐的老板是一对残疾夫妇,创业过程非常励志,我想让人过去给他们写个报道,只是没人愿意去。”
殷顾眼睛亮了亮:“那周编,可以让我去吗?我一定会认真采访,写好报道的。”
“你真想去?”周凛眯了下眼睛:“你初次采访就采到了大人物,再接再厉出几个深度报道,一定会迅速崭露头角,大家都不愿意在小人物上浪费时间,为什么你要自告奋勇?”
殷顾笑了:“因为我并不认为自己的能力有多出众,采访到薄行简也只是机缘巧合,我需要一步步锻炼自己,而不是急于求成。”
周凛显然对她这个答案很满意,点点头道:“好,那这个采访任务就交给你了,那个农家乐在城郊,往返需要很长的时间,你直接住过去最方便,我会给你一周的出差时间,你记得开□□,所有花费回来都能报销的。”
殷顾也正有此意,当下就返回家中收拾行李,谁都没有告诉,直接坐大巴车前往那农家乐,到地方再一看,果真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她的心情立刻好了不少。
…
薄行简这些天有些心不在焉,他等了三天的时间,却一直没有等到殷顾联系他,这让他感觉有些意外,并且极度的不爽,他并不觉得主动追女人有什么不妥,只是殷顾那天的门关得未免有些太快,也太大声了些。
虽然对于她主动提出交往的行为感到满意,但他也不想太纵着她,这些天他也回忆起二人当初交往的诸多细节,还蛮喜欢她为了他去跳河的疯狂举动。
时至今日,他仍旧没有学会去怎么爱别人,诸事只是随本能行动,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他想起女人那双清澈的眼眸,却不禁浮想翩翩,想着她主动找过来时,眼神是如何的热切深情。
但殷顾始终没有来,甚至连电话都没来一个,就好像那天雨夜所发生的事情都只是一个梦而已,一个他臆想出来的白日梦。
他顺着这个思路联想下去,顺其自然又想起她细瘦的手臂于白皙的手臂,精致锁骨上欲掉未掉的水珠,和那个他想象中她在狭小卫生间淋浴的场景,这些画面真真假假纠缠在一起,倒真的容易让人混乱,于是他忽然恼怒了起来。
夜幕已然降临,落地窗之下,川流不息的车辆仍然在缓慢向前移动着,在这样的大都市中,似乎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刻,他也不开灯,直接从办公室的抽屉中找出那张薄薄的名片,将上面的电话存在手机里。
连续打了两个电话,殷顾并没有接听,他又通过微信搜索,加她的好友,申请发过去始终没有被通过,他把办公椅踢翻在地,拿了外套直接下楼,亲自驱车前往她所在的住宅小区。
一排排窗户仍旧像小怪兽的眼睛,十二层中间第四个窗户却一片漆黑,按了许久门铃也没人应答,他靠在门边吸了支烟,百无聊赖的拨弄了一下门上卡通的玩偶,高大的身材有些微微弯着。
对面邻居的门仍旧开着,电视的声音有些吵,一对老夫妻牵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耳朵比格犬出来,侧头对他打量了一番:“你找小殷是吧?她都三天没回来啦。”
“她去哪儿了?”薄行简掐了烟,嗓子有点儿哑。
“不知道,这些人家也不跟咱们说,兴许是旅游去了吧?”老太太刚回答了一句,那狗就猛地向电梯方向跑去,老两口紧随其后,一瞬间没影儿了。
…
薄行简第二天去了殷顾名片上杂志社的办公大楼下,等了一会儿,就有一个短头发的高挑女子走下来,自报姓名:“薄总好,我是绿亦财经编辑部主编周凛,很高兴认识您。”
他连车都没下,只摇下车窗,冷淡道:“殷顾呢?”
周凛目光探究:“殷记者现在在出差,周三就去了,您不知道吗?”
薄行简更不耐烦:“出差地点告诉我。”
回到公司后,他刚来到顶层,新招的男助理便走上前来:“薄总,晋副总来了,正在您的办公室里等您。”
自从五年前公司大变天后,OCR所有员工便都知道,除了CEO薄行简之外,集团的灵魂人物还有一位,就是这位晋烯,晋副总,听说他和薄行简是好朋友,虽出身贫寒,却有过人的能力和头脑,一路帮助薄行简夺取公司,薄行简将他父亲薄威送入监狱,这其中也有晋烯的参与。
如今晋烯担任了OCR集团的首席财务官,兼任人力资源资深副总裁,虽然身居要职,但还是保持了谦卑的本色,一直以来以笑脸待人,倒是比薄总更得人心。
见到薄行简进来,晋烯便立刻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规规矩矩打招呼:“薄总,您回来了?”
