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茉莉关切地抚上他的眼尾。
柳和静一个激灵,猛然打开她的手, 哑声拒绝:“别再对我用幻术。”
白茉莉嘻嘻笑了笑:“吃一垫,长一智,你聪明了嘛。”
“……”
“来说说,你爹和梅思淼的计划。”
……
白茉莉折腾完柳和静,一回头,发现鹤公子还趴在地上等她的关心。
方才她是透过鹤公子看远处的柳和静,视线被他遮挡,存有盲角。加之柳和静出招有意避开她,她一时不察,那三枚月牙形的铁器呈三角点状分布,实打实地钉在了鹤公子的胸口。
白茉莉问:“没事?”
“无妨。”鹤公子痛苦地呻吟了声,“我穿了金丝甲。”
白茉莉一指探入他领口,拨开了看。始是发觉他在外衫下,套有一件软铁甲,而铁甲下,则是共计三层的细金丝甲。防范之严密,即便是她,怕也要灌注几分真气,才能打得穿透。
鹤公子缓口气:“无伤, 但还是好疼。”
白茉莉指尖更深一些, 拨开些许衣领, 鹤公子颈侧临近锁骨的位置被打了中, 可透过四层护甲,皮肤上连点红痕都没留下。她一挑眉,问:“真疼?”
鹤公子撒娇地笑:“真得疼,不过茉莉亲亲就不疼了。”
白茉莉抚摸过他左边眼尾的那粒泪痣, 指尖缓慢下移,揉上鹤公子的柔软唇肉。她稍一低头,鹤公子得令般,配合地倾身。她微微含吮地,亲了他的唇一下。
唇瓣间暧昧地一个稍触即离,却勾得鹤公子心神酥麻。他贪心地伸出舌尖,追着讨要。白茉莉别开脸,他亲在她的颊边,亲一口,再亲一口,不满足地喃喃:“茉莉。”
白茉莉笑他:“往后就叫你鹤三岁。”
鹤公子脸颊染了些许绯红:“我还是喜欢你叫我鹤鹤。”
“哦,”白茉莉踢他一脚,“蠢鹤,起来。”
鹤公子清理一番身上的残土,咕哝一句:“情况那么凶险,下次你可要看紧我。”他严肃地告诫白茉莉,“但凡我受一丁点的伤,都是你的大损失!”他可是豁出性命在刺激柳和静,帮她了。
白茉莉得知了一桩秘闻,心情正好,随他应一句:“是。养得白胖, 才能卖个好价钱。”
鹤公子步子一顿,复又追上去,忐忑地问:“什么卖……”他不敢细问,见白茉莉坐回火堆旁,含了点宠溺的语调,哄弄他:“好啦好啦,快睡吧。”他便也不多再纠结,心念一转,又生出旁的心思。
他自诩立了大功,便提出要再枕着白茉莉的腿睡。盖住小毛毯,他还看白茉莉体贴地为他捏实毯角。周身暖烘烘,他心里也被熨烫妥贴,终而是心满意足地阖了眼, 安然睡去。
待到第二日,初晨的红日升不及,尚被远方的群山遮挡住,只泛出层叠的薄光。但这一丝亮光却犹如掀开黑布的一截手指,将遥遥广袤的平原大地上的满目疮痍, 毫无留情地展示给了几人。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点错别字
第36章 寻往
宿海郡原为山间肥沃的一片平原土地,在历经正邪两派困斗后,又被一把烈火将所有的痕迹焚烧殆尽。荒树残枝、污黑泥壤,枯竭的河床中间或裸/露出一些被侵蚀的人骨……一片深重的沉沉死气不散,耗尽二十余年的时间,也不曾焕发出新的生机。
相较于几人目睹惨烈情况的惊愕,蟹目溅的神情尤为平静。他主动引路,没有走直接通往宿海郡的主路, 而是沿绕着边缘,带领几人走上一条连接两方分裂世界的窄道:左侧一面颓垣荒凉,污泥残骨,是宛如地狱里惨凄的景象,右侧一面则绿树成荫,繁花似锦,依然是春深时的盛景。
鹤公子心中有异,不安地牵了一点白茉莉的手。见她若无所觉,还是一副凝重沉思的模样, 他便索性与她十指交扣,讨好地摇来晃去,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白茉莉回神,问:“怎么?”
鹤公子扮作幼稚的孩童,倚在白茉莉的肩头,老实地坦白:“害怕。”他停一瞬,赶忙又小声地补充,“不要赶我走,我是那种想要茉莉安慰一下的害怕。”
白茉莉将腿腹中暗藏的短匕首抽出来,递给他。
鹤公子欢喜地捧住,张口便表明真心:“我会保护你的!”
