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客——娰良
时间:2021-09-20 09:28:53

  而柳和静打斗的本事虽不算出色,轻功却被迫磨练出了一等一的迅捷。他提气,一路踩紧她的步伐,不近不远的跟着。然那少年就束手无策了,挤在人群中追没几步,就已茫茫然地寻不着了目标。
  此后,柳和静多生出一份细察的心思。但凡白茉莉出现在淮扬地界时, 他总能在周围什么地方, 注意到那鹤公子的一抹身影。鹤公子闻讯而来, 愈发迫切地想要和白茉莉搭上线。但中间有柳和静隔着,白茉莉又是个目下无尘的主儿,通常都注意不到他这般的旁枝末节。
  柳和静明为白茉莉“未婚夫”的身份,实际不过是她的一个跟班跑腿。他苦于白茉莉的任性妄为久矣,每每看少年艰难地追寻白茉莉的踪迹,看他因注视着她而变得欢喜的神色,看他因错失机会,而抑不住泛红的双眼,有时也会恶意地想:不如他把这虚有其表的未婚夫身份,让给他算了。
  终是有一次,鹤小公子拼破了廉耻,托小厮往柳家寄送去一份信笺。那信笺染着一股冷然香,用料是上好的徽宣纸, 上书一笔簪花小楷,指明希望白姑娘能够查收。
  但柳家老管事尽职尽责,立刻便将这事告知了柳家主,柳家主叫柳和静来问话。他定定立着,道:“我自会处理。”柳家主严情地敲打他:“你需谨记你自个的使命,断然不能出一点差池!”
  于是邀约自然是不成。
  柳和静拆开信,扫一眼:鹤公子邀请白茉莉泛舟小叙,不由冷笑:倒是把白茉莉的偏好摸得透彻。他扔了信,本不愿多理。可看白茉莉来到柳家,除了被柳大缠着比武,就是她找柳二打造顺手的武器,统共与他无关。大抵是鬼迷了心窍,赶在两人偶然碰面的档口,他突然喊住她。
  他约她泛舟,她提条件:“你吹笛子给我听。”
  出门时天尚晴朗, 待中途,天公不作美,落起了淅沥小雨。白茉莉躲去舟篷中,他依然地立于舟头。悠扬笛声起,轻舟逐水流,两岸景象退却中朦起一层淡薄的雾。一时间天地似浩大,无边无际,又似极小,只剩下他和她两人,再无关武林正邪,无关身份的枷锁。
  然而就在这恬静一隅,莫名响起了呜咽诡谲的琴音。白茉莉受不住,气得要找出那个扰民的坏家伙。他知那是鹤公子,便安慰茉莉稍安,放舟疾行,直至快要出得淮扬地界,才将琴音甩在了浓雾中,两人靠岸歇息。
  经此一役,鹤公子尤不死心,他甚至于亲自登门拜了访。他得老管事的出言冷落,柳家下仆的鄙夷,他只等来了柳和静,唯有低声下气地求他,让他和白茉莉见一面。
  柳和静被他搅得心烦意乱,呵斥道:“白茉莉当是我未婚妻。”
  鹤公子坚持说:“你并非真心爱她。”
  柳和静莫名有点惶恐,生怕鹤公子再多扯出什么乱事,生硬地驳斥一句:“你又如何知晓?”就要赶他离开。
  鹤公子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下仆驱赶着走,他着急, 语调里掺杂起湿漉的哭腔:“柳和静,你若是介意她的身边有其他人,你若不愿意见,我日后大可避着你!”
  “……”
  “今天我在安亭等茉莉,我有要事告知她!”
  后来据坊间传言,鹤公子于安亭中,静坐一宿。夜风如暗石下的潺潺细流,他人生得出尘, 宛如水波上的粼粼月白。一时有人得见,竟苦于不知该赏月,还是该赏人,渐传为美谈。但白茉莉对此,却是一点也不知晓的。
  现在想来, 那一手有关于白茉莉的好牌, 被他打得稀烂。该珍稀时,他自认对她是不过是虚情假意,感情浅薄;当那所谓的时机成熟,该放手之际,他反而贱气地有了执念,留念起来。
  柳和静看着鹤公子亲昵地挽着白茉莉的手,同房中一对年迈的夫妻介绍,“这即将是我家娘子……是我入赘……哈哈, 我还未过门……托您吉言。”
  那本该是他的未婚妻。
  昨晚在鹤公子激得他盛怒之后,他与白茉莉拔剑相向。她利用爻鬼的幻境,套出他爹和梅思淼的计谋。他但求速死一般,挣扎地问:“不失望吗?柳家骗了你!”