薄行简摆摆手:“行了,你跟我客气个什么劲儿?”
这么说着,他当先陷入沙发,手抚眉心陷入沉思中,晋烯察言观色,侧头问道:“怎么,有心事?”
薄行简仍闭着眼睛:“找我什么事儿?”
晋烯才说:“就是之前咱们讨论过的那个项目,如今有了些眉目,只是三维虚拟语音技术属于新兴领域,咱们目前的流动资金并不多,恐怕很难拉到投资。”
薄行简这才睁眼:“既然来找我,就说明你已经有了方案,不是吗?”
晋烯点头:“是有一个人联系我,说愿意了解一下这个项目。”
他这么一卖关子,薄行简就更烦躁:“谁?”
”江承淮。”晋烯说。
这个名字一出来,办公室内的气氛便安静了几秒钟,薄行简用手指敲击了两下膝盖,自然知道这个江承淮是谁,也知道他在风投界有多出名。
沉思了两秒之后,他笑道:“这个人还是蛮有意思的,你先跟他联络几天,然后再把他请到公司来,我跟他谈谈,看看能不能交个朋友。”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才施施然起身:“我最近心情不好,找地方散散心,过几天就回来,别叫人打扰我。”
“用不用帮你买机票?”晋烯说。
“不用。”薄行简拿起车钥匙:“就去城郊的南林农家乐,我开车去。”
“看来这个农家乐挺不错的,居然能把你吸引过去。”晋烯笑:“我的心情也不太好,要不然跟你一起去散散心?”
薄行简看着他,忽然皱起眉头:“你想散心就自己找地方,跟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不允许你出去。”
…
雨季已然来临,天蒙蒙黑的时候,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薄行简独自驾车行驶在公路上,路旁有大货车超车而过,橘黄色的车灯在他英俊的侧脸上留下一道光影,随即又消散。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呼吸着从车窗缝隙流淌进来的潮湿空气,心情忽然就平静下来,像一个千里迢迢赶去看望女友的忠诚男友。
约莫三个小时后,前方突发事故封路,他下车来抽了一根烟,而后又返回去,上了另一处稍偏僻的国道,到达农家乐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他在早上八点的时候给殷顾打了个电话,女人的声音中带着睡意,迷迷糊糊像梦语呢哝,薄行简很平静的问了一句:“你在哪儿?”
第9章 无辜 笑得人畜无害
到今天为止,薄行简已经五天没有见到殷顾了,那天刻意的上门去送还丝巾时,他只不过是想去解开一道谜题,却想不到这谜题越绕越紧,还生出许多透明的蚕丝,将他裹了起来。
时间真是很奇妙的东西,刚发现联系不到她时,他满脑子想着见面时如何抛却所谓‘绅士风度’让她服软认错,后来过了一天,他又想:简单说她两句就可以了,再后来开车前往农家乐的路上,他唯一想做的,就只有见她———
他的坏脾气与居高临下的满腔傲气,就这么被消磨殆尽了。
殷顾过了片刻似乎才清醒过来,她‘啊’了一声,嘻嘻索索———整个人埋进被子里的声音:“是你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她居然厚颜无耻的倒打一耙,反过来诬赖他不联系她?薄行简呼吸了一口清晨的凉气,声音沉了沉:“殷顾,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殷顾的声音闷在被子里,有些许委屈:“拜托,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虽然你是大总裁,日理万机忙得不得了,但也不至于三天都不理我,拿我当什么了?我都主动提出交往了,你好歹也往前迈上几步,别总让我以为自己是在自作多情,剃头挑子一头热…”
她的控诉让他愣了愣,下意识解释:“但后来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
殷顾打了个哈欠,语气懒洋洋的:“我知道啊,我就是气你之前不理我,才以牙还牙,故意也不理你的。”
她的逻辑天衣无缝,也很能让人共情,他忽然愿意换成她的角度来思考整件事情,薄行简沉默了一会儿,已经不想再追究什么了:“好,这个略过先不谈,我来农家乐找你了,你在哪里住?”