白茉莉也不拆穿他,点了头:“好。”她稍昂下巴,示意鹤公子看向出现在不远处的几间简陋草屋,以及草屋前闲坐的几人,然后鼓励地拍他的后背:“去吧。”
鹤公子一动没动,立刻改口:“虽然我保护不了你,但我不会拖累你的!”他把匕首当做长剑,往胸前一横,一戳, 费力地伸长了胳膊,用刃尖顶住柳和静的后背,“快去探路。”
柳和静身体僵硬了一瞬,才是回眸。他刻意忽略捣乱的鹤公子,沉默地寻求白茉莉的意见。
白茉莉伸手抚了下耳垂。
柳和静点头,率先出发。
鹤公子把两人多年间养成的亲昵默契看在眼中,手指不自觉搅紧了衣摆,幽幽怨怨地语气,问:“你们在说什么?”
白茉莉眨眨眼,做一个“嘘”声的动作。
鹤公子心知她不愿多言,但也不甘心地讨价还价:“我不问。那你也不要总是看他,好不好?”
这一下盖过来一顶好大的帽子,白茉莉仔细想了想,无辜地辩解一句:“我没有。”
鹤公子就理直气壮了,他攥着白茉莉的手指,抚上自个的眼眸:“不要狡辩,我一直都在数。你看他的次数,就是要比看我的多。”
白茉莉撩一下他的眼尾,笑道:“走路时, 要认真看路。”她突然又想到一点,“还有,别再假装跌倒,然后让我身上扑了。”
鹤公子越听越不服气,惩罚地把白茉莉的手指放嘴里咬。
白茉莉稍一偏头,侧一段皙白的脖颈给他,逗弄道:“难道不是啃这儿吗?”
两人第一次相处时,他确实贪心地把白茉莉的锁骨、肩头、颈侧都吮出了连片的红印。暧昧地、直白地,是鄙劣之人的主权宣誓。
他有意为之,偏还装作愧疚地提议:是不是要抹药膏才好?
白茉莉轻笑,混不在意地说一句“无妨”。倒叫他想起她几次身受重伤时, 也多是这种没心没肺的态度。他心里酸涩地难受,之后就尽力克制着,不怎么逾越了。
鹤公子心中那块因白茉莉而变得潮湿柔软的地方,此时又被戳了一下。他本就在虚晃地咬她,现下不由真心实意起来,换作亲吻她的指尖。
他亲得小心,亲完,嘟哝说:“你不甚在意,可我疼你还来不及。”
蟹目溅在旁, 一直有意无意地打量两人,他见鹤公子把话说得缱绻,可听者却神色自若,并没生出半分感动之意。那薄情浅义的一双细眉眼, 真真是像极了她的娘亲。
白茉莉和白南的娘亲,名唤怀素,乃是上一任噬煌教圣女。
当年噬煌教在宿海郡一带,屡屡行杀人剖心的恶事,而后更是在郡中开化骨池,饲养教中魔物。中原武林的各路英豪以武盟为令,集结于此,共抗噬煌教。
奈何噬煌教实力强悍, 一击不成,时任武林盟主的梅奕便请得北方白家,出面协助。
二十年前的白家,自不是而今凋敝,仅剩一父一女的残景。彼时其历经百年繁荣,乃是荣膺一方的名门盛势。白家主应邀,带领包括长子白伏歌在内的百余精英,近乎白家的全部主力,来此相协。
……
谁也不曾料想:长盛不衰的白世家,竟就此陨落!
战役惨烈,白家精英尽数葬身于宿海郡。可唯一留有性命的白伏歌,在回到州朔城白家后,一柄长剑染血,又屠戮了自家剩余的半门!
蟹目溅听得怀素的召唤,匆匆赶到时,便见火光冲天,白家百年的基业被付诸一炬。白伏歌带领怀素和他,搬至了州朔城外的壁安山巅居住,以铁链江定桥为系,悬崖千丈,彻底隔断白家与武林的最后一丝牵扯。
蟹目溅不知宿海郡到底到底发生了何事,也不知在噬煌教众被歼灭之后,白伏歌为何独留了魔教妖女一命。更甚者,白伏歌自愿服下至阴至寒的生蛊,逆改阴阳,只为诞下他与怀素的一双女儿。
白家在北, 怀素为襁褓中的大女儿取名为白南,示意让她永不回中原。她带了她回到西域,二女儿则是留予了白伏歌。
然而到底是造化弄人:一子双生,继承圣女血脉的却不是身为老大的白南。
眼见白南没有驱使教中圣物金琉的能力,无法继任圣女之位。族人愤而称怀素为叛族者。她无可辩驳,但坚持不肯多吐露半分其他的讯息,供出另一女白茉莉的下落。
临死前,怀素拜托戚婆带着白南逃生,就此离开噬煌教;她告知他一件潜藏的秘密,命他守于宿海郡,久候白茉莉的到来。
蟹目溅其实想问她:如若白茉莉此生不曾到访宿海郡,那交代给他的任务有何意义?但他尚没来得及问出口,此后就再也没了机会。
于是他在此空耗,一呆就是小二十年。他前半生与怀素算作棋逢对手,两人几番对赌,有输有赢。唯有临末了的一次, 他输了, 她便要求他听命于她。他从不自诩君子,但却矛盾地看重君子讲求的一诺千金。那天,他莫名的鬼迷心窍,答应了她,直接导致后半辈子的二十年一并葬送在了她的手中。
蟹目溅习惯性地腹诽: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但有死性不改的“渣”。怀素本质就是独我行素,恣睢而为, 不管他人辛酸死活的主儿。且看白茉莉,以及其近些年在江湖中的累累风评,这可怕玩意儿还是个会遗传的恶习!