  白茉莉配合地点头:“好失望。”她的指腹缓缓地抹过唇角,唇畔泛起笑,分明是期待的神色。
  他重重咳了几声,又说:“我们——”
  白茉莉封住他的两道大穴,帮他平复体内窜动的真气,打断了他的话:“柳和静,你可不能死。”
  他虚虚地闭上了眼,这么多年来的相处,他实在是太过于了解她。她根本不必再开口多说, 他知道的,她的下一句是“你不能死在我的手中。”
  就如同她对其他人所说过的那样。
  纵然他比旁人多出痴缠的情爱,复杂的怨憎, 亦或者是因白柳两家祖辈而缔结的婚约,那十几年来的相处回忆,可对于她而言,他依然是一个陌生人,一件无关痛痒的物什。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 他蓦地释怀。
  他根本无需嫉妒鹤公子,因为她对待他,对待鹤公子,乃至对待江湖上的所有人,都是公平的,一样的薄情与漠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满3000会有小红花…
  (催眠自己)
  嗯,我不想要!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ww 1个;
  无以为报,我决定以身相许(喂
 
 
第38章 寻往3
  那几间草屋皆由土泥堆砌而成,茅草作顶,颇有些历经几番风吹雨打后,勉力维系的破败。而房中光线晦暗,布置同样简陋,鲜少有生活的器物。
  几人依次进了屋,鹤公子占着那除了两位屋主之外仅剩的一个短板凳,积极地让予白茉莉坐。白茉莉把他按在凳子上,他便是双腿一并,拍拍大腿,期待地示意白茉莉坐他腿上。
  白茉莉把他的脑袋扭正,目视前方。
  鹤公子一手摸到背后,小心地扯她的衣摆。他想让她离他近点,他想靠着她。奈何她不为所动,他便主动地搬起凳子挪了挪,极近地坐在了她的腿边,充当一个看守金贵宝贝的护卫。
  屋主妻子笑一句:“小夫妻感情真好。”
  “亭姨,”鹤公子喊得亲切,解释的话勾着甜腻打圈儿:“我和茉莉还没成婚。不过等——”
  借由长发的遮挡,白茉莉的指尖攀上鹤公子的肩头,在他后颈的一处嫩肉上轻挠了几下。鹤公子一瞬间卡壳, 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白茉莉自然地接话道:“等他病好了,再做打算。”
  鹤公子不知白茉莉为何说谎,但极其配合。他眉目间当即含上几分哀意,可怜地抬眸看她,小声说:“可我这病,一时半会儿怕是好不了。”
  白茉莉道:“生烟翠乃是天下第一的神医,经他开出的药方,必定会药到病除。”
  “嗯。”鹤公子落寞地笑笑,垂眸间,他稍一提袖,掩去两滴滑落的泪。
  他容色生得细白,眼尾稍有红意,便是衬得勾描的醒目。一副无辜、无措的可怜模样,直引得对面两人神情也微微动容。蟹目溅瞅准时机,开口道:“我家公子身骨染恙,幸得神医一妙方。此行来宿海郡,便是为他求几味药引。”
  亭姨闻言,长叹道:“而今的宿海郡已沦落至这种境地,哪里还能长出医病的药材。你们听我一声劝,极早回去罢!”身在屋内,但她与夫君两人皆是裹着围头,身穿严密的长袖衫。此时把话挑明,她索性不再掩饰,挽起一段衣袖。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满布交纵的伤疤。
  那伤痕似是火灼伤,从腕间开始,狰狞地连片扩散, 直没入更深的地方。
  “这是……”
  亭姨苦笑:“当年我没死透,从死人坑里爬出来,从和磐图云树下一路爬出宿海郡。于是这身创疤,便再也消不去了。”
  鹤公子温声唤她一句“亭姨”,语调中潮湿的水汽推波泛开,亭姨怅然地摸了把眼角:“若不是发生那等变故,我家孩子, 怕也如你这般大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亭姨的夫君将她揽入怀中,沉思片刻, 道:“我们夫妻二人常年居于此,的确做些给人带路,进出宿海郡的营生。但这么多年,多有人要进,从未有人走出来过。你们若不惜命,我此行不收费,自可带你们去一趟。”
  蟹目溅拱手:“那就有劳了。”
  没曾想他皱紧眉头,斟酌着用词,又道“我这里有一物,或许能帮些忙。不过——”他目光逐一扫视过几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默认般,单只有白茉莉出了列,随他进了内间。
  鹤公子莫名感觉不安,但已经来不及了。白茉莉和何叔避着诸人,一番交谈之后,掀帘而出。他紧张地看她,第一眼便注意到她向他投来的目光。
  许多年前,在他还追着她到处跑的时候,她的视线曾有一次不经意地扫到了他。他欢喜异常,他自觉入了她的眸,拼命地冲她挥手。可他却没能留下一点痕迹, 很快被她轻飘的忽略了。
  然而这一次,白茉莉虽然盈笑地看他,笔直地向他走来, 但她的神色与那时如出一辙。她说:“何叔答应带我们去宿海郡。”下一句,她安抚般摸了下他眼尾的泪痣,又说:“不过此行凶险,你不会武,便留在此处,多陪陪亭姨吧。”
  白茉莉的瞳仁明亮,轻易便映出了鹤公子焦躁的神色。他紧咬着唇,只说了一个辩解的“我”字,就被白茉莉当成同意,一锤定音,决定了下来。
  “茉莉,你不能这样!”鹤公子难得强硬,攥住她的手。
  白茉莉为难地眨一下眼:“那怎么办?”