“我在…”殷顾似乎有些懵:“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儿啊,我就在农家乐里面的一排房子里住着,是小平房好像,外面种着菜,风景蛮好的。”
薄行简放眼四顾,这地方所有的农房基本都是这个配置,她的描述完全没有有效信息,他耐着性子:“你能再说详细点吗?具体在农家乐的哪个位置,周围有没有标志性建筑,门牌号什么的?”
殷顾却叹了口气:“我刚刚起床就发现,肚子有点疼。”
“你待屋里别动了。”薄行简火气又上来了:“我去叫农家乐老板,让他带我去你房间,你把衣服先穿好,我到了就送你去医院。”
殷顾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哪儿有那么娇贵,我就是昨天晚上没盖被子,想喝点儿热乎的,你给我买一杯热奶茶就行。”
…
被电话吵醒后,殷顾就起来洗漱,然后去找农家乐的老板刘钢,刘钢为人质朴,前几天的采访一直都很愉快,结果今天却出了些插曲,刘钢的妻子,从小患有小儿麻痹的张晓岚羊水破了,马上就要生产。
原本预产期还剩一个月,张晓岚的身体情况又特殊,情况危急起来,刘钢本身又是个双臂残疾的人,没办法开车。
农家乐的员工还没来上班,殷顾帮着刘钢把张晓岚扶到车子上,听着张晓岚一声声哀嚎,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便想亲自开车送两口子去医院,但她才拿到驾照一个月,对手动挡的车又不熟,难免心里没底。
正踌躇的时候,前方忽然开来辆黑色的卡宴,车子停下,一个长相斯文的高大男子走下来:“过来上我的车吧,我让司机送孕妇去医院。”
他说着便忙前忙后帮着搀扶孕妇,低头跟司机交待了几句。
殷顾刚想跟车去医院,又被他拦下来,男人温声劝道:“车子位置狭窄,多一个人,孕妇就多一分不舒服,再说这农家乐没个负责人也不行,你留下来还能帮着照看一下。”
目送着卡宴远去,殷顾才转头看他:“晋烯?”
晋烯笑笑:“认出我来了?”
殷顾点点头:“晋副总在OCR集团的地位举足轻重,我怎么会不知道?还想着什么时候能联系到您,采访您一下呢。”
晋烯才正色了些,他扶了扶眼镜,叹气道:“咱们是老相识了,你又何必对我那么客气?”
二人在凉亭坐下,相对沉默了几秒,面前的男人虽然如当年一样苍白清秀,任谁一看都是个温和善良的人,但殷顾却不再是那个无知的少女,只对视了几秒,她便将对方眼中的谋算看得清清楚楚。
晋烯神情坦然:“在商界混迹了这么些年,我是不是变了许多?但我也有许多不得已的地方,你也知道的,生活在豺狼堆里,如果不多个心眼,就会被吃得连渣子都不剩,成年人为了生存,总要牺牲些什么。”
殷顾想了想:“据我所知,一个人的心性并不会随着成长而改变,除非他原本就是个精于算计的人,对于过去的你,我并不是太了解,但想必,你当初也是算计过我的吧?”
“你果然成熟了很多。”晋烯笑了笑,他招手叫来一个工作人员,吩咐对方上了一壶热茶,在袅袅热气中替殷顾倒上一杯:“但也别把人想太坏,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男人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茶壶柄,像是在捏一件艺术品似的,很好看,殷顾托着腮欣赏这一幕,一时没有说话。
晋烯又说:“我知道你为什么看不惯我,是不是因为五年前薄行简的事情?你觉得我是他的好朋友,所以也是一丘之貉,联起手渣你?”
殷顾盯着他,挑挑眉:“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晋烯的表情有些无辜,他眯了下眼睛,像是在努力的回忆过去:“当时我给过你暗示,告诉你你们两个不合适,而且提醒了两次。”
殷顾却记不清了:“也许有过吧,我没什么印象了。”
晋烯自嘲的笑笑:“你当然记不清,你当然一腔深情爱着薄行简,眼里哪儿还容得下别人?所以我阻拦有什么用呢,我只是个旁观者,而你现在对我的不满,不过是将怒气牵连到我这里,这对我很不公平。”
他一个事业成功的大集团高管,居然跑到这里跟她讨要公平,殷顾内心的某处动了一下,倒笑了起来:“算了,咱们别提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