他一番思索,这厢白茉莉三言两语说罢, 哄得鹤公子一会儿欢喜,一会儿难过,一会儿又偷偷地抿唇, 笑了开。鹤公子心中舒畅几分,人也不再黏依着她,尤一株细瘦的白杨树, 笔挺地立住,复原了一寸持矜清姣的气劲儿。
待到柳和静探明前方无碍, 回来时,白茉莉便是可以派出善于逢源的鹤公子,去讨那几家人的眼缘。
蟹目溅有意落后几步,与白茉莉并肩,同她搭话:“那几间草屋里住着几位老人,都是历经当年一役,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初来时,颇费了一番心思,都没能叫几人放下疑心。”
白茉莉寡淡地说一句:“哦。”
几人目送鹤公子叩门,入内,没多久,他眉眼盈笑,探回一个脑袋:“茉莉,我们能留在此处吃午膳吗?”
蟹目溅这才是震惊:“你从哪里拐骗来的宝贝?”
白茉莉弯腰作揖,一拱手:“鄙人拙计,让您见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连遇几篇超好看的文(详见微博@甜饼良 推荐),磕得上头。今个一边追更新,一边噼里啪啦地敲字,一章一章地给太太码评论,丧失理智地赞美太太写得好。
然后——猝不及防,我把文追平了。
太太还嘲笑我说“是的,你追平了。接下来你就不能想看就能接着往下看了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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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我感觉自己现在就犹如一个被渣男玩弄了感情的失足妇女
光着脚,淋雨到家
在黑暗中,双手放在键盘上,眼里滑落两行清泪:这么多天没有更新,真是对不起大家!!
第37章 寻往2
鹤公子权当是在自家一般, 热络地招呼几人入内。
他侧身一旁,单撩开粗布门帘,方便白茉莉进门,然后是白南、蟹目溅。只等柳和静走进时,他手倏地一收,门帘下卷,猝不及防地打到了柳和静的眼前。
柳和静步子一顿,掀开帘子。
就见作俑者已经麻溜儿地转了身,随去了白茉莉的身后。他幼稚、可笑、乐此不疲地给柳和静找不痛快,就连一旁的蟹目溅都看不下去,感同身受般,怜悯地拍了拍柳和静的肩:“别理他。”他不知哪里来得经验,还分享给柳和静:“你越生气,才越是着了他的道。”
“嗯。”柳和静低应一声,自嘲地笑笑:“这大概就是所谓……风水轮流转。”
其实早在很久之前,他就知晓淮扬地界有“鹤公子”这号人物。然而与其有联系,还是逢着某次白茉莉来访柳家时,他陪她上街去买荚开糖。
那一日不巧,白茉莉惯例买的那家, 因故歇业。他便带她走出一段街,寻了另外一处口碑极佳的老牌店面。掌柜听完她的古怪要求,一边支摊热炉, 一边为难地嘀咕:“糖衣做薄,多裹甜酒?”他尝试着做了一份,不称她心意,只得反复调和配比,一次次的开始试验。
白茉莉饱有兴趣,他给她搬了条板凳,她就坐着凑近了看,做个企图指挥内行的外行人。而他百无聊赖,从后院料房绕回正厅的时候,就见一个青衣少年疾步闯进了店中。
小二惊讶地喊:“今个是什么日子,把鹤小公子吹来了?”
那少年许是一路跑动,气喘息息。
小二领他入座,他连忙摆摆手,红着一张小脸问:“白姑娘是不是在此处?”
小二一抬眸,正看见他, 那即将脱口而出的“在料房”就不怎么敢泄露了。小二识趣地征求他的意见,“柳三公子,您看……”
鹤公子也看向他,神色不太自然,但眼神闪闪烁烁, 掩不去地期许。
柳和静问:“找茉莉何事?”
鹤小公子勉强笑说:“有事。”
若是旁的什么人,柳和静定不会拦。但若是春风三月阁的公子说要找人“有事”,那多半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他有心多问几句,少年果真半答半避,含糊地说不清楚。
两厢僵持,突地听后院传出一声欢呼,紧接着,白茉莉满意地捧着一包糖走了出来。少年得救了般,眸子发亮,激动地要喊她,然而白茉莉径自穿堂而过, 别提他,便连柳和静都没过多的看上一眼。
少年愕然, 柳和静却习以为常。他同随之出来的掌柜付完钱后,紧跟了去。少年回神,急慌地也要追。但白茉莉仗着自个轻功极佳,惯不愿行常路。她出门,乍见路上行人多些,道途熙攘,便翻身跳上了屋檐,几个纵跃间,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