  鹤公子坚决地说:“我陪你去!”
  “可是,”白茉莉换上委屈地音调,“我不想你受伤。”
  鹤公子蓦地睁大眼睛,有一瞬间,他心跳擂鼓,全然是要信了以为真。可他是如此地熟悉白茉莉,他不由忐忑地多问上一句:“你关心我?”
  白茉莉点头。
  鹤公子细若蚊蝇地又问:“还是在骗我?”
  白茉莉坦诚地也点头。
  她是个混蛋。
  他早该知道的,可但凡他遇上她,被她随意地哄一哄, 就长不出记性。鹤公子跟自己呕气,连带着也不想再搭理以戏弄他为乐的白茉莉。
  他别过脸,单方面拒绝和她沟通。直至白茉莉当真毫无良心地抛下了他,要随何叔出门时。他才快步追上去——但他很有骨气地没拉她的手,哭闹地挽留——反而是狠推了她一把:“你要走快走!”
  “哦。”白茉莉顺着他的力道,多迈了两步。
  鹤公子胸口憋着股凶劲,一路跟着她走出简陋的小院,凶巴巴地继续说:“快去快回!”
  他停步在院门前,目视白茉莉几人渐行渐远,她无情得很,衣袖也没多动一下,可却像是把他的魂也勾了走。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心中滔天地委屈,甚至于眼前都出现了幻觉。他看见白茉莉的身影一顿,突然撇下了其他人,在往回赶。
  鹤公子不敢置信,拍了拍自个的脸。待他觉出疼,知道不是幻觉了,白茉莉已经走回了他的身边,伸手就把他抱了满怀。
  鹤公子受宠若惊,几乎是惊吓。他不敢动,磕磕巴巴地问:“怎、怎么了?”
  白茉莉说:“舍不得。”
  “啊?!”鹤公子脆弱小虾米一样,蜷着双手,任由白茉莉扣紧了他的腰肢。他听见她、她、她亲口说了“舍不得?”思绪骤然被突如其来的狂喜冲击地七零八落,他傻不愣登地笑两声:“哈哈、哈哈。”
  白茉莉把脑袋枕在鹤公子的肩头,实则在借着他,隐秘地探听草屋中的动静。也怪她方才被即将去宿海郡的消息欺了骗,经柳和静提醒,才发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亭姨既然和何叔是一对恩爱夫妻,为何何叔出行,她没出门相送?
  于是白茉莉附耳,悄悄对鹤公子说:小心有诈。
  然而鹤公子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但不耽误他点头如捣蒜。白茉莉有心提醒他,结果就见他眼眸晶亮,含羞带怯地回了她一句:“告别吻吗?可以哦。”
  白茉莉:“……”
  白茉莉沉默地忍耐他的傻样子,心念一转,猜测何叔指明要鹤公子留下,怕是要拿他当筹码,跟她交换些什么东西。他留在此处,总比跟去宿海郡安全。也不再多做强求。
  她松开鹤公子,鹤公子后知后觉,赶忙回搂着她:“再抱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亲了她的耳垂,允诺道:“那等你回来……再亲。”
  白茉莉意有所指:“你保重。”
  鹤公子美得心里冒泡,也千叮万嘱:“你路上注意安全。”
  白茉莉点头:“你比我有福,是该多担心我一下。”
  脑子不好使地,老天是比旁人要多眷顾一些。
  鹤公子满腔柔情蜜意地再次挥别了白茉莉,哼着歌回了草屋。屈身一掀帘,屋里一个狐狸眼家伙在笑眯眯地看他,而他的身旁,是坐立难安,愧疚看着他的亭姨。
  男人自我介绍:“在下懒秋风。”
  鹤公子努力回想:“江湖客话人?”
  “嗯,”男人大方地认下身份,补充道, “鄙人不才,现正兼任噬煌教教主一职。”
  鹤公子一指门外,神情非常无辜:“你来晚了,你的前任魔教大护法和魔教圣女,刚离开。许是没走远,你去追追。”
  懒秋风不怀好意地视线锁定他:“我不找他们。”
  鹤公子恍然:“你们串通起来,骗了茉莉去宿海郡!”他谴责地对亭姨说,“亏我那么卖力地表演,还以为打动你了,让你良心发现,才愿意帮助我们呢!”
  亭姨回避了他的视线。
  鹤公子严肃地跟懒秋风交涉:“你要绑架我,胁迫茉莉?”
  “唔。”
  鹤公子斩钉截铁:“不可能!”他看懒秋风并不相信,痛心疾首地又道:“你太高估我了!其实我也好恨自己的不争气!茉莉根本就不喜欢我!在她心中,说不定我连柳和静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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